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十贯娘子 > 【初出茅庐】 180、第 180 章
  陈大胜挨了二十鞭子, 真是鞭鞭破肉一背血好巧不巧天降细雨他背上便血糊糊一片, 吓的他俩儿子就觉着他要死了。

  安儿是连续窜稀三日, 夜里失惊还尿了炕。

  根奴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每晚都要哭醒一次, 要陈大胜抱着睡才可以。

  头一晚俩孩子是哭到熬不住睡着的, 第二天又醒的早, 就眼巴巴的守着自己爹一动都不敢动小手也学会摸他的鼻翼。

  就不知道咋学会的看上去就招人心碎的疼。

  七茜儿是背着人哭了两回可还得教。

  做娘的是一再解释你这个爹是活的, 喘气呢!

  但是孩子显然是不相信的就直觉着, 爹明天肯定就死了……到陈大胜第二日睡醒睁开眼侧头看, 这才看到满面“震惊”的俩儿子。

  不太好形容孩子的表情总而言之他们是哇哇大哭, 瞬间就懂事了, 对于“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这个爹孩子们是很珍惜的。

  也从这一天开始便是玩, 他们也不敢离开太远跑出去一小会儿就总要回来瞧瞧趴着的那个人是不是喘气呢?

  而且次次不空手, 在路上捡到的小石头拔的野草野花喜欢吃的吃食总要留一半儿回来就“上供”到自己爹爹床头。

  陈大胜大炕前如今就差个香案了。

  老太太气的不成她招惹不起祖宗们第二日就去了青雀庵看样是不到冬日行善人家是不预备回来了。

  这件事唯一的好处就在这了老太太只去气陈大胜跟七茜儿倒是把陈四牛还有他的孩子们都暂且舍了。

  总归是分了个手心手背。

  受惊的孩子是惶恐的本来野性淘气的孩子转瞬就变成束手束脚处处看人眼色的“懂事”孩子。

  直到郡王爷佘青岭从小南山那边访友回来就将这对夫妻臭骂一顿又带着孩子安慰了两天人家是极有耐心的就反反复复总算解释了生死又跟他们讲明白了一些事情不可以做要怎么做的粗浅道理孩子们的情绪才好一些。

  也不是不害怕了是有了爷爷心里有了依仗。可心里做了病就失了活泼到底过分配合懂事了。

  要么说世上爹娘也可恨要你成才又要你可爱。

  养育孩子这件事儿不到孩子成才谁也未必对谁也未必错。

  用佘青岭的话来说一树成才有土有光风云雷电四季交错树树不同高矮不一可梁可柴可器可具难不成?成梁为木成具便是粪土了?

  可七茜儿却不认为爹这话是完全正确的如何说呢若她只有这一世这便是至理名言可她二世便能感悟出这是爹一生经历磨难波折人生大起大落后对教子一事的豁达看法他不急躁也不迫切几乎是只要后代子孙道德上无错误就随他去!

  然而安儿在上一世小小年纪是有奢望的他想读书考学做大官儿要给娘赚诰命。

  而陈大胜对孩子的期盼却是老刀要有个传人不是想让孩子上战场而是老刀没了死去的那些人便会被遗忘好歹这刀要传下去的。

  至于阿奶大概就是活的就成。

  大人们的想法很多最后这些想法就汇集在一起终成大人们的战争谁都觉着自己有理。

  可谁又能说清以后呢?大概只有安儿与根奴儿自己了。

  佘青岭心里有气就每天来后面守着捎带给陈大胜补功课。

  陈大胜逃离不得就过的不慎如意。

  这一日又是如此做爹的给儿子开了一门新功课且叫做佘氏《知止经》吧。

  大概就是恰到好处适可而止是下策才为谋上策乃为止的顶级做人做官的学问。

  那外面也有各流派之《止学》然佘青岭出身贵胄却是从最残酷的小人堆里挣出来的如此他口授的学问里处处有着《小人学》的一些影子算是弥补了自上而下老《止学》的一些角度问题。

  当然这里也有做爷爷的给孙子出气的意思反正陈大胜失宠了甚至挨了手板。

  陈大胜年纪不大官场才将起步正处激发的当口若没有佘青岭他平步青云之后必会有所教训这是谁也躲不过的规律。

  可偏偏家里有个痴迷知止的爹还有个抠门的奶更有个逼迫他步入官场就着布衣的妻口袋里只有几百个钱他就猖狂个屁!

  如此得的教训也小便很早就触摸到了一些玄妙的东西也知收敛的好处却不知道这是个学问?

  反正都察院那帮子御使都挺恨他们的凭啥你没有小辫子给我抓?都是混朝堂的你这就有些不好了吧?

  可要让陈大胜说大家同为告状的你是告明状的老子是告黑状的弄不过我也实属正常。

  一来二去就可怜了郑阿蛮这些靶子嘿那日子是一月换两双锦鞋都会被拿到台面上说一说的。为这些事情到底是吃了不少教训甚至影响了声誉端是一身本事却被放到了纨绔子的类堆儿里到这一两年才有所收敛。

  甭小看一双锦鞋双人上下花楼机一日不懈怠方成二寸锦何为楼机?那织机真的就有房那般高其中线材金银线孔雀羽便真是真金白银而成如此难得的东西郑阿蛮甚至李敬圭这些公子却把它们穿在脚上。

  当然这几年大梁朝逐渐富裕御使参一本的尺度也在慢慢变大如今是你不把缂丝穿脚上伤他们的眼咱们就能同殿为臣。

  缂丝是一寸一缕终岁而成的东西陈大胜今儿就穿了一双缂丝鞋然而他还不认识他最大的短板就在这里内心过于尘土看问题太小家子气。

  他老子私下里就常给他预备这些玩意儿慢慢养他的贵气。

  这跟人家安儿就有所区别了安儿自降生甭看住在亲卫巷骨子里还是不同的他所用所食就是按照郡王位继承人的配置来的在大梁朝皇室可怜的亲戚名录当中人家还不是末尾的在特恩名录当中的前三页。

  甭看咱年纪小凡举正旦及一干国家庆典的重要日子当中他会得到来自皇家的田产布帛金银甚至家常品如一双缂丝小鞋儿以作宠赐。

  他天生就是特殊的人好比他过生日家里要修缮一下屋子为他设宴这个修缮费是可以去跟朝廷甚至皇爷哭穷申请补贴的。

  当然有宠赐的外戚不必哭也有也不止皇爷会赏太后后宫娘娘遇到喜事儿都会赏的。

  甚至各地封疆大吏进贡年礼单子上也有人家的东西咱人虽小上等的蘑菇干儿也得预备几斤送家里去。

  可安儿又不能跟根奴儿相比怎么说呢人家有个有钱的爹并且这个爹私下里已经开始操纵大梁与坦河两岸的贸易线了。

  人家谢五好大开方便之门要求也不多这一项收入能不能给我儿子十分之一?

  当然能太愿意了。

  这样的两个孩子闯祸你教育他有几十种的法子却用了这样狠厉的方式这便是佘青岭发脾气的根由。

  大家子弟成才过程自然不同。

  佘青岭不知道皇爷也觉着好知道了也没用人家的孙子就是不许吓唬。

  一上午的功夫好不容易父子折磨完了陈大胜趴在炕上就恨不得就地升天去。

  正郁闷的当口安儿便贴着门边悄悄进屋根奴儿尾随其后都走到爹的炕边先是伸手试探一下鼻息再摸摸自己的鼻息恩活爹!

  满意之后一人给爹鬓角插了一朵小白花花又拍拍爹的脑袋才满意而去。

  佘青岭暗恨却也不得再埋怨一句:“教是早晚要教的道理讲一遍不清楚便十遍百遍以身作则带他敬老惜贫又何苦血肉横飞这么一次你们夫妻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陈大胜趴着吸气到底抬头看他爹道:“从前儿在营里很受刀头喜欢那时候我是七刀就常混日子能不见血就不见后来……眼睁睁看头儿哥没了还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恨死了自己那之后一下就知道了教训吃狠的比百遍千遍的嘱咐有用多了……哎!啧爹~!”

  佘青岭收回尺子不屑的瞪了他一眼。

  陈大胜吃疼的捂着脑袋有些气愤的嘀咕:“去岁秋斩皇爷还带着皇子监斩呢呀呀爹!”

  佘青岭再收尺子更不屑冷笑:“皇子多大?我孙几岁?”

  七茜儿本端着亲手做的饭食进屋听到里面第一千次争论便缓缓倒退出去一溜烟儿躲了。

  她来到家里门庭之外便看到从前举着棍子总做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就小脸小鞋干干净净的倚在门边旁观黑妞叱咤风云。

  黑妞带一堆打丑姑丑姑一人照样打翻她们。

  这几天安儿与根奴也不上手帮忙朋友更是没得做了丑姑赢的狼狈被成师娘拎回家的时候就气哼哼的瞪着根奴儿与安儿怒吼。

  “再也不跟你们好了……呜……”

  到底是委屈了人家哭着回了家。

  这都好几天了孩子们祸事是不闯了就小心翼翼胆子也吓破了吃个饭都看人脸色。

  心里憋闷陈家有丧不好入旁人门庭七茜儿便命人请了自己姐姐五蓉来家里叙话。

  人家五蓉多忙一直到了晚上才穿着男装一身的酒意带着如意从燕京过来。

  人来了也不空手赶着车拉了满满一车的蓑衣?油纸伞?

  七茜儿哭笑不得指着问:“这这是什么啊?”

  霍五蓉笑了起来:“甭问了年初水道来的客商我给担保找的大库放这些那些个笨嘴拙舌的也是头回燕京里探路这买卖就亏了我的资费给不起还贴了他们回家的路费就给了半库这玩意儿赶紧收了吧看着烦得很呢。”

  许是喝多了看妹妹笑的勉强五蓉就嘲笑七茜儿道:“呦呦咱们七小姐咱们大能够儿今儿这是怎得了?这愁眉苦脸的。”

  人家坐在院里的台阶上如男子一般的随意自在半躺着。

  百如意对七茜儿行礼问好问完才看看左右道:“小姨小弟弟们呢?”

  他是特别喜欢小弟弟们的。

  七茜儿无奈的指指屋内:“在你姨夫坟前上供呢。”

  五蓉闻言就一口酒喷出笑着对儿子摆摆手:“赶紧去给你姨夫问好捎带给他上柱香我跟你小姨说会话。”

  百如意回身在车上拿了两双老漆的小木屐就笑嘻嘻的离开了。

  看他进了屋子七茜儿才好奇的问:“这孩子咋样?”

  霍五蓉想了一会很无奈的笑道:“哎一言难尽孩子是个好孩子就太过小心总想圆满了。老成的很呢就不像我儿到像我爹!哎~我也愁呢。你不知道我们那条街里的他这个年纪就且淘气呢他倒好老成的每天像个长辈还满眼欣慰的看人家耍子……”

  “哧~!”

  七茜儿忍俊不住笑完想起自己家的事情便压抑不住跟姐姐絮叨了起来。

  等她说完霍五蓉也是目瞪口呆。

  半天儿她才呲呲牙比个大拇指又比个二道:“你们夫妻二人是这个!一对二傻子!这是戏文看多了怎的?我们街里这么大的有家一样岁数的小孩儿看个杀鸡都丢了魂就把他们家里老人急的打着幡子满大街喊魂儿好不容易才招回来而今更不敢让孩子见血了你可倒好?”

  七茜儿瞪她:“难不成五姐觉着我也错了?”

  霍五蓉摇头:“这个不好说我也没有生养过如意到我身边比我还懂事儿呢……”

  说完她很认真的寻思了一会儿才迟疑说到:“你要说……这个教孩子吧我却想起我干爹教我们那点东西了。”

  七茜儿好奇:“你干爹?那老团头?”

  “啊!”霍五蓉解下腰下的葫芦打开塞子喝了两口道:“从前我爹带我们学本事的时候要先教我们认人七傻子你知道么?就拿燕京城来说那西边的孩子就是西边的孩子南边的孩子就是南边的孩子内城的管事就是内城范儿家里有倚仗的出门过门槛的时候那肩膀打的波浪褶儿那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说的有趣七茜儿便听进去了。

  霍五蓉面上带笑的总结道:“你家里情况不一样跟我认识的人也不一样你阿奶那些经验我懂总归从前都寒酸为难过。

  可你要问老爷子的那些经验是不是合适?那~我不能瞎说人家桌上吃的东西我都认不全唤对吧!”

  七茜儿点点头:“恩我却也不后悔教训一次到底是不像话了。”

  霍五蓉点头:“嗨这事儿多简单放我们家门口混蛋孩子欺负老人?反了他!扒裤儿使劲打一顿就记住了你看他下回还敢?

  可你家的孩子不能打啊还是那么大的阵势?大人都吓死了!再者确实小矫枉过正就是这么说的是吧?”

  七茜儿吸气:“可安儿天生早慧我就……”

  “哎哎哎我说你要不要脸?”霍五蓉嘲笑她道:“是个做娘的就觉着自己孩子是个星君下凡了?啧~!”

  七茜儿心里一窘瞬间面目涨红起来到没这么觉着确实是造星君来着……

  霍五蓉可看不出这些小心思就笑着说:“没事儿你也别担心了小孩儿忘性大过几天接到燕京缓和一下就好了!反我也说不出你家老先生的道理就跟你说说坊市里那些事儿这个我惯熟也有我的经验。

  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有趣?不同的爹娘生出来养在不同的地方活在不同的街里上的不同的学堂再在人世里打滚受屈终有一天就长成只有你有的味儿这是人人不同的。

  可除了这种不同却也有不能变的老根儿这就有意思了。只要是咱燕京本乡本土的那人出来我们做团头的只一眼看过去不用看全身就都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了那你猜~我们看的是什么?”

  好神异本事七茜儿好奇的看着姐姐问:“这我如何知道?”

  霍五蓉笑道:“嘿跟你说吧爹娘祖宗给的血脉里的习性不同街里世世代代的规矩本街学堂里先生的品行再配上人间真味儿同一口热油锅里走一趟便差不离是那条街里的人味儿了。

  那燕京西边的人脊梁就是弯的他们世世代代看人抬眼看便是这孩子有一天打断骨头受了大罪脊梁骨直了!富贵了还是抬眼看人那眼神里也断不了西边那股子钱比磨盘大的计较劲儿如此我们一看眼睛就明白了。”

  七茜儿没明白便诧异问:“这却是为何?”

  霍五蓉点点她脑袋:“你贵太太做久了傻了不成?多简单啊!往上数十代祖宗都赚钱不易西边的人一生都压腰赚钱你让他们如何正眼瞧人?这跟人好人坏没半分关系就是这么个事儿!

  咱也不是说没有特殊的这要……哦你看你再看我咱后来遇到的磨炼就一场分别两样人了可你敢说咱俩骨子的东西不一样了么?”

  七茜儿眼神瞬间呆滞。

  霍五蓉冷笑:“咱俩这一辈子早就改不了了!就都会把自己看的很低……咱啥也没有没爹没娘每家没依靠唯有靠自己就惶恐呢。

  谁说点啥咱不在肠子里来回翻这话啥意思?他想让我做什么?就分外拿旁人当回事儿嘿!可怜吧……可咋办呢咱不怕死却怕旁人对咱好就怕一点点不好招惹旁人不高兴哈~谁都不欺负咱是咱自己欺负自己刻薄自己……

  我干爹教我们的那些本事看人还是八九不离十的如此你也别拿你那套去想孩子人都有自己的道行只管好的都教了崽儿这是父母的责任可安儿就是安儿老爷子是老爷子老太太是老太太?”

  霍五蓉说完对妹妹扬扬眉毛:“对吧!”

  七茜儿被揭穿面皮好半天才苦笑道:“姐我就觉着……是个人都比我强。”

  你上辈子肯定比我过的好。

  霍五蓉轻笑把酒葫芦丢给妹妹道:“你不是比我小么慢慢来从此对自己好点人就过这一辈子。”

  七茜儿接了酒葫芦又反手抛回去骂道:“五傻子你毛病不改我肚子里揣着呢给我酒喝?”

  霍五蓉接了酒葫芦半晌骂道:“老子是个大姑娘就知道个屁!”

  屋内安儿与根奴小脚丫子上套着小木屐正在蹦跶仿佛是恢复了些活泼气息的。

  这两对小木屐做的精致老漆里嵌着亮的螺钿扎屐的皮绳上还做着皮雕花儿就好看的很呢。

  百如意进屋先跟俩弟弟亲昵接着亲手给他们套上小木屐后满眼鼓励的看着他们让他们蹦蹦。

  这俩孩子先是看看大人的眼色接着试着在青砖上蹦跶小木屐磕打砖面发出清脆的小吧嗒声如此先是惊讶再蹦跶两下就笑容便越来越大。

  百如意看他们挑的好就拍巴掌鼓励。

  终于他们就越跳越欢快……到底咯咯的笑了起来佘青岭跟陈大胜互相看看均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天爷可算是不用吃供品了。

  百如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看表弟们高兴这才慎重给自己上司见礼丝毫不觉着自己就是大人的亲戚了。

  陈大胜不介意的摆手道:“赶紧起来吧你先给你娘当好儿子差事上的事儿长大了再说。”

  可百如意却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双手呈送到陈大胜面前道:“大人这是小……”

  陈大胜无奈把语气放重了说:“喊姨夫!”

  百如意严肃严谨的语气没变:“是姨夫甥~前些日子看到几位衙门里的教头便尾随过去悄悄听了一耳朵您在查雄黄的事儿么?”

  陈大胜算是没了办法只得拿起那张单子看只第一眼……他眼神立刻便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