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习惯也成自然。
没有太多交流的陪伴，却是这世上最长情的告白。
再热的天气他也不再开车，就陪她搭公交车，从这一站到那一站。
人多的时候他把她护在怀里，双手撑住她周围的墙壁，任身后的人把他挤个死去活来，唯他怀抱里的那点小小天地平安祥和，那是他留给她的境地。
九月中旬的时候各个高校开始迎接新生，午间的医院顶楼天台上，他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整理要到学校报道用的东西。
“你几号开学？”
“还有一周，我准备拖到最后一天再过去。”
“我还没问你考的哪所大学？”
“我念技校，去云城。”
“你看着不像成绩会很差的类型。而且技校京城也有，不必去云城。”
“谁跟你说念技校的就一定是因为成绩不好？我错过了第一次报志愿的时机，所以人生已经没有那么多选择。我想要好好学习，只有学了一技之长以后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那样才能挣钱还钱。”
“你还欠别人钱？”
“你没看见我脸上写了个大写的‘穷逼’吗？”
聂荣臻笑到不行，“你看上去像个落难公主，再不济，也是有钱人家因为闹脾气而离家出走的千金。”
姚小姚脸上的笑容敛下去，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准备走人。
他适时伸手拉她，正好一把抓住她的小手令她站定在原地。
姚小姚回头，他说：“想没想过学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我就有病，你能治我吗？”
“什么病？”聂荣臻挑眉。
“蛇精病。”
姚小姚说完，哈哈一笑就跑了。
剩下聂荣臻怔楞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是什么时候被他拉住小手的，姚小姚自己都已经忘记。
她只记得在陪伴蒋夫人的这段期间，聂荣臻总来，且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几本医学相关的书籍。
无聊的时候姚小姚也会看，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他，他手里拿着纸和笔，给她画图，顺便讲解人体构造和药用效果。
蒋夫人愈发地喜欢姚小姚，尤其喜欢看两个孩子挨在一起学习，聂荣臻要走，她便让姚小姚出门去送。
他说：“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
“准备吃什么呢？”
“有什么吃什么呗。”
关于吃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一点要去，因为能够吃饱已经不错，再去要求什么不就作了吗？
“那就陪我到对面那条街上的巷子里去吃海城小笼包吧！”
姚小姚刚想出声拒绝，聂荣臻又道：“那家的蟹黄小笼包是我奶奶的最爱，刚才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跟她说好要给她带回来，正好一会儿你就给她拿回来。”
“行。”
姚小姚点头以后又同蒋夫人说了一声，才跟聂荣臻一前一后从医院里出来。
就在过马路的时候，因为长时间休息不好她精神恍惚，差点被旁边开过来的车给撞了。
聂荣臻条件反射从身后揽了一把她的肩头，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已经紧紧握在了她的手上。
她试着挣了挣，他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故意将她拉到身前。
快到对面马路的时候，他改由从身后推着她向前。
“你十八岁了吗？”
他的声音温暖，就热热地吹拂在她的耳边。
姚小姚的耳根一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他。
却又听见他说：“十八岁就可以谈恋爱了。”
她心如鹿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犯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他已经拉着她的手没再放开。
所以，这就算是谈恋爱了吗？
她人生中第一次谈恋爱的经历给了江少容，那时候后者也是这般，在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拉了她的手，然后直接带她上.床。
只是那时候江少容从来没有问过她有没有满十八岁，也并不关注她是否可以谈恋爱了。他只是那样，像一阵龙卷风般突然袭来，等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全身心地付出。
所以，聂荣臻总归是与江少容不同。
至少，大多数时候他都会以她的感受优先，从来不去勉强她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用默默陪伴换两个人都舒服的相处模式。
因为他没有急攻，时间久了，反而令她习惯了他默默的陪伴。
有时候他也会陪她去楼下看奶奶，奶奶看见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进来，总是特别紧张。
等聂荣臻表达清楚自己的来意以后，奶奶还是紧张，只不过这种紧张是真怕他会与姚小姚之间有些什么。
趁着聂荣臻被他的科室叫走，奶奶赶忙抓住姚小姚的手道：“小姚，你老实跟奶奶说，他是个什么背景的人啊？”
“背景？”
迄今为止姚小姚就只见过聂荣臻的奶奶蒋夫人，知道聂家书香门第，经济条件也还不错，聂荣臻是这间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至于其他，她一无所知。
因为知道的不多所以也说不清楚。
奶奶见姚小姚懵懂，忙不迭地提醒她道：“这位聂医生，光看身形和气质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就算不当医生，将来所要走的路也肯定都会被家里人安排好。奶奶不是想要说你些什么，就是怕，怕你像你爸爸一样好高骛远，尽想去同那些跟我们天差地别的人在一起，去抓住一些本来就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进入一个根本就不该我们进入的世界……”
“奶奶，我不会的。”
“你不会就最好，毕竟奶奶也陪伴不了你多久。但总归是想提醒你一句，与其图现在快活，日后却落得个被人遗弃的下场，到不如现在就不要同那个人开始，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这样等到适当的时候，也许就会出现一个与你各方面都相配的男人，这中间不是省下了许多的眼泪？‘门当户对’虽然是句古话，但自有它存在的道理，等你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就会明白今天奶奶同你说的这些话了。”
……
姚小姚把盘子里的烧烤夹出来，放到聂荣臻跟前的小盘子里时，特别强调了一下：“这是毛肚，就是牛的胃，还有这是脑花，就是猪的脑子，还有小腰，就是猪的腰子……”
他淡淡勾唇，“你不用介绍，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的。”
姚小姚就坐在露天的烧烤摊前，仰头喝下一整杯啤酒，才指了指这周围的人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觉得你到这里来合适吗？”
他正襟危坐，就算脱去了白天的白袍，换上最休闲的衣裤，可当他同她在这个有些破烂的烧烤摊前坐下时，那凳子矮得，好像连他的大长腿都没地儿放了似的。
姚小姚在选菜摊前捡菜，回头的时候就见这个与周围的环境总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好像不论怎么摆，都放不对他那双腿。
她犹豫了一下，平常本来舍不得的，可今天还是称了条两斤多一点的鱼让店家去烤。
等到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桌以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介绍。
只是聂荣臻何其敏感的一个人，听到她这样说话，微微勾了下唇角，“我平常不太爱吃内脏，但对于好吃的东西也不排斥，所以只要是你合适来的地方，我有什么不合适的？”
姚小姚没来由地被撩了一下，正想扯开话题的时候，又听聂荣臻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奶奶也就是蒋夫人，你见过的，她姓蒋我姓聂，你就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姚小姚霍然一怔。
对啊！
如果蒋夫人的丈夫是姓蒋的话，那她的儿子也应该姓蒋，儿子的儿子也会姓蒋，怎么到了聂荣臻这里就变成聂了？
“因为我不是她的亲孙子，我母亲跟蒋叔叔是半路夫妻，他们是后来组合的家庭，所以我仍跟父姓，我的亲生父亲是姓聂的。”
姚小姚压抑地张了下嘴。
“可是我也并没有觉得因为姓氏上的不同，我们就不是一家人。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很忙，都是我奶奶带我的时候比较多。哪怕我并不是她亲生的，可她待我与其他的孙子孙女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从小我就觉得，不管曾经是不是一路人，只要进了一道门，那就是一家人。”
姚小姚一梗，真是话都说不出来。
本来想把奶奶说的那套门当户对的话拿出来说给他听的，但怎么到了他这里，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没了语言？
姚小姚吃了一半脑花，往他跟前一推，“你看这个。”
他挑眉，“……”
“你觉得像啥？”
“……这不就是个猪脑花吗，还能像啥？”
“那就对了！你平常做手术的时候不是经常见吗？让你吃这个你吃得下去吗？”
“……”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最喜欢吃猪脑花。你说咱俩要是在一块儿了，连吃都吃不到一起……喂喂喂，这有辣椒的，你不是不能吃辣吗？快放下！”
聂荣臻几口吃掉了姚小姚递过来的东西，不仅把自己辣得够呛，还把姚小姚惊得立刻去拿矿泉水来给他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