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赫士列特阁下:

  早上好。

  我们的旅程依旧顺利,但我感到了迷茫:我觉得图尔斯把我当成了玩具,要求我注视他、爱他、永远陪着他——他的行为全都源于占有欲吧?

  我体会不到他的爱,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他。

  父亲,我真的是预言中的人吗?

  您的养女

  世界树历570年1月29日】

  索菲娅将羊皮纸卷成轴,绑到信鸽的腿上,又摸了摸它滑顺的羽毛,松开了手。

  ——“扑棱”。

  信鸽展开翅膀,飞向千里之外、荣光汇聚的教廷。

  寄完信的少女望着干枯的树枝,湛蓝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暖洋洋的阳光,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站起身,银白的长发落至腰侧,显出曼妙的身姿。

  “图尔斯,我要去隔离区了。”索菲娅走到河边,戳了戳躺在涓涓流动的河水内装死的兵器,询问道,“你呢?要和我一起吗?”

  昨天的谈判中,不擅长和人争辩的图尔斯选择了退让,同意给双方更多的时间来加深情感,不会强行斩断索菲娅的死亡。

  于是,少女安心了,他则淹了自己一天。

  图尔斯睁开眼,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踏上岸,湿/漉/漉的、布帘似的睫毛扇了扇,坠下一滴水珠。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索菲娅习以为常的翻出卷轴,去除了他身上的水汽,把他从狼狈的落汤鸡打理成华美的小王子。

  少年身材修长,手指骨节分明,五官十分俊秀,发丝柔软,肌肤白皙。

  瞳孔里的半截阴影如海市蜃楼,透着奇异的美感。

  他的皮囊很好看,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极具迷惑性——特别是他收敛了气息的情况下。

  “如果……”

  索菲娅顿了顿,微微的弯下眸子,形状姣好的唇瓣间吐露出温软的、含着些不谙世事般的天真的话语:“如果我们都与预言无关、与灾难无关,仅仅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存在——”

  “——没有如果。”图尔斯道。

  “索菲娅,我不想去思考任何无法和你相遇的可能性。”兵器直率的中断了少女的设想,嗓音冷冽,神情淡漠,令人不可企及。

  ——他果然与尘世的烦扰相去甚远。

  图尔斯的世界里,大概只有“想”和“不想”,没有“能”或“不能”吧。

  ——真肆意啊。

  索菲娅沉默几秒,笑着“嗯”了一声。

  如果——

  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们之间没有横着如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差距。

  或许,我会更勇敢的喜欢你。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真心,唯恐一交出去,就被扔到地上,踩得稀烂。

  毕竟。

  就算被抛弃、被伤害,她也只能捧着破碎的心脏独自哭泣,没办法做出任何反抗。

  “……确实。”

  索菲娅握住图尔斯冰凉的手,露出一抹比雨后晴空更加清新动人的笑:“没有如果。”

  她温顺的附和道。

  等待赫士列特回信的日子,少女按部就班的生活着:清晨叫醒认真在河里装死的兵器,白天为患者们复查,晚上栖息于河边的树下。

  活得规律而闲适,格外舒坦。

  只是……

  ——莱文医生似乎开始翘班了?

  虽然病人们逐渐痊愈,离开隔离区了,药剂和卷轴亦能代替大部分的工作,但是……

  第三次走遍了帐篷也没看见诺里斯·莱文的索菲娅叹了口气,不禁困惑:莱文医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应该不会无故旷工。

  ——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拿出了委托信。

  信背面的魔法阵缓慢的运转着,指出了委托人——诺里斯·莱文——的位置。

  索菲娅循着导航,走到了帐篷后的小山坡上。

  站在山坡的顶端,她望见了一片烂漫至极的花海,夹杂着喜人的绿草,随着凉风摇曳。

  “这里是……”

  索菲娅环视一圈,发现了位于花海中央的诺里斯·莱文。

  男人躺在一块石碑前,一动不动。

  “莱文先生?”

  索菲娅穿各式各样的娇嫩的花、柔韧的暗蜂草,向诺里斯靠近——她慢慢的加快了步伐。

  那凸起的血管一抽一抽的,泛着使人心惊的红,隐约看得到流动的液体。它狰狞极了,仿佛下一瞬就会撕裂脆弱的皮肤,释放出奔涌的血。

  ——“啪”的轻响。

  血管在索菲娅的目光中裂开,染红了昏迷不醒的诺里斯·莱文,渗入了湿润的泥土。

  花香四溢,却遮不住这浓厚的血腥味。

  ——“莱文先生?!”

  索菲娅蹲下身子,快速的写下了“治疗”的古语,想要推向诺里斯——

  她的手腕被人捏住了。

  “我不会死。”诺里斯贴着墓碑,半掀开眼皮,深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执拗,“你听过吧?关于‘和逝者重逢’的传说。”

  “……您有必须要见的人吗?”索菲娅问。

  “嗯。”

  见她不准备再放治愈术,诺里斯收回手,望向无边无际、被夕阳烧得无比壮丽的天空:“我骗了那孩子。一边说着‘你会好起来’,一边将暗蜂草喂到了他嘴里。”

  “……他肯定很难过。”

  男人轻轻的扬起了唇角。充斥着铁锈味的血趁机钻入他的喉管,刺激着他的味蕾。

  他的眼泪混着血,灌溉着身侧的植物。

  “他有做噩梦吗?还会疼吗?是不是认为我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我想见他。”

  诺里斯说:“一次就好。我想与他重逢。”

  索菲娅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

  大片大片的云互相重叠着,被日光点燃,变成了炽热的、灼目的火团,和连天的碧草互相映衬,共同绘制了一幅鬼斧神工、美轮美奂的画。

  ——正是逢魔之时。

  “……”

  索菲娅半阖着眼帘,挥散了空中的金色符文:“我明白了。我暂时不会治疗您。”

  “语言和信仰是具有魔力的。”

  贤者的教诲浮现在少女的脑海中——“或许,它本不存在,信的人多了,便成真了。”

  索菲娅看了看墓碑上的“本·莱文”几个字,又看了看几乎成了血人的诺里斯,湛蓝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深思。

  ——“终于……”

  她听见了这声过于模糊的慨叹。然后,莱文先生笑着闭上了眼睛——

  男人的呼吸骤然微弱。

  索菲娅重新绘制了治愈术,一眨不眨的盯着诺里斯,随时能把他从地狱的边界拉回来。

  ——我来见你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