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溃败。
骑兵最好用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就是追击溃兵的时候。
就像是土木堡之变。也先能够一路追击明英宗，最后俘虏明英宗，其实就是因为明军自己崩溃了。对于严防死守的敌人，骑兵特别是轻骑兵没有多少办法。因为轻骑兵从来都不是用来冲阵的。
历史上出现很多伤亡惨重的战争，其实都不是被骑兵直接击败的，更多的是自己未能稳住，自己溃败的。
所以追击溃兵，是轻骑兵最喜欢干的事情。
这一次也是如此。
吉囊和昆都力哈的部队，都是和兀良哈万户打了快十天。听到部落被袭击的消息之后，又是奔袭了一天半，跑了三百多里。本身已经非常疲惫，本来是准备一鼓作气，击溃前面的明军。
结果不要说是击溃明军，自己这边反而是损失惨重。
而且不是一般的伤亡。
是整个部队都无法接受的那种惨烈伤亡。
部队身体疲惫，心里疲劳，现在又是胆战心惊，因此后撤之后就成为了大溃败。已经是顾不上任何东西，就知道往前跑。沈希仪派出的骑兵，不过是五千多人。
但追击三万多蒙古骑兵，没有丝毫的问题。
“子鸣，看到那个帅旗没有。”
陆炳马上就是十九周岁，按照虚岁现在也已经是二十岁。目前担任骑兵千户，此次也是跟随何卿偷袭了永谢布老巢。也算是立了功劳。
但陆炳并不满意。
因为立下的功劳平平常常。此次参战的骑兵千户，功劳都差不多。自己不过就是泯然众人矣。
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此现在出击，陆炳一直盯着一个大目标。对旁边的卢镗指了指吉囊和昆都力哈的帅旗。卢镗二十四周岁，比陆炳大了五岁。但现在的职务却是低了陆炳一级，目前只是副千户。
这还是因为朱厚熜欣赏卢镗的缘故。
要不然卢镗只是嘉靖五年的武进士，三年之内怎么可能成为副千户。当时和卢镗一起中进士的，除了参加考试之前就已经有军中职位的人之外，大部分人连百户都不是。
“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个帅旗。那个帅旗下面有两个人，下命令的时候都是他们两个人身边的帅旗挥动。千户，我看那两个人应该是条大鱼。”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们就去搞这个。”
“好。”
沈希仪虽然跟刘天和说的时候非常轻松。
但其实对于陆炳真的是很关注。
不说陆炳和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光是陆炳是自己的徒弟，就值得沈希仪重视陆炳。因此分配给陆炳的骑兵，那都是最精锐的骑兵。
分配给陆炳的副千户、百户、把总、总旗，那都是最好的。
只有自己实力强大，才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
“随我杀——”
陆炳眼中只有那个帅旗。
陆炳这边的人，都是跟着陆炳追着那个帅旗。中间有一些人挡路，都成为了陆炳他们的刀下鬼。
“大哥，不好了。明军一支骑兵部队盯上我们，直接冲着我们过来。”
“什么？”
全乱套了。
虽然伤亡惨重，但骑兵部队可战之兵还有三万多人。可惜大崩溃之下，哪里能够组织反击。而且这个时候草原部落的一些弊端就显示出来。
那就是草原部落不是一个统一的部落。
兴盛的时候看不出来，可是溃败的时候，那些部落都是各顾各的，谁管别人的死活。逃跑也都是以各部落为单位逃跑，根本不管其他人。都是部落利益为重，谁也不可能站出来抵挡追兵。
甚至有些小部落干脆直接投降。
本来还有三万多可战之兵，可是跑乱套了之后，根本挡不住后面的明军追兵。
“这样不行。得让人留下来阻击。”
吉囊很是着急。
他们已经是筋疲力尽。
跑不动了。
如果这样下去，肯定是要被他们追上。唯一的办法就是留下人阻击，给他们争取时间。昆都力哈看了看左右，他们身边的亲兵部队也不多了。
只有几百人。
可是这样送命的阻击，谁愿意留下来。
就算留下来，如果没什么必死之心，也挡不住人家多长时间，说不定反而会投降。昆都力哈立马道：“大哥，你快走。我留下来阻挡他们。”
“昆都力哈，你说什么？”
“大哥，我的部落都没了，我留下来要报仇。你快走，没时间了。”
昆都力哈还不到二十岁。
年轻气盛。
部落没了，永谢布部落彻底没了。
再看看现在的情况，要是不决断，自己和吉囊两个人都走不了。吉囊这个大哥，对于俺答和昆都力哈两个小兄弟还是相当不错的。三个人之间虽然也有过一些龌龊，但整体来说，三个人的感情还可以。
昆都力哈心中还是感激他。
这一次也是因为自己部落的事情，让吉囊的鄂尔多斯万户损失惨重。因此昆都力哈决定，自己留下来阻挡明军，给吉囊争取时间。
“昆都力哈，你…………”
“快走。以后替我报仇。”
昆都力哈挥手，留下了自己的亲兵。
然后转身，看向了过来的明军。吉囊看着昆都力哈的背影，整个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吉囊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成为了丧家之犬。
需要自己的弟弟掩护自己的地步。
说起来吉囊和两个弟弟之间的年龄差距比较大，像昆都力哈更像是自己儿子一样。昆都力哈留下了阻击明军，吉囊知道肯定是有去无回。
一想起这个，吉囊就心痛。
看着后面追击的明军，吉囊双眼通红。
“驾——”
愤怒。
但吉囊心中给自己打气，自己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够给弟弟，给自己的部落报仇。
“砰——”
“杀——”
昆都力哈率领自己三百亲兵，直接杀向了陆炳这边。陆炳看到有人留下来就知道，这些人是阻击的。本来陆炳是想把这些人交给其他人，然后自己绕过去继续追击。
但看到昆都力哈之后，没有继续追击。
虽然陆炳不认识昆都力哈，但陆炳清楚的看过，昆都力哈是跟吉囊站在一起的。而且两个人的站位，还有之前的情况来看，昆都力哈应该不是小人物。
抓到这个应该也是大功劳。
因此陆炳举起大刀，高喊道：“杀——”
双方直接就是进入了肉搏战。
一方是昆都力哈的亲兵，是永谢布最精锐的部队。另一方是皇帝的爱将，手底下也都是沈希仪精挑细选的精兵。如果是平时碰到，必然会是一番龙争虎斗。
可惜现在情况不一样。
一方是携着大胜之势，士气高昂。另一方是大溃败的部队，更是留下来断后的部队。
心理上就不一样。
而且从身体上来说，陆炳他们是以逸待劳，休息了很长时间。而昆都力哈这边，之前还在和兀良哈万户打仗，又奔袭了三百多里，根本没有休息。
身体精神都不在一个层面。
人数也不一样。
昆都力哈的亲兵部队只有三百来人，陆炳这边足足有八百多人。
因此双方一碰撞，陆炳这边就占据了优势。陆炳和卢镗两个人，都是武艺精湛的武将。一马当先，无人可挡。几下之间，昆都力哈这边的亲兵伤亡迅速增加。
“铛——”
陆炳的眼睛一直盯着昆都力哈。
昆都力哈也是猛将，他故意撞上来，就是为了给吉囊争取时间。昆都力哈知道，自己这样留下，很难活命。所以他一往无前，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伤，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身体好几处都伤了，但也不管不顾。
陆炳看到如此不要命的昆都力哈，立马是从侧面冲击。因为昆都力哈这样不要命，接连击杀了四名陆炳手底下的骑兵，还击伤了好几个人。这都是跟随陆炳征战两年的人，陆炳岂能看着昆都力哈如此逞凶。
因此从侧面过去，直接就是一刀。
昆都力哈虽然身体到处都是伤，但反应还是非常灵敏，立马是趴下，避开了致命伤。但大刀划过身体，还是在背上划了一片肉出来。
陆炳和昆都力哈的年龄差不太多。
但陆炳现在是气势正盛，昆都力哈身体到处都是伤。刚刚他不要命的打法，虽然杀伤了不少明军，但他本身也是受伤很多。这一次被陆炳一刀划伤之后，昆都力哈全身力量开始不足。
而陆炳则是一刀接着一刀。
“杀——”
到最后昆都力哈动作越来越慢。
陆炳大喊一声，斜着一刀下去，直接从昆都力哈右肩往下划了下来。
“噗——”
这是致命伤。
前胸这里，直接被陆炳划了一个大口子。
昆都力哈吐了口血，慢慢的倒了下去。
陆炳不停地喘气。
昆都力哈，受到如此的伤，还如此厉害，如此顽强，让陆炳是非常佩服。昆都力哈如果没有受伤，陆炳还真是没有把握一定能够胜利。
“台吉，台吉。”
昆都力哈死了，旁边的一些亲兵扔下兵器，来到了昆都力哈身边。
陆炳不懂蒙古语，但一些简单的蒙古语还是知道的。毕竟在宣府，一直在准备和鞑靼右翼打仗。因此听到“台吉”，就知道死的这个人身份不低。
在蒙古“台吉”是王子差不多的称号。
能够称呼为王子的，很多都是黄金家族的后人。虽然现在的蒙古四分五裂，但蒙古主要部落的首领大部分还是黄金家族后人。
“千户，你受伤了。”
“没事，就是被刺了一刀，问题不大。这个人带回去，让人辨别一下是谁，我看应该不是小人物。”
“好。”
“对了，此人是勇士，不要侮辱他的尸体。等辨别之后，找个地方埋了。其他人，收拾战场，我们的人都要带走。”
一边是大溃败，一边是大追击。
足足进行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吉囊跑远了之后，开始收拢残兵。不管是鄂尔多斯万户的，还是永谢布万户的，他都进行收拢。最后总共才收拢了不到八千人。
可以看出此战的惨烈。
当然真正死于明军之手的少之又少。
更多的是踩踏严重，自己人踩踏自己人更多。还有就是大溃败之后，被明军追击，投降的一大堆。
“这是永谢布万户的首领昆都力哈，是吉囊和俺答的弟弟。”
“好家伙，大家辛辛苦苦，最大的那条鱼被你抓住了。”
沈希仪笑骂。
俘虏的人太多，很快有人就认出了昆都力哈。
这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毕竟是永谢布万户的首领，是真正的成吉思汗后代，是达延汗的孙子。竟然击杀了昆都力哈，陆炳和他这一队的人，真是立下大功了。
“这是一个人物，武艺很高。总兵，能不能好好安葬他。”
“没问题。不过在这里不行，这个人要带到宣府，最少让刘总制和何太监确定一下。之后才能够下葬。好了，现在要尽快的整理战场，然后回去。你们先休息一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