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又有风。
风吹得山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山庄里挂着的白幡迎风飘荡,更给这夜添了几分恐怖与诡秘。
解秽酒已喝过,散场的时候到了。
宾客已纷纷回到客房,收拾各自的行李。
“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吃饱了?”瑶儿还坐在餐桌前,边往嘴里扒着饭边问道。
满厅的客人,只剩下了他们一桌。
杨夜舟苦笑着摇头:“不是他们吃得太快,是你太能吃了。”
“莫要这么说。”陈玉君微笑地看着瑶儿,“他们根本无心吃饭。”
瑶儿奇怪道:“这是为什么呀,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吗?”
“当然没有。”柯辰冷笑道:“叶大公子的头七算是过了,这个人情也算是还了,他们是觉得,今后还是莫要与这叶家走得太近才好!”
陈玉君也摇了摇头,轻轻道:“毕竟玉玲珑,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那我们怎么不走呀?”瑶儿可真是个问题大王。
杨夜舟笑了:“你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了?我们本就是要来惹玉玲珑的!”
“可是上哪儿去惹他呢?”
“你忘了刚刚自己怎么说的?”
“嗯……跟着叶老爷子?”
“你真是个小聪明蛋!”
……
现已是三月十二的晚上。
月亮越来越亮,越来越圆了。
淡白色的光辉洒下来,将院子里的所有盆景、假山、桌椅,照得清清楚楚。
唯一看不见的,是一个阴暗的角落,上面屋檐的阴影投下来,刚好形成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黑色空间”。
此时这个空间里刚好就有两个人。
“瑶儿那小家伙真吵,我脑子都快炸了。”其中一人道。
另一人却笑了笑:“不是你自找的?”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把她丢给老陈怎么样?”
另一人道:“你要是忍心,我没意见。”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杨夜舟和柯辰。
这里当然就是叶老爷子房间外的院子。
他们竟真的来监视叶老爷子了。
只听杨夜舟又道:“我突然觉得这好像并不可行,都已快一个时辰了,叶老爷子似乎还是没什么动静。”
“不如我们走吧?”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可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振翅声,一只灰色的信鸽从远处飞来,刚好落在叶老爷子的房门前,边扇动翅膀边“咕咕”叫着。
杨夜舟的眼睛亮了,急忙问柯辰:“你有没有看见它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柯辰也在盯着那只鸽子,摇摇头道:“刚刚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你说我们一会能不能把它偷过来,再让它飞回去?”
“你难道不知道鸽子只会回窝吗?这只鸽子一定是从这里带出去的,等到他们要联络时,就把它放回来。”
“我当然知道,这不过就是飞鸽传书的道理,但我的意思是……”
就在他们说话间,亮着灯的房门突然开了,叶老爷子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杨夜舟闭上了嘴,往后靠了靠,沉到了更深的阴影里。
叶老爷子果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径直向那只鸽子走去。
就在距鸽子一臂之远时,他的手突然闪电般一伸一缩,鸽子便到了他的怀里,转个身,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你说鸽子身上是什么?”杨夜舟又开口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信。”
“我当然知道是信。”杨夜舟翻了个白眼,“我是说,是谁给他的信?”
“我怎么知道?”
“你猜。”
“嗯……玉玲珑?”
“我觉得不是。”
“你觉得是谁?”
“我……”
杨夜舟又闭上了嘴,因为又有人来了。
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仆从自偏屋出来,手脚利落,很快到了叶老爷子的房门前。
叶老爷子似乎向他吩咐了什么,只见他点了三下头,弯了一次腰,便又很快朝屋外走去了。
“叶老爷子跟他说了什么?”杨夜舟又问。
“跟上去?”柯辰皱眉。
“如果他是故意支开我们怎么办?”
“那还是待着吧。”
……
夜更深了。
似乎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此计似乎不可行。”杨夜舟摇摇头,再一次怀疑自己。
“或许是吧。”柯辰也无奈道。
“或许我根本想错了,叶老爷子跟玉玲珑根本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或许那只鸽子只是他的朋友写的,那个仆从也不过是替他去准备明天的事情。”
“也有道理。”
“那我们还在这干什么?”杨夜舟站起来,朝院外走去,“我要回去了。真是疯了,在这蹲了大半个晚上!”
柯辰摇摇头,也站了起来,走入这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中。
……
可是杨夜舟又后悔了。
“你说会不会我们刚走,玉玲珑就来了?”
“信到底是谁写的?”
“写了些什么?”
“那个仆从又是干什么去了?”
他问的这四个问题柯辰一个都不想回答:“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杨夜舟愣了:“谁?”
“叶老爷子。”柯辰有些头疼,“如果你去问他,这些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了。”
“他会告诉我吗?”
“不知道!”
陈玉君和瑶儿就坐在客房的椅子上听这两个人一问一答。他们已经要笑破了肚皮。
“你们只看到了这些?”陈玉君忍笑问道。
杨夜舟眨眨眼:“还应该有什么?”
“玉玲珑呢?”
杨夜舟和柯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
瑶儿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去了那么久,就只是看到一只鸽子和一个仆从?”
“鸽子也是很重要的线索。”柯辰正色道,“在这种时候突然飞来一只信鸽,写信的人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杨夜舟点点头接着道:“只要我们知道是什么人写的信,信上的内容是什么,就一定对这件事情有所帮助,甚至直接就能找到凶手!”
“那写信的人是谁?”瑶儿又问道。
杨夜舟不说话了,他当然还不知道。
可瑶儿又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知道!”
柯辰也愣住了:“知道什么?”
瑶儿道:“知道写信的人是谁,知道信上是什么内容呀。”
“你怎么会知道。”杨夜舟已经不想听这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了,正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着茶。
“她真的知道。”陈玉君开口了。
“什么?”柯辰不解。
陈玉君也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不仅是她,我也知道。”
杨夜舟这才愣了,茶壶一直倾斜着,茶水也慢慢从杯子里满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杨夜舟吃惊道。拿着茶壶的手才慢慢放了下来。
瑶儿很得意地笑了:“因为……”
“咚咚咚。”房门被敲了三下,瑶儿的话也被打断了。
“谁?”杨夜舟问道。
“是我。”声音憨厚敦实,竟赫然是白天那个“信阳君子”之唯一亲传弟子小瘦子。
小瘦子年纪与瑶儿相仿,在喝解秽酒时便想与瑶儿玩耍。
“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不想跟你玩!”瑶儿刚得意起来就被打断,正气呼呼地朝门外喊道。
门外小瘦子却仍笑道:“嘿嘿,瑶儿姑娘,我现在可不是来找你的。叶老先生让我请陈大哥,杨二哥,柯三哥过去一趟。不过你若是嫌无聊想解解闷儿,我倒是可以跟你玩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瘦子就站在门外,脸上还带着那种憨憨的笑容。
“叶老爷子让我们过去?”陈玉君开口了。
“是。”
“他说没说是什么事?”杨夜舟也问道。
“嘿嘿。”小瘦子又开始憨笑,“陈大哥不是知道嘛!”
……
“请进。”杨夜舟还没有敲门,房间里就传出这句话。
“三位,请。”刚才那个穿着蓝布短衫、手脚干练的仆从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
陈玉君略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叶老爷子的房间里很简朴,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榻,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盒檀香,和放在桌上的一把长刀。
看到这把刀,杨夜舟就皱起了眉。
陈玉君开口:“叶前辈……”
“不必客套。白天是我误会了你们,对不住!”叶老爷子又恢复了狂风刀凌厉霸气的样子,与白天萎靡不振的小老头完全不同。
“叶老不必客气,深夜叫我们到此,有何见教?”柯辰一语中的。
“刚才派叶升去请你们,可却只有陈少侠在房中,只好拜托许小朋友帮忙传话了。”
许小朋友就是小瘦子。
“叶老要说的是什么事?”杨夜舟实在很好奇。
叶老爷子道:“便是这个。”说着,自怀中慢慢拿出一条细细的、被卷成一筒的纸条。
“这是故人飞鸽传书来的。”
“里面是什么内容?”杨夜舟又问。
“你何不自己看?”
信书用的是上好的纸,写信的也是上好的墨,可是字却不是上好的。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之丑陋。
但就这一张纸条,却可抵得上五箱金子、八斛明珠,和十三块上好的玉璧。
只因为这张纸条的最下方,印了一个像火一样的章子。
镇远镖局的章子。
据说在一次走镖的时候,黑白通杀的黑山门三十六把好手就因为看到了这枚火章,让这一趟装着五箱金子、八斛明珠,和十三块上好玉璧的镖愣是毫发无伤地保完了!
从那一次开始,镇远镖局便慢慢壮大了起来,直到现在,上至西北下至江南,都有他们的分镖局。
像这样的大镖局往往都会有一个技冠群雄的主人。
林镇远就是这个主人。
否则也不会仅凭一枚章子,就退了三十六名强敌!
但这么样的一个人,此时竟用飞鸽传书来求救。
杨夜舟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看出写了什么。
上面写着:“三月十五,镖局亡,镇远死,月圆日,火灭时。——玉玲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