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新安置的军户。”
“怎么这么多人？”
夏言跟着毛伯温，继续转悠天津。
天津开府之后，民户数量是迅速的增加。特别是朱厚熜下了旨意，因为丢失土地，或者是军户逃亡，成为流民的一律不追究责任。本来大明朝的户口制度是非常严格的，那些敢于成为流民的，除非是因为灾害。不然都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但朱厚熜的圣旨下去，就免了这些人的罪责。
而且朱厚熜要求这些流民，可以选择就近登记。然后都可以接受朝廷的安排，在天津落户。
这样的做法还是吸引了不少人。
还有高友玑负责的贱民，也在慢慢的往天津这边移动落户。
这些人的到来开始充实天津的人口规模。不过走到一个地方之后，夏言比较惊讶。因为这里的房子比较密集，明显可以看出是一起的。流民安置的地方并不在这里，因此在这里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夏言还是很意外。
现在听闻是军户，所以是更加惊讶。
“天津开府之后，天津的民政、律法要全都转交给直隶州。直隶州控制的地盘增加，直接影响此地卫所的情况。所以兵部决定，原来在天津的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合并为一个卫，也就是新的天津卫，组成新的卫指挥使司。其实天津虽然有三个卫所，但并没有那么多军户。此地的军户逃亡情况也非常严重。”
“只留下了一个卫？”
“嗯。”
夏言有些想不明白。
夏言本身就是军户出身，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夏言算是争气的，考上了科举，成为了进士。军户可以考科举，只不过限制比较多。而考上进士之后，完全可以跟朝廷提出要求，免了军户身份。当然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是做到一定地步的官员，要么是受到皇帝喜爱的官员。
这因为夏言出身军户，所以比谁都明白，军户逃离情况的严重。
可是就算卫所制度开始崩溃，但卫所制度依旧是大明朝军制的基础。越是重要区域，卫所数量就越多。天津虽然不能说是重要区域，但天津毕竟就在京城脚下，保留三个卫所是很正常的。
但现在就保留一个卫所？
“毛知州，只保留一个卫所，是不是太少了。若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影响京城安危？”
“不会那么严重。京城卫所控制部队很多，天津三个卫所算不上什么。京城安危也不会寄希望于天津卫所。”
毛伯温摇头。
天津的确是很重要，离京城也很近。
但京营人数众多，周围各个卫所人数也非常多。天津三个卫所相比起京营人数太少。
“可是天津开府，这里肯定会成为重要物资基地。下官还是认为一个卫所太少。若碰到一些突发情况，一个卫所完全控制不住这里的局面。”
“兵部准备在天津建设一支水师部队。”
毛伯温继续给夏言解释。
夏言皱了皱眉。夏言只是一个天津直隶州的州同，这样的事情其实无法插手。不过夏言还是认为一个卫所人数太少。天津很重要，会有大量的物资汇集在这里。
这里需要保护。
想了想夏言没有继续跟毛伯温扯这方面的事情。
夏言准备回去之后，写信给王瓒，让王瓒他们和兵部商量。是不是应该在天津增加一些部队。
而且现在夏言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个事情。夏言来到天津才短短几天时间，却更明白了朱厚熜要发展海贸的决心。夏言在京城的时候，还没有感受到。但是来到天津之后，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
直沽港口的建设，天津的大建设，还要在天津建设水师部队。无一不是在表明，天津要发展海贸。而且建设天津，很明显皇上内库是划拨了很多钱。
内库。户部、勋贵、各地商人，都为天津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皇帝发展海贸的决心。
这要怎么办才好？
海贸开不得。
开海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皇帝怎么就一心要开海贸？
如果自己还在六科，那么夏言肯定是要上疏，告诉皇帝海贸的坏处。
但现在自己都被发配到这里，说什么也没什么用了。一个地方正五品的州同，影响朝政方面，根本无法和六科给事中相比。现在自己的奏折，能不能到皇帝那边都是一个问题。说不定在内阁和司礼监转一圈就没了。夏言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夏同知，怎么了？”
“没事。”
夏言摇摇头。
夏言突然想到了，毛伯温来天津之前是大理寺丞。在朝中上升势头也是很好，但来到了天津担任知州。情况和夏言一样，都不能说是升官。
因此夏言道：“毛知州，你当初来天津，有没有…………”
刚想问是不是不高兴。
但夏言并没有说出来。两个人虽然以后要搭档，但毕竟以前没有什么关系。交浅言深，是交往大忌，在官场上更是大忌中的大忌。这样的话传出去，就会被人说，自己对于皇帝的安排不满。一旦被人这么传到皇帝耳朵当中，自己以后的前途都没了。因此立马改口道：“毛知州，天津比大理寺如何？”
“比大理寺有趣。”
毛伯温明白夏言的意思。
但和夏言不一样，毛伯温并不排斥来天津。相比起在大理寺升官，来天津更有未来。夏言才来天津几天时间就看出皇帝是支持海贸的。毛伯温来天津七个来月，更能够感受到皇帝的想法。
毛伯温知道，自己只要打造好了天津，给天津打下基础，那么在皇帝心目当中就能够留下一个位置，未来可期。虽然官场升官有一定的规矩，但任何的规矩，都比不上皇帝的宠信来的厉害。皇帝真要是想要提拔一名官员，官场上的那些秩序，约束力低的可怜。
皇帝不仅可以越级提拔，还可以给你设计一个最佳的升官模式。让你可以最快速的升官。这就是强大皇权制度下皇帝的力量。
毛伯温知道，天津直隶州不是普通的直隶州。在这里当知州，远比自己在大理寺更受皇帝的注目。自己在这里做事情，很容易得到皇帝的宠信。
当然这些东西，毛伯温是不会跟夏言说的。这个需要夏言自己去发现，自己去理解。
“毛知州，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
“请。”
“毛知州，海贸和海禁，你怎么看？”
关于这个问题，夏言并不隐藏自己的观点。
夏言的态度很明确。
我就是反对海贸，我就是提议海禁。这一点皇帝都知道，所以夏言在别人面前也是丝毫不遮掩。毛伯温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研究过这个。但我正在找答案，我们之前去过的直沽港，天津的未来会给我们一个答案。夏同知，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找出一个答案。”
毛伯温能说会道。
毛伯温处理事情能力还是很强的。
夏言为什么来天津，这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毛伯温在朝中，对于夏言的能力还是很欣赏，当然对于夏言的性格不是很喜欢。但现在既然要搭档，毛伯温还是不想和夏言闹矛盾。
特别是夏言，是皇帝的宠臣。
且因为大礼仪之争支持过皇帝，所以像王瓒这样的皇帝亲信，都把夏言当成是自己人。皇帝看在夏言当初的情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重新回京。能够和夏言处理好关系，合作把天津打理好，才是毛伯温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因此毛伯温说的是模棱两可，不愿意和夏言发生矛盾。
夏言叹口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毛伯温滑头，还是因为自己无法阻止海贸。
但还是点头道：“或许。”
…………
“你们怎么看？”
夏言虽然不愿意，但只能是适应天津的情况，慢慢的去适应天津。
而朱厚熜这边则是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王琼和高忠两个人在浙江动手之后，调查速度很快。特别是王琼调查卫所人口，速度非常快。朱厚熜任命玉田伯蒋轮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然后让他快马加鞭到了宁波。
浙江都指挥使司是隶属于左军都督府管理。
蒋轮去了宁波之后，就名正言顺的扣押浙江都指挥使司的官员。然后命令所有都指挥使司处理的问题，都送到宁波，在宁波处理。还能够以都指挥使司的名义，轻松的调查宁波、绍兴的卫所的情况。
卫所军户情况，只要认真调查，很快就调查了出来。特别是王琼，这可是能力很强的政坛大佬。此次重新出山，王琼就是要让皇帝看看自己的能力，所以真的是尽心尽力。
调查情况也是时时给朝廷报告。
情况非常不好。
只能是这么说。宁波因为有市舶司，主要是倭国朝贡。同时为了防备海盗，宁波这边的卫所数量多，且是朝廷比较重视的地区。宁绍两地拥有六个卫所，按照正常情况有三万户以上。可是报告情况，却是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宁波卫，少了整整三分之一的军户。
这可是堂堂的宁波卫，不是那些穷的叮当响的地方。宁波的经济还算是不错的，卫所压榨军户也不算那么厉害。可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宁波卫的卫所军户逃离情况竟然如此严重，少了三分之一，岂能让朱厚熜不生气。这么多军户逃离，一旦有战争的时候，上哪里招人。
特别是现在大明朝军队主要还是出自卫所，募兵人数是有限的。
难怪历史上打倭寇的时候，不管是戚继光还是俞大猷，他们都没有使用这些沿海省份的卫所兵马。戚继光是募兵，俞大猷用的是广西部队。军户逃离这么严重，卫所能有什么战斗力。
宁波卫还算是好的。
同样在宁波府的观海卫和临山卫，竟然是少了一半的军户。其他几个卫所的情况也是一点都不乐观。像宁波卫这样跑了三分之一的，都算是相当不错的。其他卫所大部分都和观海卫、临山卫一样，一半的军户都跑了。卫所的基础就是这些军户，可是军户逃亡现在这么严重，卫所当然是处于崩溃状态。
宁绍两地六个卫所，本该有超过三万户的军户，但实际只有不到两万户。平时本该有三万人左右的部队，但实际情况是，平时只有不到万人。而且这万人说是万人，其实真正平时参加训练的，也就是三四千人。可是就连这三四千人，也没有好好地训练。
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让倭国使团三百人在宁绍两地来去自如，宁绍两地六个卫所，两个千户所，都没有打过他们。
这是调查的军户情况。
还有军屯的情况。
第一个调查的就是宁波卫。
调查的情况比军户逃离更加触目惊心。宁波卫一半的土地都被卫所世袭武官、宁波当地的地方官吏、地方豪族侵吞，剩下的土地他们也插手。宁波卫这些世袭武官家族，简直是把卫所军户当成是他们家族的奴仆，让他们种地干活。但收成全都被这些人侵吞。
王琼调查的报告，还只是最初步的报告，但已经是很严重。军屯一半的田地从卫所的田地，变成了私人的田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现象。因为这些田地本来是要供养军队的，可是成为了私人的田地之后，不仅不会供养军队，而且还不用交税。
当然朝廷重臣都知道卫所情况严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而且大家虽然知道，但因为卫所的问题太敏感，所以大家都没有捅破这个事情。没想到王琼到了浙江之后，不去查争贡之役，突然之间查什么卫所。
这还只是宁波卫的情况。
从前面调查的军户逃离情况来看，宁绍两地的六个卫所当中，宁波卫的情况算是最好的。现在宁波卫的军屯都是这样的情况，其他卫所的情况完全可以想象。
说不定宁绍两地几百万亩的军屯，现在就没有剩下多少。
可以想到浙江情况多么严重。
“皇上，王部堂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