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太子妃她有点怂 > 第69章敢不敢吃
  几名身着织金云肩服色的太监扶着郑贵妃下轿。

  郑贵妃头梳高髻, 满头插戴满镶珠宝金银簪钗,簪垂珠滴, 日光下金箔轻轻闪动,流光溢彩,耳边垂一对嵌珠宝花蝶耳环,身着黄地缠枝菊花纹龙凤补子竖领对襟吉服罗袄,红织金云龙海水纹双膝襕马面裙, 微微收口的窄袖愈发衬得她肌理丰盈, 风姿绰约。

  金兰每次见郑贵妃都离得很远, 唯有露台上那次离得最近, 刚好郑贵妃当时素衣淡妆,她对那个月下求子的郑贵妃印象深刻,再见到浓妆艳裹、花枝招展的郑贵妃,总觉得有点认不出来。

  郑贵妃荣宠多年, 积威颇深,扶着太监的手走进甬道, 淡淡扫一眼左右,众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时间气氛僵硬,鸦雀无声,微风拂过,桂花花瓣扑扑簌簌撒落下来, 恍如金雨。

  郑贵妃冷哼一声, 红唇微启, 脸上扬起一抹讥讽之色,刚要开口说话,躲在金兰襕裙底下的狮子犬突然钻出一只狗脑袋,看到郑贵妃,黑亮的眼珠闪闪发光。

  “汪汪”它对着自己的主人狂吠了几声,狗脑袋又缩了回去。

  郑贵妃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在场诸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以防被郑贵妃窥见他们眸中藏不住的笑意。

  只有抱厦里的周太后不怕郑贵妃,她端坐窗前,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哈哈笑出了声“贵妃养了条好狗”

  仁寿宫的宫女轻笑出声。

  抱厦外的宫人噤若寒蝉,德王妃、庆王妃和一个人坐在花荫里独酌的赵王妃都站了起来。

  郑贵妃面色阴沉如水,目光阴鸷地盯着金兰,眼神像带毒的刀子,恨不能把她扎成马蜂窝。

  金兰一脸无辜这狗自己跑过来的,她既没逗它,也没拿食物勾引它,谁知道它为什么会对着自己的主人吠叫

  她提着襕裙裙角后退了两步。

  昭德宫的宫人看准时机,猛虎下山似的往前一扑,捉住了狮子犬。狮子犬鼻尖耸动,转个身,毛茸茸的狗屁股对着宫人,朝着金兰的方向汪汪狂吠,不停挣扎。宫人不敢松手,死死抱住了它。

  金兰一脸莫名其妙,扶着小满的手回亭子。

  看她走远,狮子犬叫得更欢,摇摇尾巴挣脱开宫人的束缚,嗖的一声,利箭一样冲到她脚下,脑袋拱了几下,又钻进她襕裙底下去了。

  郑贵妃的脸色更加阴沉。

  金兰嘴角抽了抽,举起袖子闻了闻,她今天早上好像没吃骨头之类的菜啊,难道是朱瑄逼她喝的那碗陈皮羊肉羹的缘故

  昭德宫的宫人喘着气小跑到她面前,给她行礼赔罪。

  金兰挪开了些。

  躲在襕裙底下的狮子犬一惊,刚抬起脑袋,就被整个人趴在地上的宫人伸手一捞抱了个结结实实,狮子犬汪汪直叫,狗爪子一阵乱刨,宫人死死抱着不敢撒手。

  围观的宫女们悄悄松了口气。

  宫人抱着不停扑腾的狮子犬回到郑贵妃身边,“娘娘,捉住宝哥了。”

  郑贵妃冷冷地瞥一眼狮子犬,皮笑肉不笑“我看它是馋了。”说着抬脚往浮碧亭走去。

  宫人惊诧万分贵妃这是要留下和周太后一起赏花

  不远处的德王妃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忙拍拍裙子走出花丛,跟着走进浮碧亭,周太后和郑贵妃都是贵人,哪一个出了点差错她们这些后辈都担待不起,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抱厦里,周太后轻蔑地扭过脸,和身边宫妃交谈,宫妃颤颤巍巍,小声回话。

  赵王妃最为积极,第一个快步回了亭子,指挥宫女添设椅凳和碗筷,亲自捧茶奉果,殷勤服侍。德王妃和庆王妃站在一边打下手,帮着拿东递西。

  郑贵妃满意地扫一眼几位王妃,弯腰坐下,目光突然越过侍立的众人、牢牢地定在故意拖拖拉拉走在最后面的金兰身上,慢悠悠地道“听说太子妃生了双巧手,本宫闻着螃蟹的香味了,太子妃帮本宫剥只橙子罢。”

  众人对视一眼,不敢插话。

  德王妃和庆王妃低垂着头不吭声。

  赵王妃表情淡漠。

  宫妃们一脸担忧。

  周太后冷眼旁观。

  金兰不慌不忙,上前几步,唇边含笑,睁眼说瞎话“刚刚涂了指甲,手上有凤仙花汁和明矾,还没干呢,实在不便为贵妃娘娘剥橙。”

  众人愣了一下,心中暗笑。

  郑贵妃看着金兰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庞和含笑的双眸,气不打一处来。

  东宫没事就往昭德宫送些寻常的土产俗物表孝心,她看了就心烦,随手让宫人扔了,东宫毫不气馁,接着送。她含沙射影讽刺东宫内官,内官一点也不在意,笑嘻嘻一团和气,面团一样任她搓圆捏扁。很快六宫就传扬起东宫孝顺、昭德宫苛待东宫宫人的流言,郑贵妃这些年背了太多的骂名,不在乎再背一口黑锅,可她不能容忍让自己背黑锅的人是个乡野丫头

  世人还把这个乡野丫头当成她的救命恩人说她欠东宫一份情皇帝居然还语重心长地劝她早日和东宫和解,说东宫太子妃忠厚老实,暗示她放下身段主动和太子妃来往。

  她不过是喝了求子汤肠胃不适罢了,谁欠东宫人情了

  而且贺金兰哪一点忠厚老实了看她满脸带笑、乌漆黑亮的眸子眨啊眨的,颊边隐隐有笑涡浮动,好像是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其实和太子一样两面三刀,天生就是来她昭德宫的

  郑贵妃可是听说了,那个叫胡广薇的年轻女官被太子妃整治得痛不欲生,据说每日躲在屋中以泪洗面、不敢见人,只剩一口气了。

  金兰示意一名内官上前。

  内官手上留了长指甲,是专为宫妃们剥橙、剥螃蟹的侍者,他拿了只橙子在手里,指甲轻轻一划一挑,很快就轻巧地扯开橙子顶盖,一股芳香的油脂香味弥散开来。内官剥好了橙子,捣烂,腌好了。

  金兰接过碟子,送到郑贵妃跟前的花几上“娘娘慢用。”

  郑贵妃冷哼一声。

  宫人送来蒸好的螃蟹,郑贵妃随手指了指笼屉,宫人不敢说什么,把薛娘娘做了标记的蟹酿橙送到她案前。

  薛娘娘气得咬牙,拉着金兰的手,小声道“早知道我就多倒点醋了,酸倒她的牙”

  金兰笑了笑。

  来了郑贵妃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抱厦内外的宫妃们都很拘谨,德王妃、庆王妃连筷子都不敢动了。周太后倒是和平时一样跟身边人谈笑,不过宫妃神态紧张、魂不守舍,不能和往常那样机灵地附和她,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不一会儿也就乏了。

  一场好宴,不欢而散。

  金兰和薛娘娘先送周太后的轿辇回仁寿宫,回来的时候又听到一阵熟悉的狗吠。狮子犬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窜到她跟前,蓬松的尾巴对着她摇了摇。

  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宫人们提着裙角追了过来,一个个跑得大汗淋漓,直喘粗气。

  狮子犬精神抖擞,撒欢一样围着金兰转圈,水灵灵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楚楚动人,嘴巴里发出撒娇似的“呜呜”声。

  昭德宫的宫人尴尬地道“殿下,宝哥想让您抱它。”

  金兰嘴角轻抽这狗的名字怎么和贺枝堂的小名一样

  说话声传来,内官们簇拥着郑贵妃和赵王妃过来了。

  看到自己养的爱犬又傻里傻气地对着金兰撒娇,郑贵妃脸色登时一沉,赵王妃抬眸看了金兰一眼。

  金兰长睫忽闪,脸上的表情比刚才在浮碧亭前还要无辜,桃腮粉脸,乖巧甜美,谁见了都不忍说她什么。

  发鬓乌黑,肌肤胜雪,一双含笑的眸子,当真是青春年少,嫩得能掐出水的娇艳明丽。

  郑贵妃掩下心头翻涌的思绪,似笑非笑地道“既然这狗和太子妃有缘,那就劳太子妃送本宫回宫了,免得它又满院子乱跑乱吠。”

  金兰从容地道“敢不敬从娘娘先请。”

  郑贵妃诧异了一会儿,凝视她半晌这丫头倒是胆壮,居然敢和自己一起回昭德宫,就不怕自己一杯鸩酒毒死她

  金兰眉眼微弯,朝郑贵妃笑了笑。

  郑贵妃像是被她乖巧的笑容刺痛了眼睛,冷哼一声扭开了脸。

  金兰走到赵王妃身侧,狮子犬欢快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抬起头对着她呜呜几声,尾巴高耸,皮毛柔顺雪白。她没有抱狮子犬,虽然昭德宫不远,不过一路抱着这只活泼好动的小狗回去,她可吃不消。

  一路穿花拂柳,昭德宫很快近在眼前,潋滟的花树中露出一角翘起的鸱吻。昭德宫正殿高居汉白玉石阶之上,黄琉璃瓦单檐,面阔七间,前后出廊,月台上四座鎏金铜香炉。廊前数株参天古松,树木葱茏,绿荫匝地,花架上爬满虬曲粗壮的藤蔓,密密麻麻的枝叶间掩映着一串串红如玛瑙的果实,阶前红花环绕。

  典雅幽静,秀丽庄严。

  金兰看着廊前以木篱笆花架做隔断的垂花门,有些意外。郑贵妃每次出席宫宴都浓妆艳裹、珠围翠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头上宝塔镶嵌的嵌宝花簪钗高高耸立,站在日光下,宝气浮动,金光闪烁,绚烂夺目,富贵之气逼人,昭德宫却布置得清雅庄重。

  郑贵妃回了寝殿,歪坐在梢间软榻上,冷着脸吩咐宫人“给太子妃上茶,上好茶。”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桀桀冷笑,意味深长。

  气氛霎时僵硬。

  赵王妃心跳如鼓,不敢和金兰站在一起,低着头挪到郑贵妃跟前,为郑贵妃捶腿。郑贵妃没有看她,目光直直地落在金兰身上。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一名宫人捧着剔红茶盘走到金兰面前,她脸色灰白,汗如雨下,浑身直打哆嗦,仿佛手里端着的不是清茶而是千钧巨石,茶盘里的茶盅玎玲响。

  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到了那只茶盅上。

  小满心惊肉跳,立即就要上前,金兰拦住他,朝他摇了摇头,纤指端起茶盘里的茶盅。

  众人汗流浃背,毛骨悚然。

  金兰感觉到所有人的注视,面色如常,托着茶盅浅啜一口,放回茶盘里。

  “确实是好茶,谢娘娘赐茶。”她微笑着道。

  众人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郑贵妃双眼微眯,盯着金兰看了很久,阴郁之色敛去,脸上露出颇有兴致的神情,对宫人道“我记得早上甜食房送了些菊花糕和菠萝蜜过来,拿出来给太子妃尝尝。”

  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神色紧张,吓得簌簌发抖。内官暗暗叫苦,捧来黄花梨攒盒,打开盒盖,用长银筷夹起两枚果子送到金兰跟前的碟子上。

  菊花糕晶莹剔透,菠萝蜜色泽金黄。

  宫人心惊胆战。

  金兰从容不迫,接了银筷,一样尝了一小口,甜软酥松,齿颊生香。

  郑贵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看她毫不犹豫地吃了面果,怔忪片刻,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唇边笑意凝固。

  她眼神空茫,飘飘忽忽不知道在看什么,歪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后,眸光一厉,又道“给太子妃盛一碗羹汤”

  众人吓了一跳,一声不敢出,齐齐跪倒在地。

  郑贵妃怒道“都聋了吗去盛羹汤太子妃送本宫回宫,怎么能让她空着肚子回去”

  宫人不敢分辩,爬了起来,哆嗦着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碗羹汤回来。茶房的炉子一直烧着,羹汤是热的,这些天郑贵妃有些咳嗽,茶房的内官蒸了一盅润肺的冰糖枸杞煮雪梨,原本预备晚上送过来的。

  气氛越来越诡异,众人心中不安,悄悄退后了些,缩成一团。

  金兰仍是一脸镇定自若,接了羹汤,在众人惊慌恐惧的注视中喝了一口,唇边浮起浅笑,道“谢娘娘体恤。”

  说完,放下瓷碗,站起身,笑着告退。

  郑贵妃抬眸,看向金兰,眼神冰冷。

  金兰和她对视,双眸乌黑发亮,神情坦然,明明没有笑,脸上却隐隐约约浮动着笑影,目光盈盈地望过来,让人不自禁觉得心头敞亮,很想对她笑一笑。

  难怪太子喜欢她。

  四目相接了一会儿,郑贵妃忽然觉得一阵心灰意懒,浓妆下的面孔现出几分疲倦之色,挥了挥手。

  金兰带着小满几人出去,一行人刚踏出前廊,躺在郑贵妃脚下打盹的狮子犬立刻爬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不停摇尾巴,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郑贵妃轻轻地踢了一下狮子犬“没良心的畜生”

  狮子犬呜呜了两声,委委屈屈地缩回软枕上。

  郑贵妃冷哼一声,转头对宫人道“看好了,别再让它跑出去,让人宰了还不够炖一锅肉”

  宫人应喏。

  郑贵妃合眼假寐。

  赵王妃没有离开,坐在矮几上继续给郑贵妃捏腿,轻声道“娘娘太子妃今天没有染指甲”

  郑贵妃猛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赵王妃,目光深沉,仿佛能看透人心。

  赵王妃吓得一哆嗦,汗都出来了。

  郑贵妃嘴角微挑,没有说话。

  她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太子妃今天没有染指甲,她故意为难,太子妃找个妥帖的借口轻轻巧巧避过去,谁都不伤脸面,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她要是还不依不饶,那最后丢脸的人只会是自己而不是太子妃。

  赵王妃想怂恿自己去刁难太子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夫妻俩还真般配,一样的急功近利。

  从昭德宫出来,小满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汗“殿下,您怎么敢吃昭德宫的东西呀小的刚才都快吓死了。”

  金兰笑了笑“不必如此,郑娘娘只是吓唬我罢了。”

  看来郑贵妃一直记得年幼的朱瑄说的那句话“我怕羹中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