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去收拾衣服，等会五点半出来吃饭”
“嗯”
儿子走后，苏晟卸下了伪装，把杯中的最后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以浓浓的苦涩压下心疼。
在准备谈话前，他设想过孩子的种种反应，或激动地一股脑说出自己的委屈，或冷冰冰的问一句答一句，既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等，然没料到，这个傻孩子，反而记得的是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好。
懂事明理的言语，句句戳在自己心尖上。
从前，到底是为什么会一次次的向他发火，常觉得不听话不顺心。
孩子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不愿让自己太伤心吧，心里必定是未介怀的。也对，来自至亲的伤害，怎么可能因为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消失。
总得做些什么才好，苏晟揉揉太阳穴，从抽屉里翻出一些以前的本子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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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正准备入睡冲完凉整理书本时，苏皓白发现书桌上多了一张折叠成两面的信纸，疑惑的打开来。
是苏晟的笔迹。
“亲爱的儿子
和你父子一场，到今天已经十七年。直到今天和你长谈才恍然明白，自己这个父亲，到底有多么失败。
在过往的岁月里，我过度注重你的成绩，也过度忽略了你的身体健康和情感需求。我曾经自信满满认为你有能力自己调节好这一切，甚至以你的乖巧温顺为骄傲，现在想想多么的荒谬和可笑。
这么多年，我向来谨记宽容待人的原则，唯独对你，常常失控。
爸爸我见过了太多的溺爱毁了孩子，有些原本可以成为国家栋梁，有些原本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和未来，但是，这些未来的精英被扼杀在爱的名义下。他们将来会碌碌无为，或潦倒一生。
你是我寄于厚望的儿子，我怕你沾染不良的习气，怕你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一步铸成大错，所以，我才会不惜用严厉的手段来保证你不会偏离正确的航道，对你动辄训斥锤楚。
然而我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没有把握好体罚和教育的这一个尺度。在你犯错时，我太急于求成，几次不问原因，打断你的解释。责罚之后，让你独自反省，而不是陪你找到问题的原因和解决方法，也背离了教育的初衷。
同时，作为一个老师也是一个父亲，我也没有平衡好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很多时候我因为忙于学校的事情而忽略了你的存在，也忽略了你的感受。好几次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常，我却浑然不觉。
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做噩梦的时候，爸爸才真的体会到你的不安和失落，爸爸既心痛又懊悔。
陪你成长，可对你爱的远远不够，让你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太多你原本不该承受的痛苦和孤独。在你一次又一次需要的时候选择了残忍的离开，逼着自己对你硬起心肠，渐渐的你失去了一个孩子的天真和童心，以致我们父子之间日渐疏离。
孩子，对不起。
爸爸没能够在你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出现，爸爸带给你的是无穷的压力和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挥霍你对我的爱和关心。
我知道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是根本不能抚平你内心这么多年来的伤口，我不奢求你原谅。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改善这一切，与你并肩前行。
儿子，能成为你的父亲这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你是我平淡的生命中最耀眼的星辰，我为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自豪和满足。
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会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来陪着你成长，做你生命中最坚强的后盾。
关于过去，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将永远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这段父子的缘分。
在未来的日子里，在你人生中每个光辉和暗淡的时分，我会争取做一个你最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一个最好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路还很漫长，爸爸期待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每天都能开心快乐，肆意书写的你人生最绚烂美丽的诗篇。
爱你的爸爸”
站在书桌前的苏皓白楞住了，凝视着这用黑色水笔写出的苍劲有力的楷体字，一个字一个字反反复复的读着，似乎要将它们深深印刻在脑子里。
他惊讶于这是出自父亲的手，记忆中父亲极少用这种正式的方式来和他表达，除去那两份令人畏惧的家规，和自己说话绝大部分是用祈使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份量会如此之重。
曾经以为，自己对于苏晟，单纯的是一种责任，或者潜意识里是有点讨厌自己的，故而努力遵循着儿子的本分，不去惹他生气。再后来，父亲明确说出了那些承认的话，便固执的认为他对自己的的好是出于优异的成绩。
现如今，这封信，彻底地推翻了过去的认知。原来自己，也是被爱着的啊。
眼框涌起一丝丝灼热，一股热热的潮意在心间徘徊，所有的冰块在这一瞬间融化。他将纸张铺平，夹入一个笔记本中，郑重地放进衣柜最下面的一个箱子最底层，这里面断断续续的装着父亲母亲送他的礼物。
掏出手机，字打了又删，最终将它放下，走到苏晟的卧室外，两指轻扣门扉。
出来的苏晟依旧穿着白天的衣服，眸中平添了几分柔和。
“爸爸”
话一说出来，便已哽咽。
面前的孩子微仰着脸，眼睛里泛着湿意，苏晟心里一阵心疼，把门全部打开“进来吧”
平复着情绪，在离门没几步远处站定，轻声道，“爸爸，谢谢您给我写了一封信，我都记住了。”
“嗯”
“我以前以为您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对我严厉，现在才明白。对不起爸爸，是我误解了您”
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是我处理的不好，才让你有这种想法”
沉默半响，然后抬眸说道，“您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管发生什么，您永远都是我爸爸。”
不习惯说出这么温情的话，不自在地望着地面，“时间不早了，您好好休息吧”
嘴角微弯，苏晟点了点头。
“爸爸晚安”苏皓白又道，向前走了半步，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拥抱父亲的冲动，犹豫半秒，侧过身张开了手臂。
腰间忽然被孩子的手环抱，苏晟有些惊讶，随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次日清晨，路灯还未熄灭。
苏晟提早把打包好的衣物袋放在后备箱里，把车开出来时，望见了远处拿着一小袋东西的儿子。
在寒风中长身玉立，着深灰色长裤，漆皮系带短靴，及膝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配了一件米白色衬衫，身姿挺拔，透着温润如玉的气质。
“怎么穿这么少”拉下车窗，苏晟嗔怪道，“q城今天应该在下雪，去加点衣服别感冒了”
笑容温暖的点点头，折身上了楼。
苏晟忽地忆起以往一家人出门的情景。
小孩通常是不怕冷的，苏皓白亦是，喜欢装扮的酷酷的。
冬天这番，苏晟就会把他抱进去，强势套上不方便活动的毛衣和棉袄，裹成球状。
挣扎时总爱吓唬他，要是感冒就抓到医院打针。
这个孩子，自小体弱，幼时三天两头身体闹毛病，以致后来看到医院会止不住的哭，吃药也要哄半天，吊水时必须抱着才肯让护士扎针。
可惜啊，十一岁后，自己便极少陪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个人偷偷的哭过。
那么怕疼的孩子，自己却用如此残忍的方式逼着他成长。
“爸爸，走吧”苏皓白加了一件薄毛衣，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