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光如水银一般,泻落一地,野狼走动的黑影,透过薄薄的窗纸映了进来,显得十分危险而诡谲,甚至能听见狼爪踩在落叶上发出的轻微咔擦声。

  江宁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小刀,看着韩致远悄无声息地走到窗户旁边,冲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拿起常公准备的长柄柴刀。

  江宁咽了咽口水,尽量镇定情绪,拿起柴刀在韩致远的示意下,站到窗户的另一边,窗户是很老的样式,没有窗扇,直接是以栅栏隔开的,只是在上面糊了一层白色的窗纸,而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窗纸,就是野兽呼哧带喘的呼吸声。

  他定了定神,冲韩致远比了一个手势,韩致远点点头,猛地伸手将一格窗纸戳破了,原本倒映在窗纸上走动的黑影突然静止不动,下一刻,江宁能清楚地看见狼头朝这边探了探,紧接着慢慢地靠了过来,树叶的窸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越来越近,令人心惊肉跳。

  狼已经走得很近了,近到他们能听到狼发出的喘气声,能看到它龇咧着长长的嘴,露出其间的森森利齿,还有那一双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的眼睛,贪婪而险恶。

  狼在窗台下转悠了两圈,然后猛地人立起来,将前爪抬起,搭在窗栏上,嗤啦一声,薄薄的窗纸被锋利的狼爪撕裂开来,在夜风中瑟缩抖动,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三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屏气凝神,江宁低头,发现那狼正由下往上,从破碎的窗纸后面,盯着他看,一双荧绿泛黄的眼睛,充满了贪婪与凶残,它微微龇了龇牙,往窗栏上凑了凑,腥臭的涎水沾在窗纸上,很快就将一大片窗纸打湿了。

  野狼努力地往窗栏上挤,最后发现自己挤不进来,索性将两只爪子伸了进来,试图朝着江宁的方向抓挠着,同时喉咙中发出呜呜的低嚎声。

  说时迟那时快,韩致远猛地将狼伸入窗栏的两只前爪抓住,往后狠狠一扯,用力之大,连窗栏都被震了一下,狼猝不及防,登时高声发出惨嚎,并且使劲往后挣扎着拨拉自己的爪子,它的鼻尖还钻在窗栏里,流着涎水的大嘴努力张合着,白森森的利齿死死咬住窗栏的横木,似乎还想反咬韩致远一口。

  韩致远拼命拽紧野狼的前爪,以防它逃脱,嘴里同时大喊一声:“江宁!”

  江宁应声而动,咬紧牙根,拼尽全身力气,举起手中的柴刀狠狠朝那两只狼爪劈了过去,只听咔擦两声脆响,伴随着狼长长的惨嚎声,温热的鲜血霎时泼洒出来,迸溅在将江宁的脸上,血腥气顿时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紧接着,站在一旁的常公也不肯闲着,颤巍巍地顺手举起手中的钉耙,在狼的鼻子上狠狠地砸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看得江宁鼻子都疼。

  狼终于倒了下去,窗外传来重物挣扎滚动的声音,还有簸箕等物事倾倒的声响,韩致远扔掉两只狼爪,擦了一把脸,却摸到了一手狼血,他对江宁问道:“没事吧?”

  江宁摇了摇头,也许是这一下给他壮了胆,心里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他扔掉柴刀后,擦了擦脸上的狼血,看着窗外:“我们出去看一下吗?”

  过了一会,常公点起火把,三人一同出了屋子,窗台下,狼已经奄奄一息了,狼狈地趴在血泊里,不时抽动一下,发出低微的哀嚎声,断断续续,看样子离死也不远了。

  韩致远看了看,对江宁道:“我们得去看一下栅栏那边,狼是群居动物,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头狼进来。”

  江宁同意了,他们说话速度太快,常公虽然跟不上他们的思维,但是见他们的架势,也知道他们是准备做什么的,就在两人准备与他商量的时候,他扬了扬手中的火把,道:“走罢。”

  老人总是固执得厉害,越老越是如此,两人劝不动他,便只好随着他一同往栅栏处去了。

  夜色寂静,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发出的簌簌声响,以及有气无力的虫鸣,三人举着火把,顺着栅栏一路查看过去,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江宁忽然看见一片星星点点的荧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中移动闪烁。

  尔后,走近几步,那些萤火虫闪烁得更厉害了,一片一片地移动着,江宁忽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萤火虫,而是狼的眼睛!

  不用他说,韩致远也看见了那一片景象,他举起火把,远远望去,夜色中,至少有十来条影子穿梭走动,那就是狼群了。

  只不过很奇怪的是,既然有一头狼进了村子,为什么狼群却没有进来?

  三人借着草木与夜色的掩映,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狼群靠近,走过去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狼群不进来,而是根本无法进来。

  栅栏确实被撞破了一个小洞,但是那个洞,现在正卡着一只体型很大的狼,进不得,出不得,正在使劲往后挣扎,努力想要逃出去。

  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江宁与韩致远心里说不上是好笑,又或者是庆幸,总之,狼群没有进来,确实是谢天谢地了。

  狼群发现他们了,顿时骚动起来,咧着森森的利齿,朝三人发出危险的低嚎,一双双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凶残而贪婪。

  韩致远举高火把看了看,问常公道:“可有木柴?”

  常公点点头:“有。”

  他带了两人转到村子后面,那里有一间独立的小茅屋,常公开了门,灰尘簌簌而落,江宁顿时呛咳起来,屋子里堆满了干燥的木柴,一摞一摞的排放,整整齐齐,足有一人高。

  韩致远和江宁搬了许多木柴,放到栅栏处,狼群在栅栏外徘徊骚动着,凶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嘴里流着涎水,不肯离去。

  狼群起先还很警惕,不怎么靠近栅栏,然而狼毕竟是狼,贪婪的天性是无法压制的,特别是在美妙的食物面前,等看到三人一直没有大动作的时候,它们已经忍耐不住了,开始抓挠撞击着栅栏,锋利的爪子在栅栏上抓出许多深深的痕迹来。

  伴随着狼群不间歇的低吼,江宁与韩致远终于将木柴布置好了,全部堆放在那只被卡住的狼面前,那只狼见有人前来,顿时涎水流得三尺长,咧着大嘴往前使劲,恨不得立刻脱离栅栏的桎梏,扑向两人。

  韩致远看着那凶相毕露的狼,面不改色地将手中的桐油泼了上去,洋洋洒洒,木柴堆上,栅栏上,狼身上,均匀地洒遍了个遍,直到半桶桐油终于用尽,他这才将木桶扔到一边,向江宁伸出手来:“火把给我。”

  江宁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韩致远接了,看了看栅栏外贪婪凶残的狼群,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便将火把扔在泼了桐油的木柴堆上,只听呼啦一声,火苗霎时间窜了起来。

  狼群见了火,顿时如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顿时集体骚动起来,发出凌乱的嚎叫,狼狈往后逃窜一段距离之后,这才停住,而那头被栅栏卡住的狼更加凄惨了,它的身上原本就被泼了桐油,这下子火势窜起,瞬间便蔓延到它的身上,传来皮毛烧焦的焦臭味。

  那头狼登时发出凄惨的嚎叫声,拼命地往后挣动,企图逃脱,一双锋利的爪子在泥地上猛烈地抓挠着,片刻便抓出数道深深的爪痕来。

  也许是因为被逃生的欲|望激发了本能,那头狼竟然挣脱了栅栏,转身身形如箭一般,往狼群奔去,然而它的皮毛已经被火烧着了,众狼见了,却更加恐惧,也不再敢停留,集体哀嚎着往山林逃窜去了。

  凄厉的狼嚎声在小小的村子上空回荡,逐渐消失在山林中,直到那一头受伤的狼也隐没在树林深处,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韩致远从江宁手中接过柴刀,将燃烧的那一部分栅栏劈断,以防火势蔓延开来,然后他们就站在火堆前警戒着,大火整整燃烧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渐渐熄灭,狼群确实没有再来了。

  此时约莫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江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懈下来,人一放松,困意便如潮水一般袭来,常公的年纪毕竟大了,早在之前就被他们劝了回去,确认火熄灭了之后,两人强撑着回到了暂住的民居,往炕上一躺,便各自进入沉睡。

  然而没过多久,江宁又忽然醒了,他被韩致远一双胳膊勒得死紧,只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又加上睡眠不足,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使劲挣开韩致远的手臂,爬了起来,鼻子嗅了嗅,推他:“醒醒,韩致远?”

  韩致远努力睁开眼睛,声音低哑:“怎么了?”

  江宁皱着眉,强忍着头痛欲裂,低声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韩致远静了一会,猛地坐起身,屋子里果然弥漫着一股子呛人的烟火气息,甚至能听到轻微的爆裂声,他与江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出了屋子,抬头一看,熊熊火焰在山林间吞吐着,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