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宁收敛心神，一合折扇起身，点头道：“殷兄先请。”
殷离淡漠地点了点头，转身迈出雅间，穆婉宁随后跟上。
两人推门而出，将大堂内的景象收入眼底。
此刻的大堂已然不复穆婉宁离开之时的热闹，桌椅碎裂一地，酒水饭菜都洒落在地上，原本在堂中畅饮笑谈的宾客此时大多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而在大堂正中，衣着华贵的男子被一群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负手而立，衣袍虽然经过整理，但仍然能看出有些散乱，显然也被方才的一场混乱波及。
那人似乎是听到这边开门的声音，回头望来。
穆婉宁这才看清这人的模样，器宇轩昂之中带着难掩的傲慢骄矜，此刻正不耐烦地微微蹙眉，神色间带着几分怒意，正是当朝太子，祁景珏。
穆婉宁心头猛地一跳。
太子这个时候出现在此，那方才的一场混乱，难道是针对太子而来的？
正当她垂眸思索间，一黑衣劲装的男子从祁景珏身边走出，直直冲着二人的方向而来，在穆婉宁略带讶异的目光中，走到殷离身边站定，恭顺垂首，唤了声：“公子。”
殷离点头淡淡应了声，黑衣男子便自觉站到了殷离身后侧半步，垂首不语，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但穆婉宁却分明注意到，太子的目光顺着这黑衣男子的动作，一同落到了二人身上。
果然，下一刻，太子挥退身边众人，直直朝二人而来。
“哎呦！我的殿下，您可小心着些，这儿说不准还藏着刺客呢！”
跟在太子身边的小厮忙带着一种护卫跟上来，声音尖锐得有些古怪，一听便是出自宫中。
太子全然不顾身后的劝阻，兀自走到二人跟前，目光带着些打量将二人扫过一通，才笑着望向殷离，道：“这位公子的家仆当真是好身手，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敝姓殷，闵州人。”殷离依旧是一派淡然疏离的模样，少言寡语地应了几句，便不再开口。
祁景珏不悦的皱了皱眉。
他自幼金尊玉贵，其他人在他面前无不是诚惶诚恐，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
跟在他身后好容易追上来的小厮见自家主子露出不悦的神色，当即上前，大声呵斥道：“大胆！尔等刁民，见到当朝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他这一声吼出来，倒是将大堂里瑟瑟发抖的百姓们惊得不轻，纷纷手忙脚乱地叩头行礼。
祁景珏全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微微昂头，眼神带着些轻蔑地看着面前两人，在等这两人对自己顶礼膜拜。
穆婉宁随众人一同俯身行礼，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这位太子殿下好大的排场。自己无缘无故跑到这茶楼里来，害得这满堂的百姓跟着遭受了一通无妄之灾，如今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见众人纷纷俯身行礼，祁景珏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拜拜手，冠冕堂皇道：“不必多礼，孤今日微服私访，本不想叨扰百姓，都平身。”
大堂内的众人战战兢兢的起身，更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招惹了天大的麻烦。
太子这才望向依旧神色淡然自若的殷离，思及这人方才的回话，恍然道：“孤还在想，京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龙章凤姿的公子，原来是闵州解元，殷离殷公子。孤早就听定国公和太傅多次提起殷公子，今日一见，当真不凡。”
“太子殿下过誉。”被太子这般盛赞，殷离依旧神色淡然，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气度。
太子见自己几次三番主动与殷离交谈，却都被不咸不淡地顶了回来，心中也生出几分怒意来。
区区解元，在京城这等扔一个砖头下去都能砸出几个三品四品大员的地界，按理说应该是根本排不上名号的。若不是这殷离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朝中颇有地位的几位阁老都对他青眼有加，他堂堂太子之尊，又怎会屈尊降贵与这人说话？
既然他如此不识好歹，祁景珏也不想再与他多说。
祁景珏的目光一转，落在殷离身旁，顿时露出几分惊艳之色。
这般清隽的小公子，他方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殷公子身边这位是？”
穆婉宁见太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暗道了声糟，想要溜走已然来不及，好在她如今穿了男装，面容上也略作修饰，回京时日又尚短，想来也不会被人认出。
她垂首，将容貌遮掩几分，回道：“在下姓宁，拜见太子殿下。”
“宁？”太子挑了挑眉，似乎对穆婉宁很是感兴趣一般，追问道，“这个姓氏在京中倒是少见，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在下并非京城人士，乃是陪同殷兄一同入京赶考的，区区贱名，不足挂齿。”穆婉宁随口找了句托词，察觉到殷离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忙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暗中对他眨了眨眼。
殷公子，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戳穿我啊！
殷离目光若有深意地在穆婉宁身上流连片刻，就在穆婉宁心都提起来的时候，才勾了勾唇角，缓缓开口：“不错，阿宁乃是殷某的同窗好友。”
穆婉宁猛地松下一口气。
顾不得殷离突然唤她的亲昵称呼，目光转了转，率先开口将话题转开：“太子殿下，不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提起此事，太子果然暂且将二人的身份抛诸脑后，面上显出几分怒意。
“今日孤微服出宫，不知从何走漏了消息，竟有刺客意欲行刺！”
穆婉宁一惊，行刺太子，这可不是小事。
她关切道：“殿下可曾被伤到？”
若是太子当真出了什么事，这望春楼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太子摇了摇头，似是对这位长相清俊的小公子的关切很是受用，神色都缓和了几分，道：“孤无碍。说起来，还要多谢殷公子的家仆出手相救。”
穆婉宁顺着太子的话望向殷离身后沉默着的黑衣男子，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经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殷离今日这一遭，竟是为此。
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太子欠了他一个救命之恩，当真好算计。
只是，殷离怎么会知道太子今日会在望春楼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