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飘飘的云层被划开,散发着光辉的太阳近得仿佛唾手可得,梦幻般的彩霞萦绕于此——

  三匹独角兽拉着垫着动物皮毛的软沙发,根据委托信的指引,飞往目的地。

  这辆座驾上加了各式各样的用于保证舒适度和安全系数的魔法阵,比如挡风、防晒、固定身体……

  ——它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稀有的独角兽+复杂的魔法阵,即使是家大业大的冒险者公会,也只有70辆。

  驻扎在人族首都的分会抢到了5辆。

  为了令独角兽的颜值永远保持巅峰状态,会长都舍不得把它当作常用座驾,只有特殊的装x场合才会骑。

  领着两人到坐骑停放处后,会长毫不犹豫的勾选了独角兽,并且对它的珍奇之处绝口不提。

  ——舔得十分低调。

  态度和善,不卑不亢,没有惹怒“客人”——会长觉得自己完美的达成了紧急通告里的要求。

  他将两人送上坐骑,又鞠了一躬。

  “祝您旅途愉快。”

  “谢谢。”索菲娅回答。

  独角兽扇动着翅膀,冲向蓝白相间的天空。会长望着他们的背影,由衷的松了口气。

  他戴好圆帽,回到冒险者公会。

  “会长,圣女走了吗?”

  “圣女旁边的人是谁?教廷的骑士吗?”

  “会长!可以告诉我圣女接了哪里的委托吗?”

  ……

  蜂拥而至的冒险者们叽叽喳喳的,吵得会长心烦意乱,板起了脸:“——全都无可奉告。”

  另一边。

  并不知道自己出行的消息即将传遍大陆的索菲娅踌躇几秒后,开了口:“图尔斯,我们谈谈?”

  少年侧头,注视着她。暗红色的眼眸映着漫天的霞光,造成了“晶莹剔透”的错觉。

  他没有说话,却显然是愿意倾听的。

  于是索菲娅深深的吸了口气,询问道:“你为什么要划破公告栏前的空间?会修复类魔法的人并不多。”

  各族使用魔法的方式都是在虚空中写下古语,再把古语推向目标生物。

  ——这看似简单,实则门槛极高。

  学习古语是需要天赋的。没有对应的天赋,根本记不住任何一个笔画,也无法理解它的含义。

  索菲娅具有“治疗”的天赋,一看见对应的古语,便毫不费力的将它们铭记于心,可以灵活的使用。

  “复原”是“治疗”的一部分。

  要是她不在,那片破碎的空间就必须得找专人修复,不然随时都有割伤人的危险。

  ——图尔斯又体会到了轻微的烦躁感。

  他不明白索菲娅为什么三番四次的重视无关紧要的东西,因此而忽视他,质问他——和教廷里的态度完全不同。

  那个心无旁骛的陪伴他,总是抱着一本书,坐在折射着光线的玻璃窗前,语调柔和的给他讲诉形形色色的故事的少女——会兴致勃勃的帮他指出同一视野内的有趣生物的少女——似乎逝去了。

  离开教廷的瞬间,她的注意力就分散到了集市、商铺或行人上。

  她冲他笑——

  弯着盈满繁华的眸子,为了别的存在而笑。

  图尔斯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手掌。

  少女化作雪狐,触摸他的画面仍历历在目。这分明是非常温暖的记忆,却莫名的加重了他的烦躁感。

  或许……是这个世界太过吵闹了?

  图尔斯想:让世界变得安静的话,索菲娅的目光会永远的停留在我身上吗?

  ——“算了。”

  索菲娅的嘟囔打断了他的思绪。

  “图尔斯还不懂这些吧。”少女叹了口气,玛瑙般明净的眸子里是他晃荡不定的倒影,镶嵌着悠然的云,染着清新而明媚的美感。

  索菲娅道:“想要安稳的活着的话,我们不可以随意的破坏别人的东西、不可以任性的伤害别人、不可以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事物……”

  她的音量渐渐低了。

  ——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爱护图尔斯呢?

  索菲娅想起初入教廷时,漂亮的女仆们的窃窃私语、高大威猛的守卫们厌恶而不解的眼神、礼仪老师饱含嘲弄的笑容——

  人们认为她玷污了教廷的荣光。

  汇聚了英豪的教廷,不需要一个靠着教皇才留下来的,来自贫民窟的米虫。

  直到赫士列特在公开的会议上亲自授予她桂冠,言明她将作为教廷的圣女、预言的关键,为世界的延续献上一份力。

  赫士列特说:“从此,见她如见我。对教皇不敬者,按律当斩。”

  ——再也没有人敢轻蔑她。

  会议结束后,教皇牵着头顶桂冠的她走进长廊,面向青山绿水、簇簇花蕾。

  “索菲娅。”

  他问:“最近的日子,会令你痛苦吗?”

  “……会。”索菲娅答道。

  “记住这份痛苦。”赫士列特望着远方,语调平缓而沉稳,“然后,一直优秀下去。”

  “终有一天,所有见过你的、听闻过你的人,都会心服口服、颂声载道的称你为——‘圣女’。”

  “图尔斯。”

  索菲娅的眼眶有些红。她银色的发尾轻触着少年的指尖,纤长的睫毛沾了薄薄的水光,显得那清透的瞳孔波光粼粼,格外惑人。

  “我知道成为‘异类’的感觉。”她伸出手,笑着摸了摸兵器的头发,“所以,你要忍耐。要比寻常人更加懂事,更加乖巧。”

  “如果继续恣意妄为——”

  “你会孤独一人的。”

  ……孤独?

  图尔斯看着她温柔的眉眼,感受着脑袋上的微末重量,陷入了沉思。

  ——这一路的喧嚣都有了解释。

  “图尔斯,这是面具。”

  “图尔斯,看这个斗篷,是不是很酷?”

  “图尔斯,这里有朵超级漂亮的花。”

  “图尔斯……”

  他望着奔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与商贩们言笑晏晏,相处得游刃有余的少女,烦躁于两人之间越拉越远的距离,想着“索菲娅快被夺走了”。

  可是。

  ——“你会孤独的。”

  忧虑的说出这句话的索菲娅,给予了他最棒的答案:少女从未沉醉在外界的绚烂里。

  索菲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加深他对世界的认知、巩固他与世界的联系。

  ——索菲娅希望他能被人们接纳。

  图尔斯心中的躁动骤然褪却。

  他慢慢的凑近面露疑惑的少女,半阖着眼眸,温和的吻掉了少女眼角的泪珠。

  湿润的,柔软的,味道苦涩。

  他的眼睫扫过索菲娅的眼睑,眸中的暗红与那片剔透的湛蓝交织——

  “图尔斯!”

  面颊绯红的索菲娅猛地蹲下身子,缩成一团:“你为什么突然……”

  “因为你哭了。”兵器眨了下眼睛。

  “索菲娅。”

  他捧起少女的脸,向来淡漠的五官上添了些认真:“不要担心,我不会孤独一人的。”

  “有你在,我就不会。”

  那一天——

  残骸遍地,血流成河,硝烟弥漫。人们凝视着他,畏惧着他,又明目张胆的打量着他。

  没有人敢动。

  忽的,他听见了“嗒”的一声。

  走向他的人,宛如冰峰之上的雪绒花,脆弱、清丽。温暖的皮囊下,藏着狰狞的伤疤和深入骨髓的伶仃——“嗒”,“嗒”,“嗒”……

  这个人像是靶子,或者牺牲品,在无数道扎人的视线下站到他身前。

  接着,弯下了眼睛,笑得十分好看。

  ——索菲娅。

  有你在,我便不是孤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