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阴寒杀气,对秦风这等存在自然没有丝毫的影响。但是却影响到了那些较弱的修行者的心性,使得他们更嗜杀。而大元城的普通凡人们也突然都火气大了,不是躲在家中烤火,就是因为一点点小事而争强斗狠。
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因为遥远的黑木宗已经下令,所有凡俗城池内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强征前往黑木宗的山门参与清雪。这些凡人不敢不听,因为稍有违抗,那些修行宗门便会派人大开杀戒,首先杀的就是各城的城主和贵族们,因此在这种威胁之下,先是各城的上层人不得不听命,而后是全部的凡人不得不听命。
大元城的百姓大量被强征,虎子也是其中之一。
至于已经处于暮年的老人,也没有逃过此事。不过秦风并没有人来打扰,因为城主一直在孝敬他,刻意交代了。
总之,整个大元城,已然空了很多,除非是一些身份尊贵者,所有人都被征集前往黑木宗和黑木宗刚刚攻下的领地内参与清雪——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黑木宗突然出手,破掉了紫玉门的护宗大阵,现在正在大肆的进攻紫玉门,占领了紫玉门诸多地盘。包括大元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多半都是紫玉门的修行者常住,距离紫玉门最近,但现在也已然成了黑木宗的囊中之物,对此,凡人们没有任何能力改变,只能等着命运降临。
虎子临走前,秦风送给他一幅画,让他贴身放好。
至于他的妻子,秦风一样,送与了一幅。
这画卷的作用,便是散发暖意,防止身体冻伤。
在这场黑木宗与紫玉门之间的厮杀,第一批受苦者是这些凡人。
田地里,所有的庄稼,已然颗粒不收,全部被大雪淹没。而他们也被迫离开温暖的家,前往风雪交加的外面被迫清雪。
每天,都有无数凡人被生生冻死,每天,都有一些房舍被大雪压塌……
这是一场灾难。
秦风走出了店铺,望着所在街道上,几乎已然空了的各个店铺,内心颇为感慨,在几个月前,这条街道上,行人还是众多,四周的铺子,每当清晨之时,各家店铺开张,极为热闹,可是现在,因为这场两个修行宗派之争,凡人受到了极大的波及。
秦风轻叹,在这一刻,他感慨颇深,凡人,在修行者的眼中,比之蝼蚁更加低微,但这些修行者却是忘记,当初的他们,也是从凡人之中走出。
秦风并没有阻止这一切,虽然以他的身份,要阻止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无尽疆域终究是力量和修行者的世界。这世界需要厮杀、需要争斗、需要流血,如果没有这些,无尽疆域的人口将无法控制,无尽疆域赖以强大的力量,也将因为太过和平荒废,而渐渐丧失,这对无尽疆域长远来看是毁灭性的。
如今星天宗统一天下,在大的方面已经出现了和平,如果在强行阻止任何势力争斗,哪怕是最强只有真元境的这种小宗门的争斗,那就太过了。
大道无情,体会了生死轮回大道之后,秦风的心境,已然悄然无息的有所改变,他望着这条街道,轻轻的说道:“是该离开了……做完最后一步,就离开吧……”
说着,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店铺内。
深吸口气,看了四周一眼,而后坐在了椅子上,左手一翻,在熟悉的书桌上铺开了白纸,而后拿起毛笔开始作画。
这是秦风准备了许久的一次画,这次画,他并非只画一卷,而是许许多多卷。
在离开前的最后之际,秦风的心境已然走到了最后,他准备以这最终之画,让自己这十八年的感悟有一个总结。
他准备画的,是从修行之日起,一直到今止,所杀的每一个人!
秦风第一个所杀之人,准确的说,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人物,檀山武院的邹凯。
他笔如神走,没过多久,画卷成形,邹凯临死前的一刻,那种绝望中带着恐惧的表情,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画卷之上。
望着邹凯的死前画像,秦风心底一片平静。当年他们一起第一次闯先圣遗迹,那时候他还小,若不是邹凯等人在先圣遗迹内突然围杀他,他恐怕还要许久才会杀人。
因果循环,有生,自然有死。
第二个画的,是杨宗庆,身为同门,他却要杀自己和柳茹妃,最后死在幽林秘境中。可是如此一个小人,他的父亲杨枭却是一位深明大义的长者,这又是另一种因果轮回,令人唏嘘。
看了画卷一眼,秦风把他放在一旁,再次铺开一张白纸。
这第三个一个中年男子,此人目光之中有股嗜血之色,嘴唇略薄,看起来似极为刻薄,此时,他右手之上有把飞剑,这飞剑隐带寒芒,一股萧杀之气蓦然间扩散而出。
他正是秦风所杀的第三人,甚至秦风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当初秦风从先圣遗迹出来,立刻遭到檀山武院的大批高手围杀,他杀出来了。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人心比异兽还要可怕!
一幅幅画卷,在秦风的手中成形,每画完一个,便被他放在一旁,渐渐的,地面上的画卷,越来越多。
一丝丝的杀气,从若有若无到慢慢的浓郁起来,画卷每多出一卷,店铺内的杀气便会重上一分。
若此时有修行者路过此地,那么会清晰的看到,秦风所在店铺之上,除了风雪之外,已然多出了一层寒冰。
秦风对此,完全视若无睹,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把所有能够想起的亡魂,一一画出来。
渐渐的,秦风已然忘记了正在画画,他完全沉浸在记忆之中,把自己这五十年的人生,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般,在脑中缓缓的浮现。
从开始的弱冠少年,被扔出剑阁,而后进入五行宗,他修炼、闯荡,几经生死,遇到过吴俊男、田甜、柳茹妃那样的朋友,红颜知己,也遇到过康剑锋、杨宗庆那样的对手。
而后他遇到了黑三、黑九、白五,他们虽然都在帮自己,可各怀心思。及至让他去格勒山争夺天命符。
格勒山,是他整个人的一次蜕变,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都经历了一次完整的蜕变。从此他拥有了极致大圆满天赋,修炼了最强的精神力量功法,传承了所有的阵道和符道。
而后他回到五行宗,却遇到了剑阁对五行宗的灭宗之战,那是一场血杀千里的大战,亦师亦友的卫央死了,火呺也死了,一个个宗门前辈,一起参加宗门排位大战的众多师兄弟也都死了。可最后剑阁被他灭了,五行宗的宗主也被他杀了,了却了一切因果。
秦风手中的笔始终没有停过,随着他的回忆,一幅幅人物画像飞快的成形,他的笔越来越快,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他脑中的记忆画面,也同样越来越快,渐渐的,他看到自己这十八年多的凡俗人生,生老病死,一幕幕人生的缩影,慢慢的融入到秦风的心神之中。
许久之后,他脑中不再有任何记忆的画面,有的,只是两个字,生、死。
生与死,轮回大道的一种变化,这种变化,在秦风画下几十年的杀戮中,他明白了死的含义,在十八年的俗尘中,他知晓了生的意义。
秦风在此时的一瞬间,有了这种顿悟。
所谓看山非山,看水非水。
秦风此时,便是如此。
在他睁开双眼的一刻,店铺内的画卷,已然无数,秦风的双目之中,露出一丝轮回精芒。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众多画卷,双手缓缓的抬起,顿时,这些画卷蓦然颤动起来,纷纷向着他双手之中凝聚,渐渐的,画卷越来越多,但此时秦风的双手之间,却是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画卷尽管一一落入,但这黑色旋涡大小,却是始终没有任何改变。
一个个画卷全部飞向秦风双手之间,当最后一个画卷,消失在那黑色旋涡后,秦风目光平静的望着漩涡,他手中的空间戒指,突然自动打开,将之收入其中,这些凝聚的,是秦风这十八年的“道”。
秦风沉默少许,留恋的看了这居住了小二十年的店铺一眼,右手随意的一挥,顿时店铺内的所有画卷,全部消失。
随后,他打开店铺之门,迎着风雪的黑夜,走了出去。
秦风慢慢的走在这条街道上,风雪,越大。
他的身影,在刚走出店铺时,依然还是属于一普通的中老年男子,但随着他的脚步,随着他渐渐走向街口,他的身躯,渐渐的挺拔,他脸上的皱纹,慢慢消失,最终,当然站在街口的瞬间,秦风已然从一个凡人,成功的转化到了潇洒不羁的青年。
再一次将体内隐藏的力量肆无忌惮的显露出来,秦风已然能察觉到,一股身体好似要飘然欲飞的感觉,渐渐在他身体内外出现。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正在天空之上,伸展开来,把他向上拉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