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老爷子的陈大队和马大队，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这位老首长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原因。
在京城，年龄可以被尊称一句‘老爷子’的人，太多啦。多到都数不过来。可只要说一句‘老爷子’，根本就不需要加上一个叶老爷子，也绝不会有人疑惑和混淆，人人都清楚说的是谁。
一声老爷子，是对这位老领导的尊敬，也是敬佩。
他最当得起这声老爷子，当得起……所有。
落后几步，陈大队与马大队望着那个因为年纪已经难免佝偻，可仍旧习惯性把脊背挺得笔直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的感慨，可他们在感慨什么，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老爷子，您的道歉，我接受。您的确是……不该拿自己的老资格来找我。我说过，我不是您叶家的家臣。我是省厅的局长。您这样的行为，是违反纪律和规定。可您、您能向我道歉，什么都不说了。我明白！”
老爷子慈祥的看着李局笑，“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我知道您今天会把我找来，是为了叶公子。一定是那位小霸王软磨硬泡的为难您，您实在是没办法——”
“你瞧，你就没有明白嘛。”老爷子像个小孩子似得撅了撅嘴，“叶灵璧那兔崽子的确是找到了我，但他没有软磨硬泡，也没跟我哼哼唧唧，甚至，那兔崽子还是不愿意回家来见我。他就派了个小姑娘，把这份材料送到了我手上，他一个字儿都没让小姑娘转达给我。来找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什么？
李局不可置信的望着老爷子。
“材料在车上，李局稍等，我拿给您。”警卫员说完，就松开了老爷子的手臂，快步向外跑去。
“有没有点眼力劲儿啊？”李局扭头骂了一句，“过来，扶着老爷子。”
刚才老爷子鞠躬道歉的姿势太过于标准，他是真担心这位老爷子，当场脑淤血给送进医院去。老爷子虽然经常拿自杀威胁大家，可他……毕竟八十多岁了啊！年龄摆在这儿，他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叶司令了。他真正因为身体不好住进医院，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他还会刻意的让家人隐瞒下来。
只怕他们担心他的身体，都跑来看他。老爷子最担心的，就是因为自己住进了医院，让他们担心。
大概也只有老爷子在威胁人的时候，才会把自己住院闹的沸沸扬扬，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被气到住进了医院。
老顽童，可爱的老顽童。
马大队因为被老爷子催婚还在后怕，他现在可真是怕了这位老爷子拉，打心眼儿里的害怕。于是马大队伸手戳了戳陈大队的手臂，示意他这个无所畏惧的已婚男士上去扶着老爷子。
看见自己小师弟的怂样儿，马大队忍不住笑开了花儿。谁能想到，在刑侦号称楚霸王，甚至是在厅里那恶名都是远博的男人，也会有这么怂包的时候？
从某种方面来说，老爷子真的厉害！牛逼！
“你也要抓紧时间要个孩子呀！四十多岁了，你可以等几年，但你老婆可等不了。再拖上几年，对她身体不好。”这番话，老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可不能说不要孩子啊！不孝！”
陈大队哭笑不得的看着老爷子，“呃……我也想要孩子，但工作太忙
了……”
“能有多忙？忙到连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十月怀胎的人又不是你！我当年比你还忙，我不也有了叶维康？”
“呃……”
李局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老爷子，您说话可要凭良心呐！您有老班长的时候，可都快五十岁了！我们陈队长今年才四十出头。按照您的年纪，他还能再多等个七八年呢。”
“放屁！”老爷子情绪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就是因为我要叶维康的时间太晚，所以你们赵老师才会因为生叶维康落下病根，早早就撒手人寰，扔下我一个人。”
这事儿，李局还是第一次听说。他飞快的闭了闭眼睛，沉默了。
老爷子握着陈大队的手，“既然你有打算要孩子，那就趁早。咱们男人是无所谓，可你老婆有所谓啊。她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要孩子已经比较危险。你可不能再拖了，为了你老婆。”
陈大队不再觉得这位老爷子婆婆妈妈，他知道，这是老爷子打心眼里的关心他们，哪怕他们才第一次见面。真心实意的关心晚辈，还是为了营造出一个慈祥的形象假意问候，他分得清楚。
“是！听老首长的！”
“又放屁。这是你要孩子，又不是行军打仗我下命令。听我的干嘛？”
“嘿嘿，老爷子，我明白。等这个案子结束，我就把年假休了，带着老婆好好去逛一逛，争取明年就把闺女生出来！”
“你也喜欢闺女呀？”老爷子看陈大队是越来越顺眼了，“我当初就想要个闺女呀，可惜了……赵老师肚子不争气给我生出叶维康这么个臭小子。没有个贴心小棉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结果叶维康也不争气，还是生了个臭小子。我现在啊，无欲无求了，就一个念头，临死之前能看见老叶家生出一个小公主。”
李局和马大队一脸黑线。
陈大队倒是找到了盟友，激动的猛点头：“可不是咋地！闺女多可爱啊？软软的，糯糯的，像个糯米团子。儿子太调皮了，想想就够了。我一想到我闺女娇滴滴喊我爸爸，我就……心都融化了的感觉！”
“你可一定要生个闺女啊！”老爷子老泪纵横的叮嘱。说句不该说的话，就像是临死之前的殷殷嘱托。
“好了好了，陈队长以后没事了多去家里陪陪老爷子，你象棋不是下的挺好么？老爷子就喜欢下象棋。回头你们俩下象棋切磋。”李局连忙站出来控制一下话题走偏的局势，“老爷子，您说叶公子没求您帮忙，是您自己要来找我的？这话……怎么说呢？”
老爷子冲远处取了资料跑回来的警卫员怒了努嘴，“你看过小王八蛋查出来的资料，就会明白了。我不能说的太多，不然我的看法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你的判断。这样不好，你们必须要保持中立。”
李局赞同的点点头，“好，这份资料我等下就跟陈队长和马队长好好琢磨。老爷子……”迟疑了一下，李局轻轻的问，“这个慕念安……跟叶公子是什么关系，您能回答我吗？”
老爷子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慕念安跟小王八蛋是什么关系，我说不准，也不好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慕念安跟小王八蛋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的孙子我最了解，他虽然生性风流，到处拈花惹草。但慕念安，他绝对没有碰过。所以你们调查办案的时候，也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哪怕慕念安是我的孙媳妇，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能徇私枉法。”
李局笑了笑，“她如果真是您的孙媳妇，我也不会徇私枉法。因为，我不是您的家臣。”
警卫员将资料递给马队长，转过头来扶着老爷子的手臂，将他扶上了轿车。
“你们辛苦了。”
“应该的，分内之事。”李局帮老爷子合上车门，“改明儿我有空了，去家里看看老班长，顺便陪您下盘棋。”
“你倒是诚实。哼，看叶维康，顺便陪我？也就你敢这么说大实话了。”
“嘿嘿，您不就喜欢我诚实嘛。”李局冲老爷子敬了个礼，摆摆手，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黑色的轿车，缓缓的驶动。
出于对老爷子的尊敬和爱戴，李局和陈大队以及马大队，一直目送着轿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这才转身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床上，散落着老爷子交给他们的资料。
李局点燃了一支香烟，还是坐在桌子上，他平静的问，“你们两位，说说看法。”
陈大队咬了咬牙根，猛地站起身，“李局，我跟您坦白，我——”
“知道你已经见过了叶家的公子哥。”李局伸了伸手，示意陈大队坐下说话，“你有一个好徒弟啊。她就怕你犯了不该犯的错误，所以才找到我的。叶玲玲不是跟我告状，她是关心你。”
陈大队怔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金色钢笔，苦笑连连。
这支钢笔，真他娘的会惹事！
“我知道。”陈大队也笑，“小玲不是怀疑我，她是不放心自己的哥哥。”
“叶玲玲倒是多虑了。”李局耸耸肩，言语间不掩饰自己对叶灵璧公子哥做派的轻蔑，同时也不掩饰对自己的叶灵璧人品的信任，“叶公子浑身缺点，但他毕竟是老爷子和老班长的孙子跟儿子哪。老爷子和老班长容忍得下他花天酒地，玩世不恭。却一定不容许叶家的儿子，会犯原则性的错误。这点，我是很放心的。”
“可我还是要跟您检讨。我身为缉毒大队的大队长，不该私底下跟案件嫌疑人的朋友有任何接触。我违反了纪律，我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处罚是一定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局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烟，“先说说你的看法吧。”
“看过老爷子给的资料之前，我就判断这案子很蹊跷，透着阴谋的味道。现在看过老爷子给的资料之后，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陈大队很直接了当，“慕念安是被冤枉的。”
“可铁证如山哪。”李局一脸的复杂，“所有的证据，都直接指向了慕念安，以及慕念安背后的封尧——不，不是封尧，是寰宇集团。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些证据足以让慕念安掉脑袋，让寰宇集团身败名裂，在一夜之间宣告破产。”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铁证’的漏洞，推翻这一切！”马大队相比于自己的师兄和师父，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他恶狠狠的暗骂了一句，捏着拳头的手有些颤抖：气的。
“证明慕念安是被栽赃陷害的，还慕念安一个清白公道。这是最起码的。最重要的，是要顺藤摸瓜揪出把缉毒和刑侦当枪使，把我们当他工具来对付竞争对手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