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之所以叫山庄，是因为它们都建在山上，所有的山庄都是这样，叶家山庄当然也不例外。
下山后再走一段路便入了城，城中很热闹，满街的吆喝声虽嘈杂，却令人的心情都愉快了起来。
“你知道凶手在哪？”陈玉君憋了一路，终于在无比喧闹的长街上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知道。”杨夜舟回答得很快。
“那怎么找？”陈玉君又问。
“就是不知道才要找，知道了那叫追。”这个回答好像没什么不对。
陈玉君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是这样，无奈道：“所以你根本不是想要找凶手，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杨夜舟一直走到一间茶馆前才停住了脚步，边打量着茶馆歪了一边的招牌边道：“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呢。”说罢，径直向茶馆内走去。
这家茶馆并不大，客人也不多，杨夜舟他们走进来的时候也并不惹人注意。
可是，在茶馆内又继续走入了一些引人注意的人后，这间茶馆就忽然变得特殊了起来。
走进来的有三个人。
他们都身穿粗布短衣，头发也只是用一条麻布很随意地绑着，看起来与三个刚下了工的男人没什么分别。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很年轻，也都很英俊。
三个打工养家的男人是不会这么年轻的，毒辣的阳光、滂沱的大雨，一定会在他们脸上留下奋斗的勋章。
而这三个除了穿着其他都很体面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出门体验生活的世家公子。
“你知道他们是谁？”杨夜舟也注意到了这三个人。
“不知道。”陈玉君摇摇头，轻轻拿起了茶杯。
“我知道。”杨夜舟又摆出了那副欠揍的样子。
“哦？”
“他们是叶家山庄的人，我之前见过其中一个。”
“哦。”
“什么叫哦！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到这来？”
“盯梢。”
杨夜舟瞪大了眼睛：“这个你就知道了！”
“他们的功夫不到家。”陈玉君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觉得是谁派他们来的？”
“叶东景！”陈玉君正要回答，杨夜舟却抢先说了。
“他一定是怀疑我们。”
陈玉君点点头：“毕竟是我们把叶东绝的尸体送来的，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玉玲珑杀了他大哥。”
“我早说过他的脑子很好，他刻意摆出那种萎靡不振的样子，就是为了要降低我们的警惕。”杨夜舟竟然显得很得意。
陈玉君笑了：“别人要对付你，你却好像很开心。”
“那是因为他错了，等到玉玲珑也找上他的时候，他就会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
陈玉君却皱起了眉头：“我可不希望玉玲珑也找上他！”
“所以我们就要快点找到玉玲珑。”
……
这三个盯梢的年轻人从叶家山庄跟杨夜舟他们一路到了茶馆，叶东景吩咐过了：“一定不能跟丢。”
所以他们盯得很紧。
杨夜舟一踏进茶馆，他们也立刻进去了。
只可惜他们的功夫实在不到家，他们不知道盯梢靠的不是距离而是注意力。
所以饶是他们与杨夜舟坐在同一间茶馆里，小二上茶的功夫，注意力一散，那两个刚刚还在说笑的人就立刻不见了。
……
没有人会突然消失的，他们只不过是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茶馆的对面是一家布庄，布庄老板正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二位……是买布还是做衣裳？”老板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杨夜舟却很神秘地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老板摇头。
杨夜舟又道：“你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老板又摇头。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解决这个麻烦，将会有更多、更大的麻烦来找你？”
老板的头摇个不停，脸色也变得苍白。
陈玉君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们就是来帮你解决麻烦的人。”
“只要你回答我们一些问题，我保证不论大麻烦小麻烦都不会再来找你。”杨夜舟表现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二位……想要问什么问题？”老板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人来这里做青色的衣裳？”
老板点头如捣蒜：“青色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经常有人来做的。”
“那这些人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杨夜舟顿了顿又道，“比如本来就穿青衣，却还是要买青衣的……就好像他只有这一件衣服一样。”
老板眨巴着眼睛想了很久，才摇头道：“没见过。”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杨夜舟皱了皱眉，又笑道：“很好，我们已经把你的麻烦解决了。你看那是什么？”说着，往老板身后一指。
老板转身看去，就见一锭银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柜台上，再想转身道谢时，这两个奇怪的人竟又像他们突然出现时那样，突然消失了。
……
大街上还是很热闹，只是杨夜舟却一点也不关心。
陈玉君看着他：“你怎么确定玉玲珑会到这来？”
杨夜舟却反问：“你不觉得玉玲珑跟叶家山庄有很大的关系吗？”
“先是叶东绝被杀，接着叶东临也伤在玉玲珑掌下，如果不是巧合，又该怎么解释呢？”
“所以你就断定玉玲珑一定也会到叶家山庄？”
“或许他不会这么快下手，但一定会在附近落脚，只是……”
“只是你却找不到他。”
“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杨夜舟叹了口气，“做这种事的人绝对不会带太多的东西在身边，有时候连衣服都是累赘。”
“为了能随时行动，他不会带衣服？”
“但是青衣和玉面却是玉玲珑的标志。”
“身上穿一套已经够了。”
“衣服难道不会脏？你觉得他会花时间在洗衣服上吗？”
“他不会。”
“所以衣服一旦脏了，就只能重新再买。”
“为了证明玉玲珑的标志，他就必须去买青衣！”
杨夜舟点点头：“所以布庄一定是他必去的地方！只是不知为何却完全没有线索……”
“这里只有这一个布庄？”陈玉君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杨夜舟摇头：“当然不止，但这是离叶家山庄最近的一个。”
陈玉君点头道：“玉玲珑为了方便观察叶家的一举一动，的确会选择最近的住所。任何人都会这么选择的。”
“是啊。”杨夜舟看着陈玉君，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玉君接着道：“但买衣服却不是这样。如果你赶了很久的路，身上又脏又臭，到了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杨夜舟笑了：“我肯定会先好好吃一顿。”
陈玉君无奈摇头道：“可是玉玲珑却不会。”
杨夜舟的眼睛亮了：“他一定会先洗澡！”
“洗澡就要换衣服。”
“可是他没有衣服。”
“那就得去买！”
“所以他去的是他刚到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布庄，而不是离叶家山庄最近的！”
“因为在选择落脚点之前，他就早已洗好澡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杨夜舟看着陈玉君埋怨道。
陈玉君微微一笑，也说出一句很欠揍的话。
“我也是才想到的。”
……
城西，老郭家的布庄。
老郭的布庄是全城闻名的，无论是哪一家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喜欢来这定做衣裳，虽然布庄的位置有些偏僻，可他的生意一直很好。
但今天老郭却早早打了烊，因为他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人。
这两个人突然就出现在布庄里。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你知不知道你有麻烦？”
“我们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青衣，手拿长刀的人来过你的布庄？”
那两人一连串地问了四个问题。
老郭茫然摇头后，其中一个人就显得很失望。
“好吧。”那人又说话了，“那我想要定做一件衣裳，可以吗？”
老郭点头了：“想要什么布料？什么款式？”
那人摇头道：“以后再说吧。”
又是一锭银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柜台上，然后那两个人又突然消失了。
……
有风，微风。
微风又吹落了一片树叶。
叶家山庄的树叶好像特别容易被吹落。
柯辰和瑶儿已经盯着院中那棵老树看了很久，他们的眼睛已开始发酸。
“呼！”瑶儿大叹了一声，这已是她第三十七次叹气，语气中满是烦躁和委屈，“都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我已经无聊得要发霉了！”
“静心。”柯辰微微开口，他的眼睛还在看着那棵老树，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他眼底却没有一点波澜。这段时间的等待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他经历过更长、更久、更无聊的事。
瑶儿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柯辰，从他毫无起伏的眼神中，竟看出了寂寞，那种很重的、深藏心底的寂寞。
像这样的寂寞她偶尔在杨夜舟和陈玉君身上也看到过，但她不明白的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会感到寂寞？
可或许正是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感到寂寞？或许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会这样如饥似渴地交朋友？才会把朋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
这些瑶儿现在当然不会明白，因为只有等到她成为一个江湖人的时候，她才会明白。
她现在当然不是一个江湖人。
她现在顶多算是一个小鬼，一个很可爱的小鬼。
杨夜舟一回来就看见了这个小鬼。
瑶儿小鬼正抓着柯辰的胳膊拼命摇晃。
“你在干什么？”杨夜舟问道。
“我在摇他的胳膊。”瑶儿的口气很不好。
“为什么要摇他的胳膊？”杨夜舟故意没有去看瑶儿愤怒的眼睛。
“因为我要他带我出去玩！”瑶儿狠狠道。
“你怎么知道外面好玩？外面一点都不好玩。”
“外面不好玩你们怎么会出去半天都不回来！”瑶儿叫了起来。
“你觉得我们出去是在玩！”杨夜舟也叫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杨夜舟露出了一种又受伤，又失望的眼神，“我们出去找线索了，从城东跑到城西，从城南找到城北，一刻也没有停过，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说我们是出去玩……”说罢，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吗？”杨夜舟的神情让瑶儿有些相信了。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不信你问他！”杨夜舟急忙将陈玉君推到前面。
陈玉君也配合摆出一副很倒霉的样子，缓缓点头道：“是真的。”
瑶儿着急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这么辛苦，我还以为……呜呜……”话还没有说完，竟哭了起来。
三个男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然后柯辰和陈玉君就纷纷看向杨夜舟！
“我……”杨夜舟欲哭无泪。
……
“叶东景呢？”陈玉君问。
“不知道。”柯辰摇了摇头，“或许还在灵堂。”
陈玉君诧异道：“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柯辰又摇头，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玉君沉吟道：“这倒是没有，不过照他的性格，不应该连招呼都不打……”
柯辰脸色放缓：“或许是太过悲痛，顾不上吧……”
的确，不管如何八面玲珑的人，亲兄弟去世了，都不会有心思再顾得上别的，任何人都不会。
“不过……”柯辰抬头望着那将要变圆的月。
“不过什么？”
“听白天的伙计们说……”柯辰说话的速度变得很慢，他似乎很累。
“说什么？”陈玉君竟也不催他，只是象征性地跟他搭着话。
“叶老爷子……明天……就会到了……”柯辰说完这句话后就紧紧闭上了嘴，似乎已决心不再说一个字。
但他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仍盯着天上那个缺了一角的月亮。
离十五已没有几天，月很快就会变得又圆又亮。
可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