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昨日刚与她说过爹爹年后便被无罪释放的事儿,隔日宫里就来了传召。
一屋子的人跪满一地,宋清挽眉眼低垂,恭敬敛首,从内侍手中接过了圣旨:“谢陛下隆恩!”
内侍脸上浮着一层虚伪的笑容:“宋姑娘这就跟咱家走吧!”
“现在!”宋清挽有些惊讶。
内侍弯唇:“陛下还等着见姑娘呢!”
“是,那请大人容臣女整饰仪容。”
宫里的内侍大多都不喜欢旁人叫公公,宋清挽敬称一声“大人”,只见那内侍默不作声地去了院里等候,可见这句尊称很是受用。
无论前世今生,宋清挽都是从未进过宫门的,紧张的问:“珠翠,叔叔在哪?”
“奴婢也不知啊!公子今日没去早朝,看打扮衣着像是外出办事。”珠翠也替宋清挽着急,偏偏需要公子的时候,自家公子不在宋清挽身边。
柳儿边给她梳头边说:“姑娘,你别害怕,有奴婢陪着你去。”
宋清挽轻轻握了下柳儿搁在她肩膀的手,随即放开,长出了一口气。
……
马车一路平缓行驶,不多时,便到了宫门。
轱辘碾压在石子路上,轻轻颠簸着车内的宋清挽,一如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情。
宫道不能再行车,柳儿身为低等婢女也被留在了外面,宋清挽离了旁人搀扶,只得笨拙的两条小短腿自己下车,旁边的内侍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冷眼看着小姑娘的动作。
现在这具身体还是太过年幼,四肢短小,往常她已经习惯了傅棠抱她下车,这一时,竟半天下不了,生怕摔个脸朝地。
斜刺里,宋清挽绣鞋绊住缰绳,整个人都栽倒下来。
宋清挽紧闭着双眼,心想完了!这下肯定摔得不轻。
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发生,一阵清风吹过,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熏香的怀抱。
宋清挽小心翼翼地睁眼,先是睁开了一只,而后才惊讶的双眼睁开:“殿下?”
冷眼旁观宋清挽摔下马车的内侍们急忙跪地叩头:“拜见静王殿下!”
赵祈朝小姑娘微微一笑,随后平稳的把小姑娘放到了地上,转而脸色骤变,面色冰冷的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宋姑娘的?”
宋家获罪,人走茶凉,若是宋家仍是鼎盛时期,量这些势力眼的内侍也不敢如此随便的对待宋清挽。
赵祈一向好脾气,难得动怒:“自去惩戒司领罚,一人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听的宋清挽心头一惊,那些内侍脸色一变,面面相觑。
内侍求助的眼神看向宋清挽,宋清挽心软下来,其实她也觉得罚的太重了,五十大板下去,这些人半条命不还没了?
宋清挽拉了拉赵祈的广袖,软声道:“殿下,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要不,减轻一点?”宋清挽脸上乖巧的笑,和赵祈商量。
赵祈无奈的笑,揉了揉小姑娘的柔软的发丝,温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随后拉着小姑娘温软的小手离开了。
内侍们面面相觑,一脸愁苦,自去惩戒司领罚了。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呀?”宋清挽好奇的问。
赵祈道:“在宫里听到父皇传召你,不放心所以过来迎迎你。”
宋清挽垂下小脑袋,腼腆一笑:“多谢殿下。”
赵祈的手握着她的小手,一高一矮的漫步在宫道上。
之后,赵祈问:“承恩怎么没陪你过来?”
宋清挽如实的道:“叔叔有事,陪不了我。”
傅棠不在她身边,她心中确实难安。
“不用怕,有我在。”赵祈声音清雅,冷不丁的道。
“唔?”宋清挽倏的抬头望向赵祈,恰好他也看着她,二人视线撞在一起,宋清挽眼眸微震,迅速的低下头去。
皇上在书房召见她,到了殿门,赵祈松开了她的手,目光温柔的朝她微微一笑:“我会在殿外等你。”
宋清挽点点头,随即转身整了整衣裳,莲步迈进。
宋清挽一路小碎步,敛首拱手,走到殿中,跪下行礼道:“臣女宋清挽参见陛下!”
“起吧!”男人声若洪钟。
“多谢陛下。”宋清挽缓缓起身,上身却仍是保持着敛首拱手的姿态,恭顺的小心翼翼。
圣天帝也看出了小姑娘的紧张,威严的脸上有了丝丝的松动,面色和缓了不少,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朕今日召你前来只是想看看宋卿藏了多年的宝贝女儿是何模样。”
单纯的好奇想见她?
圣天帝的这句话丝毫没有起到缓解紧张的作用,宋清挽心里更不安了。
只听,他下一句道:“朕也想看看傅相力保的小姑娘是何模样。”
看来,圣天帝要见她的算盘打了好久了。许是今日政务不忙,他得了空,有些无聊,想起还有个她,一时好奇,所以才把她召进宫里看看。
宋清挽却不敢马虎,礼数礼仪样样不缺:“多谢陛下抬爱。”
圣天帝威严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宋清挽嗓子眼一紧,缓缓的抬起了小脑袋,只是眼神仍是低垂看着地面的花纹,不敢造次。
看着仪态得体,面容娇美,虽是稚嫩,浑身上下却洋溢着灵气的宋清挽,圣天帝点了点头,感慨道:“宋卿养了个好女儿啊!”
冷汗顺着宋清挽秀美流畅的脸颊慢慢滑下,宋清挽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恭敬道:“陛下谬赞,真真是折煞了臣女。”
“朕的幼女华姬公主今年与你差不多年纪,宫里与她同龄的姐妹只一个云瑶公主,可惜前些日子生了重病殁了,如今少了人陪她聊天嬉闹,一个人待在宫里也是孤单,你倒是可以时常来陪陪公主,给她作伴!”
宋清挽舌头打结,一时间纠结是该先说一句陛下节哀还是先委婉的推辞掉圣天帝的邀请呢?
“……臣女身份卑微,父亲又尚在牢狱之中,以臣女如今的身份实在不适合陪伴公主玩耍。”宋清挽想了想还是先推辞了。
圣天帝龙颜和缓:“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是在向朕讨恩典吗!”
“臣女不敢!”宋清挽扑通一声跪下。
“朕有那么可怕吗?”见宋清挽吓得跟个小猫似的,圣天帝不解的问。
为何他的诸多孩子每个都怕他?
就连他最心疼的儿子也不爱亲近他,甚至仇视他。
临到老年,才得了个幼女华姬,也是唯一一个不怕他,乐意亲近他的孩子,所以他对这个幼女也诸多偏爱。
“没,没有。”宋清挽不小心磕巴了一下。
“哈哈哈!”圣天帝笑了,和蔼的问,“小丫头,想爹爹吗?”
“想!”宋清挽没有一丝的犹豫。
“等再过段时日,朕便让你们一家团圆。”
“陛下金口玉言!”宋清挽激动道。
圣天帝笑道:“朕再赏你个恩典,封你为郡主,去陪朕的小公主说说话玩一玩。”
“臣女谢陛下隆恩!”宋清挽不好再推辞,跪下领旨谢恩。
心中却想到: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呐!
圣天帝有些累了,摆了摆手:“退下吧!”
“臣女告退!”宋清挽敛首离开,内侍为她开了门,圣天帝却从那缝隙中看到了静立在殿外不远处的一抹颀长的身影,眉心皱起,叫住宋清挽问:“静王在外等你?”
他的儿子愿意等一个姑娘,也不愿意进来看看他这个父皇。
圣天帝心中不免郁结。
“是。”宋清挽怕皇帝误会,又解释道,“臣女进宫偶遇静王殿下,承蒙殿下照顾,为臣女指路,臣女这才得见天颜。”
圣天帝这辈子听过的甜嘴儿比宋清挽走的路都多,自然知道小姑娘是怕他误会,她没有趁机与静王扯上关系,圣天帝想着这小姑娘还算机灵,心也算正直,让她陪着华姬,倒像是为他骄纵的脾气有些任性的华姬选了个好玩伴。
忽然,圣天帝问:“你觉得,朕的这个儿子如何?”
他看得出,他的这个儿子对这个宋家的小姑娘十分上心。虽然父子间关系疏远,可他却把这个儿子看的通透,面上总是对人端着一副和善亲切的笑脸,不争不抢,实则为人最要强,心性冷漠,很少对人敞开心扉,如今却为了怕他对小姑娘做些什么,甘愿等一个小姑娘平安出来,他这个儿子啊!对宋家小姑娘上心了!
只是小姑娘尚且年幼,还得再养两年。
宋清挽道:“静王殿下身份尊贵,玉树临风,气度超华,学识渊博,心地善良,是位顶好的好人!”宋清挽一口气把所有能想到的赞美人的词语都说出来了,哪个父亲听人夸自己孩子不高兴的呢?
半晌后,圣天帝道:“好,去吧!”
宋清挽出了殿门,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放下了,看着殿外一直默默等候她的赵祈,宋清挽朝他莞尔一笑,笑着跑过去。
“殿下!”
“如何?父皇有没有为难你?”赵祈面色担忧地问。
宋清挽笑着摇摇头:“陛下只是想见见我罢了。”
“就这样?”赵祈不信。
“哦!陛下还让我有时间就去陪陪华姬公主。”
“让你去陪华姬?”赵祈目光担忧,“华姬可不好相处,你得小心待她。”
赵祈像是吃过亏的样子。
听他这么一说,宋清挽心里没底了。
“对了!陛下还封了我做郡主!”宋清挽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事。
赵祈睁大了双眼看着宋清挽,很是惊讶。
宋清挽眨巴眨巴漂亮晶亮的眼睛,甜甜的笑:“殿下,以后按辈分来说我就是殿下的妹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