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轰——”
“轰轰轰——”
看着远处不停地爆炸声，还有火枪开火的声音，花当脸色不是很好看。花当旁边的年轻人也是轻声道：“明军的火器很强大。”
“是比以前强大很多。”
花当组织了近两万人的部队征讨辽东。
第一站就是彰武新城。
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花当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年轻时候花当是真的不害怕明朝，稍微不如意就会带兵南下打草谷。一边袭扰明朝边疆，一边还继续保持和明朝的朝贡贸易。花当如此不听话，但当时的大明朝对于花当也没有办法。谁让花当能力强大，让朵颜卫迅速成为草原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可是这几年和大明朝直接做生意，明朝那些商人给花当带来了一大堆的享受产品。
真的是花当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各种享受。
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反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中原商人做不到的。在这种享受当中，花当是真的堕落了。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曾经雄心壮志的英雄，一旦沉迷于享受之后，就会消磨他的意志。
花当现在就是如此。
所以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但花当并不愿意和大明朝直接撕破脸皮。如果是以前，花当早就是尽起大军，和大明朝讨公道。但这一次花当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手下人一个交代。毕竟手底下一个四千多人的部落没了，怎么也要给他们一个态度。
这样才能够当朵颜卫老大。
但为了避免和大明朝发生真正的冲突，因此花当并不去袭扰承德、蓟州一带。承德可是大明朝、兀良哈万户、朵颜三卫一起控制的地方，也是目前这一带最大、最重要的马市，花当可不想得罪大明朝和兀良哈万户，更不愿意大明朝关了这个马市。
至于蓟州和京城太近。
容易和大明朝直接交恶。再说蓟州总督周尚文，那可是成名多年的西北名将。几年前更是在野战当中，击溃了土默特精锐骑兵。
周尚文还是以防守闻名的名将。
据城而守，花当并没有把握可以攻破蓟州。
相反辽东最好。
就算是攻打辽东，也不会和大明朝直接闹翻。且打下辽东一两个城市，可以震慑辽东，震慑大明朝，让大家知道自己也是不好惹的。也算是给自己的属下有一个交代。
因此花当才会选择彰武。
花当要打下彰武，然后俘虏彰武这些汉民。用这些人换被辽东军队掳走的阿苏叶特部落的人。
但效果并不是很好。
辽东相比起蓟州、大同、宣府，的确是少了火器部队。但不代表辽东就没有火器部队。辽东也是边疆地区，防御当中还是有火器的。只不过辽东部队以前使用的火器，是比较落后的三眼铳这种火枪。
最近几年才开始分配了一些鸟铳。
特别是任命孙堪为辽东副总兵之后，朱厚熜专门给孙堪拨了一笔钱，让他可以组建火器部队。这是为了增加孙堪在辽东军队当中的地位的。
孙堪这个副总兵，除了管理辽东军队军纪、战功之外，还有一个隐形的任务就是监督辽东总兵杨镇。因此他是需要一定的实力。
因此孙堪来到辽东之后，组建了两千火器部队。
全都是使用最新的鸟铳。
为了防备花当的报复，杨镇亲自坐镇彰武新城，辽东的火器部队都部署在了这里。还有就是底蕴，动员了辽河套地区的民兵部队。
军民合一。
为了防备小规模骑兵的袭扰，底蕴也是学习沈阳军民府的聂豹，在这里实行军民合一。这里的百姓忙时种地，闲时训练。现在花当进攻彰武新城，这些人都能够帮忙。
打了好几天，都拿不下来。
本来攻城就不是草原民族的优势。他们最大的优势是袭扰，用来去如风的骑兵袭扰边境。可惜盛应期这个蓟辽总督来到了辽东之后，在辽河套地区弄了边墙。
压缩骑兵的活动空间。
花当只能是选择进攻彰武新城。
效果很不好。
现在的火器部队，其实杀伤力是有限的。但在防御战当中，优势还是非常明显。还有刘天和改造的轰天雷，现在效果是越来越不错。
特别是守城的时候效果很好。
点燃引信之后，往城下扔下去，威力非常大。轰天雷就是这个年代最原始的手榴弹。
除了火器部队，辽东毕竟也一直打仗。所以辽东还是有很多城防利器，像大型的床弩，射程可以达到近千米，威力巨大。只不过价格高，装填麻烦。但辽东还是有一些的。
用在城防当中，非常好用。
“欧沃（爷爷），明军这几年火器部队发展越来越快。听闻蓟州的周尚文击败土默特骑兵，就是靠着强大的火器。周尚文手中，有上百门的火炮。如果以后明军都拥有如此强大的火器部队，那么应该要避免攻城。我们的伤亡太大。”
革兰台和花当讨论目前的情况。
革兰台是花当的嫡孙，是花当长子的儿子。因为革兰台的父亲，也就是花当的长子年纪不大就死了，所以革兰台成为了花当接班人。此次出击，花当也是带着革兰台一起，也是让朵颜卫其他人看看革兰台的地位，为革兰台以后接班铺路。
革兰台看着彰武新城那边的战争，心里是颇为意外的。
有花当这样的枭雄爷爷，革兰台以前一直认为朵颜三卫很强大。但这些日子攻城，革兰台才明白，原来预想当中懦弱的明军，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一个小小的彰武新城，打了好些日子，除了自身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根本打不进去。
“嗯。”
花当点点头。
花当从小就跟明军打仗，和明军打了三十多年时间。那个时候明军也是有火器部队的，但威力没有现在这么大。目前明军使用的鸟铳，比当年的火器各方面都要强大。
现在明军的鸟铳，是借鉴了葡萄牙火绳枪，然后仿制而成的。仿制的鸟铳，甚至比葡萄牙火绳枪还要出色。
射程、准确度、火力，各方面都有进步。
“爷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该死。”
花当紧皱眉头。
此次大张旗鼓的征召人马，来进攻彰武，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
太丢人。
可是在这里这么耗着，也不是那么个事情。这么多人来到了彰武新城，吃的怎么解决，而且自己在这里耗费时间，草原那边出现事情怎么办。
就在花当考虑怎么收场的时候，有个人骑马飞奔而来。
“阿布（父亲），出事了。”
“你怎么来了？”
花当正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花当次子把儿孙跑了过来。
此次花当征讨辽东，在大宁也留下了不少部队，主要是防备兀良哈万户，也是担心蓟州的周尚文。而把儿孙这个花当次子，也率领本部人马驻扎大宁。
把儿孙是花当妾生子，因此地位比革兰台差了很多。
革兰台是花当的接班人，把儿孙只是朵颜卫下属一个部落的首领。看到把儿孙过来，花当皱眉，斥责把儿孙。花当是枭雄，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有野心的。
但为了部落的稳定，花当也要坚持嫡庶。
自从朱棣在朵颜三卫设立左右都督开始，朵颜三卫的左右都督传承还是要得到朝廷的认证。为了得到大明朝的认证，都督继承都是传承嫡子。因此花当为了自己孙子革兰台顺利上位，一直是压制这个儿子。
“阿布，永谢布没了。”
把儿孙大汗淋漓。
表现的非常累。
从大宁一路快马加鞭，中间都没有怎么休息。跑了一天半，才来到了这里。
“什么叫永谢布没了？”
“明军，明军偷袭了永谢布。宣府总兵沈希仪带兵偷袭了永谢布，攻破了永谢布部落。后来鞑靼右翼的吉囊，永谢布万户首领昆都力哈率领五万多骑兵解救被俘的部众。和明军打了一场大战，结果鞑靼右翼骑兵大败，伤亡惨重。吉囊率领不少一万的骑兵部队狼狈逃窜，逃回了他的鄂尔多斯部落。至于昆都力哈在此战阵亡，永谢布部落没了，永谢布万户没了。”
“什么？”
花当目瞪口呆。
永谢布完了？
这怎么可能。永谢布万户虽然在鞑靼右翼属于是实力最弱的，但也是有十万部众的，在草原属于是相当有实力的。就是花当目前控制的朵颜卫也没有这么多人，花当直接控制的朵颜卫旗下部落，总共才六千户左右。就算是加上依附自己的中小部落，最多也就是万户左右，人口不可能达到十万人。
再说鄂尔多斯万户和永谢布万户五万多骑兵，那都是两个万户的精锐。那可是连蒙古大汗博迪汗都非常忌惮的骑兵部队。
可是败了？
最后逃出去的不到万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花当不管怎么想这个事情都是不可能，他们可能会打败仗，但也不可能损失如此惨重。因此花当疾声道：“你说什么胡话。”
“阿布，这是真的。现在整个草原都传遍了这个消息，永谢布真的完了，昆都力哈战死了。兀良哈万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那些漠北部落已经朝着永谢布的草原进发。”
“明军真的大败吉囊和昆都力哈的骑兵？”
“是。战场上逃离的一些骑兵，也有投奔我们的。已经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听闻明军使用了一千多门火炮，几万火器部队使用火枪。还没有近身，光是明军火炮，就造成超过万人以上的死伤。等明军火枪开火，短时间之内伤亡再次超过万人。明军使用的火枪，让骑兵部队完全无可奈何。根本打不下去。”
说起这场战争的时候，把儿孙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草原部落和明军打了一百多年时间。除了一百多年前的朱元璋和朱棣之外，明军什么时候占据过如此的优势。明军什么时候一战可以杀伤这么多人。
包括明军的火器部队。
草原部落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明军的火器。明军之前使用的火炮、火枪，都是看着吓人，基本上杀伤力都是有限的。怎么这一次明军使用火器，效果就这么好。
简直是不可思议。
怎么打仗，竟然出来了这样的败仗。
“真的？”
“阿布，我岂敢在这样的问题上欺骗你。”
“怎么会这样。”
花当突然之间感觉世界变化太大。
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朝突然之间，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花当开始梳理这些年大明朝发生的事情。强硬对待鞑靼右翼，关闭和鞑靼右翼的来往。之后更有蓟州重创土默特骑兵，又有辽东军队偷袭自己手底下部落。现在更是直接偷袭永谢布部落，然后在野战当中大败鞑靼右翼五万骑兵。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大明朝的实力怎么会这么强大，明军战斗力如何就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都和自己记忆当中的明军完全不一样。再看看彰武新城的情况。
彰武新城就是一个刚刚筑城没有多久的新城，城墙高度也有限。但自己的部队打了这么久，对于彰武新城也没有多少威胁。反而自己这边付出了巨大的伤亡。
自己怎么办？
朵颜卫要何去何从。
现在花当也是左右为难。在辽东打不开局面，也不好继续陷在这里。而且自己之前考虑的大明朝实力，需要重新判断。大明朝比自己想象的强大很多，明军也比自己想象的厉害。
花当突然开始担心朵颜卫的未来。
蓟州的周尚文，辽东的杨镇，他们都拥有强大的军队。而且他们手中都拥有数目不小的骑兵部队。以后他们动不动就袭击自己手底下的部落怎么办？自己手底下的部落，都是人口规模有限的中小部落，根本抵挡不住明军骑兵的偷袭。现在明朝如此强硬的态度，自己还能跟以前一样威胁明朝吗？
大明朝连鞑靼右翼都不在乎，给了鞑靼右翼如此大的打击，朵颜卫这点实力差了鞑靼右翼很多，大明朝岂能把朵颜卫放在眼里。
头疼。
想的越多，花当脑子就越疼。
花当感觉身体很不舒服，脸色越来越“红润”。
不知道怎么回事，花当感觉天旋地转，眼前慢慢的模糊。
“砰——”
“阿布。”
“欧沃。”
谁也没有想到，花当突然之间从马上掉了下来。
吓坏了旁边的人。
把儿孙和革兰台两个人大惊失色，下马去看花当的情况。花当的确是老了，现在已经是六十多岁。就是在中原王朝六十多岁，都是属于年龄不小的。在草原上六十多岁，更是少之又少。因为游牧民族的寿命普遍比较短，不如中原王朝的人。
六十岁，在草原是真正的老人。
但花当的身体还是不错的。
要不然这一次也不会带兵出征。因此花当突然落马，旁边的人都没有想到。
花当紧闭眼睛。
没有任何的反应。
“怎么了？”
在前线指挥进攻的忽察尔骑马跑了过来。作为花当的堂兄弟，又是花当手底下大将，忽察尔在朵颜卫的地位很高。花当周围的人让开一条路。
忽察尔看到花当人事不知，很是慌张的来到跟前道：“阿哈（哥哥），阿哈。”
没有反应。
忽察尔心中很是震惊，忍不住伸手探探花当的鼻息。
没有。
忽察尔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忽察尔又是小心翼翼的伸手在花当的脖子上摸了摸，同样没有摸到应该摸到的东西。忽察尔的脸色慢慢的变黑，摸着花当脖子的手开始颤抖。瞬间忽察尔忍不住大哭，道：“阿哈，阿哈。”
忽察尔真的是非常悲伤。
朵颜卫一直是左右都督并立，没有谁比谁更厉害。但花当是朵颜卫左都督一系的雄主，成为朵颜卫左都督之后，在朵颜卫内部压制了右都督一系。接着发展朵颜卫的实力，控制朵颜三卫和大明朝的朝贡贸易通道，直接掌握了泰宁卫和福余卫的命脉。以至于继任朵颜卫左都督十几年之后，泰宁卫和福余卫只能是臣服于花当，听从花当的调遣。
花当是朵颜卫左都督一系的英雄，一个人就把朵颜卫左都督一系推上了最高峰。
可是怎么就死了。
他这么一死，留下了一大堆的问题。
朵颜卫左都督应该是谁来继任？是他的次子把儿孙，还是他的嫡孙革兰台。虽然花当这些年一直带着革兰台，传位之意很明显，但毕竟没有明确革兰台的位置。
花当次子把儿孙，四十来岁，跟着花当征战草原，本身实力很强大。
他要是不服气怎么办？
革兰台继承了花当的雄才伟略，能征善战。可是革兰台毕竟年纪小，目前才刚过二十岁不久。他能不能压制右都督一系，能不能让泰宁卫和福余卫信服。
这都是问题。
忽察尔忽然觉得头疼不已。
不过不管忽察尔、把儿孙、革兰台这些人都想什么，朵颜卫一代雄主花当，在嘉靖八年八月九日，彰武新城前面死了。死的完全是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