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救的女孩子看着地上花蜂的尸体害怕得发抖，山风一吹，抖得更厉害了。
百凤也慢慢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准备上前去安慰安慰她。女人之间，总是更容易相处些。
她放下手中握了许久的树枝，正准备过去。一抬头，却发现那女孩子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衣，脸戴面具的人。那衣服已被洗得发白，但腰边的一把长刀却依旧漆黑！
玉玲珑！
他怎么又回来了？
百凤将迈出去的右脚又慢慢收了回来，她的手也不知怎的，又去捡起了那根树枝，紧紧握住！
女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见恩人去而复返，急忙跪下，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若不嫌弃，小女子愿端茶倒水侍奉左右。”说罢，便准备磕头。
女孩子的头还没有碰到地面，便被一只手托住了，这只手白皙、纤细、修长，皮肤紧致，上面没有一点儿皱纹，看着竟像是个女人的手。但当这只手托住女孩子额头的时候，却散发出了绝对的男子魄力，令她不禁全身一震。
只听玉玲珑缓缓道：“你不必谢我，他本就该死。”
“但大侠替我保住了清白，这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女孩子抬起头看着那毫无表情的白玉面具，月光照进了她的眼睛，真诚而清澈。
玉玲珑看着这双眼睛，眼底竟流露出一丝犹豫，却很快被另一种更为深重的情感冲散了：“你一定要报？”
“一定要报。”女孩子点头道，“非报不可！”
玉玲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那弯弯的月亮，似在回忆着什么，喃喃道：“那就拿命来报吧。”
女孩子怔了怔，睁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玉玲珑的声音冷了下来，“每到初五，我就想杀人！”
女孩子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玉玲珑将她从花蜂手中救下，却又要杀了自己？本以为逃出了狼窝，却原来又入了虎穴。
泪水在眼中打转，不过却没有流下来。
——她已经不会流泪了。
她流的是血。
她的咽喉已被长刀划破，她已是个死人！
玉玲珑轻轻地擦去刀上的血，轻轻地，将玉玲珑放在女孩子的手中。
……
夜深了，山上木叶已凝出了露珠，清冷。但百凤的额头上却出现了汗珠。冷汗。
百凤的心跳得很厉害，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胸中“咚咚”的声音。
玉玲珑是不是也听见了呢？
“好人也杀，恶人也杀，是非善恶，谁又说得清楚呢，我玉玲珑，也不算是个好人吧，你说对吗？”
玉玲珑望着空中的一轮弯月，他在跟谁说话？这一夜已经死了两个人，是不是还要多添两个呢？
突然，地上的一具尸体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以手为刀，以掌为刃，向玉玲珑攻去！
随着尸体的手掌扬起，百凤似乎看见还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飞向玉玲珑，那些东西又细又长，就像针一样。
蜂针！
花蜂竟然还活着！
只是他的胸前已有了一道很深的刀伤，他已经暗中蓄力了很久，就等着玉玲珑松懈的这一刻！
地上的尸体还能再活过来，这一突然的变故连玉玲珑也没有想到。
而突如其来的一把蜂针也的确令他措手不及，蜂针十六根为一把，玉玲珑仓皇避过了十五根，这最后一根蜂针，却刚好从他耳后擦过了。
蜂针上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擦破一点点皮，花蜂都能保证受伤的人绝活不过半个时辰，但可惜他遇见的是玉玲珑。
玉玲珑有面具。
第十六根针正好擦过了面具后面的细绳，玉玲珑转过身后，面具就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这是一张很英俊的脸，只不过这脸上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没想到你还没死。”
花蜂道：“要死也该死得明白，总不能死在一个没有脸的人手里吧。”
玉玲珑摇头道：“若是刚才你没有出手，或许你还能活下去，但是现在……”
花蜂道：“现在怎么样？”
“现在你看到了我的脸，你就必须死！”玉玲珑说完最后一个字，手中的长刀已挥起。
花蜂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迎面而来的劲风令他不得不闭上嘴，他举起软剑想要格挡，可是已经晚了。
百凤看见刀光一闪。只一闪，花蜂的咽喉上便多了一道伤口，伤口不大，却很深，深得足以致命。
花蜂死了，绝对死了，看到那张脸的人都必须死！
玉玲珑弯下腰去捡起刚刚从花蜂身上掉下的花，放到他手中让他紧紧握着，然后照例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慢慢朝远处走去了。
……
百凤盯着玉玲珑走远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顺了顺呼吸，便急忙去叫蹲在树丛外乖乖等待的孩子：“乖宝，快，咱们得赶路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但百凤没想到的是，在她催促孩子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地出现在她身后。
“我说过，看见了我的脸，就必须死，不会有例外。”
……
山风又吹来了，夹带着露珠的清凉，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吹过人的脸颊和头发，也吹起了篮子里的纸钱。
冥钞在风中翻飞着落下，盖在了尸体上。
——四具尸体！
玉玲珑擦去了刀上的血迹，却没有将刀收入刀鞘，他在山风中直立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中慢慢起雾了，山风也渐渐退去，冥钞一张一张飘落了下来，在最后一张冥钞掉落地面的时候，雾中慢慢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雾中，像是突然出现的，又像是已等待了许久。
“你终于出来了。”玉玲珑开口。
那人叹了口气：“自己出来总比被人揪出来的好。”
玉玲珑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那人道：“这句话如果在今晚之前问，我会有答案。”
玉玲珑道：“今晚你没有答案？”
那人道：“有，只不过不愿相信而已。”
玉玲珑道：“为什么？”
那人道：“因为看见了你的脸，就必须死，不会有例外。这本是你说的。”
玉玲珑沉默了很久，突然道：“你的轻功很好。”
那人道：“还过得去。”
玉玲珑道：“不知你我相较如何？”
那人道：“过了今晚，你便有答案了。”
玉玲珑道：“好，我也会有例外的，同样过了今晚，你便知晓我的答案。”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你会有例外？”
玉玲珑道：“有，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那人苦笑道：“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的。”
话说完，两人便静静站着，谁都没有再开口。他们都在等待，等待出手的时机。
一只乌鸦从树杈上飞了下来，飞在花蜂的尸体上，尸体还很新鲜。它已在树上观察了很久。
这里一共有四具尸体，足够它吃上好几顿了，它开心极了，呼唤着树上的同类下来一起享用。
听到同类相邀，树上的几只乌鸦也相继飞了下来，其中一只竟激动得飞错了方向，对着雾中那人的脸直冲过来。
灰黑色的飞羽在月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玉玲珑的身体，也遮住了雾中人的视线。
雾中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急忙伸手去赶。
一只乌鸦有什么好怕的？
可怕的是玉玲珑。
就在乌鸦飞向那人的时候，玉玲珑的刀已变得铮亮！
乌鸦将要撞上那人，却忽然发现食物并不在这里，便拍拍翅膀改变方向朝同类飞去了。
但是那人却无法像乌鸦一样有犯错的机会了。
——他的运气并不好。
玉玲珑已经扬起了刀，他也被迫提起了他的剑，他决定拼命。
可是他会有拼命的机会吗？
像刚才一样，刀光又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