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宁陡然睁开一双眸子，眸中的湛湛冷色一闪而过。
穆婉柔如今已然不足为据，接下来，就轮到祁景川了。
但想要对付祁景川，凭她自己绝无可能。
掌握武安侯府的铺面生意，只是第一步。如今府中这里有祖母为她说情，府外有管事急着解决酒庄一事，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父亲便会主动找上她。
但除此之外，她也该再多做些打算……
夜色已深，京中各家的灯火次第熄灭，白日里热闹喧哗的京城渐渐静了下来，唯有一处地方，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莳、花、馆。”
清雅隽秀的少年郎玉簪束发，一身清朗的立在四周的灯红酒绿之中，仰头望着面前的招牌，一字一顿地读了出来。
这般模样，一瞧便是哪个世家里出来的涉世未深的小公子。
站在廊下的花娘们早就注意到了这里，见此纷纷掩唇轻笑，彼此推搡了几下，便有个花娘扭着细腰往这边走了过来。
“呦，这位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咱们馆里？”
这站在花楼前的少年，正是从府中溜出来的穆婉宁。
她抬眸，露出个带着几分羞涩的笑来，却摇了摇头，道：“不、不是的，我是来寻人的。”
她这幅青涩的样子又是惹得几位花娘笑作一团，显然是将她这话当做了少年人强撑着面子的谎话。
上来的搭话的花娘也不揭穿她，只是调笑道：“那小公子倒是说说，你是来寻谁的？若是寻不到，咱们姐妹们陪陪小公子可好啊？”
“不、不必了。”穆婉宁似是被吓到了一般，连连摆手，面上的羞红更甚，焦急地解释道，“我真是来寻人的，她叫燕娘。”
“燕娘？”
听到这个名字，方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几位花娘纷纷面色一变，收起了媚色，问道：“小公子，你当真识得燕娘？”
“是呀。”穆婉宁点头。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人笑着上前拽住小公子的袖子，将人往莳花馆里带。
“那小公子便随我们姐妹进来。”
穆婉宁一笑，并不反抗，就这么被花娘簇拥着进了莳花馆，一路被人带到后院一处独立的小楼前。
一位花娘上前轻轻叩了几下小楼的门扉，娇声喊道：“燕姐姐，有位小公子说要寻你，我们将人带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低笑，声音软魅入骨，单是一个音节就听得人要软了半边身子。
那声音骤然一冷，“我可不认得什么小公子大公子的，给我滚！”
穆婉宁一展手中折扇，轻摇着笑道：“燕姐姐，几日不见，你便如此绝情，可当真是伤了我的心啊。”
她的话音未落，屋内便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瓷器落地声音。
随即，紧闭的门扉骤然打开。
女子一身妖冶红装，斜斜倚靠在门扉上，身上宽大的衣袍因着她的动作滑落而下，露出一截如玉似雪的肩颈，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扫过来，秋水横波一般，莫名看得人心中一颤。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冤家。”
分明是埋怨调笑的话，女子神态间却全然是慵懒恣意，一双媚眼剜了穆婉宁一眼，哼道：“这么些日子不闻不问，我还当你是已然忘了我呢。”
穆婉宁露出个苦笑来，拱手赔礼道：“我哪儿敢呢？这些日子我可不好过，姐姐不心疼我就算了，还这般说，我可要伤心了。”
燕娘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了句“油嘴滑舌”。
她随意地抬手将滑落的衣角拉起，微微侧身让开房门，嗔道：“还不进来。”
“多谢姐姐。”
穆婉宁笑着应了声，正要往小楼内去，却又顿住脚步，回身露出个淡淡的笑，拱手抱拳道：“也多谢诸位姐姐为我带路。”
清雅少年，如同最剔透无暇的美玉，露出这般灿然的笑来，一瞬间几乎恍花了一众花娘的眼，让一众历经千帆的花娘也不由得收敛了几分烟视媚行的姿态，拘谨地羞红了脸。
“好了，你这小冤家，是要将我这莳花馆上上下下的魂儿都勾走了不成？还不快进来！”
燕娘催促一句，穆婉宁忙应了声，不再耽搁，转身入了小楼。
门扉在两人身后阖上，穆婉宁望着整个人慵懒的躺在摇椅上的燕娘，凑上前去笑道：“燕姐姐，多日不见，你就不想宁儿吗？”
燕娘冷哼了声，一根手指抵在穆婉宁头上，将人推远了些，冷哼了声，“别以为我让你进了这小楼便没事了，想你？燕娘区区一介青楼歌姬，可不敢高攀武安侯府的贵女。”
穆婉宁叹了口气，她是知道燕娘的性子的，这会儿说出这话来，只怕是这些日子自己没来寻她，当真让她伤了心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初到京中，着实是被京中的浮华迷了眼，疲于应付侯府中的种种，连出府都不敢，哪里还敢跑到莳花馆来？
后来，还是燕娘实在担忧她，想方设法托人给她送了信，还在心中再三叮嘱她小心穆婉柔，可惜她当日被猪油蒙了心，全然没有将燕娘的劝阻听到心中，否则，也不会走到最后那般地步。
穆婉宁将万般情愫压下，在燕娘身旁蹲下身来，将侧脸靠在燕娘的掌心，低声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没有姐姐，我只怕都活不到今日。别人不懂姐姐，难道我还能不懂吗？”
因着思及前世种种，她的声音中带了丝不自然。
这般异样，自然逃不过燕娘的眼睛。
她眯了眯狭长的眸子，沉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武安侯府的人欺负你了？”
穆婉宁听着这话，唇角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这就是她的燕姐姐啊。
当年在山匪手中将她救下的是她，多年来暗中帮她的是她，如今明明生着她的气却还是看不得她受一丝半点委屈的也是她。
穆婉宁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有，武安侯府待我极好，我只是……有些想姐姐了。”
燕娘见她摇头，紧绷的神色才放松了些，哼了声，道：“这小没良心的，也就这张嘴讨人喜欢了。若真是想我，怎的入京这么多时日，都不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