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腹黑嫡女 >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甚至当马车倾斜的那一刻,他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贴在马车一侧,就在他撑着马车的这一侧,不过是一层木板的厚度,却不得见。

  该不能见,便不得见。

  他的心再次像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狠狠刺穿的感觉。

  如果能看到伤口还好——至少他知道自己伤在哪里。

  但感情的伤——注定是遍体鳞伤,不会有任何一处完好安逸的地方。

  她故意不见他,不理他,甚至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她都没发出一丝动静。

  她是故意要制造一个无声的存在。

  不给他任何回应。

  ——

  满月在前面走着,隐秀快步跟上。

  她印象中的大小姐走路从来没有这么快的时候,可今天却是快要跑起来的感觉。

  “大小姐——大小姐——您刚才——真的没看王爷一眼?”

  隐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终究是从林冬曜过到满月这边的隐卫,始终还是希望满月跟林冬曜能重拾旧好。

  “隐秀,你说这话要是让太子听见了,他会不会给你小鞋穿?”满月脚步停下,冷不丁回头看了她一眼。

  隐秀立刻闭了嘴,垂下头,一副知错的模样。

  “就算看了又能如何?将来是他的王府是我的?还是他的王位是我的?还是他名下的那些铺子是我的?既然都不是我的,我多看他一眼有何用?难道这会子还要证实一下当初的八字是不是合的不对?要重新合一下吗?和离都离了,过去就是过去了!谁还会再稀罕他?”

  满月一番话说的隐秀哑口无言。

  她是知道现在的大小姐行事作风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如此转变,还是让她说不出的震惊。

  也许满月现在还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这一刻她说的这些,所有林冬曜的一切,都将属于她。

  其实这一刻她还是拥有他的!

  等她真的得到了他的一切,那才是彻底失去他的时候。

  得到,失去,一念之间。

  抓紧,放手,也不过一个白天黑夜的转变。

  正如现在的满月,从当初的清冷淡漠到现在的任意狂妄,也不过是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时候才有的变化。

  自悬崖边,他不顾她的呼喊仍旧执意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其实真正背对着他生活的是满月。

  而他却始终都在她看不见的正面,或痛苦,或生不如死。

  ——

  未央宫

  林简看着一脸无辜表情的满月,早已没了脾气。

  “听说是我那五弟帮你扶起的马车,你才没摔伤?”林简语气倒是心平气和。

  要想让她和林冬曜永远不见面,也不可能。

  “殿下听谁说的?隐秀可不会告诉你。”满月不满的纠正林简措辞。

  明明就是他暗中监视得来的消息,想用听说糊弄过去?做梦!

  “太子殿下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我的病情——呵,殿下,你目的达到了没?”满月毫不客气的揭穿林简。

  某殿下轻咳了一声,立即转移了话题。

  “苏康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解释呢?”他反问满月。

  “苏康是殿下的人,要我解释什么?唉!累了——”

  反正现在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只需打个哈欠装睡就够了。

  “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皇奶奶那里等候发落。你倒好——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收拾。”

  林简再看满月时,她已经一只手撑着脑袋,寒瞳闭上,不知是真睡还是假装?

  心下轻叹口气,看着她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影一道阴影,仿佛遮住她心事的一道黑影,在他心头同样的挥之不去。

  他甚至有冲动要为她抹去这一抹暗色。

  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些微冷风穿过张开的指缝,他手掌的位置正好在她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将她整个面颊隐在了黑暗之中。

  他心弦一颤。

  这是否在告诉他——他将注定遁入无底黑洞,而他若要留下她,已然染黑的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替她抹去心头的一抹阴影,却是注定了要将她也拉入无底黑洞。

  若最后还是不能放她走,就要拖着她一起沉沦?

  只因她不是一个可以躲在男人背后安逸生活的小女人。

  要么放手,天高海阔,任她闯荡,管她是轻狂洒脱还是四处留情,都与他无半分关系。

  要么就是折断她的翅膀禁锢她的双脚,看她如此刻这般嬉笑怒骂混世任性,再无真心给任何人看!

  这两种选择,都非他所愿。

  手掌收回,望着闭目养神的小女人,他皱了下眉头,柔声道,

  “你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吃饱哪有力气睡觉?先吃饱了再睡吧。”

  蓦然,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五官灵动,眉目精明。

  “殿下走了我就吃。你老杵在这儿,一会抬手一会放下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想害我呢?我自己都觉得瘆的慌。”

  满月重新闭上眼睛,却是毫不客气的揶揄林简。

  “本太子一向知道,你闭着眼睛也比常人多十倍精明。”

  话音落下,林简摇摇头,转身走出大殿。

  最后一步踏出大殿,他脚下有一丝迟疑,最终也只是留给她一个心事重重的背影,消失在眼底。

  林简走后,满月表面是好吃好喝,一点心事都没有,却已将慈宁宫一幕在心底百转千回了多遍。

  既然林简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那接下来的事情反倒更加顺利。

  现在所有人都怀疑皇后,林简为了证明皇后清白,势必要揪出所谓的背后高人。而林简自然也有办法逼皇后说出是谁在暗中致使她所为!

  皇后是何性情,林简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不需与皇后直面对决,他会在今天的事情上推波助澜一把,将原本不相干的矛头也全都指向皇后,皇后心一乱,林简趁机出手,皇后必定会露出破绽。

  这出戏,她不过点了第一步!

  如无意外,林简后面走的将是她预计的法子,只是——能在宫里头对安妃和欣妃下毒,并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林简想要揪出最后的幕后黑手,并不简单!

  ——

  入夜,太子府

  满月提前回到了太子府,并没有等林简一起。

  林简忙着在太后那里演戏,一时半会难以抽身。

  满月倒是精神十足,到了晚上也没什么睡意,捧着一本书正要看,铁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大小姐,唐管家来了。”

  铁英话音落下,满月眉头一皱,继而冷冷道,

  “就说我休息了。”

  “是。”

  铁英应了,再也没有打扰她。

  自从住在太子府,她就没有回过令狐侯府。

  那里有她太多复杂纠结的回忆,却不再属于现在的她。

  也许自她离开之后,侯府上上下下才是真正的鸡犬不宁。

  赵虞儿生了女儿之后,一心想要再生个儿子,可她的年纪和身体摆在那儿了,吃尽了灵丹妙药也没用,为此,赵虞儿还暗中挪用了侯府的银子用作采购偏方,这事被令狐泉知道了,自然少不了要找赵虞儿算账。

  一来二去的,赵虞儿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连女儿都跟着利用上了,令狐鸿熹忙着下月迎接四国使者的事情,无暇顾及。况且下个月也是邱季璇嫁入令狐侯府的日子。

  因为老夫人去世,又因为满月出嫁,迎娶邱季璇已经是一拖再拖,虽然现在京都乱作一团,不宜铺张高调,但令狐鸿熹也会依照自己当初的承诺给邱季璇一个名分。

  更何况令狐鸿熹在去相国寺探望静修的邱季璇时,二人早就跨越雷池。事后,邱季璇越不提及成婚,令狐鸿熹对她越是愧疚。

  这一次也是铁了心要在一个月内迎娶邱季璇过门。

  赵虞儿越是闹腾,令狐鸿熹越是时不时的去找邱季璇,可邱季璇每每只跟令狐鸿熹促膝长谈,不再行夫妻之事,令狐鸿熹也算是遵循规矩之人,经过那一次情不自禁之后,倒也不曾强迫她。

  而邱季璇如此做,归根结底,却是为了吊着令狐鸿熹的胃口。

  令狐鸿熹再沉稳内敛,却终究是正常的男人,太轻易得到的,心里也会发生变化。越是若即若离,对他而言,越是迫不及待。

  像令狐鸿熹这般阅历丰富进退有度的成熟男人,若如赵虞儿那般,只懂得在房事上寻求新鲜和索取,终究会令他疲惫厌烦。

  正所谓,以色示人,终不能长久。

  令狐鸿熹需要的是一个随时可以与他促膝长谈同样进退得当的夫人。

  而不是动辄以性命相威胁,闹腾的鸡飞狗跳的无知女人。

  满月如今的性情是,哪怕侯府闹腾的人仰马翻,她也懒得抬眼看一看。除非是令狐泉有事,她才会回去。

  可以令狐泉在京都的地位和身份,赵虞儿再笨也不会以卵击石的算计令狐泉。

  况且令狐泉平时问为人低调安静,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

  今儿唐管家来,十之八九是令狐鸿熹的意思,要她回侯府一趟,在他迎娶邱季璇之前看住了赵虞儿,别让赵虞儿在这期间闹出什么乱子。

  可满月就是不想回去!

  虽然她回来之后,令狐鸿熹对她不错,可在这期间,令狐鸿熹也明里暗里的试探了她好几次,非要她说出寄养在贺家时过的悲苦日子才肯改变想法,选择相信她。

  虽然令狐鸿熹现在对她是深信不疑!但若不是令狐鸿熹没有及早的看透老夫人和二夫人狼狈为奸的真面目,她母亲也不会早早的离开她和惊烈!

  她的生辰也不会被篡改!

  她也不必在七岁之后被他冷漠的送到贺家,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这世上,不是任何错误都能弥补!

  有些犯过的错,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补救的外围兜兜转转,而已。

  唐管家走了之后,满月也没了看书的心情。与其一个人窝在书房,倒不如出去走走,她已经习惯了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躺下休息。

  面颊沾到玉枕边缘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梦乡,不必在黑夜还揣测人心冷暖人情虚实。

  夜晚的太子府灯火通明,因为她不分白天昼夜随时都会夜游太子府,所以林简规定了,一旦她晚上离开了书房,院子里就要备足了琉璃灯。

  满月无趣的走着,漫无目的。

  前方不远处,是林简最喜欢的一座院子,名曰:紫锋阁。

  可今儿抬头一看,上面的牌匾已经赫然换成了:月满紫锋。

  林简字紫锋。他如此用意,傻子也能看出来。

  满月眼神暗了暗,眼底一抹精芒一闪而过。

  下一刻,她抬脚快步走进院子,却在拱门下看似是被狠狠地绊了一跤。

  “令狐女官!小心!”

  跟在身后的子衿暗中一惊,急忙上前。

  隐秀也自暗处闪身而出。

  “这什么破院子?子衿,带人把这道拱门拆了!”

  满月一挥手,不耐下令。

  子衿瞪大了眼睛,迟疑道,“拆——拆了?现在?”

  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隐卫可做不了主!可太子殿下也吩咐过了,太子府内令狐女官最大!

  只是这大半夜的拆拱门——这,合适吗?

  “对!拆了!现在!立刻马上!拆!”

  满月开口,每一个字落在地上都响亮清脆,子衿显然还未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我去那边坐着等着,你去找人!我看着你拆!”

  话音将落,满月已经走进院子,在院中凉亭坐下。

  子衿一脸菜色,响起今儿被令狐女官安排在宫里头男扮女装的苏康,他就觉得后背冷汗淋淋。

  在他们这些隐卫眼中,最可怕的不是发怒的太子殿下,而是一脸笑意盈盈的令狐女官。

  子衿咬咬牙,终究是去找人了。

  拆掉石头堆砌的拱门也算是一项不大不小的任务,而且又是在夜里,难免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随着一声轰然闷响,不一会,尔若带着奶娘从另一边的院子快步跑来。

  “你们在做什么?太子不在,你们要造反不成?”

  尔若没看到满月,所以语气甚是严厉。

  满月隐在暗处凉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静静看着这一刻仿佛女主人一般的赫尔若。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太子府,赫尔若的身份的确是女主人。

  “太子妃,这是遵从令狐女官的意思。还请太子妃暂时回避。”

  子衿沉声回答,对待尔若的态度明显是冷淡疏离的。

  “是她?可她为何要拆了这里?这拱门好好地——而且——而且还是太子最喜欢的。”

  尔若一边说着,视线一边朝院子里看过来。

  见凉亭内一抹纤细身影安然静坐,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却也能感觉到那一双寒瞳胜过暗夜冷风的桀骜凉薄。

  “令狐女官,这么晚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等太子回来再说,如何?”尔若小心翼翼的征询满月意见,完全不是之前的严厉自信。

  满月嗤笑一声,一手托着下巴,胳膊支在面前石桌上,寒瞳眯起,弯似月牙,看似在笑,传递给尔若的眼神却是乍暖还凉。

  尔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太子妃,披上披风。”

  这时,在她身后的奶娘上前一步将披风为她披上。

  尔若因为听到动静担心是太子府出事,所以急匆匆的跑出来,连一件御寒的披风都不记得戴上。

  奶娘趁着给她系上披风丝带的功夫,小声叮嘱她,

  “太子不在府里,公主更要躲着她,有太子在,顶多是斥责公主几句,可若太子回来之后找上门,公主会吃大亏的。”

  奶娘声音很低,只有尔若能听到。

  尔若眨眨眼,算是点头。

  “我看还是太子妃先回去吧,我拆了拱门一会还要拆假山,还有这亭子也要拆了。估计天亮也做不完。”

  满月此话一出,尔若瞬间忘了奶娘叮嘱她的事情,满心的只剩下震惊和不解。

  “令狐女官为何要如此做呢?这院子可是新修葺的,而且是太子最喜欢的地方,尔若时常看到太子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在这院子里走着逛着。还请令狐女官等太子回来再说吧。”

  尔若忍下心底的震惊,看似是好声好气的跟满月商量。

  “原来太子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那更要拆了!太子心情不好应该去找太子妃的,岂能孤零零来这里?子衿,拆!”

  满月笑着开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反正这个院子今天是拆定了!

  “令狐女官!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太子府,一切还是等太子回来再做定夺!”尔若说着冲进了院子,却不敢进入凉亭,只在外面跟满月对视。

  而她身后,子衿已经带人开始行动。

  “要不太子妃现在去太子那里告状吧!我在这里等太子回来罚我!反正这个太子府我也呆够了!太子为此把握赶走更好!”

  满月是铁了心要拆了这碍眼的院子。

  尔若眼里含着泪,眼睁睁的看着原本还好端端的拱门化作狼藉。

  “令狐女官!你何必要如此试探太子殿下的底线呢?其实你应该知道,哪怕你拆了整座太子府,殿下也不会怪你。殿下对令狐女官一片真心,连尔若都觉得令狐女官与太子殿下是天生一对。还请女官等殿下回来再做定夺吧。”

  尔若倒是学乖了,先给满月戴上高帽子,将来林简追究下来的话,她也有话说。

  满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下一刻却是毫不犹豫的挥手。

  “继、续、拆。”

  “令狐满月!”

  尔若忍不住喊了一声,奶娘在她身后飞快的拽住了她袖子。

  尔若这才回过神来,咬咬牙,转身跑了。

  等尔若走远了,满月才缓缓起身,吩咐子衿,

  “行了,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她摆摆手,抬脚走出亭子。

  赫尔若倒真是能沉住气,她身后的奶娘功不可没吧。

  不过,不如此的话,如何能将沉不住气的皇后引来?

  今晚不行,还有明天!

  尔若这性子,即便有心隐藏,也不出三次就会犯错。

  ——

  满月回到书房,却看到林简已经回来。

  “殿下回来了也不出声,想吓死人?”她不耐的顶了林简一句,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书籍。

  “你演戏演得那么过瘾,我过去插一腿算什么?”林简语气淡淡的,表情说不出的疲惫。

  “殿下看起来很累,先休息吧,不打扰殿下了。”

  满月看出林简有些不对劲,却不点破。

  他要说,自然会说。

  “今儿林冬曜在慈宁宫演了一出比你刚才还要精彩百倍的好戏——可惜,你没看到!”

  林简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隐隐带着丝丝愤怒。

  “是吗?”满月挑眉,下一刻却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

  林简和林冬曜对弈会输,并不奇怪!

  若林冬曜有心整人的话,只会是吃人不吐骨头!他今天看似被动的接受安妃病重一事,实际上他从何时开始安排设计,谁也不知道!

  林简却始终过于按部就班了一些!

  不如林冬曜出手快!

  而林简会有如此态度,看来这一次,林冬曜出手不仅是快!还足够狠!只怕是狠到不止给皇后扣了一顶下毒的帽子!

  除非皇后交代是谁在背后策划整件事,否则皇后这一次是逃不出林冬曜掌心了!

  ——

  次日一早,满月醒来。

  隐秀告诉她,昨儿太子连夜进宫,至今未归。

  满月原本是想好了设计两三出刺激尔若主动犯错的戏码,引来皇后。现在看来,皇后的性命十之八九掌握在林冬曜手里了!

  他做事一贯如此,习惯了掌握主动。即便是在王府时,对她百般宠护在意,到头来,满月在他面前始终会小心翼翼,而掌握王府生杀大权的人也始终是他!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又无心皇位!与这样的男人斗,他可以心无旁骛一心谋算,而林简会输,在于他内心始终是凌驾在太子的身份之上。

  而关于昨儿宫里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就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想来是太皇太后封锁了消息。

  就在这时,太后的懿旨到了太子府,宣满月进宫。

  太后要见她,表面看似是跟昨儿的事情有关,十之八九又是跟上次一样,令她找出真凶。

  满月也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才奠定了才太后心目中的可信度,这一次太后再找她,并不奇怪。

  可这次的事情显然比上次太后和皇上身中蛊毒要复杂危险的多!

  皇上现在卧床不起,安妃和欣妃昏迷不醒,整件事情又透着诡异和扑朔迷离。上次起码她能猜到是林冬合暗中下毒,但是这一次会是谁呢?

  如今,宫里头能帮她的欣妃和安妃都派不上用场!皇后作为被怀疑的对象,势必会牵连太子,若太子行动受到监视和限制,这对她来说,自然是雪上加霜。

  更何况还有一个不明敌友的林冬曜!

  这一次究竟林冬曜在整件事情中会起到什么作用,是正面还是反面,尚且不得而知!上次的事情她与林冬曜并肩作战,这一次——不知是背道而驰还是对立为敌!

  ——

  皇宫密牢

  皇后喊哑了嗓子也无人回应她。

  想起昨夜一幕,皇后至今还悔不当初。

  为何她会对一个十岁的林南徳放松了警惕,让林冬曜找到了陷害她的法子。现在她百口莫辩。

  太后认定了她对林南徳下毒,要害他。

  其实林南徳那个病秧子,即便不碰他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更何况她真的没有对林南徳下毒!

  可林南徳至今还在昏迷之中,太后将她关起来,不许任何人求情!即便是太子昨儿开口,也被太后命人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板子。

  如今皇上病重,整件事情看似得利最大的人就是林冬曜!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欣妃安妃的事情也要安道她头上?

  皇后越想越委屈,趁着皇上生病太后念佛,她才扬眉吐气了几天?这么快就进了皇宫密牢!

  她真的害怕自己以后走不出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皇后立刻瞪大了眼睛,继而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喊出声,

  “救我!救我!是谁?本宫要见太后!本宫要见皇上!”

  “本宫是冤枉的!本宫无罪!!”

  皇后一只手伸出牢笼,面颊几乎是挤在两根栏杆中间,多么的扭曲难看她也顾不上了!如今只要能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可她看到的却是一身黑色斗篷蒙着脸遮挡着全身的黑衣人,郑一步步朝她缓缓走来,煞气扑面而来,仿佛地狱的勾魂者,要来取她性命!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来救我的!你不是!你要杀我对不对?!你是林冬曜派来的!是不是?林冬曜要背着太后下手杀了我然后制造出我畏罪自杀的假象,是不是?!”

  皇后说的,都是之前她用在别人身上的龌龊伎俩,当未知的恐惧来临,她自然害怕昔日她用过的办法也会在她落难时被别人使用。

  那黑衣人却不理她的嚎叫,仍旧是缓慢走着,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畏罪自杀?呵——我还以为母后丛刻会想起昔日你在姐姐身上用的那龌龊法子呢?怎么?事到如今母后也不肯承认,姐姐的死是你一手造成?”

  倏忽响起的嘲讽男声,让皇后在经历了恐惧和震惊之后,是一分令林简心寒的释然。

  “简儿!简儿——原来是你。吓死母后了——”

  皇后始终忽视了林简提到的唯爱公主。

  “简儿!简儿你是来救母后的吗?母后是被冤枉的!你要救母后!你去找你外公和舅舅,让他们救我!你们一起救我!”

  皇后激动地扯着林简斗篷的下摆,像是将要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之中抓住了唯一的一块浮木。

  林简抬手摘下斗篷的黑色帽子,一贯俊逸无双的精致面容,这一刻却是煞气凛然。

  “母后,为何姐姐中毒快要死了的时候,你不说让外公和舅舅来救她?你不说一起救她?难道做母亲的不都是最疼爱自己的孩子吗?怎么母后就如此狠心!”

  林简不急不慢却是字字含着血泪的控诉,一时令皇后哑口无言。

  她眼底闪烁的分明就是逃避,而非悔过。

  “简儿,母后当时也是——”

  “够了!你已经狡辩了整整十年还多!不必再说了!”不等皇后说完,林简已经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嘴巴张了张,眼神却是小心翼翼的在揣测林简的心思。

  “我现在还叫你一声母后,你就不用害怕我会不管你。但这是最后一次!”

  林简厌恶的移开视线,这样的母后,他倒宁愿没有过。

  “简儿!简儿!母后知道你不会丢下母后不管!母后知错了!母后都知道错了!你现在是要放母后走吗?是不是太后想通了,知道整件事与我无关?是不是?”

  “母后,若我是来救你的,还用得着如此隐秘吗?我现在说的话,母后听好了,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林简说着,将一颗药丸丢给皇后。

  皇后战战兢兢的接下,疑惑的看着他。

  “我走之后,你立刻服下这颗药丸,之后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知道,我会安排人将你送走,等你醒来,也就离开了这里。”

  林简如此说,皇后却感到害怕。

  “这药丸——是假死药?那会不会真的——”

  “你若不信,就在这里继续等着!看看是皇奶奶会救你,还是父皇会救你!又或是林冬曜心软肯放过你!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

  语毕,林简转身欲走。

  皇后仍是紧紧抓着他斗篷的下摆,情绪激动的喊着,

  “简儿!简儿!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要如此吗?母后真的害怕——母后不想一点知觉都没有的任人摆布——简儿,当初你姐姐——”

  皇后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林简转身,俯身就要从皇后手里拿走那颗药丸。

  皇后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你自己都怕得要死,却对姐姐那样!我知道,我将来会后悔今天救了你!因为你根本不配做我和姐姐的母后!”

  林简狠狠甩开皇后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有谁能明白他此刻心酸和恨意?

  他的母后,亲生母亲——竟是如此无耻自私!

  其实,林冬曜比他幸福太多!至少安妃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儿子,而丞相安解也是为了林冬曜的安危不顾其他,不像他的外公和舅舅,只为通过他的太子身份获得更多利益和权利。

  看似林冬曜才是孤僻冷酷的那一个!

  事实呢?

  他才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哭,一个人恨,一个人面对后宫波谲云诡尔虞我诈!

  却要在众人面前笑!

  他的世界——从十年前姐姐死了之后,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人!能走进他心底的,也只有令狐满月!只有她——

  原本他以为,他们都只有彼此——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所以他才会生了要拉着她一同坠落沉沦的念头。

  只是,那个念头终究是一闪而过。

  从姐姐离开的那天起,他就想到了,有朝一日母后会有的下场,所以从那天开始,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他未来的日子要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包括现在,他可以在皇宫密牢自由出入!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温柔优雅,都是骗人的。

  他是□□京都的太子!他怎么可能真的任意妄为,洒脱率性?

  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住自己,他这个太子迟早是别人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看着林冬合与林冉暗中上演小人之争,看着林冬曜与令狐满月感情纠缠,他故意与满月的接近,也达到了让林冬合与林冬曜为敌的目的!

  他更加利用林冬曜和父皇铲除了林冬合!

  他是太子!若他登基之前,还有如此多的隐患,他将来的皇位又如何能安稳?

  只是,一直以来,林冬曜都太过沉着冷静!无论他做什么,林冬曜都是安守着他自己的身份不曾逾越!

  直到令狐满月出现!是她激发了林冬曜潜在的巨大能力!

  令林冬曜逐渐站在风口浪尖上。

  他一直在暗处不温不火的观察,表面却还是众人熟悉的随性太子。

  最终,林冉和林冬合都输在他们的贪心上!

  这最后一次,终是轮到他要对付林冬曜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不能让林冬曜对付母后和纳兰家!

  他必须抢在林冬曜之前找到背后下毒的人!唯有如此才能掌握先机,打击对方!

  这京都皇族,注定了——他跟林冬曜只能存活一人!

  绝不会是林冬曜!

  ——

  林简离开皇宫密牢,正要回太子府,却见苏康带着受伤的子衿跑了过来。

  甫一看到子衿受伤,林简脸色一变,

  “她呢?”

  子衿是他安排在满月身边保护她的,如今子衿受伤,只能是满月出事了。

  “殿下,有三名黑衣人在进宫的路上劫走了令狐女官,还杀了隐秀——现在——现在令狐女官不知去向。他们还杀了暗中保护令狐女官的铁英,还有不会武功的惜梦也——”

  子衿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废物!她不见了,你回来做什么?!”

  几乎是林简话音落下,受伤的子衿就被他飞踹了出去。

  苏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煞白。

  子衿身子飞出去十几米,最后重重的跌在地上。

  苏康甚至能听到子衿肋骨撞击青石板后骨头断裂的声音刺耳传来。

  “立刻去找!快去!”

  林简眸光寒彻嗜杀!

  连隐秀都杀了,究竟是谁与她有如此大的仇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掳走她?

  纵观□□京都,有如此本事的不过林冬曜、庞锐,再就是皇奶奶和父皇的人!

  是皇奶奶宣满月进宫的,皇奶奶若要对付她,大可不必故意先宣她进宫再半路伏击如此明显!

  父皇卧病在床就更加不可能!

  而庞锐要见她随时都可以!

  至于林冬曜——他都放弃满月了,现在还抓她回去!岂不是自相矛盾!况且,隐秀是他送给满月的隐卫,他不会当着满月的面杀她身边值得信任的人!

  那还有谁?

  这一刻,林简只觉得大脑轰然一声!

  这背后究竟是谁?能胜过子衿和隐秀?

  论起单打独斗,子衿和隐秀都是隐卫中的顶尖高手!对方却只凭三个人就能杀了隐秀铁英惜梦重伤子衿掳走她!

  究竟是谁在暗中培养出如此强大的势力?

  他担心她的安危!

  这一个多月来,她都在太子府安生呆着,每天他都能见到她!不管她之前对他如何揶揄调侃,甚至是爱答不理,他都是心安的!

  可是这一刻——他连是谁掳走她都不知道!如何能安心?

  前一刻他想的还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林冬曜消失!可现在,他却失去了最重要最在意的人。

  ——

  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满月脚下一绊,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身前是全副武装的三个黑衣人,他们脸上戴着的面罩都是乌金打造,只露出一双眼睛,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他们杀了隐秀!

  还有铁英和惜梦!

  她进宫的时候,隐秀和铁英都会一明一暗的保护她,而惜梦和凝静她一般只会带上一人。这一次她带着的是惜梦,可想不到的是——惜梦却陪着铁英和隐秀一起踏上了不归路!

  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破的手肘膝盖,红着眼睛冲到中间的黑衣人身前,眸子嗜血喷火。

  “你们要抓我而已!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她们都还年轻!她们有什么错?她们更加不会妨碍你们做事?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们?!为什么一定要她们死!!!”

  这一刻,她俨然疯狂。

  为什么上一世的痛苦要再一次重演?!

  一定要让对她忠心耿耿的人死在她眼前!

  为什么这样的痛一定要再承受一次!!

  她宁可现在死了——也不要再经历一次!

  她挥舞着双手想要揭下黑衣人的面具,却被中间那个黑衣人的手下一左一右的架住。

  她捂着耳朵,因为现在听到的都是隐秀、铁英还有惜梦死之前的痛呼声!她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倒在面前!她没有任何办法!

  “啊!!”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

  “她们不会阻碍你们——为什么连不会武功的惜梦也不放过!”

  “啊!”

  她已经不再挣扎,而是捂着耳朵疯狂的喊着。

  眼泪早就泛滥而出。

  “她们还年轻——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为什么——你们要杀了她们!为什么——”

  她喊着,却已是沙哑的声音。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落下。

  她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生不如死。

  可任凭她如何呼喊,三个黑衣人就是不吭一声!

  她喊叫的没有力气,身子软软的滑落在地上。

  眼泪干涸,心却始终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不过眨眼之间,她身边的人就死了三个。

  这是否预示着——将来,其他人也会离她而去。

  凝静、姑姑,还有令狐鸿熹,还有惊烈——

  上一世一幕幕在此刻重演!

  可至少那时候她还知道是谁害了她们!这一世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不知道,她们还是会一个个的离开——

  先她一步离开!在她面前流干最后一滴血!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她误会了——上天不会那么仁慈的,看到她上一世的折磨苦难,这一世让她重来报仇。

  原来重生并非解脱,而是又一世的苦难轮回!只要还活着——痛苦就不会结束。

  “你们究竟是谁?”她哑声开口。

  “令狐女官,我们主子不让你进宫,所以委屈你在这里待几天。”这时,在她对面的黑衣人沉声开口,是她不曾听过的声音。

  “你们主子是谁?”她冷声质问。

  “女官不必知道。女官只要明白,你身边那三个人现在都很安全的活着就行了!主子为了做戏真实一点,让其他人相信令狐女官有危险,所以才会让人以为女官身边的三个人都死了!女官放心,那都是障眼法!女官耐心等待几天就能见到她们!”

  黑衣人说完,在满月左边的黑衣人掏出一个瓶子放在她鼻子下面,不过片刻功夫,满月就失去意识昏迷不醒。

  三个黑衣人相视一眼,继而点点头,将她带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处隐蔽的木屋中。

  “主子吩咐我们死守这里!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离开!”

  为首的黑衣人沉声叮嘱其他二人。

  “是,统领。”

  二人双手抱拳齐声应道。

  ——

  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她的身子正飞速下坠。

  像是不知要落到哪里。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坠落到底,继而摔个粉身碎骨!

  巨大的吸附力让她想要就此一直盘旋在未知的黑洞之中,不必轮回,不必带着记忆重生,不必再看人间任何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

  两世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第一世的血泪斑斑,第二世最初的步步为营精妙算计!到后来的迷茫疑惑,左右为难。

  两个月后

  京郊桃林

  林冬曜若有心藏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找到。

  寒冬腊月,早已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满目萧瑟枯萎,如他这一刻难以继续支撑下去的身体。

  而她所在的梅园,正是一年赏梅最好的时节。

  两个月前,他派人掳走了她,制造出杀了她身边所有人的假象,包括没有跟她一同出来的其他手下。

  他预计到,两个月后的今天,将是京都风云变幻,杀戮随时而起。

  无论她在哪里,都是处在风口浪尖之巅,对她最好的保护,就是暂时的失踪。

  父皇病情加重,四国时节趁机进宫,她早已成为众人眼中焦点,在他生命散去之前,他会不惜任何代价为她未来而战。

  ——

  太子府

  两个月来,阴郁可怕的气氛始终笼罩太子府上空。

  因为满月失踪,太子府后院几乎每天都有隐卫因为寻人不当受罚。林简甚至连前朝锦衣卫惯用的那套刑讯逼供的招数也用上了,却始终没有满月下落。

  林简性情大变,一众朝臣也觉得太子变得陌生骇人。

  皇上病重,林简逐渐独揽大权,朝中令狐鸿熹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对于林简这个太子自然也是尽心效力,而林简也在一个月前低调迎娶了阁老女儿做侧妃,有内阁长老做后盾,林简在朝中自然是一呼百应。

  至于安解,虽是一品丞相,却也懂得审时度势,对于林简是表面迎合实则观察。

  □□京都,看似一片宁静。

  只是这宁静难长久。随着四国使者进入京都,一轮新的较量即将展开!

  四国形势,将在这次交锋之后,面临洗牌重来。

  太子府书房,林简下朝之后,通常先去看过皇上再回太子府,随即就是进入书房鲜少离开。

  另一侧院子,侧妃张秀惠端着煮好的参茶正朝书房走去,另一边,赫尔若与奶娘正准备穿过这边院子回寝宫。

  这一刻,正妃侧妃狭路相逢。

  自从一个月前张秀惠进入太子府,尔若只在她入府当天见过她。在这之后,二人各自安守自己院子,未有任何交集。

  在没有摸清张秀惠虚实之前,尔若也不会擅自行动。

  “秀惠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吉祥安康。”

  杨秀惠福身请安,看向赫尔若神情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尔若看了眼杨秀惠一身雍容装扮,高高挽起的如墨青丝,斜插了十二根上乘质地的羊脂白玉发簪,每一根都瓷白无暇柔润养眼,手腕上的碧翠玉镯更仿若透明,清莹剔透。

  一身华贵宫装,叠彩缤纷,领口袖口都绣着暗纹的曼陀罗花,花色靡靡,高贵而不艳丽。

  原本张秀惠属于五官清秀纯净,却并不比尔若优胜一分,可因着这一身夺目装扮,登时将面容憔悴打扮随意的尔若比了下去。

  尔若即便不说,面上也有些难看流露出来。

  “妹妹不必如此,你虽为侧妃,却也是太子府的一份子,我拿你做亲妹妹看待,快平身吧。”

  尔若虚扶了张秀惠。

  低头之际却看到张秀惠右手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不正是她嫁给林简时,从西域带来的陪嫁吗?

  林简竟然送给张秀惠了?

  尔若心底寒冽生疼。

  即便他不喜欢自己,这是自己的嫁妆,当时也是满心期待的送到他那里,可他看都不看一眼也就罢了,如此珍贵却不能轻易赠人的珍品,他竟然给了张秀惠?

  “太子妃,这扳指有何不妥吗?”

  见尔若盯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看,张秀惠不解的问她。

  “没什么。这玉扳指很漂亮。很配妹妹。”尔若勉强一笑,此刻唯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奶娘在她身后目睹一切,眼神出奇的平静。

  “多谢太子妃称赞。若无事的话,秀惠先告辞了。”张秀惠态度平和诚恳,令尔若挑不出一丝差错。

  “妹妹要去看太子吗?”尔若看似随意的问着张秀惠。

  “太子妃要一起吗?”张秀惠莞尔一笑,却是先发制人,如此一来,尔若反倒是骑虎难下。

  如果她说不是,那她今儿也见不到太子。若她说是——则是证实了自己刚才的问题是有意为之。

  张秀惠的直白一时令尔若心慌。

  “太子妃一起吧?殿下这会喝了参汤应该就会休息了。”

  张秀惠仿佛没看到尔若尴尬,笑容平和。

  尔若再次被张秀惠噎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太子妃,请。”张秀惠后退一小步,示意尔若走在前面。

  尔若飞快的看了眼奶娘的表情,见她没有反应,尔若尴尬的点点头,走在了前面。

  她已经十几天没有见过太子了。

  最近一个月也只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张秀惠入府,另一次就是十五那天进宫看望太后和皇后。

  尔若也想看看令狐满月失踪两个月后,林简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没想到,她最大的敌人——令狐满月,会在如此情况下消失不见!如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

  书房外,苏康见尔若和张秀惠一同过来,没说什么,请安之后,请二人进去。

  张秀惠一直进退得当,任何时候都走在尔若身后,不多言多语,也不恃宠而骄。尔若却不喜欢这样的张秀惠!

  越是如此,越难对付。

  “殿下。”

  尔若轻声开口,她与张秀惠进来之后,林简始终垂眸看着手中奏折,仿佛她们二人都是透明的。

  “殿下,妾身与姐姐在隔壁院子碰上,就约了一同过来。”

  张秀惠语气淡淡的,命人将参茶搁下,也不邀功,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机的熬制参茶,林简点点头,不说话,她就安静的站在一旁,垂下眸子,不动声色。

  尔若也站在一边,却明显的没有张秀惠那般淡定平和。

  她眼珠子时不时乱转,四下看着打量着。

  林简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五官却比之前更加冷硬立体。

  尔若看着眼前无情淡漠的男人,心下说不出的酸涩仇恨。

  无论她做多少事情,他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他心底也不会有自己的位置!

  也许张秀惠根本不爱林简,否则若是如她这般深深喜爱,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刻这般淡定安然!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对自己不闻不问,却又成天为了别的女人令整个太子府鸡犬不宁!

  反正她如何也做不到!

  “殿下,参茶——该凉了。”尔若站了一会,有些头晕眼花,不觉轻声提醒林简。

  自从她被庞锐废了武功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早知道过来要站着一动不动的话,她真的会考虑清楚了再来。

  林简摆摆手,算是听到了她的话,但却不开口接话。

  尔若脸色一白,说不出的尴尬难堪。

  一旁张秀惠微微福身,轻声道,

  “殿下若忙,妾身和太子妃就先告辞了。”

  张秀惠此话一出,林简却是忽然抬起头看向她和尔若。

  尔若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

  她说话他就不看,张秀惠说话他就看她!

  这不摆明了是打她的脸吗?

  尔若有委屈也不敢发作,不情愿的忍着。

  “你留下,本太子有话问你。”

  林简只是冷漠的瞥了尔若一眼,从她们进屋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话,还是对张秀惠说的。

  “是,殿下。”张秀惠福身应道。

  尔若则是讪讪然转身,再次被林简的无视和冷漠打的脸颊生疼,就像是无数根极细的银针倏忽一下悉数扎入面颊的感觉。

  尔若走后,张秀惠垂眸安静的站在那里。

  林简放下手中奏折,抬起头看着她。

  起初选定她也只因她被张桢藏得很好,看着也顺眼,性格也平淡无奇。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个性虽然平淡,却也有她心细如发的一面。

  尤其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这一个月在太子府还习惯吗?”林简语气虽然平淡,但比起对尔若的不闻不问,明显好多了。

  他贵为□□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他已足够强大狠心,在他身边的女人,只要不是令狐满月,他需要的就只是如张秀惠这样性情平淡举止有度的女人!

  “谢殿下关心,很好。”张秀惠自然聪明的说好,不会提及从新婚那天林简就在书房过夜这件事。

  “三天后四国使者进京,本太子要安排你去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你就是本太子身边的人。”林简语气始终平淡如初,只那眼底,寒彻一瞬加深。

  张秀惠垂眸点头,却不多问。

  “北辽辽王四皇子耶律皓曾是你学习音律时的师兄,本太子没兴趣知道你们曾经是何关系,你只需完成本太子交代的任务即可。”

  林简此话一出,张秀惠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下一刻却是平静点头。

  “殿下尽管吩咐即是。”

  她没有解释自己跟耶律皓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眼前的男人是一国太子,表面风光却并不开心。

  他深爱的女人不在身边,而曾经他童年也经历过留下难以磨灭阴影的一幕。

  也许林简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十一年前,丁菊茗看到的那一幕——她也看到了。

  京郊驿站

  四国使者从四面八面而来,汇聚□□京都。

  再过三天就可于京都聚首。

  除了西域王和已经成为太子妃的西域公主之外,其他使者都是各国王孙贵族。凤拓国更是女皇亲自出使。

  北辽辽王派出四皇子耶律皓连同国师翰祺。

  东洛洛王派出长子慕华出使。

  京郊北驿站,北辽出使队伍在此休整,明日出发。

  已是深夜,北辽四皇子耶律皓房间却透出一丝光线。耶律皓斜躺在软榻边,身前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只是味道明显不同于普通的龙涎香或是檀香味道,香炉也是经过一番改造,有青烟升起的同时,还有丝丝水汽弥漫而起。

  耶律皓斜躺在那里,已是一副迷醉满足的表情。

  “国师,你可不能断了本皇子的极乐散。本皇子现在一天也离不开它了。”耶律皓说着,深呼吸一口,青烟连同水汽一同吸入体内,说不出的陶醉畅快。

  在他对面,垂首站立的北辽国师翰祺一袭黑衣面容苍老,只那双眸子却透着似曾相识的阴险狠辣。

  “皇子放心,这极乐散应有尽有。”翰祺沉声开口。

  耶律皓满意的点点头。

  自从国师三个月前给了他这东西之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梦到秀惠,哪怕明知是梦境一场,他也乐此不疲。

  比如今晚,陷入幻想和迷醉之中的他,再次梦到了他跟秀惠一同学习音律的画面。

  看着软榻上逐渐陷入幻觉之中无法自拔的耶律皓,翰祺眼底尽是冰冷嘲讽,旋即转身默默退出去了房间。

  耶律皓越来越信任他,也越来越听话,如此一来,他的计划也会顺利进行。

  他已经等不及了,要找令狐满月报仇!

  身后关上的房间内,传出耶律皓陶醉却又痛苦的声音。

  “秀惠——秀惠,我们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秀惠,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不肯跟我在一起?”

  翰祺听了,不觉无声冷笑。

  这世上最脆弱的就是一众痴男怨女。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哪里比得上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

  他要报仇!要夺回失去的一切!

  还要得到全天下人都望尘莫及的一切!

  ——

  与此同时,同一片夜空下,另一间驿站内,凤拓国女皇刚刚看完八百里快骑送来的奏折,她离开之前已将凤拓国一切事物交由妹妹打理,而她此番不顾凤拓国所有人阻止,一定要亲自过来,不过是为了再看那人一眼。

  她是凤拓国的女皇,后宫面首三千,却终究忘不了那一抹温润如玉的绝世身姿。

  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这时,书房外停驻一道身影。

  “女皇陛下,是济枫。”

  门外响起一道温柔如水的男声,虽是男声,却是比一般女子的声音还要悦耳动听,不过听的多了却是说不出的甜腻做作。

  鸾凤此番出使只带了济枫一个男宠,她也无心宠爱任何人,一门心思是想见二十年前就令她神魂颠倒的那人一面。

  “进来吧。”

  鸾凤将奏折放到一边,神情淡然。

  济枫端着燕窝进来,大冷的天却是一席单薄衣衫,宝蓝锦缎在夜色之中别有一番迷离诱惑的感觉。而他里面的xieyi也是敞开了一半,露出白皙如牛奶一般丝滑细腻的肌肤。

  “穿如此单薄,不冷吗?”鸾凤淡然出声,却是揶揄济枫的语气。

  她怎会看不出济枫心思。

  后宫所有面首中,也只有济枫最像年轻时的他。

  “陛下,您明知济枫心思,还要如此说。”济枫低下头,面颊有些发热。

  “行了,既然送上门来了,本女皇岂会狠心将你赶出去?去那边等着吧。”

  鸾凤虽为女子,行事作风却雷厉风行,对于自己喜欢的男宠也素来不会宠护上天。她是凤拓国的女皇,日理万机,有太多政务需要操心,男宠对于她不过是可有可无,反正下一任凤拓国女皇,她会在妹妹的三个女儿中挑选。

  凤拓国的规矩,女皇一生不能孕育子嗣,而是传给兄妹之女。

  济枫有些害羞的走到软榻边,颀长挺拔的身子静静等在那里。只是垂下的眸子却是飞快闪过一抹诡异的冷笑。

  夜深,一番云雨之后,鸾凤起身,披着披风下床。身后床上的济枫看似沉沉睡去。

  她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寒冽灌入,吹消满身疲惫和新一轮升起的yuwang。

  她渴望的那个拥抱,迟迟未来——

  她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终究什么都没等到。

  她是鸾凤,他是林真睿。

  注定要遥望一生的两个人。

  在她身后,济枫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阴鸷嘲讽。

  ——

  同一片星空下,还有一处驿站比较其他两处的诡异气氛,却是显得轻松欢快的多。

  四国中实力最弱的东洛大皇子慕华刚从十几里外的集市赶回来,因为在半路上又去镇上唯一的一家青lou逛了一下,所以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等他回到驿站,已是半夜。

  随同她一起出使的老将军单于道安早已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站在驿站外面等了她很久。

  慕华原本想绕过单于道安,终究是被年纪大却眼神犀利的单于道安堵在了门口。

  “大皇子!!”

  单于道安虽然一把年纪花白胡须,可一旦开口却是声如洪震震耳发聩。

  这大概跟他几十年战场厮杀雷厉风行的作风有关。

  慕华扰扰头,嘿嘿一笑,一脸讨好的表情走上前。

  “单于老将军,您——您还没休息呢?”

  慕华嬉皮笑脸的想要蒙混过关。可单于道安哪会放过这个教育他的机会。

  “皇子不回来!老夫能睡?皇子是主子,老夫是属下!皇子应当——”

  每次只要单于道安打开了话匣子,慕华就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

  这大半夜的,要是继续让他说下去,他能引经据典的说到天亮。

  “老将军!先停一下!本——本皇子刚刚在集市上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肚子痛的厉害——哎呦——哎哟,本皇子要拉出来了!!”

  慕华此话一出,单于道安脸都成了酱紫色。

  “大皇子!堂堂皇子竟然如此粗俗,皇子可知——”

  “将军将军不行了!真要拉了!啊啊!!等我拉完了再说!!”

  慕华一手捂着肚子,一声捂着pipi,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跑过单于道安身边。

  他就不信了,单于道安能让堂堂皇子拉在裤子里?

  可慕华显然是低估了单于道安的执着和认真。

  正当他在茅房里面准备做做样子就出去的时候,茅房外面却再次响起单于道安喋喋不休的声音。

  “大皇子可知您是东洛未来的希望!您却如此贪玩放纵,举手投足粗俗也就罢了,竟还不顾——”

  “噗嗤!!”

  不等单于道安说完,慕华很不客气的用嘴巴模仿放屁的声音回击单于道安。

  单于老将军不走,他也不敢出去!

  可继续呆在这里面的话,他真的要臭死了!

  “大皇子!你有没有听老夫在说?”单于道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语气愈发严厉认真。

  慕华也明白单于道安是为了他好,为了东洛将来好。

  可他一贯是该玩的时候尽情玩乐,该正经的时候绝对不会吊儿郎当的。这眼看还有三天就要进入京都了,到时候想玩玩不成,他还不趁此机会痛痛快快的享受一下!

  “老将军——麻烦老将军先回避一下行吗?老将军在外面说话——本皇子——噗嗤——拉不出来?”

  慕华一边说话还要一边模仿放屁的声音,跟他一起进入茅房的侍卫秋秋在一旁捂着嘴想笑不敢笑。

  慕华却是瞪了秋秋一眼,眼神示意他说话。

  秋秋急忙收回眼底笑意,乖乖开口,

  “老将军,大皇子真是痢疾很厉害,还请老将军——”

  “你给老夫闭嘴!这东洛谁不知道你是大皇子的心腹!你当你的话老夫会信?”单于道安显然不买秋秋的帐。

  秋秋一脸无奈的表情看向慕华。

  正当慕华无计可施准备出去缴械投降的时候,外面却突然没了单于道安的声音。

  慕华和秋秋相视一眼,满眼的狐疑。

  “你出去看看。”慕华轻声命令秋秋。

  “是。”秋秋得令,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后异样兴奋的禀报,

  “大皇子!老将军走了!是被副将叫走的,好像是□□京都有啥事,他急着安排人手打探消息去了。”

  秋秋如此说,慕华才敢松口气,可他因为一时兴奋竟然忘了自己还在茅房,这松一口气不要紧,松的气却全都化作臭气吸进了肚子里。

  “呕!”

  慕华一边难受的吐着,一边狼狈地走出茅房。

  “呸呸呸!恶心死本小姐了!老单于再不走,本小姐就——”

  “啊!大皇子!小心隔墙有耳!”秋秋急忙抬手想要捂住慕华的嘴,这万一四周有其他国的细作,听到皇子如此说,东洛可就出大麻烦了!有谁会想到,所谓东洛大皇子——其实是女儿身。

  “呸呸呸!我们走!”

  慕华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甩甩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秋秋则是一脸无奈的跟在她身后。

  她们家皇子啊,倒是个聪明人,就是这脾气——倒真像男子!

  京郊梅园

  寒冬腊月,梅花盛放。

  两个月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让满月比在太子府的时候更加慵懒,也更加真实。

  所有她关心的人都在这里,除了惊烈。

  她失踪两个月,不知惊烈现在是何心情?

  只是这梅园外机关遍布,又有八卦阵中阵,她想出去就要破了九道机关和八卦阵。不过她反倒不着急破阵出去。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在这里也不是消息完全闭塞,抓她的人每天都会送来外面的消息,她也知道四国使者两天后到达京都,还有两天时间,她已经等了两个月,难得可以在这一片世外桃源的地方安枕无忧的度过两个月时间,如果可以一直待下去,有何不可?

  只是,她甘愿为米虫的日子却注定无法继续下去。

  傍晚,困了她两个月的八卦阵自行打开。

  铁英兴奋地来告诉她的时候。她反倒一点感觉都没有。

  抓她的人是谁,她不知道!

  现在为何放她走,她也不知道!

  她是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令狐满月,而不是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大小姐——如果您不想出去,那铁英陪您在这里一辈子!”见满月不说话,铁英急忙开口。

  “不是的。我们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而不是你们。”

  满月若有所思的看向远方,寒瞳凉瑟。

  “大小姐——您什么意思?”铁英身子一颤,说不出的担忧紧张。

  “这里的八卦阵一旦打开,太子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之前是因为布阵令外面的人以为这里已经到了尽头,即便我留下来,也是被太子接回去。只是——若我回去,太子断不会相信我两个月在外面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每日吃喝睡觉,更加不知道是谁掳走了我。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太子了——或者说——自始至终,他都是我不认识的那个太子。”

  满月语气淡淡的,却是接受了太子改变的现实。

  外面每天送来的消息她都有细细研究,虽然面上不说,但京都风云变幻种种迹象都告诉她,太子开展了怎样的行动巩固他即将到手的属于他的盛世皇朝。

  “大小姐,你是担心我们会出事——您——”铁英虽然性子耿直,这会也能听出满月的打算。

  “我已经决定了,你去通知她们等在这里,过会会有人来接你们的。”话音落下,满月转身朝外走去。

  八卦阵既然能打开,也会有人在外面等她。

  “——是,大小姐。”铁英明白,自家大小姐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

  ——

  林外,满月看到了带她到这里来的那三个黑衣人。

  中间的那个看到她后,态度恭敬。

  “令狐女官,我家主子说时机差不多到了,女官应该离开这里了。”

  “何为时机?”满月凝眉,冷声逸出。

  “主子告知属下,令狐女官的敌人还没死,或许还活着,而且还混进了四国使者的队伍。女官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安排女官离开这里。”

  黑衣人此话一出,满月平静了两个月的目光在这一刻凝结如霜。

  眼底涌动丝丝血色。

  “你家主子如何得知?”她声音倏忽冷了下来!

  她不相信!不相信林冬合那个卑鄙小人还活着!

  “令狐女官,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主子既然如此说,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主子吩咐属下,女官未必想重回太子府,既然对方也在暗处,那女官也可在暗处。女官的新身份主子已经为女官安排好了。”

  黑衣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低沉,这两个月来,都是他每日送来膳食,而且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饭菜,她一度怀疑黑衣人背后的主子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这□□京都,她真的想不到还有哪一号人物有如此强大可怕的隐卫势力。

  “好,既然你家主子都安排好了,那我就在暗处好好地看清楚这出戏谁是人谁是鬼!不过——我那些丫鬟属下——”满月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身后。

  不知何时,铁英带着隐秀、凝静、惜梦,还有另外几个她的贴身隐卫和丫鬟都站在了她身后不远处,具是一脸担忧不舍得看向她。

  “令狐女官放心,主子会安排将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等令狐女官解决完那个人,想要见她们随时都可以。主子也不会为难她们。”

  黑衣人如此说,满月无声点点头。

  其实并非黑衣人对她的心里想法了如指掌,确切的说,是他背后的主子知道的太多了。

  “大小姐——您真的要走?”

  隐秀在背后沙哑出声。

  没有她们在身边——万一大小姐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不会的!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都回去吧,这段路注定我要一个人走。”

  满月语气平静,话一出口,就被冷风吹散。

  重生两年后,她似乎才逐渐找到了自己真正应该走的那条路。

  两年看似步步为营的付出和谋算,到头来,她赢得的只是短暂的胜利,对她来说,她失去的始终是上一世最初的单纯和幸福。

  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让她兜兜转转只为了复仇。

  她的心埋藏了这么久,是时候真的出来晾晒一下。

  洗去自己本身的阴霾,才能在重生之后活出自我,而不是坠入仇恨之中,为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看着她一身轻松的背影,铁英和隐秀等人面面相觑。

  不论如何,她们都看出,现在的大小姐的确跟之前不一样了,但大小姐孤身一人上路——她们还是放心不下。

  ——

  一天后,东洛驿站

  慕华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歪着头打量伏案书写的满月,不时撇撇嘴瞪瞪眼,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清了清嗓子,小心问道,

  “那个——慕星姑娘——厄,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我,你是如何做到的?”慕华指了指桌上原本堆积如山,这一刻却规整得当的折子。

  她最怕看奏折了,可令狐满月才来一天,竟然就解决了过去一个月积压下来的奏折——确切的说,现在的她不是令狐满月,而是慕星。

  满月头也不抬,继续看着眼前奏折,只是平淡的回了慕华一句。

  “用心就能做到。”

  慕华被满月一句话狠狠噎住,偏偏还不会反驳。

  “哦。那——你为什么要叫慕星?感觉怪怪的,像我姐姐或是妹妹。”慕华挠挠头,不解的看着满月。

  “这曾是我的字,但现在应该没人记得。”满月终是抬头看了眼慕华。

  慕星是上一世她的字,比起令狐平雪的字爱宁,她的真是不足一提。可上一世至少这个字曾给她带来了单纯的希望。

  这一世不知为何无人提起过她的字。

  “慕星?星这个字一般都用在辽国奴隶身上,为什么会——”慕华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闭嘴。

  她一贯是快人快语,不知不觉中就会得罪人。

  星这个字的确不会用在皇室中人,就是世家公爵也不会用。

  “我觉得没什么,名字而已。也许几百年之后,这个字司空见惯。”满月倒不生气,她对这种事看得很淡。

  慕星是上一世老夫人给她取的。

  当时她的确不知道星字大多用在北辽奴隶身上,还以为老夫人是多么宠爱她呢?呵——不过这都过去了,她现在会用这个字,也只是因为她想活出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被前世今生同时牵绊。

  “可你这样子坐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你不累吗?你还是休息一下吧,如果你病了,我对不起东洛的大恩人。”

  慕华说的大恩人自然是林冬曜。

  可她不能告诉令狐满月。

  她和整个东洛都欠了林冬曜一个大大地人情,可这仅限于他们之间知道,包括单于老将军也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诉她。

  因为林冬曜不想告诉。

  慕华也觉得奇怪,以林冬曜的能力,如此喜爱令狐满月,为何不将她留在身边呢?唉!这感情的事情,还真是让人百思不解!

  好在她不男不女——确切的说她女扮男装,又是以公主之身扮演的皇子身份,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碰触如此麻烦的感情吧。

  慕华吃吃一笑,这会子如何也不会相信,未来的某一天,她为了感情所付出的痴傻痛苦,未必就少过林冬曜。

  “想让我休息也可以,你告诉我你的大恩人是谁?”满月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笑容灿烂,却让慕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厄,你——你继续,我不打扰你了,哦呵呵——”

  慕华平时再怎么吊儿郎当的,林冬曜要她守住的秘密,她也不敢泄露了半分。

  满月笑容持续灿烂,继而点点头,算是送客的表示。

  慕华灰溜溜的走出房间。

  怪不得连单于老将军都对她恭恭敬敬呢,可单于老将军什么时候才能不念叨她呢?是不是她也要向令狐满月学习一下?在单于老将军面前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呢?

  慕华叹口气——

  她这是做梦呢?

  要知道她可是见了单于老将军就瞬间头大的感觉,不用开口就已经败下阵来!她可没那心思装淡定!

  她不如乔装打扮一番四处走走!反正她要打扮成了女装的话也不会有人认识她!而且今晚是她可以自由的最后一晚了!过了今晚进入京都,可就是风声鹤唳身不由己了。

  只是这附近地处京郊,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慕华实在没什么去的地方,就去了罗明河边看夜钓。

  罗明河到了晚上并不冷清,有好夜钓之人在此垂钓,慕华是对任何事情都会有强烈的好奇心,看到岸边有一个老头背对着她,坐了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慕华也坐在他身后不动弹。

  这时,有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而来,逐渐接近老者。

  老者却始终不动如山,稳稳坐着。

  “年政!你以为装扮的如此出来收消息,我们就认不出是你吗?这次看你还如何逃脱?”

  围着老者的黑衣杀手突然开口,慕华顿时吓了一跳。

  年政?

  难道是林冬曜身边的那个年政?

  真的是他?

  这一直以来,跟慕华联系的都是杨晓黎,她倒是对年政有着说不出的好奇。

  “主子知道我的仇家来了,所以给我机会自己解决。呵——没想到你们这么快来了?真是愿者上钩!”

  年政出声,旋即将手中鱼竿高高提起,鱼钩却是直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慕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人?!”

  原本围着年政的一众黑衣人突然朝这边喊着。

  慕华吓出了一身冷汗,起身就要转身往回跑。

  她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一个隐卫都没带,这要被抓住了,铁定被这些黑衣杀手灭口!

  她跟年政一次都没见过,为了他死了,太不值得了!

  “我——我是过路的!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们——”

  慕华话还没说完,就被黑衣人包围在中间。

  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况且就算她想跑也没用,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跑不远!

  “想跑?晚了!没想到还是个女的!虽然长得一般,不过也透着一股水灵灵的味道,可不能浪费了——”

  追上来的一个黑衣人,笑的猥琐龌龊。慕华心里骂着他祖宗十八代,面上却一副小白兔的可怜模样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女子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啊!小女子是十几里外的青楼逃出来的——小女子一身是病,花柳病——麻疹——以前还染过天花,小女子也是因为接不到客被老鸨打骂受不了了才逃出来的——呜呜,好汉饶命啊!”

  慕华一番话说得流畅生动,真像那么回事。

  黑衣人明显愣住了,在衡量她这些话的真假。看她一身普通装扮,长相虽不出众,却也清秀可人,怎么会是青楼跑出来的呢?可她刚才那番话说得有板有眼的,又不像撒谎的!

  就在黑衣人发愣的功夫,慕华抬腿狠狠一脚踹在黑衣人脐下三寸的位置!她都能听到脚背撞击软组织的清晰声音。

  黑衣人嗷的惨叫一声,捂着小腹倒在了地上。

  慕华这一脚又快又狠,黑衣杀手一直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没拿她当回事。

  “给老子抓住她!”

  黑衣杀手躺在地上颤抖着声音下令。

  慕华这边陷入重围,岸边年政还稳如泰山的坐着。

  就在距离慕华最近的一个黑衣杀手手中长剑即将划破慕华喉咙时,暗处,黑影闪过,十几个黑衣人如天降神兵出现在慕华身后,手起刀落,解决了所有黑衣杀手。

  慕华的尖叫声还没喊出口,就听到一声低沉浑厚的老者声音沉沉响起,

  “皇子!该回去了!”

  老者声音一出,慕华登时吓了个半死。

  “单于老将军?”慕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单于老将军会在?

  “皇子请随老夫回去吧。”单于老将军一直在强压怒火,如果不是岸边还坐着一个年政,他真就要暴跳发作了。

  “厄——这个啊,好。好吧。”

  慕华自知回去没有好果子吃,可今儿的确是老将军救了她。

  “将军——咦?年政呢?我还没看到他脸呢!怎么就跑了?”

  慕华转身的功夫,原本安稳坐在岸边的年政已经不知去向。

  老将军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眼慕华。

  慕华吐吐舌头,乖乖跟在老将军身后。

  ——

  东洛驿站,慕华一副必死无疑的表情等着单于老将军训斥,可单于老将军只是将她安排在房间内,就再也没理她。

  慕华一个人等得无聊,正要起身,冷不丁身后一抹黑影忽然出现,吓得她一个趔趄,身子直直的朝后倒去。

  “哎呦喂!”慕华叫了一声,身体没有如预计一般倒在地上,而是被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揽入怀里。

  “我是年政,你不是想见我吗?”

  揽着她的人在昏暗光线下是一张清朗皓然的精致五官,清秀面庞,细腻的皮肤看起来比她这个女孩子都要好很多,一双眸子看似温润平静,可眼底却隐藏摄魂夺魄的深沉气息。

  慕华眨眨眼,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皇子——不,公主,你很重——你知道吗?”年政说着,倏忽松开手,不过在松手之前,他已经确定慕华不会再摔倒。

  “你——你真的是年政?那——你怎么进来的?”慕华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刻竟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年政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身坐在椅子上,面容平和。

  “从现在开始,我做你和王爷的联络人,杨晓黎另有其他事情负责,我比他要是多了解王妃跟王爷以前的事情,所以我做联络人比他合适。”

  年政清淡解释。

  慕华回过神来,不屑的嗤了一声,

  “什么王妃啊?是慕星!是我的贴身伴读!”

  慕华当自己好不容易逮住了年政的话柄,自然要占占上风。

  年政鼻子里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冷淡道,

  “在王爷心中,令狐女官永远都是王爷的王妃,也是唯一的妻子!你这浪荡皇子——今后还要指望王妃提点你呢!要不然就是个惹事的主儿!就想今晚!”

  “你!我!哼!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正要找你算账呢!好好地竟然不吭不响的就走了!我有危险你都不帮忙!要不是老将军及时赶来,我现在就是刀下鬼了——说不定还要被侮辱!”

  慕华性子急,越说到最后越激动。

  年政白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以为单于老将军为何过去的那么合适?你以为老将军今晚怎么不来训你?”

  年政此话一出,慕华当即傻眼,旋即讪讪然道,

  “啊——难道是你通知了老将军来救我?老将军现在是去见王爷了吗?这——这怎么回事啊?”

  慕华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这会的她已换上了一身男装,不过长发披散着,五官虽然平淡无奇,眉眼之间却是透着一股洒脱英气。

  “看来你还不是很笨!你想见我,我现在来了,不过我是怎么通知单于老将军的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以后我就是你的联络人。你要听我的!这就够了!”

  年政说话语气酷酷的,完全是一副吩咐属下的样子。

  慕华很不屑的嗤了一声,不过还是会乖乖听话的。

  “喂!你才笨呢!不说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可是堂堂皇子!你进我的房间都不提前说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慕华狠狠地白了年政一眼!

  年政皱了下眉头,凉凉出声,

  “在我眼里,你不男不女而已。我就算是你换衣服的时候就进来了,那也是你学艺不精,你也没吃亏。”

  年政此话一出,慕华脸都气绿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话,可年政这么说,她倒不确定年政到底看到了什么。

  “年政!你——你!我要换联络人!换回杨晓黎!”

  慕华嗷嗷叫着,恨不得一脚将年政踹飞出去。

  可年政的功夫摆在那里,注定了她也就是想想。

  只是她以后真的要对着年政这张能气死她的脸吗?

  杨晓黎虽然话少,但不会揶揄她。

  “你也别跳脚了!王爷吩咐我每天都要见你一次,方便知道王妃的情况。以后你每天都可以看到我,换回杨晓黎是不可能了,要不你改变自己,要不你就去找王爷。”

  年政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慕华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停地在年政背后挥舞拳头要揍他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皇子觉得以后我是叫你皇子合适,还是叫你公主合适?”

  年政停下脚步,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向慕华。

  慕华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

  “你!”

  “皇子不说,那以后我还是称呼你皇子!毕竟皇子看起来还是像男人多一点。”

  年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在慕华平坦的胸前飞快掠过。

  慕华这会子已然是炸毛的公鸡,指着自己胸口狠狠道,

  “我这是缠了束胸带!我——我很女人!”

  话一出口,慕华才发觉自己再次上了年政的当。

  “那就公主——告辞了。”年政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留下慕华一个人气急败坏的原地跳脚。

  初一清晨,四国使者进入京都。

  京都百姓在道路两侧夹道欢迎,更多是因为好奇,想要一睹四国使者真容,看看到底是□□京都的皇子潇洒俊逸,还是四国来的皇孙贵族更胜一筹。

  京都皇宫

  皇上卧病在床多天,终是在今日精神稍微好点,不但可以下床走动,还要亲自迎接四国使者。

  只是,太后却如何也放心不下。

  “皇上,哀家知道你不想四国使者议论纷纷,所以才要亲自接见,可你的身体——哀家实在是担心。”

  太后说着,朝一旁的林简和林冬曜使了眼色。

  “父皇,皇奶奶说的是,您的身体可比四国使者重要多了,父皇还是——”

  “不碍事。朕的身体自己知道。难得今日朕身体感觉甚好,行了,你们都别说那么多话了,简儿,你先去外面打前站,东曜,你留下来。”

  皇上轻声打断林简的话,如此安排却让太后心里头咯噔一下。

  皇上这是做什么?把林冬曜留在身边莫不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安排?

  太后越想越不对劲,可现在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太后皇上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林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也觉得奇怪。父皇单独留下老五,究竟要说什么?

  ——

  承乾宫寝宫,皇上屏退左右,只留下林冬曜一人。

  “两个月前,皇后在牢中自尽,这件事无人知道,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临国公趁着朕生病这段日子集聚了不少力量,如果朕今儿还不出面震慑一下,只怕他会对你发难。东曜——不管是谁——简儿,你,还是冉儿和东合,终究都是朕的儿子——朕不想当简儿登基之后,朕连你这个儿子也失去了。”

  皇上郑重看着林冬曜,却发现林冬曜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东曜,当日你中箭,箭中有毒。你早就知道药引是什么了吧?”皇上一开口,林冬曜一贯波澜不惊的眼底,却是暗潮涌动。

  “父皇!儿臣不想——”

  林冬曜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东曜,父皇时日无多。就连现在这条命,都是当日捡回来的,若不是南德做药引,父皇也早就——你还年轻,将是简儿的好帮手,父皇走之前,不想失去你这个儿子。”

  皇上俯身扶起了林冬曜,这一刻,父子二人对视,就如天下所有普通父子一样,是最平常的父子亲情,而非君王和他的皇子。

  “虽说当日南德做了朕的药引,但朕的身体一直如何,朕心里有数,很多时候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所有人看,包括你和简儿,包括太后。但既然你现在也中毒了,父皇如何安排,你都不能反对!”

  皇上的话,字字如针尖刺在林冬曜心口。

  他以为自己一直伪装的很好,但没想到父皇早就知道了。

  而父皇的身体这么多年来,竟也是瞒过了所有人。

  他们一直以为,父皇近日身体不适是因为林冬合坠崖,却没想到——

  “父皇,这么多年来,儿臣都不曾尽心尽力的陪伴父皇左右,而是随着自己性子,冷漠无度,儿臣真的不知道父皇的身体——”

  林冬曜眸子定定的看向皇上。

  这一刻,他幡然醒悟。

  他以为是事实的一切,却原来是一个顾全大局的谎言。

  原来他们都被父皇骗了!这么多年来,父皇的身体一直都有问题!

  皇上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平静如水。

  “所以朕可以一眼看出你的情况,跟朕当年一模一样,只是你没有机会找到宗亲药引,以你的性子也不会那么做、否则,你早就会納侧妃,一旦怀上你的骨肉,就可以取尚未成型的胎儿做药引,你不会那么做——朕可以帮你。”

  皇上抬手重重的拍着林冬曜肩膀。

  这一刻,是这对高高在上的父子之间唯一的一次直面心灵深处的对视。

  林冬曜还想说什么,皇上已经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一会你出去之后,朕会演一出戏给外面的人看,让他们以为朕留下你是为了劝你安分守己辅佐简儿,但你执意要固守王府对一切不闻不问,剩下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朕主意已决。”

  “父皇,儿臣不想如此——”

  林冬曜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矛盾。

  父皇身体不适,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话由父皇自己说出来,令他一时无法接受。

  ——

  慈宁宫

  太后一脸狐疑的表情听着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汇报着。

  “你说皇上一开始还跟柔怀王说得好好的,到了最后就发怒摔了东西?甚至还打了柔怀王让他滚?”

  太后总觉得以皇上现在的身体,是不会轻易动怒的。

  怎么会跟老五如此生气呢?

  “回太后,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皇上一开始跟王爷说话声音很小,奴才听不真切,可到了后来,皇上情绪甚是激动,似乎是憋了很长时间的火气一下子发了出来,而王爷则是一直低头不语,任由皇上责骂。皇上见王爷不说话,就说王爷为了一个女人不肯重新振作,还让王爷滚出去!王爷——就走了。”

  小太监是真的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太后。

  “行了,你下去吧。”太后挥挥手,面上的表情却更多狐疑。

  自从皇后无缘无故在牢中自尽开始,她就觉得一切都透着诡异。

  明明一切都策划好的了,只要令狐满月进宫,一切就尽在她掌握,可偏偏令狐满月被人半路上掳走了。

  这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生死不明!

  太后后面安排好的一切全被打乱了。不得已要重新布局!

  可今天皇上竟然要亲自接见四国使者,这更加令太后觉得不对劲。只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已经容不得她考虑再多了。

  ——

  与此同时,四国使者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入京都。

  四国之重实力最强的西域和北辽队伍在前,后面是凤拓国女皇和东洛皇子慕华。

  林简在宫外迎接,一身暗金色锦袍,领口袖口皆是绣着曼陀罗花的金线暗纹,与他之前的温润清朗的气质判若两人,优雅气质更添高贵大气,举手投足也多了威严冷峻的气场。

  尔若和张秀惠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身华贵装扮,艳丽夺目。

  尔若经过上次在太子府与张秀惠祥路相逢被比了下去之后,这一次可谓是精心装扮,可偏偏张秀惠这一次穿的是一身清幽朦胧的绯色长裙,裙裾绣了朵朵兰花,栩栩如生,仿若一朵朵清丽怡人的兰花开在了她的裙摆上,而领口袖口则是暗纹的祥云图案,倒是与林简衣摆的图案相互辉映。

  反倒是尔若这边,为了追求雍容华贵,一身夺目逼人的艾青色长裙,层层叠叠轻纱萦绕,被寒风吹起,即便外面罩着斗篷,那轻纱的裙摆也是一层一层的翻起来,在腰间起舞扭动,说不出的狼狈难堪。

  偏偏林简站在前面,身旁还有太后带着一众妃嫔也站在那里,她也不能乱动,整个队伍的焦点都是她时不时舞在半空中的轻纱裙摆。

  这寒冬腊月的,别人都是锦缎夹袄,她为了留下一个出尘脱俗的形象,却是自己演砸了这一出自己策划的好戏。

  即便寒风凛冽,尔若面颊也是火辣辣的烧着。

  西域王虽然人在京都,但西域也有大臣前来,西域王早早到了西域的使者队伍当中,远远地,西域王就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狼狈不堪的尔若。

  西域王无奈的轻叹口气。

  这时,走在西域王身后的慕华盯着林简身侧的尔若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一坨绿色是什么?草吗?”

  慕华此话一出,走在她前面的西域王更是脸色铁青。

  与西域王并肩走着的北辽四皇子耶律皓则是无精打采的瞥了前方一眼,继而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现在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吸一吸他的极乐散,才没兴趣看什么草不草的!

  耶律皓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一早起来就没机会吸极乐散,现在他浑身难受。

  “国师,要不你先给我一颗不用吸的极乐散,我现在浑身又痒又难受!快受不了了。”

  耶律皓忍不住小声对身旁的国师说道。

  国师脸色有些为难,压低了声音道,

  “四皇子,臣说过,这极乐散吸食的话第二天对身体不会有任何负担和影响,可药丸的话可是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在体内彻底的排出,四皇子还是忍忍吧。”

  国师虽如此说,眼底却是闪过一丝阴郁狰狞的杀气。

  耶律皓不耐的打了个哈欠,抬手抓了抓脖子,难受的看着他,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又不是多长时间,四十九天很快就过去了,快点给我一颗,这都快到了。我坚持不住了——”

  耶律皓此话一出,国师翰祺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被耶律皓逼迫的表情,

  “罢了罢了,四皇子拿着,别让其他人看到。”

  翰祺说着拿出一颗药丸,快速塞到耶律皓手中,还不忘警惕的四下看了看。

  西域王这会是一脸菜色的盯着前方,根本顾忌不到这边,而身后的凤拓国女皇一直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看起来心事重重。

  而慕华则是面部表情最为丰富的一个,东张西望的,天上的一只鸟飞快都能引起她的好奇和注意。

  翰祺咬牙,无声冷笑。

  这个东洛的大皇子最是没用!注定了东洛将是四国中第一个被他吞并的!

  翰祺视线正要从慕华脸上移开,却突然发觉慕华身后一道身影似曾相识,可等他定睛去看,却被慕华前行的身子挡住了。

  慕华还朝他这边狠狠地瞪了一眼。

  未免生事,翰祺急忙移开了视线,可心里的怀疑一旦成型,便如何也难放下。

  四国使者队伍眼看到了跟前,一阵大风吹来,直接将尔若的轻纱长裙吹起来糊在了脸上,露出了里面的衬裙。

  站在她身后的是皇上和太后新选出来的秀女小主儿,毕竟还年轻,都是忍不住捂着嘴吃吃的笑着。

  因为是如此重要的场合,奶娘等伺候她的也不能动作太大的帮她压着,尔若一张脸青白不定,就连太后都气绿了脸。

  “姐姐,妹妹帮你。”

  这时,张秀惠清然出声,旋即摘下自己发间的一支珠花,在尔若的裙摆上轻轻绕了几圈,珠花的一头突然刺破了裙摆。

  尔若正要发作,却见张秀惠将刺破的地方藏在了里面,而是借着珠花在裙摆挽出了一朵好看的兰花,更是将过于飘逸的裙摆折叠了一下,看起来就像是特别设计的一般,裙摆如一朵俏皮的兰花,却又不失裙子整体的华贵高雅。

  “哇!太子侧妃好厉害!真是心灵手巧!”

  “是啊,怪不得每次见到太子侧妃都如此会穿衣打扮,原来竟是懂得如此多。”

  “可不是啊,若不是太子侧妃在,今儿太子妃——”

  后面议论的话戛然而止,几个多嘴的小主儿这会才意识到太后也在场,都是低下头不敢多嘴半句。

  可这些话尔若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她现在恨不得将裙摆撕开!

  她才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欠张秀惠的人情!明明就是她装好人,根本不是真的为了她好!

  这时,四国使者的队伍也已经到了跟前儿。

  林简按照京都迎接使者的规矩迎接众人。

  西域王第一个上前,看似他女儿贵为太子妃,他与林简关系最为熟悉,却是面和心不合。

  林简与西域王的客套也仅仅流于表面,西域王更是心知肚明,太子根本不喜欢尔若。

  西域王视线在光彩夺目的张秀惠身上一闪而过,眼底明显充满了杀气。

  才失踪了一个令狐满月,现在又来了一个张秀惠!

  但凡是抢他女儿风头的女人,都不能留在太子府!

  西域王怏怏的站在一边,第二个上前的是刚刚吃了极乐散的耶律皓。

  耶律皓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当中,勉强打起精神面对林简。

  林简视线飞快的扫了眼身侧的张秀惠,不动声色,无声冷笑。

  耶律皓却仿佛没看到张秀惠一般,眼神迷离的扫了眼林简,该说的客套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的。林简不由皱起眉头看向耶律皓。

  “见过□□太子殿下。”

  这时,耶律皓身后的国师抱拳行礼,垂下的眸子闪过丝丝阴鸷寒气。

  林简点点头,却觉得这个国师有些诡异,究竟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却是想不出来。

  林简看了眼身后的张秀惠,见她神情安然如初,林简眼神蓦然一颤,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像已经从他生活中消失了两个月的令狐满月。

  明明是见旧情人,这个女人还能如此平静!

  看来他娶的这个太子侧妃,倒是个人物。

  林简正出神的功夫,凤拓国女皇鸾凤上前,因是女皇身份,虽是依附□□,却也与林简平起平坐。

  “女皇亲自前来,父皇欣喜不已,女皇请。”

  林简对凤拓国素来没什么兴趣,女人当政,本就与男子不同,而历代凤拓国的女皇也都是后宫男宠三千,这不是天下一般男子所能接受的。

  鸾凤身侧自然跟着最得宠的男宠济枫。

  济枫身形修长挺拔,五官清秀肌肤细腻胜雪,一双丹凤眼透着比女子还要妩媚的妖娆气息。林简本能的皱了下眉头,对济枫说不出的厌恶,更何况济枫身上还撒了香粉,更加令林简厌烦。

  济枫也能感觉出众人对自己的不屑和厌恶,这里不是凤拓国,是男尊世界,自然看他这个男宠不顺眼了!

  不过这又如何?迟早有一天他也可以代表男人统治凤拓国!

  将鸾凤这些女人踩在脚下!

  最后走上前的是四国之中实力最弱的东洛。

  东洛看似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国家。

  慕华收敛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只是清亮的眼神依旧洒脱单纯。

  “见过□□太子殿下。慕华有礼。”

  慕华开口,最是简单,没有任何客套逢迎。

  在她身后,单于道安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也没有过多客套话。

  这在其他三国看来,不过是因为东洛在四国之中实力最弱,没有任何高调宣扬的资本,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轻易灭了东洛,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当然,前提是在其他四国不插手的情况下!

  东洛之所以一息尚存,也不过是因为长久以来□□对于东洛的保护,一旦东洛被凤拓、西域或是北辽瓜分,那对□□都是极为不利的,若在此刻西域再有了异心,那三国联合起来进攻□□,□□岌岌可危。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京都对东洛大力关照,又极力讨好西域的原因。

  东洛之于□□京都,看似不过是弹丸之地,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重要关联。

  慕华身后,一抹身影男儿装扮,低垂着眉眼,单薄纤细的身姿,乍一看——令林简身躯一震,莫名有种想要上前亲近的冲动。

  “你——抬起头来!”

  他不顾太后和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冷声下令,可那声音却透着一丝颤抖。

  明明是男儿身,却为何让他以为看到了她!

  “太子殿下,你——你这是作何?”慕华眼睛一瞪,后退一步挡在了满月身前。

  “简儿!”太后也皱眉开口。

  这时,耶律皓身后的翰祺一双阴鸷的眸子也死死地盯着低垂着面颊的满月。

  满月一身男儿装扮,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的痕迹,只是一双眸子蓦然抬起,众人面前的却是一双在晨曦光芒下泛着莹莹紫光的双瞳。

  因着这双寒瞳和她修饰过的眉毛,乍一看,只是与令狐满月有着三分相似。

  而那双紫眸,却是万万不能作假的。

  “他是谁?”林简指着满月,沉声发问。

  慕华满不在乎的开口道,

  “这是我伴读——慕星。跟在我身边多年了,当年本皇子选中他,就因为他这双紫眸看起来美轮美奂。怎么?太子殿下也喜欢?”

  慕华嘿嘿一笑,却是一抹精明在眼底闪过。

  “你叫慕星?”林简声音愈发低沉。

  满月点点头。

  “太子问话,你怎如此没有规矩?”尔若忍不住发问,责备满月。

  她是看到这张与令狐满月相似的容颜就觉得心惊!心惊之后却又觉得是自己吓自己。

  这怎么可能是令狐满月呢?

  这双紫眸可不像假的!即便是服用了特殊的药丸,也不过是红色或是褐色的瞳仁,西域也偶然会有蓝色眼珠的异类,但紫色瞳仁却是从未见过。

  而且细细一看,这小伴读举手投足都是呆呆的,哪里像那个精明过人的令狐满月!

  “太子妃,慕星不是不说,而是无法开口说话。太子妃见谅。”

  慕华主动代满月认错,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尔若的脸,尔若不问清楚就随便开口责备,这也是丢了□□皇室的脸。

  “慕华皇子,太子妃一贯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也是为了维护太子,慕华皇子莫要记在心上,只是这慕星伴读倒是很像一个人——所以太子才会多问。”

  太后索性将话挑开,省的其他认识令狐满月的人疑神疑鬼的猜测。

  “是吗?慕星像谁啊?”慕华明知故问,一脸惊讶的表情看向太后。

  太后呵呵一笑,并不接话,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皇子,请吧。”

  “哦。”慕华点点头,也不继续追问。

  满月抬脚跟在她身后,紫眸淡淡的扫过林简,一身男儿装扮毫无破绽,林简想要从这张脸上寻到哪怕是一丝熟悉的感觉,可感觉只停留在之前她抬起头的那一刻!

  林简脸上,在短暂的震惊和希望之后,回归死寂。

  尔若这会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可以钻进去。

  而张秀惠即便是在耶律皓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林简甚至觉得,这个女人的沉稳冷静,不输满月。

  耶律皓身后,翰祺眼底满布戾色。

  这个慕星究竟是人是鬼,他很快就会知道!别以为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双紫眸就能蒙混过关了!他不亲自试探一番的话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反正现在他在暗,所有人在明!

  ——

  承乾宫,午宴

  四国使者分别落座。

  皇上端坐正中。

  太后坐在一侧。

  后宫嫔妃只有平时不怎么露面的几个妃子出现在皇上身后,安妃和欣妃前几天得了一场重病,现在还在修养当中。

  其实是因为安妃和欣妃中毒的时候,脸上的肌肤损坏大半,没有一年半载的时候是难以恢复的。

  至于皇后,一致对外宣称是为了皇上早日康复闭关祈福,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外界传言,□□皇上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可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林真睿却是精神抖擞,笑容满面。

  除了身形上清瘦了一圈,其他倒真是看不出是有什么重病缠身。

  就连太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天还卧床不起的皇上,今儿就精神焕发像换了一个人。

  满月坐在慕华身后,紫眸扫了眼□□百官,并没有令狐鸿熹的身影,就是令狐泉也没有出现。

  不知自己失踪两个月,他们会如何想?

  她最放心不下的除了惊烈,其实是姑姑。

  这时,大殿外人影绰绰,满月随着众人视线看过去。

  一抹明明熟悉的身影,却如陌路人的感觉进入视线。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他身边跟着的邱蓉。

  林冬曜一身玄金色锦袍,明明是他一贯的装扮气场,可满月总觉得此刻的林冬曜如此陌生!可能是他愈发消瘦的身姿,还有他脸上陌生的复杂情绪,这都是她以前不曾见到过的。

  林冬曜和邱蓉走进大殿,邱蓉视线掠过她时,明显一惊,旋即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林冬曜。

  林冬曜前行的脚步并未停顿,只是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了满月一眼,就冷漠的移开,眼底复杂情绪依旧,却没有任何的惊讶或是疑惑。

  林冬曜如此神情,注定是被大殿内的有心人看了个正着。

  太后凤眸眯起,想着早晨皇上和林冬曜单独谈话的事情,而现在林冬曜对那个像令狐满月的伴读冷漠的态度,都让太后疑惑不已!

  究竟是林冬曜真的放下了令狐满月,还是皇上给他安排了其他更重要的任务!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难道皇上是要安排老五取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