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名贵的茶壶壶盖吊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摔成了几瓣。费南迪反而哈哈笑了两声,甚至还鼓了两下掌,如同见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他转正了座椅,吹灭了火炉,拿出两个杯子,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
“你写的很好,既有幻想感,也有真实感。和我收到的其他征文相比,你的作品在幻想感上并不出彩,但在真实感上一骑绝尘。我现在看了三分之一,现在甚至觉得你笔下的‘地球’是真实存在的。”费南迪一边给高文斟茶,一边说道。
“马车不用马,而是烧炉子就行,这种幻想其实并不出彩,但你竟然能给它找到一个似是而非的原理,这可就太难得了。最难得的是,这个原理看上去还有几分意思,你看,我损失了一套茶具。”费南迪指着地上的茶壶盖子说道。
“这是蒸汽机,是可实现的。”高文解释道。
费南迪挥挥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茶壶盖是茶壶盖,马车是马车。让读者信以为真是你的本事,但自己可不能陷进去。”
高文不再反驳,而是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高文也曾想过留下蒸汽机这个创意,自己来做,但这其实并不现实。蒸汽机的原理十分简单,并不复杂,早在公元一世纪,蒸汽机的雏形就已经出现,瓦特改良蒸汽机时已经是十八世纪了。
在1763年,瓦特就已经发现了旧蒸汽机的不足,有了改良的想法,但直到1790年才改良完成,即便算投产时间,也不过就早了五年。瓦特这种大发明家都要花去二十年,如果换成高文这种文科生来做这件事,即便有魔法的辅助,那恐怕两百年也拿不下来。
高文决定将它公布于世,如果有人能受到启发,成功制造出蒸汽机,甚至在这个奇幻世界展开第一次工业革命,高文都乐见其成,这也是他为自己取笔名“启发者”之用意。
“你其他方面做得都很好,和你的年纪不相符,十分老练。但行文结构的节奏感太差了,给我的感觉是不管应不应该,你都浓墨重彩的去写,只有详,没有略,这不好。”费南迪提出了意见。
“就像这一段。”费南迪翻过几页纸,翻到了故事的中间,念道。
“罗密欧没能收到神父送来信,他只以为茱丽叶已经死了,他一时间仿佛丢了魂魄,浑浑噩噩的驾驶着蒸汽机车向朱丽叶家驶去。”费南迪抬头看了高文一眼,问道,“你还记得你后面写了什么吗?”
高文点头,他记得很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讲,下面这一段是这段剧情的重点,也是他能否成为“启发者”的关键。
费南迪继续念到:“这辆蒸汽机车样式很奇特,它长达七米,有三个轮子,前一后二。用硬木头制成车身框架,用三个一人多高的铁轮子支撑。车的前面是一个梨形的锅炉,容积高达五十公升。锅炉后面是两个小的多的汽缸,容积仅为一公升左右。蒸汽推动着活塞,再通过一个曲拐将动能传递给前轮,使其转动。”
“你还记得再往下写了什么吗?”费南迪放下书稿,问道。
“记得,我开始介绍汽缸。”高文应答如流。
“你觉得读者会希望知道什么是汽缸吗?”费南迪语气平静,但脸上表情却有些狰狞,“你前面刚写到茱丽叶假死,罗密欧准备殉情,然后呢?你竟然转头写了几百字的说明文!”
“这还不算什么,我跳过就是了,我们再往后看。”费南迪一口喝干了茶水,又向后翻了几页,挑了一段,念道。
“罗密欧悲痛欲绝,他望着不远处的茱丽叶,心痛如刀割。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像一朵塑料假花。
‘请不要阻拦我,请不要激怒一个不顾死活的人,帕里斯伯爵,你快走吧!’
帕里斯不为所动,说道:‘我不听你这种鬼话,你是一个罪犯,我要逮捕你。’
罗密欧掏出腰间的武器,说道:‘你一定要激怒我吗?那么好,来,朋友!’”
费南迪合上书稿,问道:“你还记得你下面写了什么吗?”
“记得。我介绍了一个和蒸汽机同等重要的设定。”高文回答道。
费南迪哆嗦着嘴唇,又翻开了书稿,继续念到:“罗密欧从腰间掏出了一杆后膛枪来。与前膛枪不同,后膛枪的子弹和火药是从枪屁股处装进去的,这使得装弹时不必再竖起枪身,只需要打开枪管的尾部即可,装弹速度和发射速度都大为加快。”
“子弹是什么?”费南迪问道。
“前文解释过,在第三章,从第十八小节到二十小节就是。”高文答道。
“我知道,但读者不知道!他们会跳过所有认为无聊的段落,你的这些说明文他们一个字都不会看!”费南迪脸色看起来有些红。
“会有人看的。”高文回答道,他也就是为那些人而写。
“而且这一段很重要吗?重要到你要在结局的地方,故事最高潮处加这一段说明文?”费南迪口水都喷出来了。
“重要。罗密欧用的是后膛枪,帕里斯伯爵用的前膛枪,这也是罗密欧能赢下决斗的关键点。”高文向后退了退,免得费南迪的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费南迪鼻息重的像牛,狠狠喘了几下,这才缓过气来,重新给自己斟满了茶,也不顾烫嘴,又一口喝干净了,香茶入肚,这才平息下心情。
“你拿回去润色一下,把这些说明文的部分重写一遍,不要这么详细,略写一点,有个幻想世界的氛围就行。虽然这么一删减字数可能只剩一半,但文学性一下子就上去了嘛,我能出这个价。”费南迪伸出一只手,张开,“千字五金。”
“不改稿,除了错别字,一字不改。”高文立刻回答道。
费南迪倒不意外高文的回答,很多作家很傲,听不进自己这个专业编辑的意见,不肯为市场妥协,只自顾自的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对这样的人,劝是没有用的。
“千字两金,只值这个价了。”费南迪说道。这个价着实不低,几乎是这家通讯社的顶薪。刨去爱写说明文的缺点,这本《罗密欧与茱丽叶》确实是一本难得的佳作,正如他之前的评语,幻想感与真实感并存,不过这本书还是改成《蒸汽机与后膛枪》更为切题一些。
高文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发现这笔稿费作为启动资金绰绰有余,便微笑着和费南迪握手。
“成交,合作愉快,费南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