当晚，沮授的书房中，一直点着灯火，未曾熄灭。
“老爷，该歇息了。”
沮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被夜风吹的飘摇不定的灯火，连忙上前关上窗户，护住油灯，一边转头对沮授说道。
沮授摇摇头，说道：“你且先去歇息，老爷我今夜要将此书看完，这真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主公的学问，足可称得上学究天人！”
看到老爷又陷入了那卷书简里，沮安有点无奈的摇摇头。
他小小的脑袋委实想不明白，自家老爷年少时便已经博览群书，学有所成之后仕官于丞相，更是借此之便阅读了不知多少书简，说一句读书万卷有些夸张，但千卷却绝对是有的。
就那么一卷小书册，如何能够让老爷这般震惊？
不过，沮安现在委实是有些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后，便躬身告退，反正老爷已经允许他走了。
那他就乖乖睡觉去。
……待到月亮已经快要走到东方，天边已然亮起鱼肚白之时。
沮授才终于看完了袁谭留给他的那一卷书简，放下手中的书简，沮授下意识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入口却是冰凉无比，让他整个人身形都是一颤，习惯性叫道：“沮安？沮安？还不快来换茶？”
只是叫了几次后，还不见沮安过来，沮授有些不悦的起身，却正好看到了窗外的景象，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然天光大亮了。
而沮安也被沮授之前那几声叫喊给从睡梦中吵醒，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双眼跑了进来：“老爷，有什么事？”
沮授说道：“你且去给老爷我换盏新茶……不对，先将这卷书简，给我寻一匹快马，加急送回家中！”
沮安还没有走出门外便又被沮授叫住，被沮授将袁谭交给他的那卷书简塞了过来。
“那老爷，茶水？”
沮安一时间有些懵逼，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简不知道该先做哪个。
沮授挥挥手，催促道：“茶水且放一边，这卷书简才是要紧事，对了，回去后务必告诉家主，让他尽快安排家族弟子北上，并且多多携带财货，在蓟镇会齐！”
沮安一愣，有些纠结的说道：“老爷，这么做不太妥当。”
沮授奇怪道：“怎么不妥了？”
沮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蓟镇如今可是前线，万一乌桓人打过来怎么办？”
若是之前，沮授也会纠结这个问题。
但在昨夜已经通读了袁谭留给沮授的那卷书简之后，沮授此刻对于袁谭可谓信心十足！
袁谭留给沮授的书简上，除了记录了一些简单的后世牲畜护理的小技巧外。
还给世家接下来开拓草原，做出了一个完整而详尽的规划！
不仅环环相扣，更重要的是，当沮授去尝试着推演的时候，还惊讶的发现，袁谭所给出的这份规划，居然有这极强的可操作性。
绝对不是什么书生纸上谈兵的浅薄之见！
能够做到这一点，沮授相信，袁谭绝对不是什么世人眼中的鲁莽之人，而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下，沮授把眼一瞪，看着沮安呵斥道：“就你知道的多么？还不快去送书简，别再这里耽搁！’
沮安见到老爷发怒，不敢再多话，连忙一溜烟跑出了府邸，上街去寻人送信了。
而沮授安排完了沮安，则又回到了书房中，准备趁着这会儿时间，将昨晚阅读时候记下来的笔记再重新看一遍。
袁谭的规划中，最为精髓，也是最让沮授敬佩的一点，便是袁谭对于草原牧民们的收拢。
若是袁谭没有说这一点，而是一昧强调，用蛮力屠灭匈奴等族群，让他们畏惧大汉，进而为奴。
又或者是一昧怀柔，让世家和草原诸族在草原上和平共处。
无论是这两种的哪一类，都绝对不会让沮授对袁谭这般敬佩。
虽然，这两种选择，才是大汉当下最常见的选择。
然而，袁谭却是另辟蹊径，从新的角度入手，给世家想出来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毕竟，作为后世人的袁谭，要说对于哪句话印象最深刻，那自然是那句：“要把我们的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我们的敌人搞的少少的。”
草原异族残暴，这种残暴可不单单是针对汉人，同样也是针对自己的族人。
底层牧民在上层的部落头领那里，与其说是牧民，倒不如说是牧奴更加贴切。
在中原已经进入到封建王朝制度的大背景下，草原上的诸族依旧维系着原始的部落奴隶制生态。
底层牧民的生活状况可想而知。
若是说中原汉民们的生活，在汉末称得上是水深火热，那么牧民们的生态，基本上称得上是人间地狱了。
一层一层的盘剥，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大部落剥削中等部落，中等部落剥削小部落，小部落只能够压榨牧民以求在大部落的羽翼下得到苟存。
等到实在撑不下去了，这些小部落就会举族南下，别误会，他们可不是来打草谷的，而是来投奔大汉，请求内附。
有汉以来北地那么多内附的匈奴部落，甚至诞生了“南匈奴”这样一个独特族群，其来源大抵如此。
但不管是内附的小部落，还是依旧在草原上横行的大部落。
对于底层的牧民来说，他们的苦只是从北边的草原，换到了靠近中原的草原上而已。
为什么他们不反抗？
说白了，就是因为没得选。
牧民脱离部落后，在大草原上根本活不下去！
你一个人，没有马，没有牛羊，你靠什么活？啃草根还是打猎？
根本不可能！
而袁谭给世家设想的道路，便是给这些被压迫的底层牧民，一个新的选择。
有了袁谭给出的种种先进技术，再加上世家的底蕴和财富，完全可以在草原上兴建起比草原诸族更加完善的牧场。
世家所建的牧场自然不可能像草原诸族那样粗放，袁谭交给世家的技术中，不仅仅有牲畜的养殖护理技术。
还有草场的培植、养护等等。
这都要托系统的帮助，这些技术虽然珍贵，但也只是在中级内政奖池中便可以抽取到。
为了这一批技术，袁谭甚至还颇为豪气的将自己最后十万震惊点都砸了出去。
天下没有人会厌恶的稳定的生活，千万不要被后世某些所谓的文人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字洗脑。
什么草原人天生热爱流浪，中原人只会宅家不动。
纯粹是胡扯。
牧民们不脱离部落，只是因为没得选。
但等到世家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看到没有鞭子抽打，至多也只是克扣工钱或者食物，但最起码也会让他们吃上饱饭，并且再不用担心挨饿受冻的世家牧场的时候。
那些底层牧民，自然会用脚投票。
沮授合上手中的笔记，此时的沮安也已经找好了送信的人选，气喘吁吁的跑回到了书房，向沮授复命。
沮授点点头：“辛苦了，下去歇息。”
看到沮授准备起身出门，沮安有些奇怪：“老爷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沮授淡然一笑，说道：“我准备出去转转，看看这蓟镇的北地风光，等到齐候退了乌桓后，想来就没机会再看了。”
沮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沮授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已经准备好追随袁谭，南征北战，但显然，既然袁谭已经给世家开出了这么丰厚的诱饵当做准备。
很明显，袁谭现在暂时没有经营草原的心思，起码，不会亲身去经营草原。
接下来，自己恐怕就要去徐州那边做事了。
徐州啊……
在心中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沮授又想起来袁谭让他看的那个纺纱机。
在昨日那场对谈的最后，沮授亲眼看到一个寻常的织娘，居然靠着那台纺纱机，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纺织出来了足够十余匹羊毛布匹所需要的丝线。
而且质地细腻不说，做工也是相当不差。
虽然比那些一等织娘的手艺还有些差距，但卖给那些豪商大家，豪族世家，绝对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而这，据说只是徐州将作院的大匠们无数发明中的一件而已。
这让沮授，不觉对那陌生的徐州，开始了有期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