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火势渐弱
华和伊甸就这样，倚着断墙，坐在因脱力而陷入昏迷的符苏身边，等待着他苏醒过来。
两人目睹着烈焰在须臾间将整个澳洲最恢宏的剧场吞噬，坚固的钢筋化作铁水，名贵的木材烧做焦炭，与熔融态的混凝土混合成红黑色的熔浆，向着更深的地下流去。
这就是律者的力量，人类文明在千百年里构筑的艺术殿堂，在一夜间就变成了往日的尘土。而人类只能在这样的伟力下瑟瑟发抖。
正因如此，那些勇于向神明举起武器的战士才那么的受人崇敬，并被冠以英雄之名。
但此时，一位败走的普通士兵和一位落寞的艺术家，他们没有足以对抗神明使徒的力量，只能躲在这断墙下，等待同行之人苏醒，然后为了活下去，继续在这片燃烧着的废土上挣扎。
终于，火焰烧断了远处剧院最后的承重能力，在掀起一片烟尘后，再无声息。
但是烈焰，仍未熄灭。
两人目之所见，尽是断壁残垣。滚滚浓烟从剧院的废墟里升起，混杂着炽烈的火光，将他们头顶的整片天空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色如鲜血，炽热如炼狱，带着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大地。
“那个……你还好吗？”
疲劳和恐惧摧残着华的思维，让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用脚抵住地面，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上肢，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她已经许久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点食物了，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还要持续奔跑，从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队长那里逃开。
但是，作为一名战士，华还是关心起了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的伊甸。
“嗯，多亏了这位先生，我没什么大碍，和你们两人比起来，我这点疲劳不算什么。”
伊甸转头，目光越过两人中间的符苏，看向了这位似乎刚刚成年的年轻士兵。她的声音还是如乐器那般优雅而又动听，好似天籁，却轻的似要消散。
“你刚才说你是一位歌手，那这是……你的演唱会吗？”
华轻声问道。她想起在第五小队离开基地之前，姬子队长的确提到过有一位非常有名的艺术家会在这里举办一场演唱会来着。
队长当时还说，如果任务完成得早的话，她可以请他们这些队员去感受一下，当世最优秀的歌唱家的歌声。
“嗯，是的……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伊甸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烈焰燃起的那一刻，演唱会就已经结束了，观众四散奔逃……我的乐声和歌声，终究还是没能战胜那些嘶吼与悲鸣。”
“……”
华沉默以对，她想过如果自己能来得更早一点的话。
‘不，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一只小队仅存的最后一名士兵。就算我来得再早一些，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好。这样的我……’
“抱歉，我什么都做不到。”
苦涩填满了华的心头，她仿佛还是三年前在沧海市的那一晚，那个无助的，连自己的朋友都无法拯救的高中小姑娘。
华抱住自己的双腿，将清秀的面孔埋进了膝盖里，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咳咳，别那么说……好歹你救了我们，不是么？”
符苏在剧场倒下去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但是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让他选择继续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不过在华说出了那句氯化名台词后，他还是忍不住插话了。
刚才的昏迷其实不只是单纯地脱力。在符苏确定他和伊甸得救了之后，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下，随即就有大量的记忆浮现在了他的表层意识中，字节让他的大脑因为过载而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
那些记忆都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原主人也叫符苏，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毕竟崩坏的前文明里应该是没有《诗经》这样的“起名圣经”的。
就像他的名字取自“山有扶苏，隰有游龙”的“苏”一样，而他的姓又是“符”，正好对上了“扶苏”这个名字。
这个世界居然有正好和自己名字一样的人存在，实在是让人感叹，缘，妙不可及。
除了本尊的名字外，他还知道了原主人的家住址、经济状况、情感状况等一系列有助于他融入这个社会的东西。
让他比较庆幸的是，虽然原身已经27岁了，一个人在澳洲经营着一家生意还不错的酒吧，但至今没有谈过女朋友，大部分亲朋好友也在三年前发生在极东的一场天灾中去世了。现在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基本就是孑然一身的。
并非是对原身遭遇的幸灾乐祸，也不是不尊重逝者。只是符苏作为一个穿越者，原身的记忆和感情对他来说宛如过客一样，就像是五万年后的识宝看自己老妈那庞大的记忆时的情况一样，就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什么态度对待原身的那些羁绊，硬要装出一副深情样子的话，就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掩盖自己行为中的不对劲，那样实在太累了。
既如此，那干脆不相往来最好了。
至于天灾，符苏可以确定那就是前文明的第三次崩坏了。
“……”
华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欲言又止。
“如果没有你背着他出来，恐怕我们两个就已经向其他人一样，化作这场烈火之中的一抔飞灰了吧。”
“只是凑巧罢了。”
华扭头，并没有因为伊甸和符苏的安慰而改变心情。
“至少我们两个还是应该感谢你。”
符苏双手撑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坐的能够舒服一点。
“我叫符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这位女……小姐？”
符苏本来想叫华女士的，但很明显，以华现在的外表来看，用女士来称呼反而有些失礼了。
“华，逐火之蛾第五小队的士兵。”
“嗯，谢谢你，华小姐。”
“谢谢你，华小姐，还有符苏先生，你也是。”
“我们那时是互相帮助，这句感谢就不必要了，伊甸女士。”
“……”
华没有回应符苏和伊甸的话。她抬起头，望着晦暗的天空。
‘如今的我，真的还有资格被称作是一名战士吗？’
她这样质问着自己，但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或者说，如今的这个情况，正是那个人造成的。
一切都像是这片天空一样，晦暗而又阴沉。
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中。
“华小姐，你是在畏惧着什么吗？”
这一次是伊甸主动向华搭起了话。
“我能感觉得到，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你的声音里，有着异于常人的勇气与执着。但，你的声音也告诉了我，此时在你心中的迷茫与恐惧……你，是在畏惧这火焰吗？”
符苏知道这火焰的主人是谁，也知道那个人对华的意义。
‘姬子，无论是前文明还是五万年后的时代，都是这样让人意难平啊。’
他在心中这样想到。
就在这时，符苏注意到，废墟里的火焰似乎减弱了一些。
“或许吧……”
华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即低下了头，看着焦黑的地面。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逃离那里，逃离那些火焰，逃离……她所在的地方。”
“她？”
“呼……”
华深吸了一口气，灼热的带有粉尘的空气几乎要将她的气管烧焦，把她的肺部融化。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造成这场灾难的元凶——逐火之蛾第五小队队长，heiko。三年前，她救了我，教会了我该怎么去战斗，怎么活下去……”
“她带我进入了逐火之蛾，加入了第五小队，给了我新的生活，新的理想。然后……就在不久前，她在我的面前，变成了一个……怪物。”
“怪物……？”
伊甸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这里面有苦涩，有难以置信，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悲伤。
‘这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她这样想着。
“第七律者，操控火焰的律者……啊，抱歉，一般民众应该不知道律者是什么吧……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
“废墟里的火焰变小了。”
再三确认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后，符苏打断了伊甸和华的交谈。
“你说的那个律者那边，可能出现什么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