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锦香赋 > 外传 第一百八十四章:此生解脱
  我已经接连三天没有见到北宇瑾辰了红袖闭口不谈他的去向只说在忙公事。事实上我看得出来她神色带着紧张和担忧。

  因是逐渐步入初冬别苑的景象也越来越萧索枯褐色的树叶卷曲着打璇落下。晨起时总有结了寒霜的晨雾在空气中肆无忌惮的充斥待晌午白霜就浮在青色砖瓦之上好像撒了糖霜一般。

  不知怎么的天气越是寒冷我就越是不安偏偏身子又怠倦得很只能窝在铺了长绒的长椅上小憩。

  阿修拿来了裁纸说是要折叠一些吉利的小玩意像是燕子白鹤一类的可以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想知道昕黎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很何况随着月数增加不是困乏就是莫名其妙的浮肿心情也跟着烦躁与我而言这个孩子完完全全就是个累赘。

  用来折叠的纸片有些硬我心不在焉的将它们裁开却不曾想到这纸片的边缘居然这么锋利割到食指后瞬间就有血珠冒出来。

  隐隐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藏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

  天边灰蒙一片偶尔有点点雨丝落下夹杂着盐粒似得雪花纷纷扬扬随风飘舞。

  我没了耐心折纸随便翻阅一本旧籍书页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中间偶有残缺的两页。

  古籍讲的是一些民间异闻大多是些鬼怪之谈最常写到的就是狐妖幻化女子人形为祸人间的故事。

  自古以来无论是普通人家的生老病死还是世世代代的朝堂更替他们总会把不好的结果归结于女子身上安她个红颜祸水或是狐媚精怪的名义仿佛只有这样才是掩盖住一些事实。

  我懒得再看下去把书丢到一边正要阖眼养神窗外却传来喧闹之声。

  我以为是院里的小厮吵了起来平日里他们也会吵红袖本想遣散了这些人但我觉得在毫无人气的地方有人吵闹着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今天这个声音仔细听起来却不太对。

  我随意拿了根玉簪将头发挽起阿修连忙把毛绒裘衣取来披在我背上。

  踏出门外凝结的冷气争前恐后钻进人的脖颈反倒是让人清醒不少。

  绕过竹篱短廊远远地就看到红袖站在门口她的手被人反绑在身后。

  果然来者不善……

  “阿修!别过来!快走带锦姑娘走!”红袖这句话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走颤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自觉的后退。

  “柳素锦别来无恙啊?”

  音色甜软妩媚却携有几分狠厉——章素蓉北宇瑾辰明媒正娶的妻子同样也是灭我暗夜阁的仇人。

  她从织金檀木顶的马车上缓缓走下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浅灰兔绒的小衫虽掩去了婀娜身姿但却衬得她肤色如雪白皙。

  无论是精心描绘过的妆容还是一丝不苟的发髻她这般盛气凌人的姿态表明了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战役。

  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从绣了玉兰的鞋面到头顶的玉簪最后停留在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看不出忧喜。

  “真是岁月静好啊生活在这种世外桃源一定很幸福吧……”她伸手过来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肚子更准确得说是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我用胳膊挡开她的手有意识的退后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柳素锦为自己的仇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只有你能做出来吧?”她的语调充满了嘲弄和讽刺微挑的眉梢带动整张面容显得几分刻薄

  我知道她想激怒我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事三言两语根本伤不到我。

  “无论我自己如何而你即使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满心谋算步步为赢最后却连他身都近不了到底谁更可怜也真是说不清呢。”

  她像是被戳中了要害面容都有些扭曲怨恨的双眸良久才恢复平静。

  “王妃请回吧王爷不在这里如果他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后果您比我清楚。”红袖虽然被绑着但还是挣扎着要挡在我前面。

  素蓉用那染了猩红丹蔻的手指狠狠捏住红袖的脸颊。“我倒是忘了这还有一个不识时务的我做了什么?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说到这她的目光又转向我。

  “我今天只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的头颅就挂在山下的城楼上?”

  “你说什么?”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楞楞的问了一句。

  她笑的更欢笑意达到了眼底。

  “我说前朝余孽昨日被绞杀头颅就挂在城楼上你说好巧不巧离你这里也不远一个时辰就到了。”

  我的脑海里空白一片手颤抖着甚至连身子也在颤抖。

  我看向红袖她一言不发似乎是意料之内却又免不了一番震惊。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说过……”

  “他说过?”素蓉打断我的话语“他曾经说过跟你放下一切一同归隐他做到了吗?他说的哪一件事真正做到了?真可怜啊你却还要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孩子你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我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一个不稳就要倒下她拽住我语气更加咄咄逼人。“天狱是他在掌管皇上早就不理朝政了那究竟是谁下令杀了你正当年少的好弟弟呢?是谁把头颅挂在城墙上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的好姐妹蓝芷你的二长老都是他亲手杀的……”

  我用力推开她“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

  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一句夺过小厮手中的柴刀砍断马车上的套绳拼尽力气驾马飞奔。

  我的血液几乎凝结我怕素蓉说的是真的但我更怕自己自欺欺人连看的勇气都没有。

  山间道路陡峭几番从马背上摔落又爬上去。

  雨丝化为雪点簌簌落在衣领里。

  我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只觉得离城楼越来越近就越来越害怕。

  血洗暗夜阁的场景历历在目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我唯一的亲人我也保不住吗?

  城楼越来越近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唯有天地间白茫茫的大雪填满了瞳孔。

  握着缰绳的手指被冻得通红发麻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一直在发抖。

  一个时辰的路我却觉得仿佛过了这一生。

  飞雪越来越多黏在睫毛上好像压着重重的一层没办法睁开眼睛。

  空荡的城门大街没有一个人落雪盖住了行人曾经走过的足迹。

  最苍茫刺目的是城楼上几乎结冰的头颅。

  沾染着没能落下来的血液他的眉毛嘴巴都泛着青紫。

  不我不认识他。

  他不是我的昕黎昕黎他跟着苏衍清离开了对他们一起离开了。

  一定是我记错了或者听错了也许是我看错了。世间相似的人那么多一定是哪个犯了重事的囚徒罢了……

  一步一步走近我站在七层之高的城楼底下抬头能看到他结了冰的发丝毫无生气像个残败的雕刻品。

  我不相信这是昕黎我要证明给所有人他不是我的昕黎。

  翻过城楼第一层围栏匍匐身子钻过年久失修的墙洞嘴巴啃了几口泥水混合了从心肺中不断翻涌的血丝腥涩得令人作呕。

  台阶也结了冰每迈出一步就会打滑。七层楼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我没有哭没有仔仔细细辨认过他的脸我就不能掉眼泪!

  爬到了第七层绑着头颅的吊绳就在面前系的是死结几乎解不开。

  但是我离的已经够近了我可以看到……看到他后颈皮上寒剑刺青……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这个刺青是重紫在昕黎十岁时亲手刺上的。因他练剑时不慎跌倒将后颈磨出好大一块伤疤他那么小却不哭不闹让重紫将这把剑纹在那里他说这样他就能时刻提醒自己无论练的多苦多难都要坚持因为他要做暗夜阁的最锋利的剑。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做再多的努力都没有用。”

  嗓子里的呜咽之音逐渐变大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流进了嘴里。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哭泣变成了麻木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牵扯着变成一个痛苦的笑容。

  “昕黎阿姐带你回家。”

  绳子系在城墙得边缘我站在最高处才能够得到它。

  伸手解着这个死结可是它太紧了指甲折断也解不开。

  手指上的血液渗透进绳结变得暗红。

  昕黎是凉西的皇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这样毫无尊严。我要带他离开离开北燕回到我们得故土再也没有人打扰。

  指间的疼痛传达至四肢无一处不是疼痛的。

  这样的痛感比起曾经亲眼看着暗夜阁毁灭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办呢?阿姐解不开这个绳子可是阿姐想带你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冷风顺着脸颊吹来带起最熟悉的气息。

  “别过来别碰我。”

  “锦儿……”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他是不是也能感受到一点点的疼痛?

  不他没有心怎么能感受到疼痛呢他应当是因为冷吧天气实在太寒冷了冷得人连眼泪都会结成冰渣。

  垂眸向下看可以看到整个城掩在坚洁如玉的大雪之中。

  这么大的城居然没有我的家没有我的亲人啊……

  “锦儿你过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我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我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他伸着双手却不敢靠近。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我那一双眸子是空的。

  我的北宇瑾辰早就那个清晨就离开了他说要带我离开北燕只是没能够回来也许他死了所以才没能兑现那个承诺。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他。

  “我想回家了。”我笑了笑跟他说:“我的亲人都在等我你不是我的亲人你得放我走了不然他们该着急了。”

  “我放你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光亮水滴一样落下来。

  原来你也会哭啊……

  “锦儿过来。”

  这句话这样熟悉他说过多好次有哪一次是真心的呢也许一次都没有。

  “我要去找他了他说要跟我一起走的我们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可是这么久了我没有见到他我怕他不记得我了。”

  退后一步脚跟靠着边缘就差一点点我就要自由了。“你信不信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锦儿!”我听到他嘶声力竭的呐喊还有他身后拦住他的那些寒阳死士。

  我听到寒冬的风声感受到下坠时的轻松。

  昔日场景一幕一幕仿佛走马灯我就要过完了这一生了希望奈何桥上的孟婆汤能浓一些让我把这一世的痛苦和无奈都忘记。

  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