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锁小胖墩没有骗我,到了晚上的时候,大舅子果然吩咐人在营地上生了许多的篝火,说是要给从南越赶回来的沈良钟接风。
一大群炊造营的士兵们得了命令后,马上就在营地外面忙碌地跑来跑去,不一会,阵阵喷香的烤肉味就从帐外透了进来,我想起魏锁小胖墩说过会给我留好吃的,于是咽着口水悄悄往营帐外摸去,正要打开门帘,大舅子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了起来:
“天都快黑了,还出去干什么?”
我自然不敢坦白自己是去偷吃的,于是搓着两个小手骗他道:“啊,那个……天都快黑了,我去炊造所给你拿晚膳!”
“小软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劳了?”
大舅子弯着嘴角过来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眯眯道:“不过孤已经传令下去,今晚全军将士一起吃烤肉。外面人多杂乱,万一孤的小软饭走丢了怎么办……你今晚哪儿都不用去,老老实实跟在孤身边就行了。”
啊啊啊!我怎么就会走丢啦?!
————这个专横独断的小暴君,为啥总是坏我的好事?!上次他已经蛮横地阻断漂亮姐姐们对我的邀请,这次又要生生割断我与魏锁小胖墩的美味约定么!
难道拳头大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么?!
我捏着两个小拳头,满脸愤愤地倚在帐篷门口,还想隔空眺望一下炊造所的方向,却被大舅子长手一勾,又给拖回了营帐里……
外面的天渐渐完全黑了下来,到了辰时一刻左右,沈良钟终于带着几十个亲兵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没想到在南越呆了几年后,沈良钟满脸的络腮胡子竟被剔得干干净净,再也不是从前长毛怪的模样,要不是听到他那标志性的哇哇叫,我都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哇哈哈哈!哇哈哈!……殿下待我老钟真是没得说!知道我无肉不欢,就给整了这么多烤肉!”
可能因为夜色浓重,而我又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黑炭脸躲在大舅子身后,沈良钟没注意到我,他和大舅子亲切地寒暄几句后,就撒开两条毛腿,飞一般地扑向了酥嫩多汁的烤肉。
大舅子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着全军将士们豪气干云地一摆手,说了一声:“开宴!”
将士们便如潮水一般哗啦啦地涌向了各处篝火,一时间,咀嚼声,吆喝声,倒酒声不绝于耳,整个篝火烤肉宴进行得热火朝天。
大舅子带着我来到一处无人的篝火边上,我瞄着火上枣红色的烤全羊直流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来。
动作优雅地在一只烤全羊上割下几块滋滋冒油的肉,大舅子把烤肉放在一个小碟子里,轻轻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后,又仔细地撒上香料,最后才暗暗地递给我。
我贼溜溜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大家这时候都忙着吃肉,根本空注意到我们这边,这才放心大胆地接过那碟子烤肉,一张嘴,就全部扫进了嘴里!
大舅子拿着小匕首,震惊地看了我一眼。
“唔!”
“怎么了?噎到了?!”伸出长手悄悄顺了顺我的后背,大舅子皱着眉头责怪道:“又没人跟你抢你吃得那么急做什么!”
“啊!烫!烫!烫……”
我卷着舌头把烤肉在嘴里挪来挪去,好不容易等到烤肉稍微凉了些,就找准机会一口咬了下去,霎时间,一股鲜美香甜的肉汁在口中迅速弥漫开来:“啊啊啊!好好吃哇!大舅子我还要!”
“…………”
大舅子哭笑不得,无奈地拿起小匕首又给我割烤肉去了。
我一边等着吃的,一边悠闲地转着脑袋,只见不远处几十个将士聚成一群,围着沈良钟正喝得起劲儿~也不知道沈良钟嘴里吧嗒吧嗒地说了些什么,那人堆里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音。
我竖起两个耳朵,只听沈良钟扯着洪亮的大嗓门在人群里说道:“……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个东楚国的小和尚与风尘女子睡在一处,小和尚好奇啊,就把风尘女子的前后摸了个遍,完了之后忽然大叫道:‘真是奇怪啊!真是妙啊!这位姐姐的前面像尼姑,怎么到后面又像我师兄了呢?’”
啊啊,他在说啥?什么和尚尼姑的……
我听得一脸迷茫,那一群将士们听了却是顿时大笑不已,好几个人甚至还两眼发光地拉着他喊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沈良钟满脸嘚瑟,他伸着根手指对这些将士指指点点,说道:“叫你们有空多读点书!一个个死活不听!这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老祖宗什么时候骗过咱们!老子的这些笑话,就是从书里看来的!”
“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读沈将军读过的书!”几个将士谄媚地围在沈良钟边上,不停地怂恿他道:“沈将军,再讲一个吧!”
“那就再讲一个?”
“讲讲讲!”
看到自己的笑话这么受欢迎,沈良钟得意的不行,他灌了一口酒,红光满面地继续讲道:“南越有一个大姑娘嫁人了,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她婚后回娘家的时候,这当娘的就问闺女了:‘女儿啊,你夫家离的这么远,到了那里之后生活习惯不习惯呐?水土服不服啊?’这姑娘想了想,就别别扭扭地回答她娘道:‘其他倒没什么,只是那边的人用枕头的方法和咱们不太一样————嗯……咱们这边枕头是枕在头下的,那边的枕头却是枕在腰下的……’”
“啊哈哈~”
“嗷嗷嗷!枕腰下!!!……”
“嘿嘿嘿!……”
一群人听完后,个个咧着嘴笑哈哈的,情绪激动不已。
————额,真是搞不懂了,人家把枕头枕在腰下又怎么了,有啥好笑的?
我愣愣地回头,只见大舅子手上拿着盘切好的烤肉,竟然也看着沈良钟的方向抿着嘴角在笑。
“大舅子,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啊?”
我凑过去暗搓搓地他问道:“怎么会有人喜欢把枕头放在腰下,好奇怪呀,这样也能睡得着吗?”
“咳咳,这个么,有也是有的。”
大舅子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借着眼前跳跃的火光,我看到他脸上飘过两抹可疑的红晕。
“真的有?”
他把烤肉塞了过来,黑亮的眼睛中隐隐透出一丝莫名的火热:“有,等晚上回去,孤来教你。”
“哦,这是你说的!”我大口地吞着烤肉,一边含糊地说道:“到时候可别忘了!”
“嗯……”
大舅子低沉应了我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沈良钟讲完了他的那些笑话,提着个小酒瓶子吊儿郎当地就往我们这边走来了。
我怕他认出我来,赶紧起身缩到大舅子身后,手里捧着碟烤肉,装作正在站岗的样子。
沈良钟提着酒瓶子一屁股就在大舅子旁边坐下了。
“嘿嘿,端木啊,这次回来听说路上的人说,那什么梁国才女明嘉柔都进了你的承德殿啦!”沈良钟对着大舅子挤眉弄眼道:“你小子定力可以啊~人家在你屋里晃了好几个月,你居然都忍得住没收了她?”
“你喝多了,别在这里瞎说。”大舅子一面说沈良钟,一面还很不自然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哎!我哪儿瞎说啦!”
沈良钟急了眼,拉着大舅子絮絮叨叨地说道:“你小子以前在山里练武的时候不是天天念叨人家么?怎么,现在有了小娇妻,就忘了旧情人啦?……不过要说这明嘉柔也真是的,你说她再漂亮再贤惠也经不起时间的蹉跎啊,这都快二十了还不嫁人~哎哎哎!赶紧老实交代了吧:你当初是不是给了人家什么不得了的承诺啊?”
“孤没有。”
…………
我在后头听着沈良钟的那些话,嘴里嚼着大舅子亲手切的烤肉,嚼着嚼着,竟慢慢觉得那美味的烤肉变得如蜡块一般无味了。
唉唉,大舅子和明嘉柔……
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紧缩起来,自从明嘉柔进宫以来被我故意忽略的、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那股子酸涩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下子涌上心头。
是啊,大舅子那么喜欢明嘉柔,从很早以前就很喜欢她了……
他,总有一天会娶她的。
“……沈良钟!孤好几个月没训你皮痒了是不是?!马上滚去校场跑一百圈醒醒酒!”
沈良钟看大舅子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起来,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喏喏放下酒瓶子,委委屈屈地摸黑跑步去了。
他这一走,大舅子沉着个脸,马上就朝着我过来了。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起来!
啊啊啊!难道他是想找我商量那件事?!
怎么办怎么办……
我怕大舅子想起了我大婚那晚的提议,现在就要过来和我商量如何腾位置给明嘉柔……心中一慌,手里的小碟子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脑子一热,拔起腿来就跑!
“萧梓禾……”
只听大舅子在后头低声喊我的名字。
我哪里敢应他,此时只觉得心跳如鼓,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没命地跑,耳边全是呼呼吹过的风声。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只看到周围一片漆黑。几个白蒙蒙的营帐伫立在我前头,该躲到哪一个里头去好呢……正犹豫间,突然觉得后背一暖,大舅子两手一环,已经把我牢牢地圈在了他的怀里。
额,腿长就是快啊~这一眨眼被他逮住了……
“小软饭,你跑什么跑?”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背上隐隐能感受到大舅子扑通扑通强有力的心跳,我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怔了一下,一想到他赶走我后,就能天天这样抱着他梦寐以求的明嘉柔……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流淌下来。
“怎么,人家说两句你就信了?”大舅子将我大力转了过来,他一边轻轻抹着我的眼泪,一边咬牙切齿地盯着我:“你对孤就那么没信心?!嗯?”
哼!什么信心不信心的?也不知道是谁一见明嘉柔就乐呵得不得了,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后头去了!又是送书又是拉着聊天到深夜的~
当然,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头嘀咕,说出来怕他揍我……
见我抽抽噎噎不说话,大舅子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黑亮的瞳孔在漫天的星光下折射出点点闪烁的光华,显得格外蛊惑。
他忽然气息微乱地捧住我的脸,温热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重重地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