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网游小说 > 箭来 > 第二十七章 敢为天下先
  那俩刚刚被张子谷和宝钗君偷袭掉的天主堂玩家,好像没有来得及给萨隆报坐标,因为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森林还是平静得很,重重的夜色下,通过从头顶密密麻麻树叶上稀疏透下的月光,勉勉强强能够看得清前进的方向。

  不过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地方,越透露出浓烈的危险味道,可能这在现实中是句骚人为了强行排比引申出来的废话,但是在这个虚拟世界的魍魉城副本里,设计师肯定是特意强调了这一点的。

  毕竟从第二地区的监狱迷宫走出来时,那么一片原野,谁都觉得像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结果,冈格尼尔一冒出来,所有人都立刻改变了想法。

  哪里是什么世外桃源啊,如果那原野也算是世外桃源的话,看起来可怕阴森的监狱迷宫,简直就是理想乡阿瓦隆了好吗!

  张子谷和宝钗君打算去第三地区的最终BOSS处,反正没有回头路了,打不打得过另说,赢了就盆满钵满,从最终BOSS后的通关出口凯旋,如果输了,也和被萨隆击杀没区别。

  以这样的心态,两人都显得没那么心情沉重,反而特别轻松。

  宝钗君高挑的体型加上那女剑士的甲胄装束,走在前面让张子谷也不得不承认,真的非常赏心悦目,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被女剑士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了,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张子谷突然觉得被当做小流氓其实是有好处的,比如一个好学生次次考100分,有次考了80就被骂惨,而一个差生次次考50突然有次考了60就会得到夸奖,要是他是个君临里那些素养又高品性又跳不出毛病的精锐成员,这么看一眼肯定完蛋,幸好宝钗君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小流氓,才让他幸免于难。

  真替那些君临的男性成员感到可怜啊,遇上个身材好成这样的副会长,天天得忍住自己的眼睛,简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不过那些女性成员好像也挺可怜,无论自己再怎么打扮,再怎么吃书籍啃保养品,拼了命去寻找认可感,但是却没有人会在有这个副会长和其他女性可以同时看时,会选择后者,这简直是天大的悲哀啊!

  “想什么呢,一脸坏笑。”

  宝钗君狐疑地看着他。

  张子谷一瞬间想了很多解释,但是都感觉太白痴,于是只好随口说:“呃,我想到我认识一个女孩和你挺像的,也是那种心理很成熟,不过很多时候会发点小家子气的感觉,不过她应该脾气比你大很多。”

  宝钗君眯了眯眼,笑着摇头:“真搞不懂你这算是夸人还是损人,不过没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一两次被拿来和其他女性比较了,比如什么和某某明星谁鼻子更挺啊,什么和某某网红谁更像整容啊,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反正我都习惯了,不过话说在前面,比较可以,但不能提到我很能吃,否则我真的会告诉你什么叫脾气大。”

  张子谷正想问什么不能比较,当他听到宝钗君之后的话,就明白了。

  “那个,华夏不是有句市井俗话么,说能吃能喝,不爱做事,能花钱的女人……旺夫么……”

  看见张子谷发愣又有点憋笑的表情,宝钗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恼怒的是这个白痴压根不知道,而自己完全就此地无银三百两,嘴一快把自己的缺点给坦白出来了!

  宝钗君认真地举起纤白的手臂说:“我赌二十万,你那句话一定是一个女人发明出来的,而且,我一直觉得吃得多一点是一件对身体健康很有帮助的事情。”

  一赌就赌二十万,有钱人的世界啊……

  张子谷在感叹着前半句,而宝钗君正在认真地等着他对于自己后半句的回答。

  张子谷想也没想,说:“我觉得能吃没什么啊,吃得多吃得少又不能代表什么,我也挺能吃的,以前每次打完比……打完游戏,我都会吃得特别多,两碗面还要加两个蛋。”

  说到这儿,他突然有点儿怀念以前打比赛的日子,当然不是在赛场上,而是打完比赛,回到租的房子,沈漱雨总会给自己下两碗面,她做的挂面真的好吃得与无与伦比。

  宝钗君突然笑着用力拍了两下张子谷的肩膀:“对嘛,我就说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没什么的,君临那几个白痴总说我吃得太多了,把财务部都要吃垮了。”

  张子谷随口问了句:“你一般吃什么?”

  宝钗君也是随口回答:“木瓜炖雪蛤啊,蒸鹅掌什么的,澳洲龙虾什么的对身体不好,一个星期偶尔吃三四只吧,也不是很多啊,咦,鬼谷你怎么了,这么黑干嘛一个人往前走——”

  张子谷默默说了句:“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魍魉城中阴森至极的死气和那些面容可怖的亡灵是虚拟世界的幻想,而在这片森林里,路上有许多在夜晚里发出奇异五颜六色光芒的花朵,也是现实世界里看不到的,甚至在这个团队副本之外,也很难看到这样浓郁夜色下,一片彩虹一样的花田,如此风光,这也是虚拟世界吸引了全世界人的魅力之一。

  不过越安全美丽的地方越容易隐藏着危险,这句话在魍魉城副本里到处都有应验。

  果不其然,从花海里猛地钻出了一只NPC怪物。

  花精。

  生长在夜荧花多的地方,常见的一种野怪,以吸食夜荧花的养分为生,特征是全身上下都有着明显的一条条裂纹,和冻土一样,隐藏在花田中难以察觉。

  等级15。

  花精看着眼前两个人类,哈哈大笑着喊叫:“哇哈哈哈,哇哈哈哈,终于发现人类了,太好了!天天吃花吃得嘴巴都苦了,来两个人类给我补补身子,老天还真是待我不……啊,什么,这不可能——”

  花精的开场台词还没说完,张子谷就直接一发爆裂箭把它炸成了一堆灰烬。

  火属性的技能对草属性的怪物有非常明显的克制,11级的爆裂箭伤害,只要命中,完全足够带走一只不是BOSS的普通野怪。

  宝钗君笑着夸了句:“挺准的啊。”

  张子谷正蹲下身子拨动着什么。

  宝钗君疑问:“你在干嘛?”

  “捡掉落。”

  宝钗君无奈地吐了口气,问:“我说你是穷疯了吧,刚刚偷袭了那两个天主堂的人,你也是第一时间跑过去抢掉落,现在连小怪也不放过,至于么?”

  张子谷却认真地说:“是啊,就是穷疯了。”

  宝钗君微微一笑,眼色中带着些狡黠:“你既然穷疯了,干嘛要让人家去帮你卖你的金弓,还连一分钱的手续费都不要?”

  张子谷惊异地问:“你知道?”

  宝钗君轻轻摇了摇手:“当然了,我是稻黄镇君临的负责人,对于出色的新手玩家我们一直都比较关注的,你的被关注度在我们君临排得上前三了,一个新人弓手击杀了黑狼王,确实非常厉害,不过,在你宰掉了奥列斯狄之后,你的被关注度应该排在第一,不对,第零才行。”

  张子谷问:“为什么是第零?”

  “因为再厉害,是个白痴也没用啊。”

  “……”

  “话说回来,一直没问你,现在有机会正好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黑狼王还是奥列斯狄?反正都差不多吧,凭感觉吧。”

  “认真回答。”

  “真的是很认真的回答啊。”

  宝钗君那如清泉一般的目光流转在张子谷脸上好一会儿,让张子谷都感觉挺不好意思时,她笑着说了句:“什么呀,我还想听听那种经历千辛万险,日以夜继的训练达到境界的武侠小说情节呢,结果真是让人无趣,原来是个天才啊。”

  天才?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作出这个评价了。

  张子谷不愿去解释太多,只是回答:“你觉得是就是吧,反正我觉得,我就是个普通人,可能多了点儿运气或者努力这些。”

  “很真诚的回答。”

  宝钗君点头说,“那我也真诚一些,鬼谷,我告诉你我们君临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

  看见张子谷还是那副任君采撷的被动模样,短暂接触后已经差不多熟悉他这白痴性格的宝钗君于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问题不在于天主堂,也不是御三家,这次君临包括我在内的这支团队就算全灭了,就算有大损失,也完全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我们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顶尖的高手。”

  “那个奥列斯狄你也看见了,他太强大了,那就是职业赛场上破军的战神和我们这些被普通玩家叫做‘精英’,其实也就是普通玩家之间的差别,你应该深有体会……不对,你应该没有体会……哎,你这个白痴,跟你说话真是太麻烦了!”

  突然被宝钗君一顿臭骂的张子谷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他听到宝钗君的话时,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有点儿熟悉的西亚人狂战士,原来是他啊,奥列斯狄,一个从零开始,靠着不太出色的实力以无数次训练堆积起来的励志高手,可惜他的上限实在是有限,而且遇到了当时势如破竹,五个人都很强的SRG,完全把世界赛场上的诸雄都当成人机揍了,奥列斯狄的失败是个励志故事的毒鸡汤收尾,不过听说他那次世界赛后突然就消失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

  最毒鸡汤的是,奥列斯狄好像根本没进步太多,怎么这么久了,好像还有点儿退步的感觉……

  宝钗君没理会张子谷的神游天外,继续说:“我们缺少的就是这样的顶级高手,现在PVP刚刚开启,《冠位》即将从人与NPC的交互变成人与人的对抗,就像我们和天主堂抢地盘抢能培养的高手一样,以后这个领域比过去《守望英雄》的竞技程度更高,里面无穷无尽的利益更会让人们趋之若鹜,然而,我们君临没有。”

  她咬了咬牙,说:“一个都没有啊,那种压倒性的强大高手,就算是只有两三个,让我们放弃掉十个魍魉城,我们也会乐开了花。我们的第一目标是谷神不死,在听说他加入了《冠位》后,我们甚至不惜动用全国范围的资源来寻找这个名字出现的位置,还在君临里让一个叫‘谷神不灭’的成员装成是谷神不死,虽然这是他个人的意愿,我们也愿意尊重,但是我们还是希望真的谷神不死能够被刺激到了,跑出来正名。”

  张子谷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觉得那个谷神不死应该不是笨蛋,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跑出来喊‘我才是谷神不死’,这也太白痴了。”

  宝钗君瞪了他一眼:“喂,白痴,你自己就是个白痴,还去说人家,谷神不死那可是整个华夏最大的金字门面,而且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配得上‘至高’两个字的人物,和你,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子谷被她毒舌惯了,干脆就开启了免疫模式。

  虽然他很想说,谷神不死虽然你们都不认识他不知道他,但是他也是个有XX的男人,遇见你多看两眼肯定也是无法避免的。这世道,真没天理,一个名字哪来的那么大差距,就因为人家叫谷神不死,所以看你两眼就是欣赏,而我看就是小流氓了么……

  宝钗君叹了口气,说:“可惜,你说的也有道理,谷神不死也不是白痴,我们也没能找到他,这个名字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于是我们就去舍弃这位至高王座上的人,去寻找有足够价值,经过系统培养可以发出光芒的新人精英玩家,很难找,到现在也才找到两个,又经历了魍魉城这件事,以后再找,就难了。”

  张子谷吐出叼在嘴里的树叶,向眼前绝美的女剑士问:“就因为这个么?”

  “当然不是。”

  宝钗君此时的样子,不像是颠倒众生的尤物,而像是“女帝”这个称号中,华夏玩家们认可她的那个意义。

  “我们君临是华夏的公会,我们华夏的玩家很多,在全世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数量,林子大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人讨厌君临,有人喜欢君临,我们有很多成员其实是挺在乎这些的,不过,我不在乎,我去帮助华夏玩家,给那些失去家庭迷茫的可怜人找份工作,给那些亲人生病没钱治病的不幸人付医药费,我做了很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的感受是不同的,被帮助的人会感激,崇尚办公室阴谋论的人会猜疑,凉薄的人会厌恶。”

  她笑了笑,不是惨淡,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喜逐颜开,就是普普通通和平时一样的淡笑。

  “那些我都不在乎,我是个商人,也是个大公司的高层,这没错,我也要为了利益,这也没错,可是我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谈及不上利益,也不是为了回应人们的期待,‘女帝’这个称呼里除了给了我善意,也给我的那种独裁者的恶意,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继续在做着我该做的,我依然会帮助华夏的玩家,依然会寻找能支撑起华夏玩家们内心的那份力量。”

  “有人做事是为了认可,有人是为了意义,有人是为了面子,也有人是为了责任,而我做事只为‘需要’,我需要做的事情,我想做,于是我就做了,谁骂我谁恨我也好,我不在乎。为了能帮助到我需要帮助的人,为了能让华夏玩家能挺起脊梁站得笔直,为了我们不会因为失去了那个至高的神成天被别人骑在脸上羞辱,我,或者说我传递给了他们这个理念的君临,敢为天下先!”

  张子谷默默地听完了宝钗君的诉说,在说到最后那“敢为天下先”五个字时,宝钗君的眼中有坚定的光芒,而张子谷那沉淀得起了一层灰的热血,久违地燃烧了那么一两秒。

  张子谷咬了咬嘴唇,轻轻说:“对不起。”

  宝钗君依然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说这些,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加入君临,在我意料之内。”

  张子谷感觉喉咙有些干涸,咽了口口水,问:“那为什么还要和我说这么多你们君临的内部事情呢?”

  宝钗君说:“因为我想说,没那么多为什么。”

  她早已对这个回答有所预料,因为她一直喊着白痴的这个年轻弓手,虽然强到夸张,虽然身形移动得飞快,但是他的心,完完全全是死水一潭,毫无波澜。

  张子谷又说了句:“对不起。”

  宝钗君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我们君临毕竟已经物色好了两个新人,没关系的。”

  女剑士突如其来的温柔语气,让张子谷内心颤了颤,他本来就是个缺爱的人。

  他低着头,不敢面对眼前高挑的女人,只是低声说。

  “我说的这个对不起,不是我选择不加入君临的道歉,而是……另一件事情的道歉,关于那件事——”

  宝钗君摇头,打断他的话:“不想说,就不用说了,白痴。”

  这个对不起,是另一件事情。

  其实是向着所有对他抱有无穷期待,等待着他回来的无数华夏玩家的致歉,这个致歉声音太小,要道歉的对象实在太沉重,沉重得让他没法抬头。

  华夏失去了谷神不死,就等于华夏玩家们的“谷神”,消陨而去。

  凯撒,李俊赫,那些他王座之下的顶级选手们,重新坐上了王座,重新支配了所有的华夏玩家,因为在谷神不死前,华夏的电竞一直都落于那些电竞大国之后,那三连冠的扬眉吐气程度,在当时惹起了不知道多少热血男儿的落泪,让多少华夏玩家喊一声,华夏天下第一!

  输给了凯撒?那并不是谷神不死的问题啊,那时候整个团队都很差劲,谁都配合不了谁,在《守望英雄》5V5的大势所趋下,谷神不死放弃了上路的位置选择了中路的法师,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极致。而且就算是输了,也就是输了一次而已,谷神不死也不是没有低潮,也输过,为什么就彻底离开了呢,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没人知道。

  知道的只有,一切都尘埃落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年代,甚至大量的华夏的大公司已经开始请外援,为了永恒的利益,向那些支配者们低下了头颅。

  君临要做的,果然就是“敢为天下先”的事情,从谷神不死消失直到现在,整个华夏牵连虚拟竞技的公司,还没有谁敢去从零培养自己新鲜的血液,要么是去高价购买成名多时经验丰富的选手,要么就是购买外援,或者教练组,在《冠位》的更注重个人能力的竞技里,培养新鲜血液的风险更大。

  而《冠位》作为华夏开发运营,本土的游戏,开启了PVP,却依然要被那些黑暗年代的支配者们踩在脚下,没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了。

  在虚拟世界中,夜色笼罩的森林里。

  那个弓手静静走着,半天都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