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三线轮回 > 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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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在前台礼宾部实习, 不需要做事,就带眼看, 看服务员怎么接待客人、怎么排房,知道有这么回事, 心中有数就行。

  下午去逛吴哥窟, 吴哥窟景点多,什么巴戎寺崩密列女王宫, 说是各有千秋, 但外行看,全是石头建筑, 集中参观很容易审美疲劳, 所以得慢悠悠的, 一天看一处, 分而食之。

  晚上去老市场区,那也是窟, 玩乐销金窟,酒吧街夜市餐厅应有尽有, 先捡著名旅游手册《lonely planet》上列出来的餐厅酒吧,一天体验一家,力争没有疏漏,各个击破。

  捏着实习表, 宗杭感慨万千, 觉得宗必胜识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龙宋真是个人才。

  ***

  上午的实习过得紧张而又充实。

  知道他身份特殊, 人人都对他客气,酒店主要面向中国客人,对员工有语言要求,很多前台服务员都在自学汉语,不断向宗杭请教这个词该怎么念,拼音该怎么拼,宗杭头一次体会到了被需要和被重视的感觉,得意洋洋,乐为人师,觉得这样的实习,再干上十年也不会厌。

  龙宋抓住时机,拍了张宗杭被众人围拥的照片发给宗必胜,还起了个标题:宗杭教员工学中文。

  宗必胜收到照片,非常欣慰,对童虹说:“总算这小子还有点用处,就算他这趟出去什么都学不到,帮我的员工提升一下中文水平也是好的。”

  午饭后,阿帕把突突车开到酒店门口,等着载宗杭去吴哥窟。

  一抬头,看到宗杭在几个女服务员的簇拥下出来。

  又不是出远门,又不是不认识路,犯得着这么送嘛。

  阿帕鼻子里哼一声,看手边提袋里的两罐生啤和炸螃蟹:这是刚刚前台的姑娘送来的,代表大家请他打听一下,宗杭有没有女朋友。

  阿帕爱理不理的:“你们自己不会问啊?”

  姑娘说:“第一天,还不熟嘛。”

  早猜到宗杭会受欢迎了:外国人,白净帅气,个子高,脾气好,没架子,还是小少爷。

  ***

  宗杭上了车,又是大剌剌一躺。

  暹粒的突突车跟国内的电动三轮还不一样,电动三轮是整车一体的,这儿的突突车可以分解,简单来说,是摩托车拖着后头带轮子的大车架子,什么时候想骑摩托,把前后接合处的螺丝拧开,就可以轻装上阵风驰电掣。

  市区车多,突突车跑不起来,正好看街景:这儿鬼佬游客真多,都跟他似的歪在突突车上,或在奔往吴哥窟的路上,或在从吴哥窟回来的路上。

  阿帕开得四平八稳的:“小少爷,好多人叫我跟你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

  宗杭的目光做贼样掠过自己的手。

  车加速了,午后的和风送来阿帕的后半句话:“你肯定有吧,你这么帅……我都交过三个。”

  宗杭说:“我……交的也不多,五个吧。”

  这不止是男人间的较量,也是国家间的较量:是的,人在国外,事事都要跟国家荣誉感挂钩。

  阿帕很羡慕,其实他一个都没交过。

  ***

  进吴哥窟得先买票,宗杭买的是七日票,多次进出,还得先拍张大头照。

  拿了票,先奔最著名的小吴哥,按这边的包车惯例,一般都是游客自逛,司机在外头等。

  宗杭其实对历史人文景观没什么兴趣,看国内的还能了解点背景,看国外的完全抓瞎。

  走完神道,已然累得够呛,五塔莲花的池塘倒影据说是世上最美的倒影,但这两天水浊,倒影也美不起来了。外围回廊的超长百米壁画宏大精美,可他看不懂,极富沧桑感的废墟式巨石倒是很适合拍照,他又没这爱好。

  走到后进的须弥山,看到游客排长队,甩着膀子往金字坛上爬,那直上直下的坡度,抬头看看都目眩。

  宗杭拽住一个刚下来的台湾大爷,问爬上去是看什么的,大爷说:“就看看风景吧。”

  那有毛线好看的,还不都是石头嘛,宗杭拍拍屁股走人。

  一看时间,进来还不到半小时,一般逛小吴哥,至少也得两小时打底,就这么出去了怪不给人家景点面子的,也对不住票价。

  宗杭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出来找到阿帕之后,他说:“这么有名的建筑,我觉得就这么进去干逛太可惜了,我要回去先看几本柬埔寨的古代历史,了解透彻了再来。”

  他觉得这借口真是太妙了,还显得自己怪有文化怪有深度的。

  阿帕说:“小少爷,你别费心了,我们没历史的。”

  宗杭斜乜他:“是你自己不好好学习,历史不好吧?还好意思赖国家没历史。”

  阿帕居然是认真的:“小少爷,你真不知道啊,我们不像你们,很早就发明了造纸,你们老祖宗的东西、前人上个厕所吃个饭都有记载。我们的字儿是写在芭蕉叶子上的,这儿气候热,不好保存,再加上虫子啃,历史都被啃光了。”

  还有历史被啃光了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但阿帕说得煞有介事,不像编出来的,宗杭掏手机:“你别蒙我啊,现在有网,查什么查不出来!”

  阿帕下巴一抬,一副不怕你查的架势。

  搜了一会,还真的,只大致知道柬埔寨公元一世纪建国,先叫扶南后叫真腊,但详细的历史记录真没有,最早能参考的典籍还是中国人写的——当时中国处在元朝,皇帝大概想吞了真腊,就派了一个叫周达观的过来考察一下,周达观在这待了一年多,写了个不到一万字的《真腊风土记》,居然成为考察真腊时期历史的“珍贵资料”、“唯一记录”。

  周围人声不断,宗杭攥着手机,头一次觉得造纸术真是太伟大了,人的忘性那么大,单靠口口相传,才能传下多少东西?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发生过那么多事,亏得纸上都记下来了,否则后人上哪知道去。

  再一想,人类社会也真脆弱,有文字记载的才多少年啊,没记载的,就当没发生过了?想湮没一段历史,也太容易了。

  阿帕拿手在他面前晃:“哎,哎,小少爷,你这就不逛了?那我们去哪啊?”

  回酒店不合适,不好跟龙宋交代,想去夜市酒吧街,也还不到点。

  宗杭和阿帕两个就着生啤解决了炸螃蟹,一左一右上车睡觉,宗杭还做了个梦,梦见他开着突突车一路狂飙,小吴哥追在他身后撵,一边撵一边哭嚎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看看我啊,你看我一眼啊。”

  真是梦里都被笑醒了。

  ***

  晚上,才算真正开启了幸福人生的正确模式。

  宗杭觉得,暹粒每天都在进行着“春运”式的大规模人员流动:白天,各国游客从形形色-色的酒店涌往吴哥窟,晚上,又如乳燕归巢,在老市场区济济一堂。

  人多好,人多热闹,各种文化背景和消费层级的游客带来千奇百怪需求,催生五花八门供给,满眼灯红酒绿,处处新鲜,处处怪异,每一条街巷都被你买我卖堵得水泄不通,每一处都热力四射火花喷溅,让人心头痒痒的,止不住要恣意狂欢脱略形骸。

  阿帕自己都没逛全过,只能给宗杭说个大概:柬埔寨货币是瑞尔,但暹粒是国际旅游城市,通用美元;那是酒吧街,鬼佬最喜欢,鬼妹嗨了之后会拉你大跳钢管舞;这边这条街是专门吃饭的,必须得尝尝Amok,还有罗勒叶炒树蚁……

  还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一件事:遇到都是残疾人成员的地雷乐队,最好能给个一两美元小费。

  柬埔寨战时埋下了几百万颗地雷,至今都还没清干净,国际红十字会统计,这儿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人因地雷致死或致残,致残的人太多了,得吃饭,所以柬埔寨政府组织他们学音乐,组建乐队,挣口饭吃。

  宗杭赶紧点头。

  他先还紧跟着阿帕亦步亦趋,后来胆子就大了:反正丢不了,谷歌地图在手,迷路了导航一下就行,满眼突突车司机,一报吴哥大酒店谁都知道,送回去只要两美刀,随处可见中国游客,那感觉如在家乡……

  心头一松懈,跟阿帕走散了那是分分钟的事。

  阿帕发微信找他,他回:各逛各的呗,待会高棉厨房那见。

  高棉厨房是当地的网红餐厅,一处显眼地标,阿帕估计也觉得问题不大,就没再找他。

  宗杭花一美刀买了杯牛油果榨冰,漫无目的,且啜且饮,且走且看:泰式按摩店也去瞅,公益市场也去逛,在劲爆的酒吧外看人跳艳舞,还在地雷乐队的募捐箱里投下了十美刀。

  老市场区街巷纵横,但有主就有次,不是每一条巷子都热闹,有时候一不留神,会拐进人少的暗巷,宗杭走着走着,也察觉自己是走到偏处了,又不想走回头路——四下一望,有条岔道尽头处灯火通透,显然又是个柳暗花明的热闹所在。

  他兴冲冲走岔道过去。

  才刚走了一半,边上一扇门突然大开,雪亮灯光顺着台阶泻下,与此同时,有个男人从台阶上骨碌滚下来。

  宗杭还想探头看,灯光又一暗,门内一前一后出来两条彪悍人影,说的是高棉语,听不懂,但听那语气,应该是在骂骂咧咧。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定是撞上打架斗殴现场了,童虹从小就给他灌输:千万别看热闹,引热闹上身就麻烦了。

  宗杭脖子一缩,准备不看不听,快速绕过。

  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揉着后颈,嘴里哼哼着抬起头来。

  我靠,居然是认识的,那个机场见过的马老头,姓MA,名YUEFEI……

  四目相对间,眼神大概泄了点内容,那两个柬埔寨人脸上现出狐疑来。

  按说是同胞,理应守望相助,但他又不是战狼,没那个能力大杀四方,再说了,女儿是偷渡客,当爹的也未必是良民,被打就打了吧……

  宗杭向那两个人挤出友好又热情的笑,腿上加速,就差小跑了。

  站在前头的那个柬埔寨人步下一级台阶,目送宗杭走远,虽然心里还有点嘀咕,但路人嘛……

  一般都不会跟路人过不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马老头突然朝那人扑了过去。

  他拼尽所有力气,死死抱住那人的腿,转头朝着宗杭离开的方向声嘶力竭大叫:“儿子!快跑!快去报警!”

  因着宗必胜的关注,实习进展如常,只不过由现场学习变成了部门资深员工口头授课,为了让宗杭提起兴致,授课基本就是讲案例,反正酒店开得年头久,接待的极品多,危机处理无数,随便哪一桩拿出来都是八卦。

  第二周,龙宋向宗必胜报告,宗杭已经从前台礼宾“转入”客房实习,还配了一张宗杭埋头理床的工作照片。

  当然是摆拍。

  宗杭更喜欢第二周的实习内容,因为客房部的八卦相较前台要刺激得多。

  每天下午,做房完毕之后,客房部推选出的那个中文讲得最好的中年女人就来给他授课了:

  “开始就是一个老头入住,后来叫了两个按摩师上去,然后那个床响得,外头都听得到。我们怕老头子出事,还专门把医生叫来这层以防万一……”

  “那个女学生一口咬定,半夜有人蹲在她床头朝她耳朵吹气,我们就给她换房……”

  “我们去打扫客房,看到露台上、藤桌上全是血,哎呀,就像自杀了一样,我也是好心,问她说,太太,你没事吧?她朝我笑,笑得我身上发凉……再一看,手腕子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割得乱七八糟,这种就是神经病。亏得她退房走了,不然我真怕她死在这,酒店死了人,会影响生意的……”

  宗杭听得一会脸红,一会发瘆,一会脊背生凉。

  伤势慢慢好转,日子也在八卦故事里过得跌宕起伏,唯一不如意的是,阿帕每晚都去老市场晃,但从没晃见过宗杭说的那个女人。

  不知不觉,两人每次对话,都离不了那个女人,宗杭半堂心理课也没学过,天天在那给她做心理侧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