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十贯娘子 > 【初出茅庐】 154、第 154 章
  入冬, 百泉山走了盖茅舍的却来了一群狩冬猎的。

  原本泉后街就叫泉后庄那会它的作用就是供给燕京贵族狩猎歇脚之用, 如此, 这后山便是最好的猎场之一了。

  国家缓缓复苏, 新贵逐渐有了气韵, 便都开始玩耍起来。

  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又从哪儿找了关系, 开始贴着山脚继续盖类似于泉后街的大宅, 只现下工程没停打猎的却提前来了。

  这些人总是跟泉后街某个门庭沾亲带故反正郑阿蛮他们每次来是住在常连芳家的可招待他们的花销, 却是陈大胜这边走的账目。

  陈家如今不缺这点招待银子倒是弄的常连芳有些不好意思了。

  如此, 泉后街的街坊自打进入冬猎期每天不等鸡叫起, 却是被隆隆马蹄惊起的。

  咱这地方就挨着皇家猎场也就十来里的距离, 皇爷十一月初就带着人去了场中消遣, 那么进不去的那些人更爱蹭日子出行狩猎了。

  只出城的时候凡有熟人问起便淡淡说一句, 嗨庆丰百泉那边狩猎去呢。却也不说去哪个猎场只管让人猜去, 便很有牌面。

  又是一阵马蹄隆隆过去陈家宅子挨着道儿这就都睡不得了。

  七茜儿未睁眼就迷迷糊糊伸出手捞住儿子把两只手放在他的耳朵上堵着等到她清醒了一睁眼便看到一个早就清醒的正二目发光嘴角带着十足坏笑的家伙正在看着她。

  得这爷是早就起来了。

  安儿总算等到娘亲睁眼当下十分兴奋就见他两条小胖腿一蹬发出奶气十足的一声:“吖……!”

  人家那小被儿就飞了。

  小孩儿一日两兴奋穿衣前脱衣后这是活鱼期。

  他喊完四条蹄子便各自开始活动竟往四个地方画圈反正没有一对动作一样的。

  七茜儿抿嘴笑扒拉几下头发坐起道:“呦你醒了啊?”

  安儿握拳:“啊!”

  早就起来了你个懒货!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婢仆便排着队托着器具进屋侍奉主人起床。

  家里人是越来越多曾经七茜儿眼里的所谓能住一辈子的大宅却是越来越小了。

  等时辰差不离谢六好又把根奴从巷子尾送了过来只要他在家就总要把侄儿接回家在自己的怀窝睡的。

  根奴儿一路哼唧看到七茜儿便张开小手兴奋的喊了一声娘喊完带着泪花笑这是个仁义孩子总是忍耐旁人。

  等到七茜儿抱住他他便搂住娘亲的脖子紧紧的箍住再也不放了。

  “你今儿不去衙门?”七茜儿拍着孩子的后背笑眯眯的看着谢六好问。

  “哎不去了。猎场那边有事儿让我御前听差去呢这孩崽子没良心翻身儿就忘了我夜里起来伺候他了。”谢六好笑眯眯的回答。

  七茜儿闻言白了他一眼嗔怪:“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说。”

  谢六好闻言便笑道:“什么?哦没事儿你是嫂子呢又不是外人。”

  说到这里他看看侄儿又说:“这小子是个有福气的反正比我们命好多了呢。”

  七茜儿闻言微楞:“那肯定啊!你咋这么说?”

  谢六好便说:“从前在族里只要是家有爹娘为族里没了性命的苦孩子我的大伯伯娘都要把孩子接到身边也要喊他们爹娘的……”他摸着侄儿的头发笑到:“其实就是对族里门内个交代我跟我哥算作有爹有娘的长大的那时候没心眼人也傻又是人家教养大的就看不出个好坏不知道有爹娘是啥滋味也觉着自己什么都有。现在我倒是明白了这小子昨晚就哭半宿一直喊爹娘的……”

  七茜儿搂着孩子点头却没评判什么。

  叔嫂带着孩子进屋安儿一晚上没有见到哥哥见到了就立刻舍了自己的饭碗犹如生死离别再见般激动的攀爬过去。

  根奴看到弟弟也热泪盈眶也挣扎上炕攀爬过去与弟弟最终相会拥抱在一起。

  真是亲的心肝都碎了就恨不得上嘴咬上几口才是爱。

  大人们都是忍俊不住笑正乐呵着外面却说老爷回来了。

  七茜儿诧异:“这个时候?”

  亲卫巷内一溜儿十几辆马车正在卸东西看到谢六好出来陈大胜就对他笑着说:“嘿!你小子有福气也巧了这里有你六车东西赶紧让人给你抬屋里去。”

  谢六好愕然看着这一排大车就走到陈大胜身边问:“哥?什么东西?哪儿来的东西?您甭管我啊我赚的够花可甭破费了。”

  陈大胜上下打量他一番又看看左右没人表情便故作平淡的说:“我破费什么这个算作是你哥哥给你的东西就该是你的。”

  谢六好脸上一变很是惊愕的问:“您说什么?我我哥?”

  陈大胜眼睛依旧不看他道:“啊你哥!当初兄弟几个一起出去的在坦河那边看到异邦买卖挺好做的就懂了点心思。你不知道咱这边的丝绸茶叶还有瓷器什么的拿到那头都是能里外翻二三十倍的咳那不是就有了点贪心么就就一起攒了点子老本儿那时候你哥出的本钱多这些就该有你家一半儿。”

  谢六好又不是傻子他就满面不相信的看着陈大胜又看看那些车。

  倒不是察觉到自己哥哥还活着却觉着是自己这个义兄怕是自己过的不好私下里贴补自己呢。

  陈大胜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便后退一步贴着墙道:“真的不瞒你这事儿皇爷知道的。”

  谢六好眼睛顿时瞪的老大他这才想起一事左梁关向外是不允许贸易的。

  那义兄这个买卖怕是不合法的。

  陈大胜对他点点头道:“真的你就是问到御前也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我们几个从前探的那些点儿中间连线的是大商平慎哨子在高菲西奥玛媞尼人的几个老城堡里以行商之名活动。

  咱这么大的事儿养活那么多人又那么大的开销皇爷又不想旁人知道就只能自己支撑这份买卖赚钱就是个捎带的事儿咱才赚几个?你就拿着吧这是你哥给你跟根奴存的家底儿也不是什么照顾人情该你的你就坦然受着谁也不用谢。”

  一时之间心神震撼谢六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些头晕其实他一直忍耐着不敢去悲伤也不多想闭起眼睛就只当哥哥活着的。

  谁知道这么久了心里好不容易舒服一点儿他哥又要冒出来戳他一下。

  如此他便也贴着墙缓缓的坐在了冬日里的地上却依旧不哭就呆呆的看着。

  陈大胜看他不动也不打搅有时候爷们这份伤心谁也帮不了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出来。

  他站起指挥人把那几车高菲西奥捎来的香料毯子各类皮毛还有金器银具高菲西奥琥珀蜜蜡之类送到谢六好的院子里。

  谁能想到这才多久谢五好就在高菲西奥扎下了根儿成了高菲西奥王认同的妹夫人家甚至都有封地了那就更不可能回来了大梁这边也更要保护好这条线。

  陛下现在跟谢五好联系都不能用上下级那种语气命令了甚至私下里赏赐了不少大梁的东西以来维系那位高菲西奥权臣的思乡之情。

  如此谢五好为大梁怕是真不得归了。

  人家这次送了陛下不少好东西其中上等战马是以作大梁军马种马之用的。

  除了这些他们这些旧友都有东西送可说来说去就是个量大面上好看几万里地呢实惠玩意儿人还是贴补儿子弟弟了。

  他跟兵部孙尚书验车的时候孙大人说单是那一箱子琥珀蜜蜡随便取出拳大一块就能在燕京换套大宅。

  而这种东西在高菲西奥国却到处都是人家海岸边上能捡山里也有矿脉并不稀罕的反正人家就拿来随意碾成粉末当成药吃虽大梁也有琥珀蜜蜡入药安神明目的可谁舍得用啊那可是千年的琥珀万年的蜜蜡。

  还还那么一大箱子呢。

  看谢六好不说话陈大胜让他冷静了一会才过去拍拍他肩膀说:“东西回头你自己慢慢收拾去你家不是还有个窖么?皮毛的你找你嫂子收拾能存的就找人弄干燥点儿的地存着你可记住了你就是燕京芝麻绿豆大的官儿能少露财咱就悄悄过着往后好东西总有你的一份儿咱慢慢来知道不?”

  谢六好点点头心里却不太在意这些用阿兄性命换来的东西他倒是说:“哥求你个事儿。早就说让我跟周无咎去刑部可九思堂一直不放人我是真不想在那边呆着了。”

  陈大胜问:“怎么孟老五对你不好?”

  谢六好摇头:“也不是不好旁人有的我都有令主哪回见我也是客客气气反正~就是没事儿做呗我就觉着九思堂院里的黄狗都比我忙活。”

  陈大胜失笑的拍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呢。”

  “真的哥我不甘心呢你看我今年才多大旁人每天恨不得忙成那样我就跟我周哥就见天儿端盏茶水就那么干看着旁人忙活感觉总不是一路人了。”

  陈大胜知道孟鼎臣那个脾气不是说他没能力人家何止有能力还有个大野心呢。

  除了这些那家伙就是个小心眼儿什么也想控制什么也想占着却偏偏人情往来先天欠缺谁叫人家打小是个和尚呢这一点是教养上的不圆满是补不回来的。

  不止官场人情他不成孟鼎臣还俗之后发家他家那个后宅如今热闹的已经超越常侯爷家跃居燕京第一了。

  如今他不放谢六好离开陈大胜也理解毕竟这是谢五好的弟弟如果九思堂连这人都照顾不好那他里外的面子也就都没有了。

  偏偏谢六好搬到了亲卫巷孟鼎臣从此就不能信任他自然是将他剔除在圈外如这次冬猎他就只带自己人去陛下面前混面儿熟。

  如果陛下没有看到那些供品他也不会为问谢六好如何没有来这就给孟鼎臣弄了个大红脸儿这才有了陛下亲召这件事。

  可谢六好要怎么理所当然皆大欢喜的从九思堂出来着就要细细思考下了。

  陈大胜想了一会到底拍拍谢六好的肩膀道:“你先猎场呆几日你的事儿不能急咱明年慢慢来。”

  谢六好点点头站起很是无奈的离开走了几步还不放心的回头对陈大胜道:“哥那你赶紧啊。”

  陈大胜轻笑:“哎知道知道。”

  送了谢六好走陈大胜便指挥人将两车毛皮还有一些香料外加异邦的那些羊毛毯子搬进院子。

  到底是外来的东西这些东西一摆出来家里便热闹起来甚至不爱出门的佘青岭都笑眯眯的坐在炕上看着满炕的虎皮熊皮乐呵道:“这异邦人的地方便是这些动物也仿佛是大些的咱这边黑熊仿佛是没他们的大。”

  陈大胜轻笑:“爹那是人家送的都是大皮子哪是咱的熊没人家大啊。”

  佘青岭不与他抬杠倒是来回摸摸面前这张上等熊皮叹息:“咱陛下内库里也有一些大皮子恩却没这几张好的。”

  老太太却是不喜欢就念一声佛道:“可别摆这些了杀生害命都不是啥好事儿我可不看了。”

  她说完坐起让人扶着去后院了茜儿说香料不少明儿选了好的制成线香好去供菩萨。

  七茜儿看老太太背影消失这才笑着选了几张好熊皮反复看看道:“这几张不错阿奶肯定是不用的就给爹做一床熊皮褥子再给您做一个大氅我看硬皮子不少再给您弄两双防雪的靴子就做那种您儿说的高菲西的靴样儿这氅面儿我就给您用漂色的新锦再给您绣个大仙鹤上去……”

  “也不必那么大~有就成。”佘青岭耳根有些发烫的插话。

  他最爱美最喜欢鲜亮东西只是在家里在朝堂都辈分高权力大就被现实逼的成日子穿稳重的暗色衣裳。

  听到他这么说七茜儿就抿嘴乐正要命人把东西收拾出来就听陈大胜在门口嘱咐:“你赶紧去后面看看阿奶豆蔻这些随她玩儿却有个叫苦木的就一小盒那是给孩子驱肠虫的特别难整坦河那边也不产的……”

  话音未落七茜儿已经消失在房里。

  看媳妇儿走了陈大胜才叹息了一声把一炕的皮子收起来再把自己俩儿子从老虎头上揪下来。

  等收拾好了他就坐在炕边看着自己爹说:“我觉着谢五好这次送东西也不是单单进贡的意思吧。”

  佘青岭将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小银刀入鞘无所谓的笑笑道:“正常被人支配与掌握权柄之后人心总是要变化的而今还好若是那个高菲西奥女人再给他生下后代咱们的态度还要调整。”

  陈大胜面色眼睛寒光略过声音有些冷道:“他敢。”

  佘青岭却笑说:“什么敢不敢?在你的眼里难不成还要把他当成单纯的大梁人看么?狭隘!人要在变化当中调整自己的位置这才能做更大的事情。

  你当如今的谢五好还是当初的谢五好么?他看的天地已经比你大了最起码你不知道过了高菲西奥的高山那头通向何处?

  可是他却透过那些苦木阿魏角豆咖喱叶儿罗望子告诉你他如今的世界就这么大!据说那叫罗望子的特治水手病还对疟疾有特效人家送来的是种子而不是干料这便是他的善意与忠诚大胜而今你却不如他了。”

  陈大胜闻言愕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又是一阵马蹄急来自狩猎少年的笑声从院墙头里飘过家里得了东西婢仆们也替主人高兴就叽叽喳喳的议论当那些声音一起传入屋内陈大胜忽叹息的摇头苦笑道:“嘿!差点变成孟鼎臣了。”

  他挠挠头站起来去至院中他的父亲已经背手站在墙根下面听了许久等了许久。

  见他出来就问他:“想明白了?”

  陈大胜不好意思的笑笑:“恩明白了先把手里斥候的事儿办好儿也不是个聪明的就求一份陛下的信任呗。”

  佘青岭嘴角勾了一下背着手带着他往外走陈大胜就讪笑着跟随边走边问:“爹哪儿去啊?”

  佘青岭道:“猎场?”

  陈大胜好奇:“大冷天儿您这个身子骨去前头做啥去?鸡您都弄不死哎呀好好的您打我作甚?”

  佘青岭收回手恨声道:“我看你是挨的打少了从哪儿学的嘴欠的毛病?”

  他气哼哼的上了车等车驾动了这才对陈大胜道:“元年受战乱波及一些寺庙的佛器被咱陛下收入内库了如今大梁庙头大点的地方都想请回去供奉。”

  陈大胜一愣看看车外又看看自己老爹:“那您的意思?”

  佘青岭冷笑轻哼:“我没什么意思北护国寺一直与皇家关系亲厚又做事向来圆满南护国寺到底天高皇帝远对吧?”

  恩自己老爹怕是又要给谁挖坑了。

  陈大胜捏捏鼻子点头:“是您说的对都是供一个菩萨的又分什么南北呢?”

  佘青岭总算满意抱着手炉微微合眼笑道:“咱六爷最喜欢神仙故事他与四苦禅师年纪相仿做个好朋友也是不错的你说呢?”

  陈大胜眉心微蹙看着父亲有些犹豫道:“六爷就是个小孩儿那您的意思?”

  佘青岭睁眼看他冷笑:“我的意思?您当你爹是什么人?背后使阴刀之人么?”

  陈大胜干咳嗽起来扭脸看向车外。

  从来觉着自己最最光明不过的佘郡王抬脚踢了他一下这才说:“你知道个屁!喜欢佛法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再说了咱们六爷早就不入某些人的眼他就是跟个小孩和尚玩在一起旁人又能如何想?让他去只是表达一种善意。”

  陈大胜不由自主点头。

  看他懂了佘青岭才说:“他们想要便凭着德行凭着光明正大的本事取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他们偏偏在咱老太太脑袋顶动刀子还用这样的手段这天下……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来坐他可以没本事甚至可以蠢笨却要有一二分仁义才合适做帝王大梁后三代帝王也不必太聪明却要有先天的怜民之心这才是国家需要的。”

  陈大胜心里嘀咕什么啊这闹了半天到底是害的自己家老太太受了惊又做了几次噩梦呗那么大年纪每天跪经一个时辰给亡魂超度受累大罪他心疼了呗。

  陈大胜无奈的撇嘴:“那小六爷岂是一二分仁义他可是十分仁义了。”

  佘青岭轻笑:“那孩子挺好是个有福分的你也甭想他却要记住他的父亲春秋鼎盛今年年头不错咱大娘娘似乎是想开了也想抱一个在身边养着如此那后面这几月就有七八个怀上的咱这位爷是不会缺儿子的。”

  陈大胜不愿意听帝王后宫的事情他点点头表示知了却拐着弯儿又问被护国寺。

  “那您的意思从此要对这边释放善意?”

  佘青岭点头:“傻儿从来都是大势如此要跟着需求走那些阴谋不过是文人墨客杜撰而已政局之上从来分分合合又哪有世代的冤仇……而今陛下的养民政策已见成效释放善意也是陛下早有的意思就少个台阶儿咱就贴点心提醒提醒给陛下找个台阶儿。那小四苦身边有的是聪明人若有一日谷红蕴入京哼!还有他孟五郎什么事儿?”

  车辕在小石子上崩了一下父子颠簸些许陈大胜打开车帘看猎场不远便笑笑指指外面。

  佘青岭就着寒风看着远处招展的龙旗旌旗便点点头说:“我儿记住此一生要行大势正途便永远不败至于那些阴损的东西早早晚晚万物复苏会被铁犁从泥土下翻上来的路不平自有我等去踩有些东西只要不光明它就得从大梁这块地上拔出去不然那么多人也就白死了!”

  陈大胜蹦下车扶着父亲下车他展开玄色大氅抖抖给父亲清瘦的身躯围起在他耳边说:“父亲放心儿知道了必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