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还是不打？
对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老秦却感觉肩膀上压了一座大山，憋屈，恼怒，呼吸不畅，恨不能一拳怼死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
打？
若是实力不如人还好说，但若是赢了，老黄怎么办？在一万三千名警校生面前扇出征选手的脸、顺便砸了公安系统的招牌？
不打？
毁了他自己的名声不说，咏春堂的招牌也要受到牵连，而且还会沦为雷、马、闫之辈，从此再没资格扛起重振国术的重任。
打个平手？
让拳比赢拳更难，别说老秦不愿意打假拳，就算愿意他也没那份实力，出征国际警察搏击大赛的可都是国家队的退役选手！
他难，老黄亦然。
事到如今，作为政治生物，老黄已经看穿了对手的全盘计划，但正因如此才会左右为难，似乎无论怎么选都对他有害无益。
手下若是打输了，姓李的还能推说不了解情况，可他既是领队又是师叔，任谁都会觉得他是想拿公安系统的招牌成全师侄。
这样的人，怎当大用？
手下若是打赢了，师侄帮他选房、他却毁了师侄的前程，这让他怎么跟掌门师兄交代？更何况师侄还是他和老关之间的纽带。
万一老关因此心生芥蒂，那赢了跟输了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两人阴晴不定的表情，笑面虎心中越发得意，温声道：“若是为难就算了，秦先生放心，我们有保密条例，不会四处造谣的。”
造你大爷！
一口恶气横在胸口，老秦眼底渐渐泛起猩红，呼吸又疾又重，额角处血管乱蹦，腮帮子高高隆起，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嗯？不好！
他猛然从愤怒中惊醒，只觉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后腰两侧冰凉，右肋末端至左肋弓的深处微微颤动，气息瞬间紊乱。
该死！
老秦暗骂一声，他的心脉、肾经都已经打通，修炼了两个多月，最近肝脏的躁动也愈发明显，不出意外的话一到两周便能突破。
可偏偏就出了意外！
心属火，肝属木，方才被笑面虎激的怒发冲冠，心火与肾水相冲，本就近在咫尺的肝脏受到刺激，竟然有了提前冲关的迹象。
“师叔，帮我护法！”老秦来不及解释，嘱咐一句便开始调整呼吸。
他此时好比被大火引燃的树苗，即使将火撤掉，树苗本身也会继续燃烧。若不想留下暗疾，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树苗变成大树。
“好！”
老黄见多识广，只是微微一愣便应下了护法之责，当即一手捂住笑面虎的嘴，另一手推着他往远处送，面色严肃，声音低沉：
“让你的人散开！”
“不怕告诉你，这小子是关军的未来女婿，他现在正在突破关口，一旦受到干扰，轻则大病一场，重……关家跟你不死不休！”
卧槽？
笑面虎懵了，真的假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机会，要是被人几句话吓住，莫说上级会对他失望，学校里的同僚也能笑话死他。
“不信是？”老黄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就开始拨号。
眼瞅着屏幕上显示出「关副秘书长」五个字，笑面虎连忙拦住，挥手将跟在身后的追随者打发走，又假模假式的堆起笑脸：
“黄厅长言重了，既然秦先生身体不舒服，那咱们就改天。”
“哼！”
老黄撇了撇嘴，一副算你识趣的态度，心里却苦的如同吃了黄连一样。
不得不说，笑面虎虽然阴险，但脑子确实转的飞快，短短几秒便将利害得失算的清楚。
冒用领导名号是官场大忌，现场这么多人听着，黄锦鹏想抵赖都没机会，若是胡乱攀认，关副秘书长第一个饶不了他！
但如果秦战真是老关家的未来女婿，那自己就是在及时止损，毕竟言语上的小冲突好化解，万一闹出人命那就是死仇了。
更何况自己又没把话说死，黄锦鹏若是撒谎，那「改天」就是改天再比，若是确有其事，那「改天」就是改天登门赔罪。
总之，老子吃定你了！
李副校长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对手，继而两手一背，以老秦为中心开始绕圈，他不懂护法的意思，但他懂怎么才能分润功劳。
……
修炼脏腑是水磨功夫，平日积累虽慢，突破却快的很。
比如老秦，开心脉的时候完全没感觉，睡一觉就成了；通肾经的时候正赶上校花姐姐色诱，连撵人带突破也只用了八分钟。
然而这次他却慢的出奇。
一来火候未到，肝脏颤动不甚明显；二来心绪不静，肾经带来的敏锐听力此时反倒成了阻碍，笑面虎的诛心之词他听的清清楚楚。
五行之中，水生木、火克木。
这厮夜夜笙歌、肾水本就不足，偏又撞见了笑里藏刀的老油条，被憋的心火大旺，此消彼长之下，木属性的肝脉容易突破才怪。
好在笑面虎走远、断了心火源头，老黄在侧、不用担心被人干扰，片刻后他终于摒弃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胸腹之间。
渐渐的，一种其妙的感受从腹腔蔓延到全身。
就像一夜酣睡，醒时阳光正好，窗外葱葱郁郁、鸟语花香，于是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精神和身体都恢复到了最舒适的状态。
《黄帝内经》有云：肝为魂之处、血之藏、筋之宗。
在五行属木，主升、主动，被称为「将军之官」，生疏泄，主藏血，开窍于目，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在志为怒，在液为泪。
老秦此时便有这样的感觉。
气血活泼升腾，身体蠢蠢欲动，筋脉仿佛得到灌溉的禾苗，指尖微微发痒，眼中没有异物却感到酸涩，两行浊泪潺潺而下。
成了！老黄大喜。
说来好笑，他其实不会心法，虽然口诀背的滚瓜烂熟，可第一次采炁正赶上犯阑尾炎，之后就留下了阴影，一行炁就岔气。
为了克服障碍，老黄没少翻阅古籍秘典，所以别看他实践不行，理论经验却是超级丰富，一瞧老秦流泪就知道关口算是过了。
“咯……”
寂静的操场上传出古怪的声响，却是老黄正打算清清嗓子、说句恭喜，不料声带刚一蠕动，又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吓了回去。
“嘶————”
一直悄无声息的老秦忽然长吸了一口气，说风云变色太过夸张，可周遭人等确实生出一股天地以之为中心、其余皆是草芥的错觉。
“咕咚！”
原本微不足道的吞咽声此时却尤为刺耳，老黄凝神细看，只见他双眼紧闭、面色枣红，随着双手下按，胸腹间仿如龙蛇起舞。
这是……服炁？！
事实上，如果有的选，老秦也不想在此时打通肝脉，毕竟武者在即将突破时都有预感，而他感觉还要再过一两周才够火候。
但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老秦没想到素不相识的李副校长会拿他作伐，更没想到打通肝脉还会引起连锁反应。
上颚一热，口中微甜。
用丹道术语讲，这口口水名为「大药」，也叫「玉液琼浆」，传说能调和心火肾阴，使龙虎相济、淬炼金丹，总之神奇的很。
迷信嘛，不可尽信，说白了就是行炁达到一定水准、触动了某处神经反射，导致腺体分泌出与口水成分不同的化学物质而已。
也可能是加了淀粉酶的鼻涕？
不过第一次什么的多半量大质优，「大药」也是如此，毕竟是攒了十八年的精气神，下次再来，数量和质量可就没这么好了。
机不可失，老秦赶忙趁吸气的机会攒了满满一大口，一直到肺泡涨到极限才猛的下咽，老黄听到的吞咽声就是这时候发出的。
温热，滑腻……
咳！不许瞎想，起码他现在顾不上瞎想，口水下的飞快，他得调动肌肉给它减速，这时便看出平日里行炁的功底深厚与否了。
功底越深，「大药」下降的速度就越慢，留给体内脏器感受的时间也就越长，反之呲溜一下就没了，除了解渴什么用都没有。
感受脏器，这才是服炁的本意。
脏器被重重包裹，看不见摸不着，平日里除了闹肚子根本无从体会，然而无法感知又如何调动？不能调动又怎么主动控制？
于是古人发明了「服玉法」。
其实这是取巧的办法，类似用外挂提前学会游戏中的某项aoe技能，再用这项技能刷怪，最后等级到了没外挂也能用一样。
不想以讹传讹，最后变成了服玉得长生，实际上人家吞的时候早有准备，爱干净的用完就扔，不怎么讲究的就系根细线……
扯远了。
实际上，采炁和炼炁都在为服炁做准备，采炁是由口至脐，走身体前端，炼炁则是由丹田下会阴、经尾椎向上一直到后脑。
等到菊花一紧，「大药」存在的意义便消耗殆尽，接下来只能靠熟练度控制肠壁，从下到上反向蠕动、并让脊柱同步攀升。
吸气时仰头，呼气时低头。
所以后端攀升的位置要略高于前端，待力达颈椎、魁首将起未起时用舌苔抵住上颚，最后一丝气息便会沿脸颊直抵太阳穴。
至此，服炁结束。
老秦在反向蠕动方面熟练度为零，不过初次服炁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下次肯定更持久……
“嘘————”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老黄以为那厮想憋气自杀的时候，他开始细如游丝般的吐气，其味腥臭，就像是醉酒后吐在便便上一样。
老黄屏住呼吸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这是肠道蠕动反出的臭气，问题是他师兄当年斋戒了整整一个月、服炁当天更是只喝清水，哪像这小子，臭的熏死人。
“多谢师——呕！”
刚起了个头，老秦就被自己嘴里的味道恶心的想吐，老黄这会儿早就跑远了，反倒是笑面虎不知所以，懵头懵脑的想要试探。
“呃……秦先生胃不舒服？”
他顶着恶臭说了一句，不过只出气不进气，说完就立刻屏住呼吸，那厮见状一把拽住人家胳膊，冲着对方的脸就是一通大笑。
“哈哈哈哈哈！”
“李副校长，实在不好意思，刚才身体出了点小问题，没来得及跟您握手，真是太失礼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小子，真特么损！
老黄躲在远处暗笑，眼看着笑面虎一张胖脸由白转青，几次想走都被那厮堵住，最后实在憋不住，不得不吸了口臭气，恶心的连连干呕。
“你放手！”
笑面虎怒火上涌，堂堂副校长，二级警监，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对他了，这小子跟刚入学的新生差不多大，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种人也配给关秘书长当女婿？
见对方嬉皮笑脸的还不放手，笑面虎沉下脸，咬牙切齿的道：“既然秦先生身体无恙，那不如继续比赛，让同学们学习学习？”
“好啊！”
老秦扇了两下，感觉好像没那么臭了，于是对老黄招了招手，高声道：“师叔，李副校长可比你大方多了。”
“哦？”
“我早说要公开打你偏不让，看人家多敞亮。”这厮掏出手机：“先发个微博跟粉丝们说一声，对了师叔，比赛让录像？”
“公开赛当然允许录像了。”
老黄笑着接口，也不靠近，站在原地大声嚷嚷：“李副校长心系学子，就算非公开比赛也会录下来当教材的，我说的对？”
“呃……”这回轮到笑面虎坐蜡了。
原本是老秦和参加国际警察搏击大赛的选手们私下切磋，目的是为了交流经验，谁赢谁输其实无所谓。
可笑面虎将私下切磋变成了全校围观，这种情况下一旦选手们输了，做为领队的老黄就要承担领导责任。
但若再度扩大范围、由一所学校变成全网直播，那板子拍下来的力度必然增加，老黄和笑面虎的责任也就更重。
所以笑面虎怂了。
交换比再划算也要考虑伤害值，万一惹的上头雷霆震怒，伤害值由一千变成了一万，那他就算伤敌一千自损一百也是个死。
更何况那小子既然已经考虑到了这点，想必在微博上也会写清楚老黄主张私下切磋、是他李副校长坚持要公开比赛的事实。
如此一来，他反倒成了将丑事闹大的罪魁祸首。
眼见笑面虎为难，老秦更加放开嗓门：“难怪公安大学人才辈出。既然如此，我想在比赛前先跟学长们交流几场，不知李副校长意下如何？”
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老黄暗地里竖起大拇指，心说你不是想往大了闹吗？没问题！老子刚好管网监，一个电话下去保证全网围观，你敢不敢接？
“这个……我需要请示。”
见情况不妙，笑面虎果断使出「拖」字诀，可惜他所在的位置紧挨着教学楼，老秦那一嗓子全楼都听的清清楚楚，于是——
“18届涉外警务专业申请出战！”
“17届刑事科学技术专业申请出战！”
“19届侦查学专业申请出战！”
“17届……”
窗口中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学生们才不管副校长肚子里藏了什么馊主意，他们只知道，作为公安大学的学生，他们无惧任何挑战！
笑面虎脸色难看，眉毛一拧就想大声呵斥。
“啪！啪！啪！”
就在这时，教学楼里走出一位面色黝黑的老者，肩头三颗警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黄和笑面虎神色一整，当即立正敬礼。
“校长。”
“校长。”
老者回礼，继而面带欣慰的转身挥手，于是汹涌的请战声顿止，学生们齐齐曲起右臂，洪亮的问候声响彻操场：“校长好！”
“稍息！”
一声令下，如林般的手臂又齐刷刷的落下，校长含笑点头，宏声道：“既然秦先生有意，我公安大学自然奉陪，全体都有！”
“砰！”
上千人同时立正，整栋教学楼都颤了两下，在学生们兴奋而期盼的目光中，校长大手一挥：“目标操场，紧急集合，出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