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十贯娘子 > 正文卷 12、第 12 章
  往后不打仗了会去哪儿呢?要做什么呢?

  对有关于人要做什么去哪儿?这对陈大胜来说是根本不用过心的问题他惯常等着总有人会告诉他指派他的。

  很小的时候陈大胜也对这个人世充满了好奇他问过个儿顶天的爹可他爹说你想那么多作甚?你就跟着你爷你哥把家里的地维持好等秋后打了粮你爷有了钱儿先给你堂哥哥们把家业拢起来等哥哥们娶了媳妇再给你娶媳妇你媳妇儿给你生了儿你死了就有人给你上供你就有祭菜吃了……

  祭菜多好啊细面蒸的供果子还有大肥鸡干枣子随便吃还有酒喝。

  他爹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死了儿孙给他供啥祭饭。

  后来逃荒那天晚上娘跟姐姐被掳走了他想跟奶一起出去拼命却被爹拉回来挨了一巴掌他爹又说了别出去!就躲着!你听话啊~听话就有活路哩……他听话一直听啊听啊就听到他们说爹死了他不回来了。

  那他听谁的去?

  后来将军来了将军说你们听话就有活路就有高官厚禄总之想啥有啥……

  顺手摸了一下腰下扎的半个羊皮褡裢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结束了啊。”

  陈大胜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靠在柱子上许觉着脚不舒服他就挣脱旧靴露出一对黑黢黢的大脚板。

  兄弟们立时熏的差点没晕厥过去他们捂着鼻子躲开又趴到了墙头看热闹。

  如此陈大胜便舒舒服服的看着天空说:“傻子……”

  却不知。

  此刻皇宫凤仪殿外皇爷早年亡妻后续娶的曹氏却把桌子都掀了。

  上好的瓷器碎了一地……空旷平整的大殿外静悄悄的跪了上百号的宫人。

  “她们这是在诅咒我只生公主还诅咒我的孩儿活不长呢!”

  曹氏忍怒咬牙切齿的说。

  一边的嬷嬷乖觉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盏双手奉上又躬身退下。

  她们这些旧宫人就是再懂事儿再机灵人家新来的主子也不能信任她们的。

  曹氏自然不会与旧宫人交心她就接了茶盏喝了几口后这才来到大殿外坐在殿外铺着团凤缎子的椅子上仔细琢磨这人的来意。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却只偷了她第一次主祭香案上七姑的供品。

  这人到底是何来意?他这是要告诉大家她没有能力掌控后宫么?至于这二么七姑娘娘是天帝的女儿是庇佑世上一切女孩儿智慧健康灵秀通透之神。偷了七姑的供品这就是冲着她的女儿们来的这是诅咒啊!

  何其恶毒可这人是谁呢?

  正愤怒间下面的太监进来禀报说是九思堂的孟鼎臣来了。曹氏闻言便立刻收拢情绪面无表情的看向远处宫门。

  那一堆人衣摆微动结成两列疾步而来待到近前他们一起跪下打头的这位着头戴六梁冠着祭奠的青罗衣赤罗裳他面目端庄正义留些许长须凤眼挺鼻姿容俊美待跪的端正他这才郑重叩头道:“臣有罪!臣失职!”

  曹氏想把手里的茶盏丢出去可教养阻碍她就得忍住了还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笑笑道:“没多大事儿这个时候也真是……劳师动众的不值当。”

  “却是臣等过失令娘娘受惊。娘娘且安心臣等这就加派人手排查疏漏今日起再不会有此等事情……”

  “不用了!”曹氏出言打断声音没有起伏的又拒绝了一次道:“不用了!”

  她的眼神与孟鼎臣交替两边并无有一丝半点的尊重。

  孟鼎臣心里鄙夷安岳曹氏无旨无诏擅入凤仪宫她以为这是哪儿那不成她站了这里就是皇后了?

  皇上如今刚祭天登基对于后宫这些娘娘还没有个明白的说法。

  虽曹氏是续娶的继妻可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前面一日不下旨她就是曹氏不是皇后。

  曹氏并没有称呼孟鼎臣九思堂令主的职名便二品又如何?出去打听一下历朝历代春夏秋冬官职里哪儿又来了个九思堂?

  还九思堂总令主?

  去翻翻礼书看看历朝历代的律令……她哥哥总是说的没错的文武不举野路子出身这些人到底来路不正陛下重用草莽到底违背圣人训岂知明堂位方能各杨其职……老二召集来的这些江湖野人又懂得什么是能臣?又懂得什么治国之道?

  可这些人偏就凭着与那小娘养的江湖浑关系进了机要的地方真是弃万民前程于不顾实在令人堪忧啊。

  曹氏拍拍椅子把手堆了一丝笑说:“何苦如此什么都不利索的时候儿就是几碗祭饭难道?难道陛下知道了?”

  没叫起孟鼎臣只能跪着回话:“回娘娘陛下震怒就派臣等来彻查此事。”

  话说到这里曹氏脸上总算有了真正的笑意她抿抿头发看看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前朝宫人心想果然如今是不一样了就怪不得大都督为了这一朝儿连老子都舍了。

  这里真高啊什么都能看清楚呢。

  从前她在都督府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威风那老太太在一天她的日子就煎熬一天。

  说起来这人倒也是能够先是刺杀皇帝惊走老太后到了现在又跑到自己这做手脚了偏他形迹并不败露这就令她心里惴惴不知道该怎么好。

  曹氏嘴巴略略歪斜做出感恩的样儿道:“陛下总是这样儿哎!我们娘母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他陛下!这都多少日子没歇好了如今前面刚稳妥陛下诸事繁忙这后宫的事儿……哀我也是刚刚捡起来过两日便好了。

  你回去吧……陛下也离不得你我已经打发人去找我大哥去了明日还劳烦孟先生查验一下来人身份这边的我一个都信不过毕竟这都是前朝的……回头先生且安排一下就都打发几贯安家钱儿让他们出去吧莫要伤他们性命若是又能够的也留不到现在不是。”

  那边跪着的宫人心里总算歇气儿了听到曹氏这样说便有人嚎啕出声叩谢她慈悲心肠。

  孟鼎臣嘴角抽抽趴伏在地道:“是!臣领命……”

  陈大胜并不知道几碗饭能坏人前程他们吃饱喝醉看满意热闹才在天灰蒙蒙就要落明的时刻蹭着小道想离开皇宫。

  只是这一次便不那么顺溜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七扭八拐躲了人好不容易走到外围出口他们便被一群着着崭新长身甲的佩刀侍卫拦住了。

  随着数十把钢刀半出鞘那边有人大喝一声:“站住!什么人!”

  管四儿他们刹那就齐齐整整的躲在了陈大胜的后面。

  长刀营传统大带小他们的进攻方式也是谁能够谁便冲在前面……你死了就二一个上去继续死着。

  陈大胜给问住了谭二将军说做了长刀营的人便不能把自己算做人了从此他们便是谭家军的一口刀一口刀送出去要靠着战功磨刃磨好了你是利刃磨不好豁了牙口送了命便谁也别怨恨大家一样都是命该如此。

  老天爷要收你谁也拦不住!

  话是这么说的呗可陈大胜依旧想做人啊。

  他纳闷的想新朝了?我算什么呢?

  要是有功之臣吧上峰不能把他丢在皇宫里不搭理瞧瞧旁人人家战马都有一副上好的马铠……

  等到那群人拔着刀团团的将他们围住了带队的那门将过来与他相互打量。

  陈大胜才颇不自信的试探说:“……好~人?”

  算是好人吧大都督都赢了呢这是老天爷都承认了的事儿。

  门将仔细打量这一队穿着半幅软甲的散兵这几位衣着破烂身上冒着盖不住的常年没洗澡的骚气儿还有出汗流血的恶心臭气儿。

  他被熏了个倒仰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后才厌恶的说“什么人?”

  不是告诉你了么?好人啊?我们是一起的啊?一起好人啊!

  难道不对么?

  陈大胜问询了一下自己的良心他特别认真的告诉道:“回大人……好人!”

  前朝在庆丰城都被天罚了。

  这位大人被他都气笑了还好人这莫不是个傻子吧?他看看他们的衣着烂盔头这种从前常见最近倒是少见了。

  这群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进来的一帮子不入流的低等兵卒也不知道在皇宫混了几天了。

  想到这里这位一伸右手对着陈大胜的琵琶骨便抓了过去。

  陈大胜动作不经脑子他就顺着这人的手势肩膀一缩一绕便站到了这位大人的左手边。

  这位门将的手里刹那抓空人竟然愣了。

  无它吓的惊的。

  这位动作太过灵巧油滑他就觉着不管出手多少次反正是捞不住他的。

  陈大胜动作不大他连头都没有抬脚下就是微微侧步可他身后的六人就像一整只蜈蚣般前面动作小后面逐渐大不管最后那人怎么动步伐如何加大总之他们就像一整只蜈蚣般粘合的根本分不开。

  这场面着实吊诡。

  身边钢刀彻底出鞘声音接连响起陈大胜赶忙从腰上的半个褡裢里掏出自己的身份牌子举起道:“真真的是好人!”

  杀了那么多人他依旧想做个清白的好人。

  守门将犹豫了一下到底接过这牌子正反仔细打量。

  这牌儿粗糙正反薄铜片夹着块薄木心那正面是个谭反面是个姓氏陈标注数字七反面下首还有个铁烙兵营印记竟是个十都没过的老卒中的老卒。

  如此这位门将就有了尊重温声软语的问询起来:“咳你您说什么好人坏人呢?就问是属于那部分的人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大胜纳闷那不是牌上写着么还问?莫不是这位跟自己一般是个不识字的?

  他抱歉的抱拳回话:“回大人我们是右路军谭昌德将军麾下长刀营的……”

  “什什么?”

  这位门将惊呼出声周遭一片议论。

  从前只是听说竟还能看到活的?

  这是活着的长刀营啊。

  那些兵士俱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直把个管四儿他们看的越发不好意思了。

  皇爷手下能人干将多若牛毛可是牛毛当间也有特别长根儿的像是陛下亲军里的豹子营二殿下的铁甲营谭家军里的长刀营。

  比起前两个长刀营的名气是早先就有的那会儿还没有二殿下的铁甲军呢。

  说是刚立军那会子谭二将军从各散部亲选了两千青年精壮后层层筛选留下五百兵卒从陛下起兵那会长刀营就开始做对面骑兵的活儿了。

  若说前朝几百年来赫赫有名的就是黑骑尉而长刀营就是用来专门对付黑骑尉的他们的长刀专克那马上功夫的。

  像是他们这样的年轻将士这些年听过不少传说像是那些大人物的这个锤子那杆木仓万贯的骏马移山的军师……可太高的想不出何等威风这底层军士们到底就喜欢长刀营的那些事儿毕竟……这是普通小卒的传奇。

  那还是去年的事儿陛下封赏三军长刀营一干老卒就不分年龄大小起手便是个果敢校尉拿了军中一等饷银。

  人家这是凭着本事上来的这个旁人不好嫉妒。

  他们还说长刀营的陌刀比本来的陌刀还要长一巴掌他们的刀术狠辣直接兴一举刀只切出来甭管人还是战马就得是两半儿那活儿做的残忍又漂亮。

  除这之外长刀营的战损也是相当高的最早的时说他们大多是被枪尖挑死的后来就传说他们死绝了尤其是最后这一年长刀营几乎没什么战绩传出来了。

  对!长刀!

  这门将想起长刀便探头借着刚燃的火把明亮又去看这一排人的背后。

  果然。

  这些人粘成一排动作齐整都一个挨一个的紧紧的贴着还都低着头偶尔他们也想瞧热闹就微微抬一点头看的极迅速那是刷一下微抬人不动就眼珠儿乱转咕噜噜迅速看一圈儿咻~又低下头。

  真真草坷垃里的机灵地鼠儿动作快的不好捉住。

  这下算是看清了这些人俱都背着相当长的刀具。那刀具粗布包裹尖头冲下刀尖离地不过巴掌高可背面的刀把却比人脑袋要长上一截儿。

  看到这里那门将便心中一阵颤栗这么长的家伙事儿这一刀下去……啧!

  真叫个爽辣!

  离近了又这味儿……门将捂着鼻子又躲开心中的崇拜便被这味道冲去一半儿多他轻咳了几声便问:“ 不知咳前辈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太呛人了。

  陈大胜认真想了下:“……大前日受命南门攻入……就再没出去。”

  周围抽出的钢刀缓缓回鞘前朝与他们最后一战残部死守皇宫外南门那边据说战况惨烈是谭二将军带着人靠着肉身杀进去的。

  门将态度更加软和上半身也勾了起来道:“那前辈……”

  陈大胜看他比自己穿的威风便认真解释:“不是前辈小的叫陈大胜。”

  这样好的长甲是住在牛皮营帐里面的那些上官才有的待遇。

  门将剧烈咳嗽陈大胜相当好心的提示他:“那那天儿……这几天可冷哈?”

  “咳……恩!陈陈前辈那怎么不出去啊燕京早就攻下了咱们皇爷今儿都登基了……”

  是么?是啊!他还看到了呢。

  陈大胜看看灰扑扑的皇宫灰扑扑的天这才慢吞吞的说到:“恩是啊……未曾得到撤军令我等便原地候消息来着。”

  他说到这里周围这些军士便齐齐露了哀容。哎!长刀营怕是再也等不到他们的将军了。

  那头有军士难过声音哽咽低哑着说:“几位前辈还不知道吧?谭二将军他他以身殉国了……”

  陈大胜眨巴下眼睛看看身后又看看这些难过的守门军士他困惑于这些人的态度为啥要难过呢?这年头哪天不死几个?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谭二将军的属下再者他们自己都跟谭二将军没啥交情。

  那谭二见天送他们去死他死了这是个好消息啊。

  于是他豁达的说:“……人都要死呢外面死这边死都是一样的。”

  这是何种豪放的情怀。

  盘问的守将身姿立马站立笔直道:“是!以身殉国此乃我等天命我等各有司职总不敢怠慢请教前辈为何如今又要离开了?”

  真是莫名其了陈大胜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后的兄弟说:“就饿……饿了啊!”

  也不知道咋了晚夕这会子到处都没有食儿的味了犄角旮旯都是躲着哭的这地方属实不吉利。

  这样啊这是饿了几天了啊!

  众军士十分心疼纷纷解下粮袋强赛给陈大胜他们。

  白给我们?那就不客气了。

  陈大胜带头把那些干粮袋栓了一腰带。

  勘验完他们的身份牌子军士们也就很轻易的放行。等他们走了很远才有属下悄悄问那带头的门将道:“我说头儿他们背着大包……也不看一下?”

  “这时候了这里洗劫般的卷了八次不止那都是老实人你看看他们穿的嗨!他们能找到点什么?好的也轮不到他们再说了是我去看?还是你去看?”

  “……咳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待那七个人灰扑扑的不见人影了才有人轻叹了一句:“那是谭家的长刀营儿啊。”

  陈大胜他们走了好远转弯就开始撒丫子飞奔等跑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才喘着气打开身上的干粮袋看到里面全是细面饼子上好的盐巴腌制的肉干儿有过深刻饥饿记忆的众人这才充满感激的回头看向皇宫他们一起心想。

  “这皇宫里真是好人多啊!”

  吃着肉干的陈大胜并不知道他家就在近前那是套有着精致影壁的大宅子他也不知道他阿奶给他找了个媳妇儿了……那媳妇儿还挺厉害的。

  这晚七茜儿在安置利落的新屋子睡觉老太太也抱着自己的铺盖来陪。

  老太太就觉着从此她也离不开这小妮了。

  晚上屋里没灯这祖孙俩就仰躺着说闲话。

  老太太说:“妮儿睡了么?”

  “没奶要起夜?”

  七茜儿知道这老太太尿短又多。

  “不起就是想问问你。”

  “问我?”

  “哎你家就是你娘家那些事儿!你给我讲讲呗。”

  七茜儿拉了一下被子听着窗户外的蛐蛐声开始回忆。

  “我家就那样我也没见过我娘就她们后来指着个坟堆儿跟我说你知道么那边埋着你娘呢!她们就想逗我哭可我都没见过娘就没哭她们就背后说我是个黑心的。”

  “嗨!后院婆娘的嘴巴能有啥好话东家西家的甩败人呢。”

  “恩我从三岁起就随着她们混在祠堂后面煮生丝了我那会子干不动重活就成天看锅那时候小老犯困睡着就挨打……那些婶子们有时候也挺好给我塞块饼子吃啥的她们知道的挺多的我还学了不少东西。”

  “学东西好啊!”

  “恩挺好的。”

  七茜儿说的这些可是真的那老皇城附近的人霍家又管着皇家的庄子婶子们说的那话吧便常是宫里这个娘娘京里那位侯爷谁家老太太做寿得了什么珊瑚又谁家去京中护国寺为一支高香撒了五千两白银……

  那会她也就是听听想都不会想那珊瑚是啥样那高香有多高?

  “睡吧……”

  老太太到底扛不住她先打起了呼噜。

  七茜儿拢着被子翻了个身闻着属于家的安慰味道也很快合上眼睛。

  这么些天了她也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年轻的身体入梦很快迷迷糊糊的就入了魇境七茜儿梦里就回到了瘟神庙……她在梦里看到却感受不到热火冲天的火焰飞着耳朵边那老太监又在说话了他说了很多有他小时候的年轻时候的后来他就说他有一口气?

  要给自己?

  不要!不要!

  自己又不是没有气儿了要人家气儿做什么?

  七茜儿不要却被那老太监拿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她就坐在地上觉着天灵盖子一阵阵的燥热头都是蒙的剧痛之下她就大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