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小班纳特“先生” > 第29章 U|ysse
  因为箱子落地的声音, 他们一下吸引了不少目光。

  维护市场秩序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正在费劲挤过来。

  想到英国人说他的头儿行事谨慎, 事情闹大了会破坏第一印象, 青年下线很有眼色, 开口算是打招呼, 顺便噎了男仆这两句, 又像是鱼一样窜进了人群,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市集里。

  管理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心,看清被她的打扮,连忙出声慰问,还表示一定会抓到那个小子。

  要是抓到了才麻烦呢。

  克莉丝顿时失笑,连连摆手:“不必了, 因为我的人发现及时, 他没有成功。盗窃未遂这种案子,拿到裁判所也太小题大做了。我看他还年轻, 穿得也不差,应该是突然头脑发昏了。”

  管理见她不追究,今天报告上能少记一笔,也乐得当做无事发生过。

  回去的路上,克莉丝摩挲着那张字条, 一路思索着没说话。

  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是自己当初刚到伦敦。尤其她客场作战, 法语不错, 但是暂时学不来南部口音, 所以基本可以放弃假扮当地人, 本地势力又一定排外,所以整个马赛就像一大团乱线,无从下手。

  刚刚的青年就是那根线头。

  克莉丝一开始并不打算重操旧业,但是有女扮男装这个定时炸|弹在,她必须给自己找个可以随时偷渡离开的后路,不过下了水,牵动的关系多了,想上岸就有些困难了。

  这次被两边的客户给架空了,事情可大可小。在圈子里也说不上丢面子,她这不算头一份,大家都碰到过。

  克莉丝和城内其他中介不同,她只卖消息情报,偶尔帮走|私贩子和客户牵个线,表面看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一锤子买卖,结果常常把客户发展成消息供应源。

  再加上,她很少露面,抽成偏高,偏偏还没有失误过,反而被传得神乎其神。这四年下来,摊子铺得大了,现在不做些什么,好像有点砸招牌。

  克莉丝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个下线是不是可靠,刚刚看还挺机灵的,大概要互相试探周旋一段时间了。

  “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爱德蒙突然说。

  听到这一句,少爷瞪大眼睛,惊讶抬头看他。

  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浇,像是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男仆这才开始选择措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恶徒,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您想象得那么好。”

  爱德蒙自问,他年轻的时候也很直率,把什么人都不会往太坏想。如果不是认识神甫,教他思考,替他分析,可能直到老死在伊夫堡,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正被两个人嫉妒,加诸陷害,而案子又恰好触及了检察官的利益。

  正是这三个人联手将他推进了黑牢。

  可是,就算是十年前的爱德蒙唐泰斯,至少能在海船和码头这种复杂的环境生存,也没在短时间内连续频繁撞上过这么多坏人。

  他去买报时,因为还没换上市长府的男仆制服,年轻人的打扮太有特征,唐泰斯很容易就在渔港打听到,小少爷是上了一艘他们本地专门打劫游客的贼船。

  要不是当时船坏了,暴风雨要来,强盗弃船,少年可能已经被扔在另一座荒岛上,他们也不会相遇了,甚至之后自己问起来时,年轻人还懵懂不知自己遇到了什么。

  才到马赛短短四天,第一天遇到强盗,当晚救了自己这个逃犯,还在第二天毫无防备让他跟在身边,今天又被明显不是小偷的混混盯上试探。

  这孩子要不就是最近太倒霉,或者就是太过纯善,所以这么吸引世界恶意。

  ……这种话他难道不该对自己说吗。

  克莉丝呆滞看着爱德蒙,脸上难得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年长者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便放轻了声音道歉:“我不该说这些。”

  年轻人眨眼,突然以一种爱德蒙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那你呢。”

  “我该相信你吗?”

  逃犯被问住了,定定看向少爷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的脸。

  良久后,他露出使那副清瘦面容变得更加英俊的忧郁笑容。

  “可能您无法理解我们对海的敬畏。每次出海都充满了各种危机,必须由上帝保佑我们,所以,水手是最忠贞的,绝对不会违背自己发出的誓言和约定。因为那是对上帝的欺骗,我们相信,一旦向上帝撒谎,就注定会命丧大海。”

  “现在,我向您发誓。”

  “在雇佣期内,我只是您最忠实的星期五。”

  回到市长府,克莉丝找机会摊开看了下纸条。

  小偷先生看上去油滑,写的字却很稳重简洁,只有一个详细地址和碰面时间,时间只留了日期,看来有意配合她,全天都会在那里等着,日期选在了后天,还特意给她留了一天时间去搞清楚地址在哪。

  这个人不简单。

  克莉丝抬手,纸条被火舌燃尽了,将落下的灰烬掩到一边的花盆里,摊开了今天在市集买的地图。

  这时候,男仆从盥洗室走了出来。

  克莉丝开始寻找那条街,头也不抬:“以后出来前把衣服穿好。”

  水手瞬间对英国男性的保守程度有了新的认知,只好顶着湿发走到一边把上衣套上。

  结果过人的视力又一次让爱德蒙呆在了原地。

  小少爷似乎在定游览计划,所以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好几条街都被圈起来了。

  马赛的街道他太熟悉了,几乎每一个看到名字都能浮现出自己记忆里的模样来。

  ……其中一条街除外。

  水手常年出海,所以每次回港,手里领了闲钱都会去纾解一下。他从来没去过,但是有时候那些老水手们在结伴出发前,就会以这条街为由调侃,故意出声邀请他,最爱看这个都十八岁了还只敢拉一下心爱姑娘手的年轻人闹个大红脸。

  想到梅塞苔丝,爱德蒙有些晃神。

  已经到马赛几天了,他却始终没有去找她,更没有去见爸爸。

  因为在市长家所以不方便离开,也因为不敢想象,没有自己在,这十年他们是怎么度过的。

  等他再回身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开始给家里写信了。

  房间里一瞬间只剩下呼吸声和羽毛笔在泰里耶纸上摩擦的声音。

  昨天大家都很累,所以歇得比较早,今天同时呆在外间,套间私密性的缺点就显露出来了。

  如果是贴身适应相熟的男仆,这时候应该会很熟稔和主人聊天吧。

  爱德蒙想着,忍不住问:“您这次出国,没有带自己的仆从吗?”

  “我没有仆从,那都是我爸爸的。”

  克莉丝随口说着实话,结果这个话题就彻底被聊死了,她一转头,立即看出男仆再次想偏了。

  看来这还是个非常理想主义的革|命领袖。

  不过干他们这行的好像都得有一些执着得有些傻气的信念。

  写完信后,克莉丝开始熟悉房间构造,看到她拉开一扇壁橱时,爱德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果然马赛的老式大宅里都会有床橱,但是他明面上是直布罗陀海盗,昨天没法说,所以在榻上缩了一晚。

  克莉丝看清里面还有一张床时,对这种结构惊奇打量了一会,才回身对男仆说:“今晚你可以搬进去睡了。”

  有个壁橱门隔着,她明天晚上溜出去也比较方便。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男仆终于知道了少爷的年纪和生日。

  当时市长夫人正在说一位小姐的生日宴会。

  “……你呢,孩子?”

  克莉丝放下勺子:“我是六月出生的。”

  “啊,那就在下个月了!我们可以办一次舞会,亲爱的,你觉得呢。”

  市长对这个提议表示出了超出克莉丝预计的热情。

  市长先生是个诙谐随和的人,还很爱时髦赶潮流,非常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只是他和罗切斯特岁数相近,儿女已经纷纷成家立业搬了出去,而另一位住客实在让人头疼,所以面对正常人小班纳特先生,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对年轻人的喜爱。

  他又转头看向克莉丝,像是小孩子一样期待道:“我们家已经很久没办过舞会了,一群太熟悉的糟老头子和老太太跳舞实在没什么意思。我想把你介绍给附近的人家,毕竟你要在马赛呆那么久,年轻人一起玩才有意思。”

  克莉丝并不反感舞会,相反,舞会上往往都能听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于是她非常配合点头。

  市长更满意了,和妻子飞快用聊天订下了邀请名单,拍着她的肩,调侃道:“不过你要小心了,舞会是陷入爱情的地方,也就是在舞会上,罗切斯特介绍了我们认识。十七岁,我们国家还有点早,但是英国十六岁就能结婚了吧。”

  唐泰斯见克莉丝瞥了好几次石榴苹果酱,便躬了身,听到这里,替她拿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发现少爷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大一些。

  下一秒,他身侧的人就笑了:“可是我看上去很小,我在伦敦参加舞会,姑娘们都不愿意和我跳舞。”

  市长爽朗笑出来:“因为你们那的姑娘都更想和未来的丈夫跳舞,所以她们喜欢年纪大一些、稳重的绅士(别这么看我,夫人,你当初就是因为我比你小一岁才拒绝了我的第一次求婚,我当时在家里哭了很久)。马赛的姑娘都很热情,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孩子,相信我,为了你的开场舞,她们会把扇语扔掉,直接冲你抛媚眼的。”

  “啊,对了,千万不要和已经结婚的夫人跳舞,你对她们来说太可爱了,比起和你来一些romantic(我的发音没错吧,亲爱的)的小姐,太太们说不定更想吃了你。”

  在市长夫人的瞪视里,市长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到时候我可不好和罗切斯特交代了。”

  看到市长夫人如临大敌的表情,克莉丝只好配合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

  这一天克莉丝没有走太远,唐泰斯只是陪着他绕着在市长府附近闲逛了一圈,她又跑到了最近的换班点,看到一群人打卢牌,突然来了牌瘾。说着既然到了卢牌的起源地,当然要好好体会一下地道的玩法,半点没有架子坐下来,和宪|兵们血战到了晚饭时间。

  宪|兵们当然也不会对住在这里的贵客提防,顺利摸清了他们的换班规律和巡逻路径,克莉丝没有如约在明天出发,而是打算提前一天先去踩点。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克莉丝揣上枪,换好了那天在市集买的衣服,想了想,又扣了一顶帽子,把火绒盒也放进口袋里,才踩着柔软的地毯,从在进卧室就开好的窗户翻出去。

  市长府的房子是老式建筑,外沿还有不少浮雕廊柱,克莉丝非常轻松溜到了楼下。

  就算逃犯再敏锐,也肯定听不到。

  爱德蒙唐泰斯确实没听到。

  他亲眼看到了。

  因为关于牢狱噩梦和思念神甫而睡不着的人,从床橱走出来,站在外间的窗边望着花园,趁着自己最熟悉的黑夜,将刻骨的仇恨和无比的痛苦都释放出来,任由思绪如困兽一样游走哀鸣。

  然后他再一次在花园里看到了小班纳特先生。

  这个背影,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落后半步跟着,他已经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少年灵巧翻上了院墙,蹲在墙头四下张望,就像一只终于趁着夜色偷溜出来的猫,帽子把头发压得很服帖,整个人被薄纱一样的月色笼起来,只露出被映照得莹白精致的下颚,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蓝白条纹的海魂衫,被夜风吹着,就像要起航的风帆。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墙头,沿着小道走起来。

  爱德蒙把他去的方向对照了那四个被圈起来的地方。

  ……是他从没去过的那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