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只是一罐子陈醋,江宁有一点点失望,随即又打起精神来:“看看其他的吧?”

  听了这话,韩致远又打开第二个罐子,不由挑眉:“抹布?”

  “不会吧?抹布放腌菜坛子里?”江宁不信,凑过去看,然后无语,里面是半坛子腌菜,看起来皱巴巴的,还真有点像抹布,他伸手拎出一团看了看,有点像白菜叶子,可以吃的,他笑着把腌菜扔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盐粒,说:“不是抹布,这个是腌菜。”

  “哦。”韩致远谦虚脸。

  还剩下两个坛子,他打开了左边那个瞅了一眼,江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咔哒”合上了盖子,镇定自若地说:“这个扔掉吧。”

  江宁疑惑:“怎么了?”

  韩致远微微皱眉,说:“里面的东西坏了。”

  江宁上前去:“我看看。”

  他伸手揭开粗陶的盖子,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带着一点霉味,在阳光下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东西长着白白绿绿的霉菌,足有两三厘米长,江宁拿树枝拨了拨,有点可惜:“里面是腐乳,但是放得时间太长,坛子周围用来密封的水已经都干了,所以不能吃了。”

  好大一罐子呢,江宁失望极了,韩致远看了他的表情,立刻说:“我们看最后一坛子吧。”

  就算腐乳没坏,也不能填肚子啊,没什么可惜的,安慰完自己,于是江宁又振作起来,说:“这个我来开。”

  韩致远表示,都听组织的。

  最后一个罐子最大,不像是腌菜坛子,分量却又很轻,江宁打开的时候还有点忐忑,千万别是空的,等他打开一看,坛子里面只有一个鼓囊囊的粗麻布袋子,袋子扎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江宁解开扎袋子的麻绳,打开一看,差点乐傻了,里面是大半袋子粟米混着黄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表示有点承受不住。

  两人看着院子里面排排站的四个坛子,心情真是大起大落,不,大起大落的只有江宁,而韩致远,如果没有江宁解说的话,他压根一样也不认识。

  江宁嫌弃厨房光线太暗,两人便把能用的东西都搬到屋檐下的干燥处放着,又在上面盖了一块木板,整理完毕,江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由感慨:“光围着吃的打转了。”这是真话,然而不吃的话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由于没有找到可以照明的东西,江宁趁着天色还亮的时候就早早做了晚饭,两人吃完,韩致远主动提出自己去洗碗。

  连油星都没有,江宁也就不担心他洗不干净,便收拾好碗递给他:“到河边洗。”

  韩致远答应了,听话地捧着碗就往河边进发。

  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江宁蹭蹭下巴,唔,又乖又勤快啊。

  趁着天色还微亮,江宁把树枝上晾着的几件衣服收了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还没洗澡。

  韩致远捧着碗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江宁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大事,于是放慢脚步,准备轻手轻脚地进去厨房,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就被江宁叫住了:“等等。”

  韩致远应声停下,镇定自若地笑着看他:“怎么了?”

  江宁盯着他手上的碗,语气十分怀疑:“我记得今天晚上用了四个碗。”

  韩致远挑了挑眉,一脸无辜:“是吗?我不记得了。”

  江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是四个碗,还有一个呢?”

  韩致远垂死挣扎,还企图以言语扰乱他的判断:“你记错了,应该只有三个吧。”

  看他这语气表情,这回江宁肯定了,少了一个碗,他逼问:“一定少了一个,还有一个碗去哪儿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韩致远眼见迷惑失败,只能老实回答:“我一下没注意,漂走了。”

  江宁:“……”

  很久以后,每每提到这个事情,韩致远一再表示自己只是没留神,才让那只碗溜了,但是江宁都笑而不语,韩致远一怒之下,抓住他就这样那样,直到江宁没法说话了,洗碗这个梗才算完。

  韩致远放好碗之后,两人在院子里坐下,然后问题又回到洗澡那里,按照江宁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在门前河里冲冲就算了,方便省事,但是一想到以后他们要在那里用水,莫明总有一种迷之羞耻。

  相比之下,韩致远倒无所谓,他只是觉得门前的河流太窄了,不够宽敞,用他的话来说,只够放下一条腿,于是江宁看他装完逼之后,两个人又商量一番,拎起衣服,决定就往下游出发了。

  这时天已经黑了,漫天的繁星仿佛被人细细擦过一样,像一捧洒落的碎钻,闪闪发亮,密密地拥挤在一起,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天幕上,落下银色轻柔的光芒,在地上拉出两人影子,一前一后,手臂摆动,步伐整齐,细细长长的,偶尔有些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河道因为没有从来修缮过,所以时宽时窄,岸边荒草丛生,路也不太好走,所幸两人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与另一条河流的交汇处,水面宽敞,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四米,于是决定就在这里解决了。

  放下换洗的衣服,江宁一边脱衬衫,口中一边说:“你刚刚低烧,还是别——”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以及一蓬清凉的水花,河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韩致远人早没影了,他无语地抹了一把脸,继续慢吞吞地脱衬衫,自言自语地说:“再生病就把你叉出去,爱谁谁。”

  那边韩致远在水里用力一蹬,跐溜窜出老远,撒了半天欢,才冒出来抹了一把水,微微眯起眼,回头看到江宁脱了衣服准备下水了,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脊背上,发出白莹莹的光,江宁的皮肤很白,有点像玉石的色泽,看起来特别温润,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把。

  事实上,韩致远还真鬼使神差地上手摸了,摸了还不止一把,手感果然是如想象中一般的温润,皮肉细滑,特好特舒服。

  他这一摸把江宁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他:“你干嘛?”

  韩致远收回手,一脸正气凛然:“有只蚊子。”

  江宁语气狐疑:“大秋天的还有蚊子?”他说着又略微紧张起来,反手抓了抓被摸的地方,觉得不太痒,这才庆幸道:“还好没事,我对蚊子有点过敏。”

  韩致远惊讶,默默地蹭了蹭下巴,憋了会儿才说:“怎么会过敏?”

  “小时候的毛病了,”江宁笑着回答他:“被蚊子咬了的地方如果特别痒的话,过几分钟就会长水泡,然后红肿,像一个发面馒头,不涂药的话,过个几天就会发脓溃烂,没有一两个月好不了,你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很多疤痕?”

  他说着转过去,将背露给韩致远看,江宁的肩膀不算强壮,甚至可以说略微单薄,但是挺直了,像一株竹子,透着一股子韧劲,显得整个人特别有魅力,或者说风骨,肩背骨肉匀停,光洁白润,韩致远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曾经与江宁握手的感觉来,不知道眼前这肩背握起来的触感,是不是同那只修长的手一样,他东想西想,哪里还有时间去看上面有没有疤痕。

  于是韩致远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刚才可能是我看错了,不是蚊子,你别担心,没事的。”

  江宁背着脸,他的嘴角缓慢无声地翘了起来,虽然他确实对蚊子过敏,但是最多也就是长个水泡,红肿一下,不去管的话,过个几天就会好,至于发脓溃烂什么的,他当然是糊弄韩致远的,大秋天的,北方天气这么凉,怎么可能还会有蚊子?

  经过这一茬,韩致远老实了不少,最后两人洗了半个多小时才准备回去,韩致远本来还不太情愿,磨磨蹭蹭的,但是江宁就以生病了就叉出去来威胁他,最后迫于淫威,终于爬上了岸,拎起衣服一穿上,登时就傻了眼。

  这时江宁已经穿好衣服了,看韩致远对着衣服大眼瞪小眼,一下就笑了出来,古代的衣服没有拉链没有扣子,只有长长短短的各种衣带,号还小了一码,韩总敞着胸膛,披着衣服,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风流不羁的流氓气息。

  江宁笑了半天,才冲他招手:“我来吧。”

  韩致远乖乖走过去,让江宁帮他整理好领子和襟口,他比江宁高了半头,目光正落在江宁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在月色下竟显得无比温柔,像两汪潭水,温温软软,韩致远心中不由微动。

  他微微偏头,目光又落在江宁的肩背上,线条流畅,让他总想伸手摸一摸,盯了好半天,直到江宁拍了拍他,示意穿好了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一路走一路默默地思索着:原来我是一个恋背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