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听雨知道刚才出头没把握好尺寸。

  当奶娃是门学问,还是得有个孩子样!

  因此,等骆常庆推着车子进来的时候,骆听雨就哒哒哒迎上去,语气欢快地喊:“爸爸!”

  “诶!”听着闺女得小奶音,骆常庆感觉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边支车子边笑呵呵地问,“今天在家练拼音了吗?”

  骆听雨怔住,这样聊天太影响父女和谐了,深深吸气,装没听见,作怪似的跟老父亲打小报告:“大娘回来了,在奶奶家。”

  骆常庆思绪被带偏,看了眼从他进门就没抬头的媳妇儿,瞧着脸色是不大对,遂小声问:“你大娘跟你妈吵架了?”

  骆听雨点点脑袋,冲爸爸招招小手,踮着脚尖神神秘秘地说:“爸爸我悄悄告诉你个我跟妈妈之间的秘密。”

  骆常庆边好笑的问着‘什么秘密啊’,边配合地弯下腰,让闺女附耳贴过来,然后听她小小声的道:“妈妈说大娘喜欢偷偷掐小孩。”

  骆常庆脸色居然变了,紧张道:“你大娘掐你了?”

  “没有,我说大娘耳朵长得像兔子耳朵,妈妈不让我这么说,怕大娘记仇偷偷掐我。”骆听雨小脸认真的解释。

  “你大娘要是敢偷着欺负你,就告诉爸爸妈妈。”骆常庆松了口气,大嫂是有这个前科,他安抚地捋捋闺女小辫子,也没详问闺女为什么说她大娘长的像兔子这件事,招呼她:“来,帮爸爸拿东西,过去交给妈妈。”

  从垛篓里一样一样往外,递给九九。

  洋葱、芹菜、蘑菇、橄榄,还有一块五花肉。

  骆听雨接过来拖着往她妈那边走,边走边夸张地喊:“妈妈快救我,拿不了!”

  文霞早就看见丈夫跟闺女在那儿嘀嘀咕咕,她本来看见丈夫后下意识觉得有些委屈,使性子没理会他,但转念一琢磨自己就想笑。

  是老大家惹她,又不是常庆惹她,再说他出去这一天为了老婆孩子奔生计那么辛苦,回家还给他脸色看,实在说不过去。

  自己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别扭了?

  恰好闺女递过来一台阶,就笑着迎上去接过来,低头一看,惊讶道:“买

  了这么多菜?”

  骆常庆笑道:“津店有个特别大的农贸市场,里头的菜种类多,我就挑着买了点。”

  然后又拿出几样东西,招呼闺女:“九九,过来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骆听雨也挺高兴,知道她的小发卡来了,忙颠颠地跑回去接东西。伸手去接时在空中停了停,绕过一本比她脑袋还大的字典,光把新衣服跟发卡接过来,抱着去给妈妈看。

  骆常庆拿着字典直乐:“这小机灵鬼!”

  “赶紧歇歇,我给你晾了碗白开水,在屋里桌子上呢。”文霞把菜拎到屋里放好出来,瞧着丈夫满脸的汗,也挺心疼。

  “还是我媳妇疼我!”骆常庆咧嘴笑,又从垛篓里拿了包东西出来,神神秘秘的藏在背后去了屋里。

  文霞注意到他的小作也没戳破,去看给闺女买的东西,一身短袖长裤,摸着料子不错,一盒爽身粉,还有个粉红色的发卡。

  但看到发卡印的兔子图案时就想起九九说她大娘的事,忍不住噗嗤一乐。

  屋里,骆常庆端起碗一口气喝干,见媳妇儿没进来,他放下碗在屋里喊:“霞——”

  文霞把发卡给女儿,抱着儿子进屋,丈夫递了包东西过来,像是他遮遮掩掩带进来那个,特随意地说了句:“咳,今天倒腾东西时跟人家多换了几张布票,给你买了条连衣裙,你看看喜不喜欢。”

  骆听雨在外头听着,倒腾着小短腿蹬蹬瞪跑进去,她要看老父亲撒狗粮!

  ——记忆里父亲好像没给老妈买过东西,就是把挣的钱一交,两手一摊,就啥也不管了,油瓶倒了都不扶的那种。

  老妈还跟她吐槽来着。

  骆听雨这么八卦也是因为做了总结——当奶娃,要保持适量的好奇心,选择性童言无忌,偶尔撒撒娇任个性,不能过分懂事。

  因此进屋就垫着脚去瞧,嘴里嚷嚷着:“什么裙子啊?爸爸给妈妈买的什么裙子?”

  文霞也没想到丈夫会给她买裙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浪费那钱干啥’,眼里却有亮晶晶的欣喜,接过来一抖,展了开来。

  骆听雨配合的‘哇’了一声:“好漂酿的裙子!”

  浅蓝色带小白碎花长裙,带一点泡泡袖,光看颜色就觉

  得清凉舒服。

  文霞也很喜欢,一手抱着骆言一手拎着在身上比划了下。

  “噢——”奶团子伸着短胳膊去够,张着大眼睛看看妈妈手里的裙子,又看到了姐姐头上多出来的发卡,一时不知道要先够哪个好了。

  “还行,瞧着大小也合适,一会儿换上看看。”骆常庆随意的说着,抬脚去了天井里,洗了把手脸,投了毛巾简单擦了擦身上,进来把骆言接过去,抱着去院子里凉快。

  文霞在丈夫出去后又将裙子比在身上,冲女儿眨眨眼,小声问:“九九,漂亮吗?”

  骆听雨望着妈妈脸上的霞光,重重点头:“漂酿,妈妈穿裙子漂酿,关键是爸爸买的!”

  “小坏蛋,敢笑话你妈妈,回头揍你屁股。”文霞好笑的点了点闺女的鼻子,低声没什么威胁力的吓唬闺女。

  骆听雨咯咯咯的笑。

  “好了,妈妈做饭去。”文霞跟闺女乐了会儿,抬手帮她正了下发卡,把裙子放好,转身去做饭。

  下午蒸好了一锅馒头,粥早就熬好晾着,光炒个菜就行。

  准备炒菜时文霞突然又想起刘美青来,看着丈夫,道:“常庆,他大娘回来了,在他奶奶那边呢。”想听他怎么说,但脸上又不自觉地带了些怒气。

  婆婆的晚饭得管,但她一口也不想给妯娌吃。

  当初分家时没单独划出婆婆的地,直接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儿子,每年给老娘交固定斤数的粮食。

  公公那时躺在床上已经快不行了,提议让在村里住的小儿子每年少交点,每天管一顿晚饭,可能是怕自己走后婆婆一个人在老宅里孤闷,每天能过来说说话。

  骆常庆就应下了。

  所以婆婆平常都会按时来吃晚饭,早午饭她自己做着吃。

  骆常庆在逗儿子,飞快得觑了眼媳妇儿的脸色,立刻摆出同仇敌忾的态度,道:“地里都没啥菜了,哪有余粮招待别人,一会儿光给娘匀碗菜就行。”

  文霞忍不住抿嘴乐,笑吟吟的剜了丈夫一眼,心道这还差不多,嘴上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差她那一口,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骆常庆也叹了口气,前世过了大半辈子,孩他娘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性子温软,再生气也

  愿意退一步。

  但想想之前那些鸡零狗碎之事带来的憋屈郁闷,也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还是得让那边看清自己的态度,尽量断的利索些好。

  他抱着儿子走过去,道:“大嫂回来应该会自己做饭,咱们光给娘添个菜,不用弄太多。你看天这么热,要是两边做重了,她们吃不完放一晚上就坏,浪费了多可惜。种点菜不容易,你烧火做饭更不容易。”

  文霞觉得丈夫这段时间说话办事越来越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听着心里也熨帖。但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就依照往常的量做了晚饭。

  骆常庆没让她过去,自己挖了一碗菜,拿上馒头,舀了碗粥,放在搪瓷茶盘上,端着去了老宅。

  老宅里,刘美青往外探了好几次头,跟廖春华打听:“娘,他小叔今天去哪了?我去坡里路过他家的地也没见在地里啊。从北坡回来时瞧着麦场上也没有人,干啥去了?”

  廖春华没蒸馒头,挖了瓢面准备和面擀面条吃,闻言道:“我哪知道他干啥去了。”

  老大家的这回回来,小儿子那边都没来叫,瞧着连那个意思都没有,许是因为菜地的事真把小儿子得罪了。

  刚才她去自留地转了一圈,自己瞧着心里都觉得别扭,没脸直接带着大儿媳妇过去,索性剁点咸菜弄凉面吃。

  “娘我来吧,早知道我从公社下车来的时候给娘割刀肉,咱就能做那种肉酱面了。”刘美青看着菜板上的咸菜一点胃口都没有,满脸孝顺的道,“我先去看看他小叔回来没,问他借点肉给娘做肉酱面吃,等我下回回来再还他。实在不行我给他钱,我身上还有一块多,留出回去的路费,剩下的都给娘买肉吃。”

  廖春华去看过自留地后难得反省了一小下,突然有点心疼小儿子,想着缓和下两家关系也不错,忙建议说:“你别去问他借肉买肉啥的,你回来这一趟也没说给俩孩子买点吃的,你去趟供销社,给孩子买点零嘴送过去……”

  刘美青感觉一个晴天霹雳砸在她脑门上。

  她就是让让,说话给婆婆听,以往说出这种话婆婆都紧紧拦着,今天态度咋换了呢?

  ——这是要变天啊!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