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一闪,黑暗中多了一抹光。好像有人来了。
临本能地想往后退,四肢却不听使唤,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因为已经失去了知觉。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明明知道他在说着话,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手腕一阵剧痛,临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手被抓住了。临努力想挣脱。对方好像被激怒了,大骂起来,与此同时,临的脸上挨了一掌,开始烧了起来。
临拼命挣扎,才发现四肢都被束缚住了,每动一下,都像被几支利针扎着,很痛。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就像梦见被人一剑穿破胸膛一样,再怎么可怕的噩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临的额头处突然变得冰凉起来,疼痛感消失了。临睁开眼,周围还是和梦里的差不多黑,临有些害怕。
这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踏破了黑暗,就连前方那抹白月光也变亲切温暖得多:
“临……大人?”
听到阿辉的声音,临的眼眶突然湿了。可能之前太害怕了,才没发现阿辉坐在床沿。阿辉好像发现她醒了,下了床要走开。临急忙伸手去拉他,额头上的湿巾也掉了。临的手有些发抖,声音也有些发颤,说完“阿辉”两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辉愣了愣,然后转过身来。这时候,临才看清他的样子。黑色的及肩长发,黑色的竖立的耳朵,浅棕色的眼睛,就连身上穿的也不是白衣。这根本不是阿辉。临慢慢地松开了手,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个人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临侧过头去,用手擦去泪水。
过了会,临好像又听到了阿辉的叫唤,急忙坐了起来,循声看去,却还是那个人。临垂下眼帘。
看临回头了,那个人苍白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轻声说道:“你的同伴在虎兽散去后就走了,不过你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刚刚看你太难受,就给你敷了块湿巾,没别的意思。”
之前临还在想,要是阿辉没有跟来就好,现在阿辉突然走了,临却有些难受。其实,在雪国大家都对临很好,只是在杀人的时候,他们变得好陌生……如果大家不恨人类,该有多好。
临低下了头。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临没有胃口吃东西,但听他的语气比刚刚高兴些,也不大好扫他的兴。正在犹豫,他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个饼递到了面前:“尝一下吧。”
“我,我不吃东西的!”临连忙摇了摇头。
这句话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在雪国的八年里,临吃得最多的是药,其余时间喝喝水晒晒太阳,好像就够了。
是的,临从不觉得饿,也基本不吃东西。平日里,在雪木下灵鸟们也不吃东西。只是偶尔在岛上走走,看到它们吃东西,会隐约觉得她不吃东西,还能活这么久,是很奇怪的事情。不过,也许这就是魂魄的特点吧。
“嘿,我是树魂,我不用吃东西!”要是这样解释,这个人类八成会觉得她是疯子吧。临决定不解释什么。可她没想到,那个人把饼拿回去,咬了一小口,又递了过来:
“这是朱砂糕,是王上赏赐的,很好吃的哟。你都六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吧。”
“糕?”临困惑不已。
临对人间的食物所知不多,唯一的来源,便是在岸边看见对岸的小孩在吃东西,然后问阿辉。阿辉说那是饼,临就以为看上去圆扁扁的面食一律是饼,今天才知道还可以叫做朱砂糕。
临伸手接过朱砂糕,道了声“谢谢”。看着朱砂糕,临的脑海里出现了最后雨烛静静看着她的样子,阿晴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
“临大人,这是云萤大人让我送来的药。云萤大人吩咐了,一定要我看您吃完了再走。”
药明明是云萤让人送的,为什么会想起雨烛呢?
“啊,”那个人好像想起了什么,“你要是介意的话这里还有。”说完,急忙打开了一个盒子,把盒子递了过来。
看着盒子里整齐的糕点,临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好像做错了什么。临连忙摇头,当即咬了一口糕点,然后把那糕点留在嘴里,慢慢地嚼了会,再咽下去。尽管味觉还没康复,尝不出什么味道,但临还是说了声“好吃”。
话刚说完,临的肚子就疼了起来。
“有毒?可那个人明明也吃了啊……”临一边想着,一边观察那个人。
那个人刚放好盒子,看见临皱眉咬牙的样子,脸上没有慌张的神色,嘴上却问着:“你怎么了?”说完,他拿过了临手里的糕,把它放在盘子上。
临伸手向后,却没有听到素剑穿出的声音,影子空间里面根本没有东西!临这才想起来当时素剑被怪兽咬住,然后就没取回来……
那个人凑过来了,临盯着他。他苍白的侧脸竟然有些好看,临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浅棕色的眼眸里没有流露出恶意,反倒有些关切的神色。他伸出手,有绿色光点从手心冒出。
看着那绿色的光芒,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头也疼了起来,掠过眼前的仿佛还有几道棕色的光芒。临头疼得很,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临一掌灵力拍了过去。
白色光芒吞噬了绿色的光芒,打中了那个人的手。那个人“啊”了一声,收回了手,迅速跳到了一旁。
“你……有魔力?”他忍着疼,有些诧异地看着临。
“竹儿,怎么了?”楼下传来了一个女声,紧接着传来了脚步声,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衣女子。
黑色……
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他以睥睨天下的姿态,朝临走来。临此刻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左冲右撞,在某个瞬间就要涌出一样。整个脑袋仿佛都要炸裂了,临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这丝隐约的血腥味把临拉回到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那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临仿佛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听到门外人们的欢笑声。欢笑声就好像是针,一阵阵,一根根地刺痛着临的大脑。那些黑暗好像会动,他们变幻成了万千的人形,亦或是虎兽的形状,张牙舞爪地朝临袭来。它们撕扯着临,临痛苦地叫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轰然出现:“湘儿啊,湘儿……”
这一声撕裂了所有的黑影,临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换,再没有了浓郁的血腥味,也没有了人群的欢笑声。只有一床淡淡的月光,以及一个抱着临的女子。
她把临抱得很紧,一边哭着,一边不断重复着“湘儿”,偶尔夹杂着几句“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你”。
临愣愣地坐着,等到那个女人不再哭了,才缓转过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她松开了临,用手帕拭去眼泪,笑了下。
临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被她的哭声吓到,可能她还陷在那种撕裂大脑的痛苦里。
那个女人低下眼帘,沉默了会,轻轻握住临的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刚刚低下的眼此刻又望了过来。就这一望,蓝色的湖面在临的面前铺展开来,平静无痕,临整个身心瞬间放松了下来。
就在脱口而出“临”字的时候,临反应过来,眼前的可是一个陌生人。摸着床沿,临改口道:“雪沿。”
女人眼里原本黯淡的光此刻变得异常明亮,明亮到让临害怕:“雪沿?你,你认识雪临吗?”她握着临手的力度重了许多,临的手被握得红了一片。
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这时站在床边的竹儿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想要扶起那个女人:“阿娘,你累了。”
但她的眼紧紧抓住了临,不肯挪开。突然,她眼里的光芒消散了,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也是,你怎么会认识一个罪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