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的胶着在深秋时彻底打破, 朝廷这儿领兵的将军倒戈,给皇座上的那位一记重击, 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圈,眼下青黑更加严重。

  秦王大军势如破竹, 直指杭城。

  听着战报,皇帝才恍然意识到,当初那个踩在脚底下的兄弟已经成了一把利剑, 高悬在自己脑袋上。皇帝已经不再日日笙歌,他派出了大量的死士要取赵北晟性命,同时害怕赵北晟会用相同的手法来杀自己

  惶惶不可终日,皇帝整天疑神疑鬼, 依偎在怀里的娇软歌姬看起来面目狰狞起来, 肥厚的手掌猛地推开歌姬,皇帝大喊着,“滚出去, 滚滚。”

  衣衫单薄的歌姬们仓惶离开,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大殿内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大柱投下的阴影、围幔的背面、灯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看起来都躲着人。

  “来人,来人呐”皇帝的声音都变了调儿,尖利得仿佛被掐着脖子的公鸡。

  杭城内远没有一个月前那么繁华,这座城市肉眼可见地迎来了“寒冬”,米面粮油的价格飞涨,酒楼饭庄已经很难维继,普通百姓更是生活艰难, 许多人家已经到了无米下锅、炊烟难起的地步。

  现在走到杭城的街头,已经很少能见到鲜衣怒马的豪门贵子,只能看到脚步匆匆、脸色饥黄的瘦弱贫穷男女。

  香舍雅居为客人们的伙食已经从一日三餐减少到了一日两餐,从四菜一汤变成了两菜一汤,由顿顿有荤腥变成了三日才能吃一次肉。

  这已经是顶顶好的待遇了,有许多客店开始驱离客人,与之一比,香舍雅居十分地道,住在店内的人不再嘀嘀咕咕,反而担心什么时候会少了顶上的片瓦遮身。

  只要能换来粮食、换来住处,花再多的钱都是可以的。

  幼小的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愁苦,每日照常要玩乐,天凉了也没法阻止他们轻快的脚步。傍晚太冷了,大人们有志一同的选在了午后聚在凉亭给孩子们玩耍的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放松的机会,生活压在肩膀上的重量太沉了,只有此刻才觉得能够喘息。

  三娘为带着孩子来了,手上抱着个小手炉,深秋了待在外面可真冷,没有手炉,手伸在外头不一会儿就冰冰凉。三娘看那些个拿着针线筐、在布上飞针走线的人就十分佩服。

  靠在凉亭柱子的背风处,三娘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点泪水,看着精神萎靡,明显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困扰太多、思虑太重。

  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生活,三餐都成了问题,没有可能还保持着光鲜。为了不引人瞩目,始终跟随在三娘身边的暗卫田一和田十六转明为暗,如此一来,三娘母子三人带着一老一小两个佣人的目标就变小,也变弱,很好欺负的样子,被人关注的同时也难以引起重视。

  “我看到掌柜的去你那儿了”

  三娘动作缓慢地擦掉了眼泪水,轻轻点了点头,问话的是个眼睛细小的妇人,家里条件不错,有个在杭城做小吏的哥哥,因为哥哥家实在是太小,就拖家带口地住进了香舍雅居。现在公婆、小姑子等等一家子全都围着她转,一下子就从看婆婆脸色的小媳妇成了当家主母,是个喜欢热闹、传递闲话的人。

  这人热心地看着三娘,“掌柜的说什么难不成是让你们搬走这如何使得,你男人不在,又带着两个孩子,能去哪里,难不成露宿街头”

  三娘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是个丈夫不在身边的“弱女子”,要遵从人设的。

  “唉,世道不好,孤儿寡母的”

  “阿秀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先生很好”三娘抬起了头,倔犟而又柔弱地看着张秀秀。

  张秀秀尴尬地歪歪嘴,嘴巴瓢了一时间没有把住,竟然把私底下说的话拿到了明面上。因为三娘丈夫从来没有出现过,各种消息却没有断,他们能从三娘家的仆妇田氏的口中听到许多八卦,得知这家的男主人被带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没了性命。

  秦王凶神恶煞,秦军烧杀抢掠的,这一个书生过去可不就是鸡蛋碰石头,迟早要死的嘛,住在香舍雅居的不少人看三娘的目光就像是在看死了丈夫的俏寡妇

  张秀秀讪讪一笑,描补地说,“看我这张臭嘴,说的这叫什么话,三娘家的先生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三娘咬着嘴唇,冷着表情不说话,整个人都在哆嗦,定定地看了一眼张秀秀,眼角余光注意到其他人正竖着耳朵听着她们说话心中一阵无力。这种被迫聚在一块儿,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的人,有很多人明哲保身、不与人产生交集,有部分人就四下串联、唯恐少了什么消息,真心相交的几乎没有,看热闹的却很多。

  三娘猛地站了起来,“我家先生是做大事的人,有神明庇佑,绝对不会有事。要是让我再知道你们说三道四,我就撕烂他的嘴。”

  他人的目光纷纷避开,不敢直视。

  张秀秀反而不高兴起来,刚才还想着赔礼道歉,现在只觉得小寡妇不自量力,她来了杭城以后仗着哥哥是小吏越发的膨胀起来,压着自己的婆婆和小姑子现在都没有半个不字对自己,不过是个没有靠山的小寡妇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她说教着,“战场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你男人离得远,顾不到你,和寡妇有什么两样,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实在”

  啪

  一巴掌下去,张秀秀的脑袋偏了,三娘的手为超级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打的你妈都不认识”三娘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背挺得很直,看起来坚强又脆弱,瞧着能够顶住一切风雨,又像是不堪一击

  她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自己,创建出来的柔弱人设本来就是一种伪装,可是不能涉及先生,赵北晟在外征战,就算是只是嘴巴说说她也不允许

  南乔紧跟着领两位小主子,跟在三娘的身后一同离开。

  他们身后,凉亭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张秀秀忍着没去看别人的表情,扭着腰走了,只要有人比她硬气,她就不敢了。

  整个杭城的紧张气氛从一家小小的客店就可以看出一二,随着秦王大军逼近,这种气氛只会越来越紧迫,而不会轻松。关于秦王残暴,秦军凶残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与之一同出现的是秦军秋毫不犯的消息,你方唱罢我登场,百姓们云里雾里,已经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只能够被动而惶恐地等待命运的到来。

  朝廷搬来镇守南方沿海的军队过来阻止秦军,距离杭城一百公里的地方开战。

  秦军脚步受阻。

  秦王被刺,身中重伤。

  各种消息如同杭城的第一场雪,纷纷而来。

  三娘搂着两个孩子镇定地等待着,不慌不乱。

  这场雪下了三天,不大,天晴了很快就消融了,只是天气更冷了,听老杭城人说,这是近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咚咚咚

  清晨时分,沉重的鼓声随着冷冽的风传遍了整个杭城,尚在睡梦中的人分分醒来。

  兵临城下,一支两万人的兵马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杭城门外,领兵的将军不是秦王,是个独臂的汉子。

  而一百公里外,赵北晟擦去佩剑上的献血,沉声说,“不休整,丢掉辎重,急行军赶往杭城。”

  快一年了,两个孩子会不会忘了爹爹长什么样子

  赵北晟按下心中的急切,冷静沉着地指挥着,不用着急,他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