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临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对自己的容貌、武功,都有绝对的信心,事实上他也的确应该自信,因为无论谁有了他那样的一张脸和一身武功,都不会很谦虚的。
但有时候太过自信就变成了自负。
而他现在好像还不应该自负。
尤其是面对这个人的时候。
谁都不应该自负。
……
叶东临的手掌在空中停住了,不止他的手,他的腿,他的头,他的身子,他整个人,都在一瞬间不动了,仿佛有个东西限制了他的行动。
这个东西是一把剑。
公子的剑。
冰冷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上,随时都会刺下去。
叶东临的眼睛瞪得很大,这一剑快得令他不敢相信,他甚至连对方拔剑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只是剑光一闪,剑尖便到了他的咽喉!
他看着眼前的剑呆住了,如果说之前他的眼中满是自信和骄傲,那么现在,他的眼里就尽是怀疑和惊恐。
杨夜舟打了个饱嗝,说道:“其实你也不必难过,输给他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在江湖之中,也没有几个人打得过他。”
他是对叶东临说的,但听到的却不止叶东临一个人!
剑尖虽然只是抵住了他的咽喉,但叶东临却清楚地感受到一阵寒意自咽喉散发,遍布全身,他想往后退,但脚却僵住了不听使唤。
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想打个哆嗦,但死亡的冰冷就在他的肌肤之上,他又怎么敢……
就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叶东临突然抖了两下——他真的打了个哆嗦!
“噗嗤”,有个小孩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东临的脸马上就红了,涨得通红。
窘迫之际,咽喉上的剑却慢慢放了下来,“喏,坐下吧,我请你喝酒。”杨夜舟边说着,边用手拨下了剑尖,他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似乎也害怕剑锋会划破他的手指一样。
剑的主人也在杨夜舟的招呼下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刚才已斟满酒的酒杯。
“我真没想到他会找你来。”杨夜舟喝了一口酒道。
“那你认为该找谁,颜落?还是陆江?”公子又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这个弧度很妙,若是再大一分会让人觉得笑得太过夸张,可再小却感觉与不笑没有分别,唯有这个弧度,才是最令人舒适的,就像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暖。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这让叶东临想起了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配得上这个名字。
陈玉君。
——这是近几年来江湖中名气最大的剑客,据说已有几十个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死在他的一柄长剑下!他的剑一出鞘,归必见血!
可剑虽无情,人却有情。不论江湖上传言如何,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该知道他绝不是这种人,至少不是个爱杀人的人。
杨夜舟就是他的朋友。
杨夜舟也知道他不是这种人。
——他的确不是这种人。
所以叶东临还活着,完好地活着。
……
剑已归鞘,叶东临却仍定定地站着。
瑶儿忍不住走过去,推了推他,道:“你没事吧?”
叶东临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才慢慢回过神来,强笑道:“多谢姑娘关心,在下没事。”
叶东临仪表堂堂,笑起来更是俊美无双,但他此刻脸上毫无血色,眼中的恐惧也仍未褪去,笑起来简直比哭还难看。
瑶儿暗暗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杯酒:“喝了会好些。”说罢,便走回了杨夜舟身边,她很好奇刚刚他们提到的两个名字。
颜落和陆江。
瑶儿从未在江湖中行走,当然对这两个人没有了解,但客栈中除了她还有其他人,这两个名字一出口,便引来一阵惊叹。
颜落是一个杀手,很贵的杀手。据说他做过最便宜的交易定金是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已够一个平常人锦衣玉食生活大半辈子,更何况是一万两黄金!
颜落要的一直是黄金!
可纵然要价如此之高,他的生意还一直都很好。因为他从未失手!
任何人都无法保证做一件事情从不失误,可是颜落可以。
或许因为他已不是人?
但不是人是什么?
是鬼!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颜落就是江湖中追魂索命的阎罗!
……
比起颜落,陆江就显得可爱多了。
在江湖中,陆江也有一个外号,叫做“财神”。
没有人会不喜欢财神的,除非你自己就是财神,如果是这样,那你也一定很喜欢自己。
颜落很贵,陆江却很有钱。“千金博一笑”这种事说起来潇洒,但却没有人愿意真的这么做,如果有人真的挥洒千金去讨好美人,那么他一定是个傻子。
但陆江就这么做过,还总是这么做,而且他讨好的,大多是迎春楼的姑娘们。
他这么做,非但不会被认为是傻子,反而会被称为“视钱财如粪土”、“淡泊名利”……不被笑话反被夸赞,他为什么这么特殊?
——因为他有钱。
“他们真的这么有钱?”瑶儿又好奇了。
杨夜舟点点头,道:“不仅有钱,还有名。”
瑶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他们两个谁更有钱呢?”
瑶儿的问题也是许多人想问的,一个日进万金,一个挥金如土,是来得快还是去得快,这个问题着实令人好奇。
“这种问题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声音从客栈楼上传来,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灰色长衫,手持折扇,正慵懒地半躺在一张太师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的眼神散漫却不空洞,慢慢将楼下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他的目光本是懒散的,但在扫到每一个人的脸时,却突然露出能将每个人都看透的锐利精光,令人觉得又亲切,又可怕。
杨夜舟看着那人笑了:“这种问题我当然不会知道,你问错人了。”
瑶儿道:“那我该问谁?”
“我呀。”楼上那人又说话了。
瑶儿道:“为什么要问你?你难道会知道?”
楼上那人笑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但是你想知道却必须得先问我。”
瑶儿看不惯楼上人的笑容,便转过头看向杨夜舟,问道:“为什么?”
“你要知道他们两个谁更有钱,是不是首先要先知道他们各有多少钱?”陈玉君缓缓道。
“是呀。”
“那有谁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钱呢?”
瑶儿沉吟了一会,道:“别人说的都不准,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到底多有钱啊。”
陈玉君笑道:“没错,别人说的都不准,所以得问他们自己呀。”
瑶儿皱了皱眉,又道:“那为什么要问他呀?他又不……”
瑶儿的声音突然停止,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令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客栈中却渐渐吵闹了起来,因为他们也都想到了这件事,这件事令他们惊讶得叫出了声。
——楼上那个人当然就是他们所比较的其中一人。
阎罗当然不会喜欢人多的地方。
——楼上那人当然就是陆江!
“你真的很有钱?”瑶儿眨眨眼道。
陆江也眨眨眼道:“好像是这样的。”
瑶儿道:“可是你看起来却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陆江笑了,问道:“那你觉得有钱人该是什么样子?”
瑶儿怔住了。
她原以为世上能归为同一种人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比如乞丐就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富豪就该腰缠万贯,财大气粗;杀人的人就该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被杀的人就该遍体鳞伤,楚楚可怜……
但在她这次出来见过了真正的江湖之后,她就会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乞丐也有人身着华冠丽服,富豪也有人穿着粗布短衫,杀人的人也有义薄云天之士,被杀的人也不全是心地善良之辈。
“什么人就该有什么样子”,这句话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杨夜舟见她仍怔怔地杵在那,便笑道:“要回答这种问题本就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你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了,现在何不抛开它,先尝尝这来去客栈的美食呢。”
瑶儿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听到这句话,便也不再继续苦思,急忙道:“哪有好吃的?”
陈玉君也笑了,对陆江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主人在上面看笑话,客人可还饿着肚子呢。”
“客人”当然是指他们自己,“主人”莫非就是指陆江?
这来去客栈的神秘主人,竟然就是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