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叶楚率数十精骑,不顾夜深,纵马来到兴云庄门前,远远望去,便见里面灯火辉煌,隐约可以看到其中楼阁亭台,气象万千,心中不禁感叹:“只要心黑,兴云庄就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变成闻名三晋的顶级豪强。”
“什么人,快些下马!”
叶楚一干人刚要上前,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厉声喝道。
叶楚面色淡淡,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依旧抖动缰绳往前走去,后面几十骑都是跟上。
“这里是保定兴云庄,龙四爷的府邸,你还敢在马上?当真大胆!”
喊话的正是兴云庄的门房,因为这段时日因为梅花盗的出现,武林高手云集,每日灯火通明,至天明方熄,所以门房们也是日夜换班,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
他们作威作福惯了,见叶楚等人依旧没有下马,几个人走了过来,看着都是奴仆打扮,距离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手臂上下挥舞,在那里叫道:“兴云庄乃是龙四爷府邸,各路大侠都在里面,什么人都要下马,否则小心……”
靠近叶楚坐骑还有几步,还在那里指手划脚的样子,叶楚身后一人手中马鞭一扬,直接抽了下去,那人根本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脸上已经被抽中,一道红印立刻浮现,立刻捂着脸惨嚎起来。
跟着跑过来的其他三人,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动手,吓得齐齐站住,等看到叶楚身上穿着的是个朝廷官服,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仓皇后退,有一人脚下打拌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马匹过来,不由得惊恐无比的大叫。
叶楚的马匹自然不会践踏几个奴仆,他翻身下马,理都不理这些门房和奴仆的反应,直接负手而行,身后武士紧紧跟随,一下子便涌进了兴云庄。
他们脚步轻捷,速度很快,一路往荣宁堂赶去,最快的奴仆脚步,也赶不上他们的速度,就这样一路直行,距离很远,就听到了大厅内的议论声,显然里面众人如他所料,正在审判李探花。
而荣宁堂的厅门大开,叶楚远远望去,出了看见高居主位的龙啸云、一众正义凌然的江湖侠客之外,还看见一人正伏在地上,一个劲的咳嗽连连,想必那就是倒了大霉的李寻欢了。
此外,里面还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青年,一个衣衫凌乱的姑娘,地上还躺着一个死尸。
正是阿飞、林仙儿,以及梅花盗的替死鬼。
此时田七口舌如簧,三言两句便将阿飞擒杀梅花盗替死鬼的功劳给抹去,还顺势倒打一耙,引导大家怀疑阿飞是杀良冒功,以便洗清李寻欢的嫌疑。
只见田七忽然转身走到一个锦衣少年面前,厉声道:“你是不是梅花盗?”
那少年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怎会是他……”
话未说完,田七忽然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喃喃道:“好家伙,又有个梅花盗被我捉住了。”
他转过头来一笑,悠然道:“位只怕也想不到捉拿梅花盗竟如此容易吧。”
群豪又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就在此时,叶楚走进大厅,拍手笑道:“没想到本官刚到兴云庄,就已经抓获了梅花盗,这位先生当立首功!”
他一挥手,指着被天七点中穴道的少年,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严加审讯。”
他不等众人说话,又对田七说道:“这位先生龙行虎步,气度非凡,想必不是无名之辈,还请告诉姓名,然后随我去西厂诏狱,将你擒拿梅花盗的事件做个详细说明。”
手下两个武士立刻应诺,上前一把抓住那锦衣少年,手腕一抖,“哗啦啦”作响,一道铁链就绑在那人身上。
众人脸色大变。
田七先生忙道:“误会,误会,他不是梅花盗!”
一个花白胡子,阔口下垂的中年人越众而出,拱手施礼道:“在下赵正义,来者不知是西厂哪位档头?莅临兴云庄可是为梅花盗而来?”
在场众人也都纷纷看向叶楚等人,更有田七等人拦住要绑走锦衣少年的两名武士,但所有人眼神都是惊疑不定。
唯有阿飞站在李寻欢一旁,面色淡然,而林仙儿缓缓退到一旁,低下臻首,不言不语。
叶楚微微一笑:“在下,大明锦衣卫左都督,奉旨提督西厂事务,见过诸位!”
在场的江湖群豪都是最近屡屡听说他的大名,一时间大为哗然。赵正义和田七先生更是惊疑不定,不由得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暗道:“传说这位朝廷大官自从围剿魔教总舵之后,一路北上血洗各家武林豪强,动辄杀人满门,这次来到兴云庄,说是为了捉拿梅花盗,但谁知道暗地里要干什么?若是兴云庄这艘大船要沉,我们可要即使抽身而退。”
其他武林群豪没有他俩想的复杂,但是对朝廷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一方面有着忠君爱国的朴素情怀,另一方面不愿接受朝廷法度的束缚,而朝廷看他们也有“侠以武犯禁”的感觉,所以隐隐有些对立。
此时,叶楚以朝廷都督的身份出场,干涉江湖事务,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一时间这里泰半人,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叶楚。
赵正义反应神速,连忙再次拱手施礼,说道:“草莽小民拜见大都督。不过大都督有所不知,田七先生刚才只是和这少年开玩笑,以证明那个少年胡说八道,事实上梅花盗乃是李寻欢,已被我们抓获。”
赵正义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阿飞和李寻欢。
叶楚伸手挥了挥,两名武士便给那倒霉的少年松了绑,而他眼睛一扫,没有看阿飞,而是直接看向李寻欢。
此时李寻欢伏在地上,已经停止了咳嗽,狼狈不堪,脸上还有一个五指印,不知道是被谁扇了一巴掌。
但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他的气派。
那是从他的眼睛体现出来的,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让他与众不同。
“他是梅花盗?”
叶楚淡淡的问向赵正义。
“是啊,大都督或许不知道,这李寻欢入关以来,假扮梅花盗,无恶不作……”
叶楚不等他说话,便猛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赵正义直接被凌空抽飞,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直接撞道一张太师椅上,把一张楠木做的椅子直接给撞了一个粉碎。
“啊!”一个女子的尖叫,正是林仙儿发出的。
还没等其他众人反应过来,叶楚一个错步冲了过去,一把筑起赵正义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的啪啪打在脸上!
“打你这个巴掌是因为李寻欢人品文采都是当世翘楚,天子御笔亲封的探花郎,你居然污蔑他是梅花盗!”
“打你这个巴掌是因为李寻欢昔年座师正是正统十年的状元,大明少保、谨身殿大学士,我朝贤佐的素庵先生(商辂),你居然敢质疑大学士的眼光!”
……
“打你这个巴掌,是因为李寻欢早已名利双收,却辞官不做,还放弃万贯家财,如此高风亮节,天下人谁能做得到,你却污蔑他是梅花盗,可见你内心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说到这里,一把提起赵正义,随手扔到地上,冷声道:“莫非你这是贼喊捉贼,实际上你就是梅花盗?”
叶楚每打一巴掌,就说一句话。
连续十几个巴掌下来,哪怕他只用一分力,也不是一个赵正义所能承受的,此时赵正义的脸被抽的高高肿起,血丝渗透,嘴中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等田七、公孙摩云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楚已经打完了,这一下众人彻底震惊了,连李寻欢都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就在众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以己度人,胡乱揣度,只怕误伤了好人!”
熹微的晨光中,只见五个芒鞋白补袜的灰袍僧人自大厅外缓缓走了进来,当先一人须眉俱已苍白,在晨光中看来宛如银丝,便脸仍是白中透红,红中透白,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顾盼生威。
“这位大师是何许人也?”叶楚一脚踩在赵正义身上,目光淡淡,语气平和。
“贫僧少林心眉,听闻梅花盗在保定出现,奉方丈法旨,特来协助诸位大侠捉拿此贼。”心眉双手合十,缓缓说道。
“我上个月送信少林,说少林内贼和梅花盗勾结,你可知道?”
心眉闻言一震,忙道:“原来是叶都督当面,贫僧失礼,回大都督,老僧来前,方丈曾经给贫僧说过。”
叶楚负手而立,冷哼一声:“这梅花盗前脚捉到,你后脚就到,当真是再巧也没有了,莫非你们串通一气,演了这场戏?如此说来,莫非你就是少林寺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