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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8 章

  第58章

  艺考结束,盛喃和靳一周日下午回到安城。

  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盛喃周一早上差点睡过头,还好有赵阿姨见她没起进来喊她,结果还是缺席了升旗仪式。

  “你可以啊小喃同学,跑去省会参加次联考,回来以后就连升旗都敢不去了?”文梦佳在11班门口堵住了盛喃。

  盛喃把背包抱在怀里,一边给文梦佳捂嘴一边小心翼翼踮脚往教室里瞅:“老栾还没来吧?”

  “没有,叫去开班主任会了,估计得早自习结束才能回来。”

  盛喃松了口气,落回脚跟:“难怪你们这么纪律松散……咦,你拿着的这是什么?”

  “苹果啊。”

  “嗯…早餐?”

  “早餐个鬼啊,”文梦佳失笑,“你不会不知道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吧!”

  盛喃恍然:“平安果?”

  “嗯!”文梦佳得意地一抬下巴。

  盛喃好奇伸手,拽了拽把苹果扎成花束似的彩纸:“那你干嘛把它包成这样,我远看还以为是鲜花束被人拔秃了?”

  “当然是为了送人美观!”文梦佳被她气得磨牙,“这颗就是我给你准备的!”

  “嗯?还有我的吗?”

  “当然有啊,那互送平安果是咱们安乔一贯以来的传统,借此传达友情和爱,咳,和同学情嘛!”文梦佳大言不惭地说完,低头,露出狐疑的表情打量盛喃怀里的背包:“你好歹也是独占了咱们大校草的人,不会连颗平安果都没准备吧?”

  盛喃抱着书包躲开她,往教室里面走:“昨天回来都好晚了,今早你也看到了,升旗我都错过了,哪有时间准备?不过没关系,等我中午回来,可以多买几袋分给大家……”

  “你可不能这么有恃无恐啊我的大喃喃!”文梦佳惊声。

  盛喃停下脚,转回头恼得发笑:“什么叫你的大喃喃,好难听啊。”

  “你还顾得上这哎我真是……”文梦佳薅住盛喃的胳膊,一脸严肃,“来来来,带你长长见识和危机感。”

  “?”

  文梦佳不由分说,就把盛喃拉向教室后排。

  靳一一贯是不参加升旗仪式的,早自习不用给盛喃辅导,他也不一定每节都来,今天就不在。

  然而最后一排,本该空着的两人桌上,此刻堆满了圆滚滚的尖角的方棱的,彩纸的盒子的礼袋的——

  包装堪称五花八门、争奇斗艳的“平安果”。

  盛喃呆在桌前。

  沉默许久,她慢慢转头,指着那堆小山似的东西:“这些全是,送给靳一的?”

  文梦佳抱臂冷哼:“你是没见今早升旗仪式前咱班门口走廊上那盛况,门庭若市乌乌压压啊,我特么进个自己家教室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就差长枪开路了,这样还差点挤掉三斤肉,关键还有俩不知道哪班的小姑娘,竟然叫我不要挤自觉去后边排队??”

  文梦佳气得撸袖子:“我回自己班我还得排队,你听听这叫人话吗??”

  盛喃听了几秒,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捂着脸转回去,笑意就从指头缝里往外漏:“不好意思哈哈哈…没忍住。”

  “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文梦佳气得七孔冒烟,恨不得伸手上去戳她脑袋,“你有没有半点危机意识啊你,你以为这些就只是苹果啊,那里面夹着小名信片小贴纸的可海了去了,这些全是你的潜在竞争对手啊!这是一桌苹果吗?不!这是一桌的挑战书啊!”

  她越说盛喃越笑得停不下来:“文姐你,你真应该去说话剧的,留在我们班当英语课代表太屈才了。”

  “你少给我拉外传!”文梦佳气得不轻,“要不是老栾来得及时,你这一桌都塞不满……你还笑!还笑!!”

  盛喃不知道被文梦佳戳到哪个笑穴了,笑得都快站不直,气得文梦佳忍无可忍,扑上去戳她脑袋:“盛喃——”

  “啧。”

  一截低声打断两人。

  文梦佳感觉自己脖子后一凉,回头一看,就见靳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教室外面进来了,就停在一两米外。他单手背包,另一只手里提着只空纸箱,此刻正凉飕飕地落眸看着她。

  文梦佳顿时收敛,自从校内某个传言大肆流行以后,她对靳一就只剩下恭敬之心毫无颜狗之意了:“靳同学,早上好?”

  “早上好,”靳一懒声接了,最后两步走到桌旁,“别欺负她,再压更不长了。”

  “……?”

  文梦佳顺着那人最后一眼,瞥到自己正蹂躏盛喃脑袋的手上。沉默一秒,她迅速收手,朝盛喃抱拳:“冒犯了,靳夫人,告辞!”

  盛喃:“??”

  不等盛喃扑上去,文梦佳已经脚底抹油,迅速开溜了。

  盛喃在原地僵了几秒,慢吞吞转回去,观察靳一神色,想看看他有没有听见文梦佳那句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

  对着那张侧颜,盛喃看了半晌,只看出了一个帅字。

  遂欣然放弃。

  盛喃抱着背包从他身后绕进座位里。

  桌上的平安果实在堆得太多了,盛喃连个放书包的地方都没有,她正迟疑的工夫,就被那人从怀里拎走背包。

  “?”盛喃回眸。

  靳一放到后面柜子上,俯身拎起纸箱:“等我收完。”

  “哦,好。”盛喃点头,看着那人把桌上和桌洞里堆积的苹果礼盒礼袋逐一放进纸箱里。

  如文梦佳所说,其中果然有不少都夹杂着五花八门的小“彩蛋”,亮晶晶的金色信纸盛喃都看见好几张,几次探头探脑地想把那些缀着的小玩意拎过来看看,不过都忍住了。

  毕竟是别人的心意,说不定都像她一样准备了好久的,再好奇也得忍着。

  盛喃看着靳一没什么表情地把所有平安礼收到箱里,直到两人桌面恢复整洁。他给盛喃拎回背包,又在自己笔盒里翻了翻,回头问盛喃:“你有签名笔吗?”

  盛喃怔了下:“字迹比较粗的那种?”

  “嗯。”

  “有的,”盛喃低头翻找出来,“给。”

  “谢谢。”靳一毫无停顿痕迹地淡定接上,“别看热闹了,坐下背公式。”

  “?”盛喃噎了下,哀怨,“你觉得你这样恩将仇报合适吗?”

  “我觉着很合适。”

  那人说时俯身,在封箱的上半页纸板上刷刷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黑字。

  然后他抱起纸箱,没表情地转身走向教室外。

  文梦佳在前位的前位假装问题,实际上一直偷偷看这边的动静,跟她一样好奇的遍布全班,不过敢光明正大在旁观看的显然只有盛喃一个。

  所以也只有她看清了那上面写的黑字。

  文梦佳这会儿忍不住了,趁靳一出去,她一个箭步过来:“大校草在箱子上面写的什么呀?”

  “他好像写的,”盛喃懵然转回来,“失物招领?”

  文梦佳:“…啥?”

  话声刚落,教室外砰的一声闷响。

  某人把“失物招领箱”撂在走廊上,转身回来了。

  “…………”全班:“?”

  ·

  靳一的这件壮举,没到当晚就传得全校人尽皆知了。

  这下也彻底绝了其余人想送东西的心思。

  只是失物招领箱里的苹果基本没人去动,小卡片什么的倒是逐渐没了,班里课间还有人扒着门缝往外看,聊哪个女生是红着眼圈偷偷拿回去的。

  连极少闲言的班长大人都趁来找盛喃的工夫,由衷感慨并调侃了句:“你下次替广大女同胞们摸一摸,你同桌左胸口里揣着的到底是颗心,还是颗冰球呐?”

  “冰球?怎么会?”盛喃对着某人给她布置的海量习题,气得一边磨牙一边低声,“分明是美人皮,蛇蝎心。”

  “是么。”

  “必然的是!你看今天平安夜明天圣诞节,他丧尽天良地给我布置了多少道综合…题……”

  盛喃声音逐渐轻飘。

  一两秒后,她仰头,对着拼命朝后面给她使眼色的郭禹彤挤出个灿烂的笑容:“啊,遇上这么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同桌,一定是我三生有幸、十世修来的福气!”

  “是么?”头顶后方又是一句,还随了声轻嗤。

  盛喃一个激灵,僵硬的笑容也抖掉了。

  跟着那把嗓音就俯下,近她耳旁,还抬手拨开她试图藏起卷面的爪:“那让我看看,你报答了我几道题。”

  盛喃刷一下又捂回去,小心翼翼往远离他的墙边贴:“我还没,没检查呢,晚上再看行吗?”

  “你说呢。”

  “……”

  盛喃绝望又委屈地松开爪,把习题本推给靳一。

  靳一拿了支笔,把凳子抵到后墙,让出空位给盛喃和郭禹彤聊天,自己则靠着墙给盛喃批改去了。

  郭禹彤确实有话要跟盛喃说,也没客气,绕到桌后就俯下身问:“你知道黎雪晴家里的情况了吗?”

  盛喃心里咯噔了下,面上还绷着,扭头:“什么情况?”

  郭禹彤:“你不知道啊?就你和靳一不在这两天,学校论坛里突然传开,说黎雪晴家里跟有钱完全不沾边,还说她妈妈是学校食堂的一个打饭阿姨,好多人出来说以前就觉得她特别装什么的……”

  盛喃心里沉下去。

  一方面,答应黎雪晴母亲只字不提是她的承诺,但班长把她当朋友,她在郭禹彤面前假装不知道,这让她有种背叛感。

  另一方面,黎雪晴的家庭关系又不是突然变化的,可恰巧在被她撞破以后就流传全校,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没关联。可当时应该没有其他人在场吧,她一直等在那条小路后的……

  盛喃正纠结着,郭禹彤问:“你之前确实不知道吧?”

  盛喃怔然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郭禹彤犹豫了下,低声:“陈格格说,是你传出去的。”

  盛喃皱眉:“是陈格格这样说,还是黎雪晴?”

  “应该不是黎雪晴,”郭禹彤叹气,“你没发现吗,黎雪晴今天都没来。”

  盛喃一愣,扭头朝黎雪晴的座位看过去:果然是空的。

  她转回来就见郭禹彤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就说,怎么可能是你?”

  盛喃想笑但笑不出来:“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要真是你,你怎么可能没注意黎雪晴没来啊,”郭禹彤放心地站直身,“不是你就好办了。”

  见郭禹彤想走,盛喃连忙拉住她:“班长。”

  “嗯?”

  “虽然这件事不是我说的,但我确实比你们早知道。”

  “啊?”郭禹彤忙扭回头。

  盛喃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简单几句,说给了郭禹彤听。

  郭禹彤听得直皱眉:“那肯定是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也听见了,就是不知道是谁了。学校那么大,每个学生都有可能啊。”

  盛喃摇头:“那条路只能通往音乐楼,除了竞赛组去上自习的,没人走那边。”

  “嗯?”郭禹彤本能看向盛喃后面。

  几秒后,靠墙批卷的靳一懒抬了抬眼。

  盛喃反应过来,连忙把郭禹彤拽回:“不是他!”

  郭禹彤见她奓毛反应,笑:“刚刚你被怀疑都没这个反应呢,虽然我也知道靳同学肯定懒得管这些破事,但你怎么就这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盛喃恼红着脸磨牙:“那天他在音乐楼等我的。”

  “哦噢……”

  不等郭禹彤打趣完,后面已经耷回眼皮的某人笔书不停地插了一句:“也可能是听完以后,绕路过去。”

  “?”盛喃面无表情地扭头,“你不要给我们的调查工作增加工作量好不好。”

  靳一喉结下滚出声笑:“有这么信任我么。”

  “这叫了解,不叫信任。”盛喃狡辩。

  “行,”那人淡淡答,“不是说我,那天傍晚,不是有人跟你岔路以后,又给你送过水杯么。”

  “!”

  盛喃一惊,扭头看向前方。

  丁小君的位子空着,人不在位上。

  郭禹彤显然也知道送水杯的事情,不由变了脸色:“难道是丁小君说的?说起来她确实和黎雪晴有仇——”

  “班长。”盛喃突然喊住她的话。

  郭禹彤回神,低头看她:“你觉得不是她?”

  “我不知道,”盛喃眼神认真地看着郭禹彤,“但我们不能凭猜测‘杀’人。”

  “……”

  郭禹彤沉默许久,点头。

  她刚准备回座位,就发现后面那人已经再次置身事外,好像对盛喃的反应全不意外,只低垂着那双眼睫——在学校论坛里被投票为全校女生最想拽着荡秋千的——他正一笔一笔,一题一题地给盛喃的习题本做批注。

  郭禹彤回身,感慨地拍了拍盛喃的爪,压低声:“我看你确实是三生有幸、十世福气。”

  “嗯?”

  “喏。”

  盛喃反应过来。

  她脸上一红,又有点不安地回头,看向靳一。

  那人靠坐墙前,恰在此时撩起漆黑的眼,对视后,他突然垂眸,不太明显地笑了下。

  郭禹彤尴尬:“靳同学听到了吗?”

  “嗯,不是故意的,”靳一平静说,“不过还是纠正一下。”

  “纠正什么?”

  靳一沉默两秒,笑:“不是她,是我。”

  “……?”

  靳一没有更多解释。

  只是笔尖停顿了下。

  靳一,唯一的一。

  从天台上听到那句话起,也或许是更久以前。

  他就一直这样认为了。

  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

  圣诞节过去一周就是元旦了。

  安乔历年的12月31日都是不上晚自习,留给各班级做元旦晚会和聚餐安排。尤其临近期末,基本是年假前的最后一场狂欢,学生们提前几天就心都飘了。

  “这一整节课,瞧你们班浮躁成什么样了!哪有一点高三的紧迫感?”元旦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语文老师很是不满意地在11班训话,“不就是要放元旦了吗,高考不考了?就过这一个元旦啊?你们现在光顾着兴奋,再不努力,明年的元旦都得哭着过!”

  “老师,大过节的,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嘛,”乔子然在中后排得意洋洋的,“今晚我们班节目可精彩了,您不来看啊?”

  “来什么来,看见你们就来气,不来!”语文老师一敲讲桌,板着脸就走了。

  “我等您啊刘老师!”乔子然扯着嗓子的声音追出来。

  班里欢笑声紧随。

  老师一走,教室里立刻欢腾起来。

  没人急着去食堂吃晚饭了,课桌全被打乱顺序,又挨着除了黑板以外的三面墙摆成u型,桌边和墙面留出两人通行的空隙,多余的课桌拉去走廊外叠罗汉。

  提前准备好的气球之类的装饰物被负责保管的生活委员拿出来,几个男生站在中间空地上,鼓着腮帮子涨红了脸,玩命地吹起气球来。

  班长郭禹彤乐得不行:“你们缓着点吹,别上不来气儿,再厥过去。”

  这话落地,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眼,吹得更拼命了。

  文艺委员在旁边笑:“激将法还是得班长。”

  “我明明很有诚意,”郭禹彤叹气,“其他班委呢?”

  “全都在鞍前马后地按您圣旨办差呢。”文艺委员故意捏着腔说话。

  “别,受不起,”郭禹彤摆手,“老栾才是皇上,我最多算个传旨太监。”

  “那我们不成小太监了?不行不行。”文艺委员笑了一会儿,想起什么,皱眉说,“不过,学委这几天基本不理人,这回班里元旦晚会,从计划到准备再到实施,黎雪晴是手都没抬一下。”

  郭禹彤欲言又止,最后摇头:“算了,特殊情况,她这周两三天没来上课,连老栾都没说什么。”

  “什么嘛,她自己装阔,又不是咱们给她传的,也不知道摆脸子给谁看?”文艺委员撇嘴。

  郭禹彤知道文艺委员早就和黎雪晴不对付,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目光在班里转了一圈:“我先去找盛喃聊会儿哈。”

  “哎等等!”文艺委员一把把人拉回来。

  “怎么了?”

  “这元旦节目,盛喃同桌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班长你可不能这样装傻,前天我就跟你说过了,”文艺委员靠近些,“你跟盛喃熟,让她同桌也表演一个呗,t台步走一圈都行!”

  “呵,谁去说?”郭禹彤冷笑一声,做了个手势,“要不您请?”

  “我哪敢啊?”

  “你不敢我就敢啊?班长的命不是命是吧?”

  “哎哟班长……”

  郭禹彤最后还是没扛住文艺委员的撒娇,找盛喃提这件事。

  盛喃两人的桌子是全教室最角落的后排,都省了挪了,就靠墙角放着。靳一帮男生们抬完桌,随手捡了两条凳子撂在墙角,一坐一搭,棒球帽扣在脸上补觉。

  听完郭禹彤的来意,盛喃摇头:“没可能的。”

  “这么毫无余地啊?”郭禹彤问。

  “我还在这儿,已经是最大的余地了。”盛喃仰起脸,眼神可怜巴巴的,“你不知道,他本来都打算押我去音乐楼上自习,我抱着他大腿求他,他才答应让我留下看晚会的。”

  郭禹彤:“…有个学神同桌,也是惨。”

  “对吧??”

  等把郭禹彤忽悠走了,盛喃刚要低头。

  “抱着我大腿求的?”藏在杂乱的教室背景音里,那人似笑非笑。

  盛喃绷脸:“你又装睡。”

  “抱的哪条,我怎么不知道?”

  盛喃:“……”

  靳一没让她窘迫太久,搭膝的那条凳子被他勾在腿前,只一个支点斜立着,他自己则懒洋洋地垂着眼问:“裴朔他们今晚要出去庆祝,男生女生都有,你想一起吗?”

  “我?”盛喃意外地转回来,刚兴奋亮起的眼睛又眨了下,迟疑问,“可我和他们不熟。”

  “嗯,”靳一点头,“我也和他们不熟。”

  盛喃绷着,然后眼角眉梢慢慢藏不住笑意:“几点呀?”

  “今晚8点放学,他们在那之前过来。”

  “好!”

  班级里的元旦晚会永远是一个群魔乱舞的现场。

  半晚上,整个教学楼都地动山摇,没一个窗户是消停的,不知道哪个班还搞来了彩色射灯这种高级玩意,搞得教室内仿佛蹦迪现场,把年级主任气得上蹿下跳。

  相比之下,11班得算是消停的了。

  除了零食饮料满天飞,各种歌唱节目鬼哭狼嚎要命不要钱以外,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连结束都比别班稍微早些。

  学校规定时间是最晚8点,11班这边7:40,全部节目就已经表演完了。

  “哎呀你们无聊不无聊?我出去看了,除了1班,就没咱班结束这么早的!”乔子然打探情报归来,“谁没上节目,快上两个呗。”

  “……”

  能闹的都闹腾得没力气了,其余内向的也都继续不说话。

  乔子然腆着脸转向讲台旁:“刘老师,要不您给我们出个主意,我们肯定听您的!”

  刘老师,也就是11班的语文老师,之前是把“不来”说得最掷地有声的,不过今晚待在11班的时间比老栾都长。

  她思索了下,欣然点头:“我看这样,之前我就发现你们班虽然都是理科生,但文学积累和素养方面那是天差地别。不如就找两位同学来分享一下他们最近的课外心得好了。”

  此话一出,哀鸿遍野。

  全班将仇怨的目光投向教室门口满面无辜的乔子然。

  乔子然刚想挽回。

  刘老师仰头想了想:“就期中考试,咱班语文作文分数最高的两个吧。”

  “……”

  教室内蓦地一寂。

  怨怼的哀叹没了,取而代之的,不知道谁得意的嬉笑都没藏住,从角落里偷偷冒出来。然后笑声就连成了片。

  角落里。

  猫在盛喃身旁的文梦佳愣了下,扭头,乐了:“哎嘿,期中考试我记得你同桌作文是不是差一分满分?”

  盛喃回神,点头。

  文梦佳:“作文第二名就是黎雪晴了,她差三分我记得。刘老师牛逼啊,简直是一句话替全班实现元旦愿望。”

  “……”

  盛喃头疼地转身。

  靳一正靠在墙角,长腿叠搭在前面的凳子上,棒球帽歪了些,只遮了他半张脸,露出一边侧颜。黑色碎发懒散耷下,额线饱满,冷白鼻梁光滑挺拔,让人不禁联想将指尖搭上山根,大约轻易就会滑起落下,触到那人气息浅浅的唇间。

  “靳一是睡过去了?”

  “!”

  刘老师突然的话声把盛喃惊醒。

  等回神,盛喃脸颊一红,来不及转头躲闪,她只能看着视线里的那人被吵醒而微微蹙眉,他单手捏住帽舌掀下,长腿落地,腰腹微蜷而后慢慢直身。

  盛喃第一次发现,有人皱眉的神情都可以这么性感。

  “…老师。”

  那人揉了揉后颈,应声时还哑着尚带睡意的嗓音。

  声音也很性感。

  盛·颜狗·声控·喃泪流满面。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比如旁边此时就凑过来一个很不识相的脑袋:“靳夫人,你男人可真带劲,啧啧啧,这很让我担心以你的小身板以后会吃不消啊。”

  “文梦佳你……”盛喃差点脸红到原地自燃,“你粗俗!还胡说八道!”

  文梦佳无辜:“我有吗?”

  盛喃没能继续控诉她。

  讲台上的刘老师看了两眼,没为难自己的“得意门生”:“还没睡醒吧?算了,第二名吧,黎雪晴呢?”

  前一秒还热闹的教室里突然微妙地安静了下。

  片刻后,另一个角落里的黎雪晴安静起身:“老师,我最近,最近没读什么课外读物。”

  “没关系,印象深的,能想起哪本都行。”

  黎雪晴安静了会儿:“那就,泰戈尔的《吉檀迦利》中的一段吧。”

  “行,来,来教室中间。”

  刘老师示意过后,察觉了什么而起身,她拿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一边接通一边走进门外的走廊里。

  通话声远去。

  教室里重新掀起喧闹,但并不高,多数的注意力还是在黎雪晴身上。

  黎雪晴站到教室中间的空地上。

  轻吸了口气,她抬首挺胸,开口:“《吉檀迦利》,泰戈尔,第八十篇。我像一片秋天的残云,徒然在空中飘浮……”

  黎雪晴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不去诗朗诵都可惜了。

  盛喃托着腮,一边听一边想。

  可惜这一篇没能听完。

  黎雪晴的那句“如果你愿意在夜间结束这场游戏”的朗诵声刚落,还在她换气的间隙,门口就传回来讥诮的笑声——

  “可以啊,我挺愿意的。”

  11班教室里一寂。

  学生们纷纷扭头望过去。

  盛喃看到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愣了下:“这人……”

  “哟,这不是b栋普5班的储兴吗?”文梦佳说。

  盛喃意外扭头:“文姐,你认识他?”

  “昂,他上学期期末就开始追黎雪晴了,被拒绝了好几回还死缠烂打的,听说9月份的时候他还为黎雪晴和普6班的一个男生干了一架呢。”

  “啊。”

  盛喃恍然。

  这就是她来报到那天,把她“卡”在b栋的那场打架里的两位男主人公之一。

  原来那两个男生是为黎雪晴才打架的?

  “储兴,”站在中央的黎雪晴表情难堪,“你又来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没兴趣。”

  “哎哟,我真是好伤心啊,”储兴皮笑肉不笑地撑着门框,下一秒就脸一拉,表情凶冷下来,“你他妈还跟谁装呢?真以为长得好看就是小公主了?食堂阿姨家的小公主啊?”

  黎雪晴脸色一白:“储兴!”

  “叫唤什么,你不是爱装对人爱答不理的白富美吗?还读诗,大小姐的架子端起来啊!”储兴表情一恶,砰地推开门进来,声量也抬起,“你们班就这待客之道,连杯水都没有?”

  班里学生纷纷皱眉。

  但b栋那边最不缺储兴这种混不吝的,实验班的学生没几个愿意招惹他们。打架事小,一起背上处分什么的就太划不来了。

  “哎哎储哥,我给你倒,我给你倒。”站在门边的乔子然回过神,连忙赔着笑去拎矿泉水瓶。

  储兴却不买他的账,一把推开了:“边儿去!今天就我跟黎雪晴私人恩怨,其他人管不着,别来找我晦气啊!”

  说着,储兴大步走进11班教室里,对着黎雪晴冷笑:“你当初装白富美吊了我得有两三个月,让你给我倒杯水赔礼道歉,不过分吧?”

  黎雪晴白着脸梗着脖子,咬牙怒视他:“我又没让你追我。”

  “要不是你装那样,谁会追你啊?”储兴拧着声。

  “储哥,也别太过分了。黎雪晴怎么也是个女生。”男生堆里有人劝了句。

  “女生怎么了,女生就能骗人了?”储兴扭头瞪过去,手指着黎雪晴,“怎么,你们没被她骗过啊?她高一高二不是一直挺能装的吗?要不是有人说了,谁知道她妈就是个打饭的!”

  “你放尊重点!”黎雪晴眼圈一红。

  “哟,还哭了啊?你拿你装可怜这套骗了多少人啊?这两年没少收礼物吧?你妈是个打饭的,你是个要饭的,是吧?”

  “储兴!”

  黎雪晴大约是气极了,浑身都抖,扭头就想往教室外跑。

  但储兴早有准备,一只手就把人扯回来了,一直拉到旁边连片的桌前,他恶狠狠说道:“老子当初为你丢了多少脸,今天也不用你多还,给老子倒杯水,认认真真说一句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

  黎雪晴想挣扎却挣不开,特意垂散下来的头发都乱了,眼眶通红地瞪着储兴。

  储兴冷笑,语气里满是恶意:“看什么,端茶倒水会不会?!你应该跟你那个专门伺候人的妈学会不少了吧?”

  “吱——”

  教室里,骤响起忍无可忍的凳子拖地声。

  储兴被打断,刚皱眉回头要说话,就看见靠窗的角落里站起来个女孩。

  一米六,细白纤瘦,像只脆弱的花骨朵。

  眼睛倒是乌黑得透亮。

  女孩就拿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问:“同学,你不会自己倒水吗?”

  “什么?”储兴皱眉。

  女孩似乎恍然:“啊,看来你妈真是什么都没教给你呢。”

  “……”

  教室一静。

  随即陷入一片压低的笑声里。

  储兴的脸色在一两秒里涨得通红,几乎要发紫了,他攥着拳就朝那个女孩走去,一副要冲过去打人的架势。

  可惜就冲了几步,他猛地刹停在女孩那张桌前一两米。

  因为那个脸色微微发白的女孩身后,有个男生正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坐着。

  他下颌微抬,像刚睡醒,眼尾缀一颗淡色泪痣。

  就那么仰在那儿,睨着他。

  储兴知道他,所以储兴僵在原地,一动没动。

  储兴看见女孩慢吞吞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不是骂得太狠了?”女孩偏过头,小声问。

  “还行。”

  “他要打我怎么办?”

  “没事,”安静的教室里,懒散低声的私聊也像公放,“我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