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十贯娘子 > 【初出茅庐】 107、第 107 章
  夏日几番燥热终于迎来连续几日的阴雨, 瞬间这燕京的日子好过了。

  不是那种身上因为天气儿带来的松快, 是形容不出来的那种松快。

  每天去老宅回来的婆子说, 老太太不知道从哪抓了一窝猫, 一养便是三只也忽放过人家崔家太太再不跟人家刻薄了跟谁都是笑眯眯的, 也舍得拿出自己藏起来的料子说是给李氏她们的孩子制衣衫呢。

  有事情发生了可是人家老老小小却都对媳妇儿们隐瞒了。七茜儿不傻枕边人睡的好不好精神气象如何她是清楚的。

  陈大胜从前睡觉偶尔会失惊, 还分成一段一段的七茜儿比他警醒, 他有点动作就都知道。

  这段时间不同, 他能睡整宿, 也不惊了。

  这人能好睡, 精神头心情便好恰巧这日休沐爹从宫里派了教授礼仪的姑姑来家。

  陈大胜仿若是露了孩子脾气, 七茜儿在边上吃苦他就趴在案几上嘿嘿嘲笑让他走也不肯。

  姑姑姓贾, 年岁都四十多了是从前朝就在宫内训练秀女礼仪的姑姑说是脾气好的来到家里七茜儿才知道人家是不跟你发脾气却绝对有耐心从她每天睁眼收拾停当出门她便守在门口将三枚挂在丝带上的铃铛拴在七茜儿的腰上。

  那铃铛是最轻灵那种只要坐卧行走稍微不端正它就会响。这入了京从前不讲究的东西现在便得学起来了。

  不大的厅堂内转圈摆着类似阶梯的东西七茜儿便挺胸拔背正头平视步幅不得大后脚跟接前脚尖儿的小步行走礼书将这种步伐形容为堂上接武便是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脚印的慢慢慢慢行走。

  汇报账目的婆子来来去去见怪不怪该怎么汇报便怎么汇报七茜儿也面无表情的接受指导。

  她学东西的态度是相当好的从不说累人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从不说累更不会像旁人那般抱怨。

  任何学习对她来说都是极其珍贵又怎敢说烦她本就出身不高如贾姑姑所言本就毫无基础必要吃上大苦才能坐卧行走皆显仪态。

  到底是不习惯今儿在越阶的时候铃铛到底是响了几声。

  一块大人并不疼的板子忽然伸出啪的板在七茜儿背上堂下婆子立刻肃然可是……却有不合时宜嗤嗤嗤的笑声于正中处传来。

  七茜儿从木板搭建的台阶走下路过端果子侍奉丫头身边时她便笑的“优雅”的伸手拿起一枚果反手掷了出去。

  陈大胜满面试笑的抬起头抬手接了果子却语气夸张的低声喊了一句:“哎呀!”说完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问:“我说姑姑。”

  甭看贾姑姑年纪大了人家这礼仪是真的润到骨头里的东西。

  听到小祖宗喊自己贾姑姑便收了板子将双手慢慢放在小腹极合适的位置这才将身子半转露出特合适的笑容问:“陈侯有何吩咐?”

  人家姿态漂亮就这么都是个好看。

  陈大胜看看斜眼看自己的媳妇儿便露出一点点装出的低姿态到:“姑姑累了吧?”

  贾姑姑微笑:“回侯爷话这才刚开始并不累的。”

  陈大胜往后靠了下脸上依旧在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你累了。”

  贾姑姑吸吸气笑着冲他福礼到底说:“是那奴婢明日再来。”

  贾姑姑离开七茜儿歪脖往外看看等她走远才笑起来她边解腰下的铃铛边对陈大胜说:“这就是个古板的老实人这么些日子了明明知道她不懂变通你又何苦欺负她?”

  陈大胜脸上多少带了些矫情恩这个表情就越来越像他爹。

  他语气有些讥讽着说:“没得日日大早上就候在屋门口的你也是想学便学不想学打发了她就是咱爹也就是让她来跟你说说那些东西她到好就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还日日端着一张后娘脸谁愿意看!”

  七茜儿坐下接过陈大胜为她倒的茶水低头浅浅喝了这才笑着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觉着人家为难我呢?”

  陈大胜愕然看看她:“这还不是为难你啊?”

  看他在意自己心疼自己维护自己七茜儿当然高兴便放下茶杯将手放在舒适的地方这才说:“那你还真是冤枉贾姑姑了她倒也没有旁个意思就是咱爹让她来教她便来了像是这样一直来回练习却是自己的意思。”

  陈大胜有些不解。

  七茜儿却看着外面沥沥啦啦的雨线笑着说:“所谓入乡随俗这大燕京来来去去光这葫芦街便来来去去多少人家我从前也想便学着干娘的脾性索性豁出去了她们又能如何?”

  陈大胜眼睛一亮确定的点点头:“对呀!她们能如何?反正你想怎么便怎么我我却总能护住你的。”

  可七茜儿却摇头道:“可是干娘不愿意呢!她想多几个茶会多被人尊重谁不想被人赞美说好她说她很累的每次到了我这边都哭呢。再说我却也不用你护着练这些也不过是怕怕咱的孩儿被人说~你爹是个屠夫你娘是个土匪咱如今受些罪吃些苦好歹也要孩子出门体体面面少被人非议才是。”

  陈大胜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媳妇哪来的破毛病就总是张嘴孩儿闭嘴孩儿。

  当然他每次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阵酥软就觉着甜蜜的很。

  想到这里这厮便伸出手拉住自己媳妇儿手来回摸了一会叹息:“也是宫里的娘娘算作这天下女人中最大的可她也不自在皇爷稀罕新鲜的她便要跟人家姐姐妹妹亲亲密密。

  太后娘娘们也尊贵可一个为了家族便在宫里把自己活成了泥菩萨处处都要彰显品格贵重这不是做给皇爷看是要把自己逼迫到便是下任皇爷登基也挑拣不出她的毛病江太后更退避三舍就连燕京的土都不敢踩……”

  七茜儿也是同情的叹息:“是呀谁人又是给自己活的?咱们现下已经算作不错的……我就很知足现下想要什么我就有什么想吃什么便可以吃到什么能不被琐碎逼迫的处处妥协就是人间好日子。

  到是你听那狂生醉客张嘴闭嘴独行天涯风来雨去放诞不羁嘿我就不相信袖儿里一个铜板都无这帮人也能放荡的起来?咱啊过的是人间的日子便不要有那些神仙念头这才是好。”

  陈大胜一直点头手却没放开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一串儿木屐声儿他这才无奈松开道:“好娘子说的总是对的。”

  燕京是个极老的王城住在这城的第一任帝王是让人修建过地下水的可是偌大都市几百年下来平时看着还可以只一下连阴雨京里的地沟子便往地面反着恶心的味道。

  尤其是是地势低的地方半城积水流下去便成了沼泽地如此燕京有雨之后那贵人穿的木屐都要高上一寸。

  今日清早胡有贵与管四儿起来各自梳了利落的发饰戴了镶金嵌玉的发冠穿了从前根本不会穿的宽袖圆领青织仙鹤纹细绢的夏衫外面还套了一金一寸的素色纱这是如今燕京时兴的款式粗看虽简单但好东西便是好东西站出去凭是乞丐的眼都能一眼就明白这是贵的还是特别贵那种。

  换了特高的黑色大漆木屐这两人出门不骑马却在一众婢仆的环绕下上了两套装饰华贵的马车。

  这马车自然也装饰奢华马匹身上一百八十多件配饰一样不缺皆是上上的错金手艺还有他们坐的那车也是燕京如今时兴的样儿十二层大漆的活儿一看便富贵无比。

  不提管四儿年少英俊就只说胡有贵他本就生的好看再这么一收拾竟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从来高在枝头傲雪寒霜令人不敢亵渎的气质来更如那白玉兰花清丽高雅简直漂亮的紧了。

  雨中乘坐敞车三重薄纱依旧盖不住那一抹人间美色这就引的一路上无数目光打量更有恰好年华心里住着春姑娘的姐儿只一眼看到从此便不能忘了。

  被人看的窘迫管四儿便抱怨道:“头儿也是就只让你哥哥一人去便是我现在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束手束脚为何非要我也去?”

  胡有贵也未曾这样打扮过他昨晚就练习了一晚步幅他也紧张的很也没被人这样看过听到管四儿还敢抱怨他就恼怒道:“还用你说!老子就恨不得一刀下去咔嚓了事儿也不知道头儿怎么想的。”

  “就是!”

  可怜这两个倒霉蛋就这般抱怨着一路去了西边。

  百年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花农嫌弃燕京花市排外便在西门口子自由贩卖野兰这一来二去便在那边自然形成了一个兰花市。

  这兰花市不是每天都有的是要在合适的季节月末最后一日才有的。如此城中有爱兰者便会在这时候出去寻摸自己喜欢的兰花。

  这兰花市只要开其实还有一种热闹城中有爱兰者喜欢拿自己培养出来的名品在此炫耀若有交易之意他们也会明码标价捎带卖出。

  可惜了不管是管四儿还是胡有贵做成花型的饼子倒是一人随随便便能吃而斤这花么?嘿嘿他们就懂个球儿。

  心里哀怨这两人就坐着华车穿街而过将要出六市口子的时候马车正巧与一路骑着黑马身穿银甲银盔面带凶兽面具的骑士擦肩而过。

  此刻正有细雨伴着清风吹拂那三重车帘便被缓缓吹起因为好奇胡有贵便与带头那骑士看个对脸。

  这常年不爱穿新衣裳的人偶尔穿点好物便会窘迫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胡有贵现下被人一看立刻心里别扭他一只拿起身边案几上的小牙雕扇子便缓缓打开遮面另外一只手便慢慢伸出手拉起三重纱帘竟是看都不好意思看外面就生怕看到熟人。

  对面带队的骑士看到胡有贵瞬间便被惊艳了下意识这人拉住马缰让马儿行的慢了下来再看到他娇娇俏俏羞羞答答的拿着一把小扇子挡着脸拉住纱帘这骑士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便露出笑意。

  一直看到那华车过去这骑士便一拖马缰对身后的亲兵道:“到底是燕京这里的爷们儿跟咱们那地方的爷们都是俩样儿的!”

  “将军这话说的伯益关什么地方那边的男人叫爷们燕京的男人人家都叫公子咱们将军看上了?”

  这位捂捂心口没说话只与众骑士并马前行走没几步忽然一拉马缰这位便姿态潇洒不羁的便对身后一摆手道:“来人。”

  有人骑马过来问何事这位便指着那远去的车驾道:“瞧见没跟上去一会子找个僻静地方把最好看的那个。”面具后面的眉毛扬扬语气就充满笑意的说:“小心点儿啊瓷器一般的人儿啧!说话好听点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就给我带到家里与我爹娘看看也省的他们夜不能寐日日唠叨老子找不到人家。”

  那几位骑士吓了一跳带头的犹豫下说:“将军这样合适么?”

  这位一摆马鞭姿态就极其疏朗仰天一笑道:“什么合适不合适?陛下都说了咱是有功之臣这燕京里甭管是什么高门又是谁家的公子只要老子看上了那就是老子的男人啧赶紧去啊凭的罗嗦一会子找不到了你们赔我一个这样好看的啊?”

  却原来这位是一个女子。

  胡有贵可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人抢亲了他就靠在软垫上抱怨:“妈的老子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丢人过给谁看到不好竟然被宇文家那帮子娘们看到了。”

  管四儿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又看看身后就长呼一口气道:“哥你担心个啥啊就你我今儿彩雀一样的打扮。”他在脸上抹了一下摸下些许□□给他看道:“就问你谁认得?”

  胡有贵终于笑了起来四仰八叉就在座位上一瘫软深深吸气道:“嘿嘿也也对啊。”

  燕京西门外兰花市口蓝子立手里就抱着一个小包儿万念俱灰的蹲在夹角避雨处往外看。

  他家案子报上去好些日子了案发那日倒是差役都来看过后来……后来就按照蓝安江的模样下了缉捕文书也就没有然后了。

  人海茫茫二十多万贯钱儿凭是谁都能把自己很好的藏起来蓝子立心里就是再怨恨就恨不得把那背主的千刀万剐了抓不到人他也没奈何。

  现下他租的那三进的好宅子也退了这一家人就委委屈屈住在从前表亲家的旮旯院子里。

  他表亲家也不富裕从前他也是看不起的。

  可是他带着一家子吃吃喝喝求了一圈儿人谁能想到被看不起的收容了。

  他倒是托镖局子带信回去求救的可老父已去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是好几房都给了钱支援这再要?又能要到多少?

  蓝子立对自己的弟弟们并不看好就成日在家喝闷酒可是随着手里的现钱越来越少这日子便难熬起来。

  这不是前几日他常跑顺天府衙门打听消息这一来二去就在衙门口结识了一个帮闲名叫王登科的。

  这王登科认识的人多路子多亏他点醒说是这钱指定是追不回来了他这才不往各处浪费银钱了。

  只这一次出来原本自信满满觉着再不济钱花到了这登天路自然也就有了。

  现在怎么办?到底心有不甘啊。

  这不是昨儿他请王登科家里吃酒吃着吃着王登科便说起一事说宫里奇人很多其中有个爱兰的姓钱老太监就常去西门外的兰花市。

  这位老太监在宫里也算是一号人物是正经二十四衙门银作局的小头目若是蓝子立想认识他倒是可以介绍一下。

  这蓝子立信任谁都不会信任一个帮闲儿如此他便问价格。

  那王登科就说看在他倒霉的份儿上出五十贯就他给指指是哪位若是五百贯么他就能弄到进门帖子。

  蓝子立现下哪有五百贯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退了女儿订制的首饰拿了三分之一不到的钱儿请王登科在兰花市指指人入京一次他就好歹看看真神长什么摸样。

  他现在属于穷途末路便神思混乱很是有种既然路绝了老子便豁出去气势。

  如此这一大早的他便与王登科到了兰花市雨水淋漓就茶棚子都不敢进的在等真神。

  等得一个多时辰随着人越来越多却总是不见人影正想走呢蓝子立便听到那王登科小声道:“蓝兄那边那边……”

  蓝子立顺着王登科的小手势看过去便见一位四五十岁穿戴打扮具是一般五官眉眼颇为刻薄的老者他正抱着一盆盖了薄纱的兰花往外走。

  这位走路猫着腰的就小心翼翼呵护着花儿就半点没有掌权人的气质。

  这就是那位钱总管?

  蓝子立他爹活着的时候他也见过不少牌面上的人物可这位吧?

  于是他问:“难不成?这就是那钱总管?”

  这五十贯就没了?自己满燕京找金铺碰宫里的管事嬷嬷碰不到这一转眼便看到个头领太监?

  那王登科看他不信便一摊手道:“嗨老子在燕京这些年什么样子的贵门没进过不是看你倒霉老子赚你这几个钱儿……”

  他正说着就看拥挤的兰花市人潮忽然分开那城中便慢慢走出一堆车马。

  这车马一看便不一般不论是车上的配饰还是两边的仪仗那不是一二般的高门就搞不起这套声势来并且这贵人走路从古至今都是不紧不慢自自在在的。

  人家便这样徐徐接近忽然那车驾便停了下来如此这看热闹的便见一位模样神仙般的小贵人笑眯眯的打开车帘对外面一位怀抱兰花的干瘦老者说:“呦钱大?你果然在这边!”

  那叫钱大的想贵却被那小贵人瞪了一眼后他自然不敢跪只弓着腰凑过去就小心翼翼道:“小……小爷今儿怎么舍得出来了?黄……家里的老祖宗知道您您出来了吗?”

  那小贵人根本不回答这个问题却满面天真的用半掩在袖里的骨扇指着这老者怀里的花儿道:“给爷看看你买的什么好花儿?”

  那老者面上一僵割肉般不舍却不敢不给到底忍痛双手举起那花儿道:“嗨小爷见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这破花儿又有什么稀罕跟家里的也不能比啊又哪里只当您看一眼的。”

  他说完将他花儿罩纱掀起给车里人看看看完他便回手给了车外一个婢仆道:“这虽不是什么名品却也是个野趣儿赶巧花苞儿也出来了就给小爷摆在书案上增下色儿回头小爷写字儿累了抬抬头看到心情也好不是……”

  有婢仆接了那花儿这些人也不与这老头告别便继续缓慢前行只没挪动多远便从那纱帘后面丢出一个骨扇来。

  那本来干瘦上了年纪的老者极灵巧几步上去就接了骨扇入怀。

  这周围人便听到那车后有人轻笑道:“你这老鬼精透精透的爷可不白拿你东西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