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罪犯”两字，临怔住了，她在人间犯了什么事吗？
那个女人站了起来，由竹儿扶着走了会，停下说道：“你明天带雪沿去登记的时候，要拿雪服知道吗？”
“知道啦，阿娘你忙一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竹儿的母亲回过头来，看了临一会，道：“雪沿啊，好好养着病。这里没有什么奴隶和主人，你不用担心知道吗？”
虽然听不太懂，临还是点了点头。
竹儿的母亲笑了，轻轻拿开了他的手，道：“我没事，竹儿也早些歇息吧。”说完，便慢慢地走开了。
竹儿“嗯”了一声，目送母亲下了楼梯后，上扬的嘴角突然下落。他眉头紧皱，快步朝临走来。
临突然明白为什么眼前人这么眼熟了，他不就是在墓山遇到的那个人吗？这来势汹汹的样子，是要报刚刚的一掌之仇吗？
“刚刚不是故意打你的。”先礼后兵，阿辉是这样教的。
竹已经来到床前，“嗯”了一声，朝临伸手。几乎是本能，临一把抓住他的手，及至下一秒就要扭断他的手腕，临才听完了他的话：“我拿药，药在枕头边上。”
话很轻，但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愤怒。临忙松开手。竹从枕头边拿了个盒子，走到不远处坐下，伸开手。他的右手手心有一大块已经变成紫青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出。
临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竹身边，说道：“抱歉，刚刚……”
临还没说完，一句“没事”就已经从对方嘴里蹦出，语速之快，语气之平淡，反倒让她更加内疚。
“我，我帮你治疗吧。”临蹲了下去，想帮竹看看，但竹转头看了临一眼，眼里满是愤怒。临收回了手。竹低头继续默默给手上药。临蹲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淤青的手心，红肿的手腕，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临想缓解一下气氛，然而竹理都不理她，气氛更加僵了。
在雪国，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毕竟临从没伤过哪只灵鸟妖兽，就算是跟阿辉对练吧，也只有被阿辉甩开的份，更别提打人之后道歉了。
如果阿辉在的话，应该就知道该做什么吧。想到阿辉，临开始在脑子里搜刮各种阿辉金语，然而并没有哪一句能对应当前情景。蹲得有些累了，临干脆坐在竹儿对面，静静地看着地板。
看着看着，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在这里？
“出了雪国之后，好像发生了不少事情。阿辉把我带到墓山，遇见人类不久我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在山间的小路上，而且被许多怪物围着，当时我好像已经和人类组团了？那个时候阿辉也在。阿辉打怪过程中我又晕了一次，醒来就在这了。
对了，阿辉哪去了？是雪国出事了吗？不对，就算雪国出事了，阿辉要想带我回去，也轻而易举啊？还是说……
算了，先不想这个了。照目前来看，竹的母亲好像认识我，留在这里，哪天试探一下，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而且在人间有个身份，也好做事……”
临正思考着，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忘了有人会对朱砂豆过敏，你……还好吧？”
临回过神来，原来是旁边的人。
“过敏？过敏会肚子疼吗？严重还会头疼？”虽然不是很懂，临还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自己这么好，但好像真的没什么危险。
竹儿没有看临，继续自顾自说着：“刚刚只是想帮你看看，没别的意思。要是想害你，你在墓山的时候我就不该管你，干嘛还把你带回来？”
看来她在墓山晕了之后，他就把她带走了。那么在山间小路上跟她一起的，应该也是他们了。
竹把药放进盒子里，看了临一会，补充道：“墓山不是奴隶该去的地方，你原来的主人没告诉你吗？”竹冷笑了一声，“大概是他家的奴隶太多了，不在乎这么一个两个。”
临不明白竹为什么老是强调“奴隶”二字，刚想问为什么她是奴隶，竹又说话了：
“能驯化妖作奴隶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竹的耳朵不自觉地耷拉了下来，低下头看着地板。
那种悲伤，跟刚刚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难过，也是因为湘儿吗？湘儿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吧。我以前在人间，还有别名叫‘湘儿’吗？只是，我根本不记得他啊。难道我也把他给忘了吗？”
这样想着，临仔细地打量了竹一会。竹看上去十二三岁，八年前她到人间，竹顶多是个五岁小孩，五岁的孩子对人会有这么深的印象吗？看竹的眼眶有些湿了，临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便把刚想到的说了出来：“湘儿她，和我很像吧……”
竹听了，终于挪动了目光，看向了临，轻轻“嗯”了一声，道：“在墓山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湘儿的魂魄。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
大概是想起了湘儿，竹对临的态度发生了显著变化，说话的语气也变柔和得多。
“最近家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阿娘压力很大，精神状态不太好，刚刚看你那么疼，便想起湘儿了。她平时是个遇事冷静的人，你放心，我们一家都是正常人。我们和你之前的主人不一样，不会打骂你，这里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你在这里，不用太拘束。”
原本想辩驳说她不是奴隶，但听着竹的话，临打消了念头，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看样子，他以为她是一个经常被欺负的奴隶，所以才会本能地攻击他。这样想也好，不然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在一个人难过的时候跟他争辩，也不大好。
竹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叫青阳竹，湘儿是我的表妹。一般来说，奴隶是不可以发问的，只要服从主人的指令就行了。我刚刚不理你，不是因为你是奴隶，只是还在气头上。”
临仍旧是点点头。听起来在人间，奴隶跟正常人区别很大，不过在他们家，好像不用分那么清楚，大概是托湘儿的福吧。
“本来该是管家带你去领布服，只是他走了。现在阿爹也病了。阿娘要照顾爸，也抽不开身，只能我带你去。流程步骤阿娘跟我说过了，你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
说到这，竹顿了下，笑道：
“可能账上会有你的旧名，你用‘雪沿’这个新名就行。要是被以前认识的人认出来，你不想跟他们走的话，有我护着，他们也带不走你。要是你想跟他们走，也没有关系。不过，这里离你以前的地方有些远，也不知道那家人过节回不回老家……”
临尽力地听着，尽量去理解竹说的每一句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领布服，但临知道话多，其实也是紧张的一种表现。竹也担心明天会出事，只是为了让她宽心，才说这么多。
不过临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算知道她报的是假名字也不介意。仅仅因为她长得像湘儿吗？他们就不担心她是坏人吗？
“欸，差点忘了。”原本竹已经起身，把盒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阿爹得了传染病，现在就在楼下。楼下设了结界，被传染的几率很小。现在这一片是隔离区，医疗处离这不远，你要是担心被传染的话，可以搬到那边去。”
“本来想让你待在医疗处的，但是阿娘不肯。你要是想去的话，我现在就送你过去。”说完，竹笑了一下。
传染病临倒是不怕，好歹是雪木之魂，还怕什么传染病啊？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关系。但是阿娘，不也在楼下吗？”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竹的母亲，就跟着竹叫了。
竹愣了下，叹了口气，道：“阿娘不想离开阿爹，日夜守着。好在还没出现染病的征兆。”
“阿爹病得很重吗？”临问道。
竹沉默着，突然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把桌子边的一卷的东西铺开。临忙让出了地方。
“你要是睡不着，就在楼上走走。要是饿了，抽屉里还有些点心，你都可以拿去吃。我忙了一天，实在撑不住了。”竹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那变得扁平的东西上面的灰，又从床上抱了床被子放在上面。
“我先睡了。”说完，竹躺了下去，拉好被子，翻了个身，就那样睡去了。
临感觉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也跟着有些难受起来。看竹的反应，他的父亲应该病得不轻。要是她状态好的话，也许可以试着救一下他。只是，她并不认识竹的父亲，也谈不上爱……再者，现在使用灵力的话，恐怕真的会灰飞烟灭吧……
临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起风了，窗外枝叶摇晃，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