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知县，是曲阜孔家子弟。”
“是。”
“弹劾什么事情。”
“贪污、强制增加徭役、草菅人命、包庇罪犯、对皇家大不敬，林林总总有十三项。”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勋回答。
黄锦从李承勋手中接过弹劾奏章，交到了朱厚熜手中。
朱厚熜看了看。
何渊弹劾曲阜知县十三项罪名。每一项罪名都附上了具体的事情。如果光是看奏章写的事情，这个曲阜知县不仅仅是贪官，还是彻头彻尾的坏蛋。
简直是不堪入目。
朱厚熜放下手中的奏章，问道：“吏部、都察院可曾对此事做过了解？”
“皇上，吏部已经准备派人和山东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那边了解情况。”
“都察院也准备派人调查。”
吏部尚书高友玑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勋回答都很谨慎。
说话留有余地。
毕竟是涉及到曲阜孔氏，涉及到圣人后裔。
朱厚熜皱眉，不满道：“难道你们两家没有任何的了解？”
“皇上，曲阜特殊，所有人都知道。历朝历代都因为圣人的原因，宽待圣人后裔。我朝也是如此，曲阜知县一直是孔家子弟担任。因此吏部、都察院对于曲阜知县的确是缺乏监督。”
内阁首辅费宏站出来解释一下。
曲阜，圣人的故乡，谁能够管。稍微不注意，就会被读书人谩骂，说你不尊重圣人。事关圣人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沾手。因此别看曲阜知县只是一个正七品小官，但因为曲阜特殊的地位，曲阜官场上上下下都是曲阜孔氏控制。同样朝廷对于这个位置的监察，是属于投鼠忌器。
谁能够想到，何渊这个愣头青到了曲阜之后，不好好干他的本职工作，反而弹劾起曲阜知县。
“都是借口。”
刑部尚书胡世宁站出来。
很直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曲阜是圣人故乡，但也是大明国土。曲阜知县是圣人后裔，但也是大明之臣。若何渊弹劾内容属实，吏部、都察院都有失察之罪。”
费宏忍不住皱眉。
包括其他很多官员也是如此。
胡世宁真是一个不懂进退，大煞风景的官员。本来这个事情大家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包括内阁首辅费宏都站出来和稀泥，这样皇帝这边也就过去了。皇帝总不能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处罚高友玑、李承勋这些朝廷重臣。
可是胡世宁这样站出来，反而让很多人都下不来台。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勋在一旁是苦笑。
李承勋和胡世宁是好友，不仅仅是同乡，还是同科进士，私交甚笃。可是胡世宁却一点不给他面子，直接说都察院也有失察之罪。
“那胡卿的意思是？”
“查。既然何渊弹劾曲阜知县这么多的罪名，朝廷应该派人去查。”
胡世宁很坚决。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何渊弹劾曲阜知县的罪名可一点都不小，应该说是非常严重的罪名。这要是确实了，那么就算是秋后问斩都是应该的。
朱厚熜点头。
道：“胡卿说的有道理。那就查。都察院、吏部、刑部联合派人过去。原户部庄田清吏司郎中李默在哪里？”
“皇上，李默目前担任吏部考功司郎中。”
“就让李默去，全权负责此事，彻查曲阜知县的问题。”
“遵旨。”
朱厚熜想到了当初桂萼未离京之时，在“庄田清吏司”最得力的干将李默。桂萼离京的时候，李默接替桂萼担任庄田清吏司郎中。
不过李默的品级还是太低。
正五品官员。
因此他的调动朱厚熜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太清楚。依稀记得好像是调到吏部。不过那么多官员的调动，朱厚熜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问了一下。
李默在庄田清吏司的时候，朱厚熜是接触过李默的。
是一个能力很出色的官员。
“皇上，何渊弹劾的不仅仅是曲阜知县。”
胡世宁看皇帝对曲阜知县的问题有了决定，因此继续道：“何渊还给刑部写了信。里面都是关于曲阜孔家子弟在曲阜触犯律法之事，内容触目惊心。请皇上过目。”
何渊去了曲阜没多长时间，就直接释放了大炸弹。
曲阜知县算什么。
何渊给刑部的信里面，足足写了二十多个曲阜孔家子弟的名单，详细写了这些人在曲阜是如何的横行霸道。何渊在曲阜真的没有浪费时间，一边监督曲阜孔家落实祭孔改革问题，一边吃喝玩乐，但暗地里却是一直在搜集这方面证据。
还是孔家大意了。
虽然何渊算是钦差，但也只是负责督促孔祭孔改革问题的钦差，并没有其他的权力。而且孔家荣耀这么多年，大明朝建立之后，朝廷也一直是优待孔家。
曲阜就像是一个国中之国。
朝廷基本上不关心曲阜的事情。就算是曲阜有什么事情，也都是朝廷奖励。也正是因为如此，孔家子弟才会妄自尊大，连皇家都敢讽刺，说朱家是暴发户。他们根本没有想过，何渊是一个政治上的冒险家。就像是当初史道敢于“碰瓷”位高权重的杨廷和一样，何渊也准备碰瓷“孔家”来提高自己的政治声望。准备踩着孔家升官。
因此孔家没有一点准备。
何渊在暗地里搜集一些罪证，简直是太容易。孔家子弟完全没有防范。
“这是真的？”
“具体臣不敢肯定，但这些事情八九不离十。刑部这边的卷宗，的确有一些涉及到孔家子弟。只是涉及圣人后裔，因此都未能处理。曲阜孔家，圣人后裔，受到世人推崇，本该修身养性，成为世人典范。然他们仗着自己是圣人后裔，仗着朝廷、读书人对圣人的尊敬，在曲阜横行无忌，辜负朝廷和世人的厚待，给圣人脸上抹黑。此等行径一定要严厉惩处。”
圣人后裔又如何？
胡世宁这个刑部尚书，就连自己的老师、好友都不给面子，曲阜孔家又算什么。
不过很多大臣却不说话。
因为曲阜孔家毕竟是圣人之家。如果按照胡世宁说的惩办这些曲阜孔家子弟，那么曲阜孔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圣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就是吏部尚书高友玑、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承勋，也都是有能力、有原则的人。可是面对圣人后裔，依旧是束手束脚。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皇上，臣赞同胡尚书的建议。”
张璁出来声援胡世宁。
道：“就是宗室子弟触犯律法，也有大明律管。难道圣人后裔就有免死金牌？就能够不遵守大明律？曲阜孔家子弟难道不是大明子民？难道曲阜已成为国中之国？”
国中之国。
这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也是皇家，皇帝最敏感的神经。张璁这一句话下来，有些人就算是想要反对，也不好随便说。
“孔家子弟是圣人后裔，关于他们的问题，还是要慎之又慎。你们推荐一个人，彻查此事。若是假的，那么还圣人之家一个公道。若是真的，那么重重处理这些给圣人抹黑的家伙。”
“皇上，臣推荐山东按察佥事张岳负责此事。”
张璁站出来推荐一个人。
“张岳？”
朱厚熜想了想，没有多少印象。
好像就记得自己刚刚登基之后，对不少在明武宗时期贬官的官员官复原职。当中就有这个名字，应该是为了阻挡明武宗南巡，被明武宗打了个半死，还被削职为民的官员。
至于他本人如何，真没有多少印象。实在是因为张岳官位太低，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地方正五品小官。也不知道张璁看上了人家什么。
不过既然张璁推荐，朱厚熜也不好反对。
所以点头道：“此事本来就应该是山东按察使司负责，那就让张岳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