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宁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纵马疾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夜风从耳边飞掠而过，猎猎的风声让她只能听到耳膜中剧烈鼓噪的心跳声。
身后，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但穆婉宁却全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心中满是对此刻危局的担忧和焦急。
殷离本就重伤在身，穆婉宁心知他这般消耗下去只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力竭，到时候两人便是真正的无路可逃了。
她虽然暗暗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今夜冒险救人，本就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方才在院子中扔出那一枚烟雾弹已经是她身上最后的防身之物，这匹早早准备在后门的马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能够逃生之用。
她的所有后手已然用尽。
还能有什么法子？
穆婉宁急得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此时，身后的追兵紧随而至，箭雨铺天盖地地射过来，殷离被逼的策马闪躲，抽空回身挥剑格挡，才险险将两人护住。
穆婉宁从未骑过马，第一次便这般颠簸，整个人险些被这一下子颠下马去，双手死死抓住马鞍才勉强稳住身子。
惊魂甫定之时，穆婉宁的目光无意间注意到周围的景象，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她面色大变，惊呼道：“不对！他们是要将我们逼到后山！”
在她身后，殷离的目光也骤然冷了几个度。
穆婉宁说的不错。
方才两人翻身上马，本是一路循着下山的方向而去，但祁景川的人马紧逼在后，几次射箭看似凶险，实则都并非是瞄准了他们的致命之处，只是用箭矢逼得他不得不调转方向，将他们逼到了如今的这条路上。
穆婉宁心头往下沉了沉。
就算发现了不对又如何？追兵在后，以他们两人如今的状态，根本没有和祁景川的人手硬碰硬的把握，只能逃。
但是……
穆婉宁咬了咬唇，目光中满是凝重。
悯安寺之所以被奉为国寺，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处京城城郊，香火鼎盛。最重要的是，在凤云国开国元年，彼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凤云开国皇帝曾率军四处征伐，意图以杀止杀。
就在即将平定天下之际，敌军看准了凤云京城防备空虚的漏洞，企图趁虚而入，从悯安寺后山的绝壁铁索上悄然潜入，来一个釜底抽薪，打凤云一个措手不及。
幸而此事被当日的悯安寺主持及时发现，不动声色将敌人诱至地势险峻的后山侧峰，又下令将连接侧峰与悯安寺之间的铁索斩断，原本的通路变成了绝路，将数万敌军生生困死在后山之上，而悯安寺也因护国有功，被奉为国寺。
如今，祁景川将两人逼上的方向，通往那条绝路！
想到此处，穆婉宁的脸色愈加苍白，她深吸口气，突然开口道：“殷离，你走，不必管我。”
话落，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为何？”
过了最初的惊慌，穆婉宁此刻反倒是出奇的平静，她冷静地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对你来说，就只是拖累。没了我，你兴许还能突围出去。”
方才在庭院中打斗之时穆婉宁便察觉到了，殷离的武功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出手狠厉决绝，若不是为了护着她，兴许还能更厉害上几分。
身后追兵虽多，但若是无她拖累，凭着殷离的身手，拼着重伤未必不能突出重围。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就不怕死？”
穆婉宁心头紧了紧，在殷离看不见的地方无奈的苦笑了下。
谁能不怕死呢？
若是能有一丝机会活下去，她自然是不愿意就死的。
只是……
穆婉宁目光坚定，声音中满是轻松地道：“我自然是怕死，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就算是看在武安侯府的面子上，祁景川也不会杀我的。”
此言落下，身后许久默然无声。
穆婉宁虽然说得轻松，但两人心中多明白，这话不过是自欺欺人。
祁景川方才已然对穆婉宁动了杀心，就算是为了防止日后武安侯府的报复，他今夜也定然不会放她活着离开。
穆婉宁见身后之人一直不开口，反倒是加快了策马的速度，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前的断崖而去，眉头忍不住蹙起。
再耽搁下去，被逼到断崖边上就真的完了。
“殷离！”穆婉宁加重语气，带着几分催促的意味唤道。
身后的胸膛似乎震了震，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笑意自身后传来，“阿宁肯为我拼命，我自然不能舍阿宁而去。”
穆婉宁蹙眉。
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她正要再说什么，但还不等她开口，当日葬送了数万敌国将士的绝壁断崖已然近在眼前。
殷离猛地勒紧缰绳，马蹄险险在断崖便停住。
塌落的几块石子跌落到崖下，许久不见回音，足见这断崖的深不见底。
穆婉宁腰间一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殷离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穆婉宁有些气恼地瞪了眼殷离，气他方才不肯听自己的。
殷离却似是没有看到穆婉宁的气怒一般，微微俯身，笑着低声在穆婉宁耳边道：“阿宁放心，还未到绝路。”
穆婉宁本能地觉得这话中似有深意，正要开口询问，目光却透过殷离看到身后追上来的人，默默地将询问都咽了回去。
此时不是多话的时候。
若能过了这一劫，她有的是机会问个明白，若是过不了……
那也不必问了。
祁景川带着人手赶到山顶，便看到那个细作正半俯下身子，靠在穆婉宁的耳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之间的姿势亲昵暧昧，让他的眉心不自觉的蹙了蹙。
“殿下。”顾广平见慎王殿下站在这里久久不上前，便提醒地唤了声。
祁景川被这一声唤回了神，策马上前几步，端坐在马背上，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断崖边上的两人，最终落在殷离身上。
“这位小兄弟，本王素来惜才，不愿眼睁睁看着你这般的少年英才葬身崖底，落得个尸骸都无人收殓的下场。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归顺本王麾下，本王保证尽释前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