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什么？”他揉着额头肿起的大包问。
小女孩仍在笑：“阿耶还没起大名，只有小名‘铃儿’。耶娘说我声音像铃铛……他们都死了。”说到这铃儿呜呜呜的大哭。
“铃儿不哭，以后都有哥哥在！胳膊疼不疼，饿了没有，哥给你烤肉吃。”
还好火堆没有熄灭，他又添了些柴。不多时，树洞内弥散开来肉的香气。可能胳膊不是太疼，铃儿的食欲甚好，吃了不少腩肉，这种肉贴近肚皮，肥瘦相间，熟的也快最是美味。他不敢让铃儿多吃，生怕消化不了，当然这又是他特有本能。
“哥，这什么肉啊？怎么好吃，怎么香！”铃儿舔着嘴唇，意犹未尽。
他笑了笑，宰狗的时候铃儿昏睡，她不知道。
“香不香？”
“香！”
“好不好吃？”
“好，呃，吃！”铃儿话语之间还打一饱嗝，颇有意思。
“皮褥子暖不暖？”
“暖！”
“狗肉。”
“啊！咦，恶心。”铃儿挣扎几下要起身，臂膀疼痛难忍，哼唧起来。三四岁的幼儿正是什么也不怕，懵懂时期，虽觉得恶心却不反胃。只是觉得狗皮“褥子”不干净。
他给铃儿掖掖“褥子”，微笑着哄她安静。
“野狗要吃咱们，怎么办？”
“打它。”
“它把咱咬伤了，咱要活，所以必须打死它。一群饿狗围住了咱，咱得快点养伤才有精神跟它们斗对？”
“对。”
“所以，咱把它烤了吃了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不算暴殄天物。”
“哥，什么叫暴殄天物？”
“嗯，这个暴殄天物吗，就是，就就是不，不不，祸祸东西。看，狗肉这么香，这么好吃，咱不烤了吃了不就是祸祸东西吗！”
“哥懂的真多！”
他听铃儿夸奖自己，总归还是个孩子，顿觉得意。
“它们要吃咱，咱心知天知，咱们要吃它们天知咱们知，它们未必知道！”说到兴高采烈处，不禁手舞足蹈，牵扯腿伤，他也捂着哼哼不停。铃儿却早入睡梦。
此少年姓李，名存勖。他也不明白为何有了这个稀里糊涂的名姓。么证可考一带而过。
要杀狗除了追赶的笨法子，还有陷阱绳套一劳永逸。大雨过后，土地湿软，李存勖开始掘坑。什么趁手家事没有，他又是个孩子，坑挖不深。屁大点的小坑被插满了狗骨头，磨尖魔利。
以和为饵？他自己。杵着根破棍子蹲坐陷阱边上，对峙一群饿狗，一待就一天。一连几天不上当，李存勖有些不耐烦。铃儿的身子逐渐，天气好的时候总让李存勖扶她坐洞口，说是好玩儿，其实是想陪着他。
仅存是狗肉越来越少，不够两天的吃食。野狗虽然靠得越来越近，始终不见任何猛扑过来的迹象。坑这么小，虽然详细估量野狗最后一扑可能的落脚点，李存勖还是忐忑。为了活下去，为了铃儿，兴许应该离开这里了。
野树林，风声寂寂，枝叶婆娑，落叶不是掉落身旁。
“天要凉了！”李存勖自言自语。
“哥，咱们会死在这么？”铃儿大眼睛忽闪忽闪，明澈而清亮，丝毫看不出畏惧的神色。她幼小的心不很懂死是什么，只知道李存勖在，她就安心。
李存勖突然鼻子发酸，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颓唐。
“不会的，哥不会让你死，即便是哥死了，你……哈，有肉吃了。我就知道畜生们扛不住饿！”
他眼睛放光，光影里影射出两三只奔跑着的饿狗，迅速接近，迅速清晰，直到它们闪着光的獠牙清晰可见。
“啊！”铃儿吓坏了，一头钻回树洞之内。李存勖慌乱中仰面躺倒，双手尽力抓着绑着骨头的棍子。冥冥之中，他似乎见过很多人这样自保。
转瞬间，饿狗还是跃过陷阱扑向倒地的李存勖。
李存勖本能的紧闭双目，除了死命抓住木棍，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要死了，完全忘记一个孩子应该害怕惨叫。
呜呜呜，狗吃疼或临死特有的哀鸣，也许这个时候它们更像祖先‘狼’！
三条饿狗，一条掉进陷阱，后腿挂在外边，还在挣扎乱蹬。一条戳在李存勖的木棍子上，洞穿咽喉，呲着獠牙的狗嘴喷出的血溅了李存勖一身。
另一条跑的慢些，见到‘同伴’的惨样儿，夹着尾巴扭头就跑，嘴里发出狼一样吼叫，这是因恐惧而本能的返祖。
李存勖完全忘记刚刚惊魂刹那，兴奋大喊：“铃儿，快看快看，有新鲜的肉吃了！”
狗皮经烘烤稍微有些硬。李存勖翻过来调过去的看几个透亮的破洞。
“可惜，可惜。只能当个坎肩穿了！”
“什么叫坎肩？”
“啊？坎肩嘛，它跟披风差不多。”李存勖心里话，差的远着呢！
“哥懂的事真多，总有新奇名字！”
他不知怎地，十分清楚狗扛不住几天饿，要不怎么都叫它们‘直娘贼’！树林里能有几只兔子，多少耗子！因为这些狗的驻足，飞鸟也稀少。它们断粮之后必将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来。因为饥肠辘辘，也就不顾及危险恐惧。它们虽比较聪明，不过也是三两岁幼儿的心智。这也是李存勖独有的‘懂得多’？
李存勖得意大笑：“狗肉好吃！看哥把它们全都弄死，给你做身像样的皮袄。这皮要是放水里煮一下就好了！”
“为什么要煮一下？”
“呃，哈哈，煮一下软乎啊！”
野狗跑散了，他们重获自由。离开树林，面对广袤大地，心胸顿觉敞亮。李存勖尽情的呼喊，如同这个大地就是他的，可以肆意妄为。
铃儿不懂他因何大喊，只知道哥哥此刻非常非常高兴，她也跟着乱喊。空旷的荒原把他俩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李存勖虽然具备大人心智，本质还是孩子，他不知这样的大叫会带来危险。一群野兽逐渐逼近。真正的狼群，懂得分工围猎，具备足够耐心等待机会的狼群。只要发起攻击，几乎没有一个猎物可以逃脱，即便是猛虎也不能。何况，他们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