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舒默默叹了口气。没再看怀青，专心指挥这最后一场战役。
那位圣主大人心里其实应该明白的，天道无情，不可能会同时存在两条归墟神龙，就算天道偶尔出现的一些偏差，也很快会被无情地修正过来。
小纯然就是要被修正的那个错误，不幸的是，这位圣主大人居然真的对小纯然动了真情。
似乎有什么记忆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灵舒深吸了口气，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底一片冷寂，像是烧剩下的的灰烬。
怀青很快就找了小纯然。
再度见到小纯然，怀青也大吃了一惊。
小纯然破开了他的设下的结界。她似乎用了什么连他都不清楚的禁术，一双黑白分明纯净如白山黑水的眸子如今一片艳红，似燃烧着火焰，身上纯净浑厚的仙气也变成了沛然无比的邪气。
这是——堕仙！
看到这个模样的小纯然，怀青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一片空白。
小纯然看着他，似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却极冷，看一眼就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起来一样。
“纯然，你……”怀青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愤怒，“你为什么要堕仙？”
小纯然看着他，似有些嘲讽：“我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你，这个理由够么？”
小纯然被剔了仙骨，又被管了五十年，脾气已经变得极为古怪偏狭，喜怒无常。
鉴于小纯然在六界除了他之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六界局势极为不稳定，怀青担心她有什么意外，一直将她放在自己的府邸，由他亲自保护，他出府就一定会设下各种各样的结界阵法保护——
这样的密不透风的保护，对于华纯然而言，却是最严密的囚禁。
她想离开，不想见君怀青，不想见万龙族的任何一个人，不想再看见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这些东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当初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无知——
她也知道自己和君怀青不能共存于世，她也没有要杀了怀青好让自己活下去的想法。
她只是想离开。
如果天道要修正她这个错误，有很多种方法，比如说天劫什么的。就算死，她也不想死在万龙族。
但是，君怀青是不会让她离开的，她本来实力就远不如他，只要他在，她连自尽的手段都使不出来——
她拼命想离开，他拼命想将她留在身边。
华纯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怀青更不假辞色，但是怀青对她还是一副好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华纯然虽然想要斩断自己对怀青的依恋和爱慕，但是她心里终究还是爱他。怀青这样，让她也没有继续发泄的理由，只能闷在心里，性情越来越古怪，身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如此恶性循环……
“纯然，现在是最后一战了，六界很快能安定下来，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不会再拘着你。跟我去佛莲池。”怀青试图说服她。
他努力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只是，小纯然等不及。
“我觉得做妖魔挺好的，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像剔除我仙骨一样抹去我的神识。反正我打不过你。”小纯然轻嘲，每一句，都像是刀子扎在他心里。
怀青一时语塞。他本来就不擅长争辩，对于小纯然这样锋利的词锋，根本无法招架。
小纯然成为了堕仙，身上的修为也呈倍数增长。这六界，除了君怀青，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小纯然被怀青拘禁了这么久，对他有种本能的恶感，不想见他，不想跟他说话，只想快些逃离他——
她作为神仙的时候就没出息，舍不得伤害君怀青，成为了堕仙也一样，只是想逃，从来没想那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纯然，对不起。”怀青脸上一刹那间失了血色。
小纯然脸上也有些惨然之色，但是，她掩饰的很好。现在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终于可以离开他了，不能心软！
小纯然不理会他，转身要走，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朵妖红的血花。
一柄漆黑的长剑透穿怀青的胸膛，在前胸露出一截剑尖——
不知何时出现的魔主出现在怀青背后，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弑天剑。
小纯然霎时间睁大了眼睛。
怀青倒不愧是六界第一高手，反应极快，反手长生剑削出，地面上瞬间长出无数锋利至极的冰刺，如同几万利剑同时攻向魔主。
魔主被逼退。
“小纯然，谢谢了，要不是你，本座还没这么容易得手呢！”魔主足下一移，瞬间出现在小纯然身边。
弑天剑上有极为厉害的妖毒，这一剑刺在他心上，虽然他即使用冰封住了身上的血脉，也仅仅是延缓毒性蔓延而已。
怀青脸色刹那间比死人还要难看。
小纯然和魔主串通，在这这里伏击他？
她就这么恨他？恨不得想杀了他？
小纯然成为堕仙，气场也变得极为强大，俏脸冷了下来，衣袖下的手狠狠握紧，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片刻，华纯然瞥了怀青一眼，微微有些嘲讽，然后看向魔主：“你说了，事成之后，会许我魔族大护法的职位。你最好记着。”
魔主愣了一瞬，忽然笑了笑：“这个本座自然不会忘。”
小纯然哼了一声：“但我觉得我亏得慌！”拿下堂堂六界第一强者怀青圣主的命，就算让她当魔族的族长都可以。
小纯然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瞟向怀青：“杀了他，赶紧走吧！灵舒圣主也不是庸手，只怕魔都那里现在很是吃紧。”
“你不亲自动手？”魔主饶有趣味地看着小纯然，猜测，“你不是恨他剔了你的仙骨？亲手杀了他岂不是更解气？难道，余情未了？”
魔主看了怀青一眼，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这个六界的第一强者垂死反扑，就算他也没这个胆子硬接。
他在等，等怀青毒发，和小纯然演戏，瓦解怀青的最后一丝求生意志。
魔主的话显然是触到了小纯然的逆鳞。小纯然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静了片刻，小纯然把手一伸：“确实，亲自动手比较解气。弑天拿来！”
魔主似乎很喜欢看这样相爱相杀的戏码，小纯然已经成了堕仙，她除了跟他走，没有退路，所以魔主很大方的把剑给了小纯然。
透过冰凌的间隙，怀青看着小纯然提着弑天一步步走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原来的她是何等的天真活泼，现在……
纯然，对不起！
如果真是死在她手里……就这样吧！
只要他死了，她就会是这六界唯一的归墟神龙，不用在担心什么天道。他也不用这么辛苦逆天改命让他们两人共存于世……
魔主满意地看着小纯然提着利剑走向怀青。
这个小娘们狠起来比魔还可怕！
他倒要看看这个圣主究竟深情到什么地步？有什么比死在心爱的人手上更诛心的？
魔主正自想象怀青圣主引颈受戮或者和小纯然打的你死我活的场面，却不提防，妖红的剑气如闪电般照亮了他的眼眸，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再接着，剧烈的刺痛如千万根钢针一起刺落——
华纯然手里提着一把利剑，长发如飞，衣袂张扬，烈烈如风。
这一切，怀青看得最是分明。
魔主松懈的一刹那，小纯然就立刻翻脸，刺瞎了魔主一只眼睛。
凌厉、果断、准确、快逾闪电，深的刺杀精髓。
怀青身上虽然有魔毒侵蚀，伤口也痛的像是有无数虫蚁往血肉里钻，但是，心里却是开出一朵花来。
小纯然心里，还是爱他的！
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的命运拨转过来。
小纯然虽然成了堕仙，功力大涨，但是，她还不是魔主的对手。
痛极之下，魔主即回过味来，瞬间狂怒起来：“华纯然，你找死！”
小纯然避开魔主的攻击，小脸还是阴沉沉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含了无数冰碴子：“是你先找死！老娘最讨厌被人利用，你特么还敢惹我！既然你活的不耐烦，老娘成全你！”
说话的间隙，魔主迅速拿出一瓶药。
他的伤在眼睛上，必须要尽快治疗。不是每个人都有万龙族的龙那样强大的抗毒体质。
但是，小纯然岂会给他治疗的机会，剑华漫天，杀气纵横……
小纯然和平常不太一样，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完完全全的拼命，没有丝毫保留。
怀青知道小纯然绝对不会是魔主的敌手，连忙站了起来，忽然，一个东西抛到他面前。
怀青本能地顺手一抄，发现居然是个药瓶。
是小纯然抛过来的。
小纯然抛药瓶这么一瞬间的空档，魔主已经制住了她，弑天横在她纤细白嫩的脖子上，蹭出一条血痕。
嫣红的血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格外刺眼。
小纯然依然面无表情，似乎不知道疼痛一样。
“放开她！”怀青大骇。
小纯然无暇听他们扯皮谈条件，她有自己的骄傲，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
“哈哈……”魔主怪笑了几声，恶狠狠地盯着小纯然：“反正魔族是要完，有你们两个陪葬，也算不错。”
小纯然不理他。
小纯然不说话，看起来是极为傲慢，让魔主很是不爽，锋利的的剑刃贴的更紧，小纯然脖子上的血流的越来越快：“贱人！怎么不说话了？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
弑天剑的毒在体内蔓延，像是有一根根利针在血脉间游走，痛不可当。
“住手！”怀青脸色惨白。小纯然一向怕疼，手指蹭破点皮也会大呼小叫半天，现在她该有多疼！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怀青问。
“我要你的命！”魔主看着怀青束手无策的样子，恶狠狠道。
魔主话音还没有落，小纯然足下尖细的水晶鞋鞋跟已经踩上了他的脚，狠狠一碾——
魔主还没有来的及呵斥，忽然感觉到小纯然身上的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该死！这个疯女人居然敢自爆内丹！
魔主立即把小纯然往怀青那边一扔——
谁知，小纯然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个反应，死死抱着他的腰——
魔主没能把小纯然扔出去，低头就看见了小纯然诡异而快意的笑容：“一起死吧！这是你的命！”
毁天灭地的爆炸蔓延开来，怀青被强大的气浪掀飞出去。
本身就被重伤，近距离对上这股爆炸冲击波，更是雪上加霜。
……
怀青醒来时，人已经在万龙族的府邸里。
怀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小纯然，差点将整个万龙族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不相信，不相信小纯然已经死了。他找过他府邸的每一个角落，小纯然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几近癫狂。
仙族魔族的战事取得了重大的胜利。魔族几乎全灭，只余零散的一些魔族分散在六界隐秘之处，一时间无法剿灭。
各个仙族开始划分各自的实力范围。怀青也被尊为三十三重天的仙尊，备受六界敬仰。
但是，这个仙尊大人除了找人，什么事都不关心。
原来的小纯然性子单纯，只适合活在盛世。他想给小纯然一个清平安宁的六界，让她开开心心的成长，他四方征战，现在这个愿望达成了，她却不在了——
没有她，他要这个六界安宁有什么用？
灵舒是最了解他的人。
一日，怀青从外面回来万龙族府邸那些东西，准备继续寻找。
灵舒拦住他：“她已经死了！”还是引爆内丹这种最为决绝的死法，不仅是肉身，就连灵魂也会化成虚无。
理论上，小纯然绝对再无复生的可能。
这一句话激怒了怀青。
怀青一拳砸在灵舒脸上，脸色狰狞得可怕：“你再说一遍？”似乎灵舒要真敢这么说，他一定会打死他！
灵舒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神色有些悲悯：“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怀青似乎被人抽了一鞭子，没有在说话了，攥紧灵舒衣领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缓缓往外走。
怀青颓废了三天，就开始在六界寻找将人复生的法子。
纯然，我赌上我所有的时间和心血，一定将你找回来。
……
怀青在幻境中寻寻觅觅，清嘉山上却是一片死寂。
三个全身隐藏在斗篷里的人看着面前扭曲的空间锁，脸色有些难看。
不愧是神尊，骤然间遭到暗算，瞬息间都能结成空间锁将自己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