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黄连
说是王贤才做药材生意,其实近两年来,他都在做黄连生意了。
王贤才做黄连生意也是因地制宜,黄连主产于我天朝湖北、四川、重庆、陕西、湖南等省,林曦家乡所在的l市,就有很大的黄连种植面积,像林曦大伯和大伯娘,就经常在10月到11月黄连收成的季节,上山去帮别人收黄连,这活累归累,但是工资给的高,愿意做的人很多。由于其产区及种类的不同,商品黄连有味连、雅连、云连之分,其中味连(又称鸡爪连)的栽培面积最大,是黄连的主要商品品种,约占整个黄连销量的90%以上,味连主要分布在湖北西部、四川(现为重庆)东部及陕西南部一带。
经过90年代初期开始的,大约10年的黄连烂市期,很多种黄连的药农和小药材贩子,都已经对黄连有点失去信心,几年来黄连种植面积缩减,好些屯积黄连数年的药贩子也迫于经济压力,必须起码出售手中积压的一部分黄连。90年代中期,黄连价格最低曾达到十几元每公斤,经营户也清楚地知道该品种几年都没有出头之日,视为不容易翻身的“大包袱”品种,价越低越无人问津,产区药农连农本保不住都还销不出去,药农伤心之极只好弃种,栽培面积也因此减少到历史最低点,由此才使10年后黄连有了暴涨的机会。
从98年开始,就有具有敏锐眼光的药商,就比如王贤才,看出了未来几年黄连价格将涨,悄悄开始收购黄连,使黄连价格慢慢上扬到99年后半年的约70元每公斤。而自99年年末开始,连续几年的黄连低产,兼之资金雄厚的大药商的介入,大量购入黄连而不售出,使黄连价格一时暴涨。从99年11月的70、80元每千克,一路以惊人的涨幅上涨,在2000年7、8月份,庄家和大户发动了最后的冲击,把黄连价格拉到了天价,当时的单枝黄连达280元/㎏,统装鸡爪连也达240元。
不过280元/㎏的最高价只是一时虚高,很快跌回200元左右,再之后一段时间就保持在大约180元每公斤。
林曦要抓住的,就是这个机会。
但是她自己跟林爸爸说的话,说服力可能不够,所以她才要去找做药材生意的王贤才。
父女俩坐着摩托车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王贤才家,林爸爸在门口按了两下喇叭,王贤才就从屋里出来了,正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端着一大碗面条吸溜着。他因为年轻时候被打那事儿闹得挺大,自己有些伤了心,又跛了脚坏了名声,一直没娶上老婆,平常日子过得挺对付的,不过他没孩子,对林曦就跟自己女儿似的。他一看林爸爸和林曦来了,一下就露出个大大的笑来,不过又马上反应过来,他这儿根本没什么可招待客人的,干笑着问了一句:“那啥,老林你俩你们吃早饭没啊?没吃我就给下个面条,也没别的了。”
看着王贤才的干笑,林曦心里挺酸的。
王贤才从来就是个挺好的人,但是日子就没过好过,年轻时被一个女人害残了,做药材生意好几年之后,才靠着99年黄连价格暴涨算是发了财,有钱了想着娶个媳妇吧,没两年又被人把钱给骗走了。第二次被女人骗,这个老实的男人就再也没能振作起来了,后来都是浑浑噩噩过日子,一辈子就这样被两个女人毁了。
记得有一年林曦在林爸祭日回来扫墓,还在坟头上遇着王贤才了,他那时和以前干净朴实的样子大不一样了,看着又老又不修边幅的。但他一看到林曦,就从兜里掏出50块钱要给林曦,林曦不收,他那样子就快急哭了似的,等林曦收了钱,他盯着林曦看了两眼,也没说啥就走了。
林爸林妈回来,除了衣服鞋子这些用的东西,还带了州城老字号的卤味回来,主要就是卤的鸭脖、猪脚、鸭舌、鸡爪,一打开袋子就闻得到那浓浓的卤香味,林曦喝林爸爸过来王贤才家,就把卤味拎了一袋子来。
“王叔叔,我们都吃了,”林曦压下满心感慨,拎着卤味跑过去:“我还给你送菜来了。”
“得,这是州城买的吧,”王贤才打开袋子,一闻那味儿就知道了,问林爸爸:“老林,你去州城啦?”
林爸爸点头:“恩,我去看我大妹家陆思源了,那孩子也不知道都吃的些啥,又长胖了。”
“男孩子胖怕什么,胖点好啊,你看我这瘦得跟排骨似的,还不如胖着呢。”
林爸爸和王贤才进去电视屋里聊了,林曦就自己到堂屋那边儿去了。
王贤才现在是住在一座盛产黄连的山山脚下的,房子是那种老式的农村大平房,一楼的屋顶有一丈高,堂屋里一个个大蛇皮口袋装着药材,一直堆到旁边另一间房间去了,偶尔有些地方戳破袋子露出来了,林曦一看,可不正是黄连里的鸡爪连。看这些黄连,起码得有一千多斤的,就算王贤才是50块一公斤收的,也得要3万块钱了。林曦心想,王贤才真的是把所有家产都给投进去了,她一直觉得她王叔叔看起来挺老实,不像林爸爸他们讲的往事里,那个为了恋人跟大混子对上了的年轻人,现在一看他这在黄连上堵上一切的架势,果然是有些魄力的,难怪跟自己老爸能处得好。
林曦回到电视屋里的时候,林爸爸正和王贤才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吃着卤味,一边摆龙门阵(聊天)呢。林曦一进屋就闻到了高粱酒的味道,一看两人面前摆着酒杯,上前就把林爸爸的杯子端起来,一闻是白水,这才对林爸爸嘻嘻笑着又放下了杯子,“爸啊,您慢慢儿喝,我就闻闻嘛,闻闻而已。”
林爸爸佯怒瞪她:“你爸我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吗?说了不喝酒就不会喝,我喝两口水润润嗓子还不了行啊!行了,你不是说找你王叔有事儿吗,赶紧说吧,我倒听听你到底说得出个什么来!”
他这话一说,林曦就到门口把门关上了,再一回头,神色就跟刚才那笑着的样子看着判若两人,严肃得看不出一丝少女的天真气儿来,眼神都是沉沉的,道:“那我就说了啊。”
林爸爸被镇了一下,王贤才也拿帕子擦干净了手,把剩的点卤味和面条碗都放一边去了,等着听林曦说什么。
林曦语速放慢道:“我有个同学,他这周五来我家里找过我玩,带着他一个外省的朋友来了,开着一辆好像叫路虎的越野车的,家里很有钱有关系。他跟我说,今年黄连产量估计会达到历年最低,外面有人今年会炒黄连,很快黄连的价格就会飙升,叫我们家里只要有闲钱的,现在就全拿来买黄连,过几个月卖了,就能翻几番。”
王贤才眼睛一瞬间就瞪大了,都瞪出血丝了,看样子激动得不行。
林曦丝毫不避地跟林爸爸对视着,直接把现成的赵子昱讲成了“某同学”,就把这个消息的来源冠到赵子昱头上了,反正林爸爸也不可能找到他对质,接着道:“爸,人家家里是真的很有钱,没必要骗着我们玩儿。而且你看大伯他们每年都去采黄连,这两年都经常说活儿不好找了,就是因为黄连种植面积缩减了,黄连的价格必然会涨。家里的钱闲在银行根本没几个利息,不如拿来买黄连,到时候涨了就卖。我怕我一个小孩子说的,爸你可能不信,我才要特意来找王叔叔,王叔叔都做了这么多年药材生意了,让他给你说。再说爸你自己就在做生意,也认识其他搞药材生意的,你可以问问人家,肯定也有人意识到要涨价了。”
林曦说“家里的钱”,王贤才听着会觉得是林家多年积攒的存款,林爸爸却是知道,林曦说的是中彩票的钱。
“林曦,你说的是真的?就是你同学说黄连价肯定会涨那个事儿?”林曦话音刚落,王贤才就瞪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一迭声地追问。
“是真的!”林曦点头,“我也不小了,不会胡说的。”
王贤才本来还是惊愣着,这下就哈哈大笑起来了,跟林爸爸道:“老林,这是真的!”
他一下子高兴得狠了,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林爸爸就站起来,走快了左脚跛地厉害,一把推开了通往堂屋的门,指着一屋子的黄连给林爸爸看:“看,老林!我就觉得黄连这价低了那么多年,今年这情况像这样,肯定是要涨了,但是他们却都说黄连的价走不高了,说是我想岔了。不过我就不信这个邪,还是把钱全给买成黄连了,现在听林曦这么一说,是真的要涨啊!老林!”
王贤才爸妈都过世了,兄嫂又和他不亲,这些年身边没个人,日子过得憋屈,现在这一高兴,是真的快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