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查。”
浙江士绅现在是联合起来状告。他们要求皇帝彻查此事，要重重处罚常伦和史道，而且还要问罪王琼。
杨廷和不说话，但蒋冕、毛纪他们冲锋陷阵，已经是表现出了杨廷和的态度。这一次的事情，朱厚熜对于杨廷和是非常不满意。
杨廷和是内阁首辅。
朱厚熜登基之后开始，对于杨廷和虽然有过打压，但在处理政务上，朱厚熜还是充分的尊重杨廷和。在很多事情上，也是给杨廷和足够的权力，让杨廷和可以完全负责新政的实施。而且正是因为杨廷和的原因，朱厚熜贬了史道，且跟杨廷和保证不会让王琼入京。
都是为了安抚杨廷和，也是表达自己对于杨廷和的尊重。
但杨廷和呢？
新政做的的确是不错，短短三年之内让朝廷财政有了一个巨大的进步。但杨廷和的心胸差了他的才华一大截。杨廷和少年才子，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才华是真的很出众。杨廷和的才华，当内阁首辅绰绰有余，处理政务是井井有条。可惜杨廷和没有匹配的胸襟。
为什么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那就是丞相这个位置上，虽然也会重视提拔自己嫡系官员。但对于一些和自己观点不一样的人，或者说一些中立观点的人，只要不是妨碍朝政，该用还是要用。而且就算是打击政敌，也不应该是影响正常的朝局。只有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宰辅。
清查官田，乃至于丈量田地，是朝廷大事，更是对于朝廷乃至于天下都有利的事情。杨廷和作为内阁首辅，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这些事情对不对，对于朝局会有什么变化等等。但在杨廷和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比打击政敌重要。
看看杨廷和这边的官员，他们根本不在意真实的情况如何。他们在意的是，如何利用这个事情，把王琼给牵扯进来，然后给王琼定罪。
打击王琼，对于他们来说，比清查官员、丈量田地这样的大事情还要重要。
这样的情况之下，朱厚熜对于杨廷和怎么可能不失望。
不过朱厚熜很快也释然。
其实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历史上又有多少宰相，真的能够肚子里撑船。
历史上明朝嘉靖朝之后的那些内阁首辅，从张璁开始到后面的夏言、严嵩、徐阶、高洪再到张居正，又有哪一个不是把打击政敌放在第一位的。
像后世最有名的张居正，打击政敌也一点不比杨廷和他们差。提拔的官员，也都是自己派系的。不说明朝，再往前北宋著名的拗相公王安石，打击政敌就更是厉害。不要说是正儿八经的政敌，就连对于自己的改革稍微有些批评的大臣，王安石都会当成是政敌来打击。
这么一想，朱厚熜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说起来皇帝才是最累的。
又要照顾内阁首辅的面子，还不能让内阁首辅一手遮天，完全打压其他派系、其他政治观点的大臣。不过理解归理解，朱厚熜对于杨廷和越来越失望。
“皇上，在查此事之前，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
“说。”
蒋冕很活跃。
特别是这一次的事情涉及到王琼，让蒋冕最高兴。虽然当初迫于朱厚熜的支持，内阁同意让王琼出山，但对于王琼他们一直是非常忌惮的。
一直在找机会，解决王琼。
蒋冕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可是王琼不一样，这可是明武宗时期和杨廷和掰手腕的政敌。其他人都能够放过，唯独这个王琼是绝对不能让他重新崛起。
“皇上，是朝廷派人去调查，还是让王琼以浙江巡抚的身份调查？”
“卿认为呢？”
“当然是朝廷派人调查。王琼身为总制闽浙军务、巡抚浙江的钦差大臣，却无视宁波发生这样的事情。浙江乡绅告状到了巡抚衙门，但王琼却视而不见，此乃渎职。臣提议撤了王琼巡抚浙江职务。”
朱厚熜再次皱了皱眉。
怎么老是扯王琼。
蒋冕这个实在是太过赤裸裸，一点都不像是政治经验丰富的内阁阁臣，完全不掩饰自己要打压王琼的想法。朱厚熜压住了火气，道：“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下任何结论。”
直接否了。
王琼在浙江可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目前王琼还在整理浙江卫所，这可是朱厚熜准备当做未来整理卫所改革范本的。岂能让其他事情影响王琼。
而且这一次打压王琼，以后谁给朱厚熜办事情。
朱厚熜也是烦闷大臣之间这种争斗。
“彭宪臣。”
“臣在。”
“彭宪臣受累一点，南下浙江调查这个事情。”
自从接到了王琼和高忠的信之后，朱厚熜一直在考虑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常伦和史道肯定是做的过火了。
特别是扣押了那么多的地方士绅，直接惹怒了士绅集团。朝廷这些大臣必然不会放过他们。因此朝廷派人调查此事已成定局，但朱厚熜要考虑的是，派谁处理这个事情比较好。常伦和史道目前做的事情，是朱厚熜想要做的事情。
因此朱厚熜肯定是不会明显的打压他们。
要不然肯定会打击这些臣子的积极性。但想要包庇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要派遣一个可以理解他们理念的官员，朱厚熜遍观朝野，能够理解他们，又有足够地位的人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彭泽。
彭泽是朝廷重臣当中，目前唯一一个真正支持清查官田，乃至于想要丈量全国田地的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顾虑。
彭泽和王琼早年可是有恩怨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恩怨。王琼当初治罪彭泽，把彭泽削职为民，可以说双方是有仇的。现在王琼在浙江，彭泽去调查这个事情，会不会为了扳倒王琼，故意扩大事情。
这个朱厚熜也是考虑的。
彭泽又不是圣人。当年王琼是往死里整彭泽，要不是杨廷和力保，彭泽就不是削职为民这么简单。明朝的时候，抄家砍头的大臣不是一个两个。
没有杨廷和，王琼说不定真的就整死了彭泽。
可以说两个人这仇可是结大了。
彭泽想要报复王琼，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最后朱厚熜还是选择冒险。也想看看彭泽是怎么做的。如果彭泽认为打压王琼比什么都重要，那么朱厚熜就要开始部署怎么让杨廷和回家。不过如果彭泽能够放下他们之间的恩怨，只是考虑工作的事情，那么朱厚熜就要考虑给彭泽更多实权。因为这样的彭泽，会是国士无双。
朱厚熜愿意冒险。
“臣遵旨。”
“彭卿，新年将至，卿却要离京，朕很是内疚，委屈你了。”
“臣惶恐。国家大事，岂有委屈之说。”
彭泽摇头。
彭泽其实也没有想到，事情回落到自己头上。
朝廷谁不知道自己和王琼两个人之间是有仇的，而且不是一般的仇。王琼刚刚出山不久，现在牵涉这样的事情，朱厚熜怎么可能派遣自己。
但朱厚熜却是点了自己。
既然点了自己，彭泽就不会退缩。而且彭泽对于这个事情真的是很感兴趣。彭泽一直是支持请查官田，乃至于丈量全国田地的官员。
可是杨廷和一直在反对，所以未能够推进。这一年来主要是清查北直隶的官田，已经让彭泽看到了官田的糜烂。北直隶地区的官田数量也在五六百万亩，但真正存在的少之又少。
彭泽担心引起地方反弹，所以在北直隶动作也不大。并没有借着清查官田的机会，为难地方士绅。
没想到常伦和史道两个人胆子却很大，这样大张旗鼓的清查官田。地方士绅反弹之后，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是丈量田地，抓了一大堆闹事的。
彭泽是经验相当丰富，处理过很多复杂事情的官员。
浙江的事情一报上来，彭泽就猜的七七八八。甚至内心当中彭泽对于常伦和史道有一些佩服，这种事情就连彭泽这个地位，都不敢轻易做。
他们两个却是做了。
因此彭泽很愿意去浙江看看。
“彭宪臣，跟你去浙江的官员，你自己选择。至于其他的事情，都等调查结束之后再说。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