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腹黑嫡女 >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不会的!

  皇上曾经是对太子不是很满意,可现在的太子真的主动和进步了很多,皇上应该不会如此安排吧!

  林冬曜在太子下手坐下,寒瞳垂下,面无表情。

  邱蓉则是主动跟林简行礼,又跟尔若和张秀惠打了招呼。

  “太子妃,太子侧妃。”

  邱蓉语气温和,旋即自然的坐在林冬曜身侧。

  张秀惠点点头,神情平静。

  尔若却是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何时能喝邱姑娘的喜酒啊?”

  尔若此话一出,邱蓉眸子眨了眨,颇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林冬曜。

  她是跟王爷看似出双入对的,实际上却是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邱蓉不觉再次看向对面,慕华身侧那一抹像极了令狐满月的清秀公子。

  尔若见邱蓉看向对面,不觉笑着提醒邱蓉,

  “原来邱姑娘也觉得那小伴读很像一个人,是不是?”尔若如此说,邱蓉只是淡淡点头。

  “有三分相似,不过不是一个人。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

  邱蓉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林冬曜反应。

  “终究不是一个人。”

  这时,张秀惠也在一旁随意的说了一句。

  尔若脸色变了变,旋即低下头,眼底满是嫉妒的恨意。

  午宴开始,见□□皇帝精神抖擞,虽说身形瘦削,可精神状态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严重,四国使者心底也都在各自打着小算盘。

  “诸位使者,朕今日为诸位准备了歌舞表演,诸位不必拘谨,尽情放开。”皇上一改往日严肃冷酷的作风,言谈举止说不出的放松开朗。

  太后和太子都觉得奇怪,却又找不到真实的原因。

  只有林冬曜明白父皇如此做的苦心。

  父皇表面看谈笑风生,实际上他的身体却已灯枯油尽,不知何时就会——

  林冬曜皱了下眉头,旋即垂眸不语。

  四国使者中,同样面带愁容心事重重的还有凤拓国女皇——鸾凤。

  鸾凤视线恍恍惚惚的落在林真睿身上,眼前歌舞欢腾,她的心却早已回到了多年以前。

  她与林真睿的第一面。

  皇上也注意到了鸾凤看向自己的眼神,其实从鸾凤亲自前来这里,他就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思还停留在二十年前。

  只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再无可能追忆当年了。

  他的身体也熬不过几天,更加不会给鸾凤任何希望和承诺。

  太后凤眸冷冷的扫过鸾凤,她是除了皇上和鸾凤之外,唯一知晓当年这段感情的人。只是,当年她棒打鸳鸯,如今也不会给鸾凤机会单独见皇上!

  鸾凤视线与太后眸光在空中相遇,一瞬间电光火石,火热厮杀。

  一如当年,鸾凤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对太后不屑一顾,而太后则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只不过如今鸾凤眼底早已接受不可能在一起的现实,只想静静的看几眼林真睿而已。而太后却对鸾凤更加防备。

  鸾凤身侧,济枫眸子似有似无的看向北辽那边,旋即冷冷移开,专心伺候着鸾凤。

  “女皇陛下,这里的歌舞也不比凤拓好看多少,女子身段虽然妖娆妩媚,却也不及男子刚柔并济。”

  济枫一边说着,一边给女皇倒酒。

  这话却被西域的使者听到。

  西域王虽然不做声,可西域这次来的也都是朝中重臣,有好事者不觉起哄揶揄。

  “女皇身边的男宠如此大言不惭,倒是上去跳一段,让尔等见识一下这凤拓国的男儿舞姿究竟如何?”

  “是啊,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位小哥生的眉清目秀,想必舞姿也是颠倒众生的,倒是让我们见识一下。”

  “还请皇上开金口,让凤拓国的男宠跳一舞。”

  西域之地,民风简单直接,相处也是直来直往,看到不顺眼的自然是要开口数落一番,也不管是不是会埋下什么祸端和麻烦。

  鸾凤垂眸不语。

  西域大臣将话题引到了林真睿那里,鸾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济枫脸色一僵,恨不得手起刀落的解决了那几个多嘴的男人。可这里是□□京都,不是凤拓国!他从进入京都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的人包括其他三国使者对他的不屑和鄙夷。

  男宠又如何?

  终有一天,他要让这里所有人为他们今日的怠慢付出代价!

  端坐龙椅的皇上墨瞳闪烁一下,若有所思的看向鸾凤,旋即笑着下令,

  “既然西域使者如此好奇,那凤拓女皇也就不要扫了众人兴致,就让这位男宠跳上一舞,如何?”

  皇上虽是笑着开口,这说出来的话却跟命令没什么区别。

  四国虽然各有强弱地势险要,但面上终究都是依附□□京都的,林真睿下令的话,就等于是给西域撑腰。

  在表面看来,西域一直是□□最友好的盟国,连女儿都嫁给了□□太子,未来还是□□的皇后,两相比较之下,林真睿必定会选择偏旁西域。

  西域大臣不觉洋洋得意。

  而鸾凤却是面沉如水。

  “既然皇上开口,鸾凤也不好拒绝。济枫舞姿的确超群,就让诸位开开眼界吧。”鸾凤语气不卑不亢,说完淡淡的扫了眼济枫。

  这一眼却带着冷冷的寒意。

  如果不是济枫刚才多嘴,也不会让西域人抓到这个把柄,麻烦是他自己惹回来的,这能怪谁?

  济枫虽然委屈,却不敢拒绝。

  “是,陛下。”

  济枫红着脸起身上前,正在大殿翩翩起舞的舞姬全都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比女子还要妖娆妩媚的济枫走到她们当中。

  正在吃东西的慕华一边吃着一边激动的朝满月使着眼色,

  “慕星,快看。这不男不女要跳舞了。”

  慕华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被耳尖的济枫听到。

  济枫狠狠地瞪向慕华,却被慕华身旁的单于道安的眼神威慑住了。济枫怏怏的别过脸去。

  满月低头品茶,并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星,我们打赌吧,赌他一会跳完了会不会冷场?”慕华显然很兴奋。

  满月头也不抬的说了句,

  “何为冷场?何为满堂彩?若是有人看了觉得好也不肯承认,又如何证明?皇子还是安心看吧!太激动了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戏了!”

  满月如此说,单于道安在一旁频频点头。

  这皇子要是有令狐满月一半冷静沉着也就够了。

  慕华吐吐舌头,虽然很烦躁单于道安的啰嗦,但对于满月却是说不出的欣赏喜欢。

  “也是,那我不看这个不男不女了,我看——”慕华开始自说自话的转移注意力,谁知这一转移不要紧,正好看到了年政。

  慕华当即嗤了一声,狠狠地把被子放在面前的案几上。

  这一声不算小,周围的视线都朝这边看过来。

  “皇子!”单于道安急忙出声提醒她。

  慕华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了,脸一红,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满月自如的拿起她面前的酒杯摆好倒酒。

  “皇子开心也不必如此,这酒还是少喝的好。”

  满月此话一出,慕华当即忙不迭的点头。

  “是是是,本皇子也是觉得节目太精彩,有些忘乎所以了,呵呵——”

  满月给慕华机会下台,她自然赶紧接上了。

  端坐正中的林真睿挑了下眉毛,寒瞳定格在满月身上,继而疑惑的看向林简和林冬曜。

  午宴开始之前他就收到消息,东洛皇子身边的伴读与令狐满月有三分相似,这一看的确如此。只是那双紫眸却世间罕见,应该做不得虚假。

  可能因为是男儿身,所以简儿和东曜才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林简正跟张秀惠不知说着什么,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都没理开过对面那一双紫眸的身影。

  而林冬曜则是安静品茶,连筷子都不曾动过。一旁邱蓉想要给他布菜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静的坐在他身边,视线时不时的看向满月这边,内心在是与不是中徜徉徘徊。

  济枫已经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虽是男儿,舞姿却不输给任何女子。

  不过是执着一把扇子,既能跳出洒脱俊逸的男儿风范,也可在回眸一笑时令天下女子都为之自叹不如的妖娆魅惑。

  济枫虽然是不情愿上来跳舞的,可他既然跳了,就不能接受失败,他要这大殿的所有人,不论男女,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济枫手中折扇一开一合,打开时,遮住半边面颊,魅惑妖娆,浑然天成。

  折扇关上,他丹凤眼飞快的扫过众人,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颠倒众生。

  只是,当济枫看向鸾凤时,却见鸾凤视线正飘忽着不知看向哪里,根本不在他身上。

  济枫不觉暗暗咬牙,脚下步子紧跟着乱了一步,自己绊倒了自己。

  随着扑通一声闷响,济枫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慕华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嗤!”

  “慕星——这是故意的还是?”慕华后知后觉的问着满月。

  因为济枫摔倒的样子实在太诱人了,只怕一般的男人看了都会把持不住的。

  “管他故意还是无意,看戏而已,何必入戏那么深?”满月语气淡淡的,因为她每次跟慕华说话都要用袖子掩着半边面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说话。

  慕华嘿嘿一笑,觉得满月说的很有道理。

  济枫摔倒这一下扭伤了脚踝,他一脸痛苦的表情看向鸾凤。

  鸾凤摇摇头,轻声安慰他,

  “本皇先安排你下去休息,等晚点再去看你。”

  “是,陛下。”济枫原本跳得好好的,连西域那帮人都看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下倒好——

  济枫被人抬下去之前,看向鸾凤的余光满是浓浓恨意。

  如果不是她不看自己,他也不会摔倒!

  刚刚那一刻,她究竟在看谁?

  济枫一直都觉得,女皇心底,始终被另一个人占据的满满的!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还无从得知!看女皇刚才那恍恍惚惚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那人就在这大殿之上?

  济枫被抬了出去,西域的人再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得意之色不减之前。

  鸾凤倒是气定神闲,举手投足既有女皇的历练霸气,也有不争不抢的闲适安然。

  只不过,这样的鸾凤却是如何也不入太后眼的。

  若鸾凤当年肯将凤拓国交给□□,那太后才会同意她嫁给当时刚刚登基的林真睿。那时林真睿根基不稳,朝中一部分老臣虎视眈眈,当时若有了凤拓国的兵力和支持,如今的□□比现在还要强盛!

  在太后眼里,自然是鸾凤的决定制约了□□发展。

  可太后却不曾站在鸾凤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情!鸾凤要守卫的也只是自己的国家!

  仅此而己。

  济枫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去之后,午宴也过了大半。

  林冬曜担忧的看向林真睿,见父皇气色明显不如之前,刚刚还咳嗽了几声,他真的担心父皇会坚持不住。

  “皇上!今日如此开心的日子,何不一起玩个小游戏助助兴?”这时,四国使者中最活跃的西域使者上前开口。

  皇上忍着身体不适,点头赞成。

  “不知西域使者有何建议?”

  “皇上,不如就来京都和四国都盛行的隔扇作画如何?”西域使者说的隔扇作画最早始于西域,而后流传到京都和其他各国。

  隔着一扇屏风,一边是翩翩起舞的舞姬,另一边是手执画笔的皇孙贵族,在不看到舞姬穿着打扮的前提之下,根据舞姬起舞的形态和感觉透过灯影打出的身形在白色的屏风上作画,画出舞姬。

  自然是最后的画作越接近舞姬穿着打扮和五官气质,那就越成功。

  需要在一支舞蹈结束前完成画作。

  既考验画工,又需要想象力和大胆的创造力,若非画工了得心思细腻之人,不敢轻易出手。

  西域使者如此说,也是因为他们之中有隔扇作画的高手,自然想要趁此机会显摆炫耀一下了。

  林冬曜担心父皇经此折腾,不知还能不能坚持,可父皇却对他使了个眼色,不必为他担心。

  越是如此,林冬曜气色越是沉重。

  很快,四扇屏风就到了大殿,精心挑选的四名舞姬躲在后面。屏风四周也挡了起来,就连其他人也看不到舞姬是何打扮。除了端坐正中的林真睿和太后。

  太后转身看了眼皇上,沉声试探,

  “皇上,身体感觉如何?”

  “让母后担心了,不碍事。”皇上声音淡淡的,可说话的语气却明显没有之前的浑厚有力。

  太后有担心和怀疑,但皇上不说的话,她问多少也没用。

  四国都在研究究竟派谁出场。

  既然是比赛,就有输赢。四国自然都想赢得比赛,这关乎面子。

  凤拓国使者目光都集中在女皇鸾凤身上。她们的女皇可是凤拓国出了名的才女,不仅是全国爱戴的女皇,还写得一手好字,画作更是栩栩如生。

  鸾凤看了眼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上场打仗还行,画画就真的——

  鸾凤自己站了起来。

  其他三国见鸾凤亲自上阵,更加紧张。

  北辽这边,耶律皓从坐下没多久就开始哈欠连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还时不时的催促翰祺再给他一刻极乐散。

  可翰祺却说这极乐散不能一天服用超过两颗,会有危险。

  耶律皓听了极为不耐,一会抓抓脖子,一边烦躁的揉着脸,恨不得立刻离开承乾宫大殿。

  “皇子,该派谁出场?”翰祺在一旁征询耶律皓意思。

  “嗯?哦,国师——你去吧。”耶律皓恍恍惚惚,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现在这样子也没办法上去。

  其实这耶律皓在北辽也曾是辽王最喜欢的四皇子,文武双全气度不凡,可自从几个月前染上了国师暗中给他服用的极乐散之后,整个人就改变了很多。即便如此,辽王也对他信赖喜爱有加,出使这等大事也都交给他。

  只是耶律皓如今一丝斗志都没有,整个人就是浑浑噩噩,只想着服用了极乐散之后就可以体会登天的感觉了。

  翰祺看了眼哈欠连天的耶律皓,看似为难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东洛这边,慕华现在巴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头。

  “慕星!救我!”

  慕华哼哼唧唧的求助满月。

  这让她写几个字还行,作画?还是现场画?估计她会把翩翩每舞姬化成鬼画符一样吧!

  单于道安自然也清楚自家皇子没什么作画的天赋,也是一脸无奈的看向满月。

  满月叹口气,不能说话,就点点头。

  “哎呀!亲人慕星!你最好了!最好了!你真是救了我啊!!”慕华虽是压低了声音喊着,可脸上的表情却因为激动显得夸张喜庆。

  满月不看也能想象到慕华那张脸是如何的如花朵绽放一般。

  西域这边,原本是他们提议的,这时却见西域王阻止西域使者上前,而是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殿下,这隔扇作画始于西域,若由西域使者上场难免会有失公道,不如就如殿下代表西域使者作画如何?殿下可是西域的女婿,而本王最疼爱的公主也是殿下的太子妃,殿下不会不给本王这个面子吧!”

  西域王话一出口,太子的脸色倒暂时没有任何改变,而太后和皇上却是双双脸色一沉。

  西域王很少主动跟太子说话,更加不会要求太子做什么。但今天这场合,西域王显然是为了给尔若讨回公道,也借机敲打太子以后要对尔若好点。

  众所周知,西域是四国之中与□□京都关系最密切的,西域不同东洛,需要完全的依附□□,西域自然有连同其他三国造反的资本!

  西域王之前一直对皇上太后毕恭毕敬,也是因为毕竟是在□□地盘,再加上二拖婚事不定,西域王也不想闹出什么不开心,可如今,太子侧妃受宠都比太子妃多,更何况还有一个不知生死的令狐满月,岁数都会出现威胁到尔若的地位。

  借着其他使者都在,西域王如此开口,若林简不给面子,那西域王也有了借口跟其他使者接触,况且西域王也怀疑皇上的病是在强撑,一旦林真睿真的不行了,西域也得想办法自保才是。

  可如果林简帮忙了,至少面上给了他女儿公道,暂时还是相安无事的。

  西域王这等于是将难题丢给了林简!

  让他骑虎难下。

  林简笑了笑,并没有任何为难,反倒是一副赞成的表情。

  “西域王说得对,那就由本太子安排了。”

  林简说着缓缓起身,看似温柔如水的眸子柔柔掠过尔若,落在了张秀惠身上。

  “本太子知道,太子侧妃与太子妃一贯姐妹情深,如今这大好机会,自然要留给太子侧妃好好表现一番。秀惠,你去吧。”

  林简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扶起了坐着的张秀惠,举手投足皆是说不出的温柔体贴。

  张秀惠眼底只是一闪而过的惊讶,旋即却是懂事的点点头。

  “谢太子殿下厚爱信任,谢西域王给秀惠机会、姐姐,秀惠一定竭尽所能,不会令姐姐失望的。秀惠知道姐姐一贯大度高贵,即便秀惠不如其他三国使者,姐姐也不会埋怨秀惠。”

  张秀惠语气轻柔不输林简,却又有一股坚持认真在其中,尤其那眼神,平静之中蕴含不屈深意。

  这一刻,就是林简也发觉张秀惠独特的气质,与满月不同,比她少了冷厉,多了坦然。

  这会子,脸色最难看的是尔若。

  西域王原本还想坚持让太子上场,可张秀惠不但没有拒绝,反倒顺着太子的话说下来,西域王想改口都不行,太子先捧起了尔若和张秀惠的关系,张秀惠顺着话说下来,现在骑虎难下的倒是他和尔若了。

  尔若现在更是一脸埋怨的表情看向西域王,如果不是他非要拉太子出来,现在也不会轮到张秀惠说这些话!

  张秀惠走出去的时候,一直出于浑浑噩噩之中的耶律皓抬眼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却依旧是一副朦胧惺忪的表情,只是垂下的眼眸却难掩哀思。

  皇上和太后见太子虽然自己解了围,却没有感觉轻松。

  西域王今日表现,已经宣示了他与□□的关系不再是之前那般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了,若太子还不能改变对尔若的态度,西域王随时都会变为敌人倒戈□□。

  这一刻,皇上只觉得体内血气上涌,说不出的愤怒情绪在心底积聚。

  当年若不是□□伸出援手,西域早就被波斯一口吞下!虽说□□也是为了自身根基稳固,可□□当时大可等波斯吞并了西域之后,再大举进攻,说不定还能拣一个现成的便宜!

  遥想当初西域王在承乾宫大殿求援兵时那哭哭啼啼的可怜样儿!仿佛还在昨天!

  可今天却是一副要跟□□谈条件的可恶嘴脸!

  林真睿明白,这权力至上的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

  见张秀惠走了过去,林简视线从耶律皓身上扫过,旋即落在站在张秀惠身侧的那一抹单薄纤细的身影上。

  西域王这边,原本想为难太子,却没得逞,西域王还被尔若埋怨不会做人,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比赛一开始,西域王就黑着脸。

  太后见了,脸色也很难看。

  明明是西域王先要为难太子的,现在倒是不肯认错,一旦西域王也起了异心,这□□京都可谓是风雨飘扬。

  太后视线不由看向皇上,惊觉皇上正用丝帕飞快的擦拭唇角,而太后隐约看到一抹血红色。因为太后就坐在皇上身侧,比任何人都要看的真切。

  太后心下一惊,按理说皇上的身体真的不可能在今天可以如此——难道是回光返照?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阴沉。

  同样留意到这一幕的还有林冬曜。

  他虽然没看清父皇唇角的一丝血色,但父皇的气色的确是比之前差了很多。

  可比赛已经开始,容不得突然打断。就算他开口,父皇也不会同意。

  四国使者都在,父皇如何都会撑到最后一刻——

  这一点,他似乎遗传了父皇。

  只是,他在最后一刻,还有父皇可以帮他,父皇又有谁能帮他?

  比赛已经开始,四国使者同时开始比赛。

  四扇白色屏风后面,琉璃宫灯掩映之下,四名舞姬翩翩起舞,四人舞姿不同,衣着不同,舞出的风格自然也南辕北辙。

  张秀惠身前的白色屏风后,舞姬舞姿妖娆媚骨,裙裾飞扬,彩带萦绕,仿若修炼成精的妖女,要在这大殿之上魅惑众生。

  张秀惠手执毛笔,第一个开始在屏风上作画。

  因她一直被张阁老养在深闺,深藏不露,外人对她知之甚少,并不知她有任何才华与特别的地方,都觉得她是因为张阁老才能被太子选中,成为太子侧妃。

  但林简事先却了解详细了才选定的她。

  只是如今,林简却也承认自己有些看走眼了。张秀惠不是表面看到的如此简单。

  随着张秀惠落下第一笔,林简目光变得愈发复杂。

  张秀惠擅长作画,这一点,张阁老早就跟他说过。但看张秀惠作画,这还是第一次!

  林简之所以选定张秀惠,原因很简单,演的好了,长的其实是□□的脸,演砸了,输的是西域王的面子!如今的林简,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张秀惠三两笔勾勒出的美人画卷,令人赞叹不已。虽然最后的画作还未成形,却已是引起赞叹声阵阵。

  而鸾凤这边,却是迟迟没有下笔,她脑海中反复闪过的竟然都是多年前寒冬夜,白雪皑皑冷风凄迷,她与林真睿分手前的最后一次琴瑟和鸣。

  到最后,她丢弃古琴,站起来在寒风中赤脚跳了一曲凤拓国的传统舞蹈——凤求凰。

  林真睿是第一个看到她跳这支舞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

  凤求凰——顾名思义,她为凤,他为凰,她却甘愿为他臣服付出。只可惜,当年的太后要的是整个凤拓国。她能给的只是她的一颗真心和整个人!而非国家!

  鸾凤心思一动,狼毫蘸墨开始在白色屏风上飞快作画。

  可她画出的却是一脸白雪覆盖下的密林雪山,雪山空地之中,一人独舞,舞姿奇怪,并不常见,而在跳舞的女子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人席地而坐,疑似抚琴。

  只是在画卷上,那抚琴之人,只不过是一个很小的点,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

  鸾凤想告诉林真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她心口的一抹朱砂痣,长在心口,落在心底。

  即便林真睿现在看不到鸾凤的画作,但透过她此刻深沉怀念的表情来看,二人心有灵犀,却也能猜到她画了什么。

  鸾凤只知道自己每落下一笔,都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扎在心尖的痛苦感觉。

  眼看鸾凤和张秀惠这边都画了大半,满月这边还未有任何动静。

  满月身旁,北辽国师翰祺看似是在冥思苦想如何作画,实则注意力一直都在身侧的满月身上。

  他之所以肯站出来,也是因为想近距离的观察一番,她究竟是谁?

  他不会相信这世上如此巧合的会出现一个跟令狐满月如此相似的男子!可这小伴读的一双紫眸却不像是假的。翰祺又想看她的喉结,可这天寒地冻的,她自然穿着高领的棉衣,即便近距离也看不到什么。

  翰祺皱着眉头,一边作画,一边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过满月。

  满月一直在低着头研磨。

  花里胡哨的画法并非她所擅长,只是曾经在太子府和王府,她闲来无事都曾画过山水景色,若笔法相似,太子和林冬曜都会看出破绽。

  索性,她决定用最简单的办法,单笔勾勒。

  最细的狼毫蘸了墨汁,手腕走力,下笔犀利,看似随意洒脱,却是蕴含深厚功底。

  至简,最难。

  这是有目共睹的。

  作画与练字一样,能写好纷繁复杂的字,未必敢写好最简单的一笔。

  张秀惠笔法华丽多姿,引人赞叹称奇。

  鸾凤画作飘渺迷茫,仿若少女心事回归久远。

  而翰祺看似浑厚有力,实则瞻前顾后过于卖弄笔法。

  唯独满月这边,清秀洒脱,俊逸飘然,却是看的人赏心悦目,说不出的自然流畅的感觉。

  林简目光定定的落在满月身上,看着她纤细手腕暗中运力,极细的落笔仿若刀片刻画在白色屏风上,完全陌生的手法,完全陌生的感觉。

  她真的很像她。

  可一个人的画风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他不相信。

  如果不是她,他心底的失望该如何缓解?

  林简不由得看了眼身侧林冬曜,旋即压低了声音,道,

  “五弟,令狐满月以前画风如何?”

  林简话一出口,尔若猛地抬头看向他,继而再看向林冬曜。

  邱蓉则是低垂着眸子,等待林冬曜回答。

  “阴柔,无情。”

  冰冷的四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知道那就是她。

  那一双紫眸是因为她眼睛之前中毒留下的病症,后来因为魏枫给她尝试了太多药丸,她的眼睛虽然好了,却会留下嗜睡的病症,嗜睡倒还能够缓解,只是她的眸子却也因此改变了眼色,并且是陪伴她一生的紫眸,无法改变。

  如今,倒是这双紫眸令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邱蓉正在给林冬曜添茶的手蓦然一顿,旋即不做声,继续添茶。

  心下,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阴柔也好,无情也罢。

  王爷心里,始终还是只有一个令狐满月。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笑了笑,

  “是吗?为何本太子倒觉得她很像令狐满月呢?”

  太子如此说,尔若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

  林冬曜一脸冷酷,无所谓的回了一句,

  “太子喜欢男女通吃,有如此嗜好,不必告诉我。”

  林冬曜如此说,林简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着点点头,

  “本太子在见了她之后,的确觉得男儿身也不错。这东洛的男子还是很讨人喜欢的,都是如此娇俏纤细,远远看着,倒真像是女儿身。”

  林简指的是慕华和满月。

  “东洛之地不论男女,本就身形娇小,与中原和西域北辽的粗狂强壮不同。太子喜欢就去问问,看东洛太子肯不肯割爱。”

  林冬曜语气是一贯的冷酷凉薄,他不会流露出任何阻拦的意思,令太子生疑。

  “五弟倒是提醒本太子了,呵呵——看来慕华走之前,本太子倒是有一笔好的交易跟他谈谈了。”

  林简并不知道慕华是女儿身,但他试探林冬曜却是真的。

  与满月神似的慕星出现的太过奇怪,他如何能不怀疑?

  总之,不管她是男是女,这个人他都要留下!

  随着一炷香燃尽,比赛时辰已到。

  满月完成最后一笔,转身欲放下毛笔、

  这时,在她身侧的翰祺也同时转身,手中毛笔却是看似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袖子,满月抬手擦拭的时候,翰祺上前一步,堆起满脸的歉意,

  “抱歉。我来帮你。”翰祺开口,却是踩住了满月衣摆。

  满月垂眸不语,就当没看到。

  反正她现在不能说话,不必搭理他。

  她身子后退的时候,因为衣摆被踩住,衣领也跟着拉低,露出脖颈上清晰的喉结。

  满月抬头,不满的瞪了翰祺一眼。

  “对不起——这——”

  “喂!你干什么?!竟敢欺负本皇子的慕星!你是不是以为慕星不会说话,就会吃哑巴亏!告诉你!有本皇子在!谁也休想欺负慕星一下!”

  还不等翰祺接近满月,慕华已经一个蹦的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冲到了翰祺面前,一副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表情。

  满月这会却是好整以暇的退到了慕华身后。

  慕华一边张牙舞爪的喊着,一边不忘看向对面。

  这么好的保护令狐满月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表现给林冬曜大恩人看了!也让那个只知道气她的年政闭嘴!

  满月站在慕星身后,面容平静,垂下的眸子流淌安然平和的光芒。

  这一刻,无论任何人都不会将她与曾经那个冷淡凉薄的令狐满月联系在一起。

  眼看翰祺被慕华快要逼的没有退路了,因为慕华的皇子身份,翰祺也不能跟她对着喊,偏偏耶律皓现在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药劲儿上来还等着他喂药,根本没法子开口说话。

  其他两国的使者也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只看不管。

  “东洛皇子请见谅,臣真的不是故意踩到慕星的衣摆,况且臣已经道歉了,臣——”

  “你道歉个屁!道歉还分很多种,有诚意和没诚意!你看你那一脸敷衍的表情,鬼才信你是真心道歉!”

  慕华一副吃了□□的爆炸表情,抬手毫不客气的指着翰祺鼻子。

  她早就看这个不阴不阳的国师不顺眼了,她才不信他是不小心踩到慕星衣摆的。

  大殿之上,太后凝眉看向咋咋呼呼的慕华,面露不悦。

  不过东洛的皇子如此单纯倒也是好事,起码掌控起来容易。

  太后又不放心的看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眼神定格在鸾凤画好的画作上,仿若陷入沉思,气色却是比之前还要难看。

  太后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二人还是没有忘记昔日感情吗?

  对于天下男人来说,不论贫贱高低,是否心底永远忘不了得不到的那一个!

  如今她这个老太婆还好好地活着!

  二十年前他们不能在一起,现在也不可能!

  除非鸾凤同意将整个凤拓国交出来!

  慕华这边逮住翰祺不依不饶,太后见状,也只得代表皇上出来打圆场。

  “慕华皇子,想来此事北辽国师并非故意,既然国师已经道歉,皇子就不要跟他计较了,还是先看一下画作再说。”

  太后想要众人将注意力转移到画作上面。

  正在这时,原本站在屏风后的四个舞姬突然转身齐齐的朝龙椅上端坐的皇上冲来,四人手中具是多了锋利无比的长剑,而长剑正是从屏风下面抽出。

  “啊!保——”太后的保护皇上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四名舞姬已经杀到跟前儿。

  展滔立刻护在皇上身前,年辉也自暗处闪身而出。

  一时间,金銮殿人仰马翻,杀声震天。

  满月还站在原地不动,慕华也停止了跟翰祺争吵,转身快速回到满月身边保护不会武功的她。

  见此情景,林简墨瞳眯起,看向林冬曜,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古往今来,本太子还是头一次见到皇子保护伴读的!”

  林冬曜脸色冷酷,暗沉不语,却是与林简同时朝大殿上方冲了过去,保护皇上安危。

  四名舞姬不仅是舞技超群,轻功更属上乘。

  展滔和年辉拼死挡在太后和皇上身前,而这四名舞姬的目标具是皇上。

  林冬曜和林简同时上前,二人却在出动之前,将身边的人同时安排到了满月身前。虽然没有言语吩咐,但只需一个眼神,年政和苏康都明白自家主子意思。第一时间站在了满月和慕华身前。

  目睹此景,尔若寒从心生。

  即便是一个与令狐满月有着几分相似的伴读,都能得到他如此关照,唯独她这个太子妃,一文不值——是不是?

  同样的场景,尔若寒心,而邱蓉却是对这一切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对她而言,若能安静的陪在柔怀王爷身边,即可。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抱任何奢望可以成为他深爱的女人。

  大殿上,喊杀声震天响起,禁卫军快速冲进大殿,一时之间,人影武动,根本分不清究竟谁占了上风!

  满月只看到一抹玄金色身影一抹暗黄色身影暂时占了上风,而年辉和展滔却暂时处于下风。

  在京都之中,竟是隐藏了四个武艺如此高超的舞姬,着实令人心惊胆战。这四人还不知隐藏在深宫多久!

  太后头上的朱钗在打斗中不知被从何处飞来的暗器打落,花白头发散落下来,看起来狼狈不堪。

  太后在众人面前一直是雍容华贵的象征,而今却好似一个疯婆子一样,被杀手逼到了角落里,想要发怒都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在四名舞姬身上的时候,原本躲在暗处看似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跳了起来,开始在参加晚宴的朝臣身后挥刀砍杀。

  一时,大殿血肉横飞,痛呼连天。

  而满月这边却是固若金汤的防守。有年政和苏康在,任何杀手都难接近她身边。

  混乱中,满月看到张秀惠被挤倒在地上,并未多想,俯身将张秀惠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一个杀手的长剑刺到了张秀惠刚才躺着的地方。

  张秀惠一身冷汗,待站定了看到是满月救了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满月摇摇头,算是告诉她这会子什么也不用说,等解决了所有杀手再说。

  张秀惠点点头,目光则是担心的在朝臣中搜寻。见张阁老身边有护卫保护,张秀惠才松了口气。

  四国使者这边,一开始也被如此情况打乱了阵脚,好在现场护卫众多,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除了几个朝臣被砍伤,四国使者除了反应慢半拍的耶律皓,其他都是相安无事。

  耶律皓的护卫将他护在当中,耶律皓一手捂着另一只手的袖口,殷红鲜血滴滴落下。他却一脸麻木的站在原地,仿佛此刻多痛的感觉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痛意,他的身体到心,早已麻木。

  耶律皓视线与张秀惠的在空中相撞。

  却是一丝奇怪的释然。

  翰祺站在耶律皓身侧,想要从他眼底捕捉他此刻真实情绪的流露,却是未来得及看仔细,就归于空洞。

  翰祺不觉将视线看向对面,见满月身前有苏康和年政护着,不觉无声冷笑,眼底闪烁丝丝诡异狰狞的气息。

  看来不论男女太子和林冬曜都要她!

  他倒是真的好奇了!这个伴读究竟是不是她?

  那双紫眸不会作假,喉结虽是一闪而过,却也不像是假的!只是这身形看起来却像极了她!

  翰祺这会还不肯定究竟是不是令狐满月!

  后来出现的杀手武功不比之前的四个舞姬差到哪里,四国使者和一众朝臣都被侍卫保护着退到了大殿的角落,而皇上和太后也到了大殿一角。

  更多的侍卫涌了进来,将一众杀手围在当中。

  林简和林冬曜一左一右的保护皇上和太后。

  就在这时,大殿外面响起一声声得意冷笑。

  “林真睿!你看看这是谁?!”

  “父皇!不要管我!我没事!”

  蓦然响起的少年喊声,令所有人震惊。

  大殿外一黑衣人挟持着十岁的林南徳,正一步步朝大殿走进来。

  侍卫们停下手中动作,不敢上前,生怕伤了八皇子。

  黑衣人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血红狰狞的眸子,一手掐着林南徳脖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首,紧紧抵在林南徳脖颈上,林南徳脖颈已经划破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汩汩冒出。

  “老八!”

  皇上一开口,只喊了一声,一口腥甜就冲上喉咙。

  “父皇,您不要着急,有儿臣和太子在。”

  林冬曜最清楚皇上病情,当即轻拍着皇上后背。

  皇上以丝帕掩着唇角,飞快拭去到了嘴边的鲜血。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放了八皇子!”

  见此,林简上前朗声开口,却是飞快的对苏康使了个眼色,令苏康暗中发信号召集其他隐卫尽快赶来。

  “太子殿下,你跟柔怀王的隐卫最好乖乖按兵不动,如果这承乾宫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的话,这八皇子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黑衣杀手一脸露出狰狞得意的冷笑。

  他对林真睿还有林简林冬曜会用的招数了如指掌!这整个□□京都,不会再有人比他更了解林家了!

  林简脸色疏忽一暗,对苏康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简再次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想做什么?想死行不行?”黑衣人大声狂笑。

  “我今天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些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死士!原因陪我一起见证整个□□的灭亡!林真睿!我们打个赌——如何?就赌你这个病秧子儿子的命!”

  黑衣人说着,手中匕首再次逼近了林南徳脖颈一分,再次有鲜血自林南徳脖颈涌出。

  林南徳本就虚弱的身体,这会更是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连张口喊叫的声音都说不出来,眼看林南徳就要陷入晕厥。

  皇上真的对眼前的黑衣人没有任何印象,更何况他还蒙着脸,根本看不到容貌。

  “你说!”

  身为一国之君,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逼迫要挟,林真睿的面子注定是输了个精光!可他若是不管不顾林南徳的性命,难免天下人会认为他不仁不义,连亲生儿子生死都不顾!

  黑衣人得意的冷笑声再次响起,

  “林真睿啊林真睿!你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是时候失算一次了!你能算出靖亲王密谋造反,你就暗中安排林冬曜秘密回京里应外合,可你终究没算到会有人暗中放冷箭下毒,当年你的毒有这病秧子救你!你儿子呢?难道要你死之前给他一碗血做药引子救他没有几日的性命吗?”

  黑衣人蓦然开口,一时间,大殿具是一片哗然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林冬曜。

  这一刻,满月也不例外。

  当她视线落在林冬曜身上时,他却坦然的平视前方,任由所有人各种目光或好奇或打探或震惊或惋惜的纷纷看来。

  如此多的目光,他唯独能感受到的是满月复杂疑惑的目光!

  她这么聪明,不必问,他也不必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而林简也是愣愣的看向林冬曜。

  如果说这是林冬曜放弃令狐满月的唯一原因的话,他绝对相信!

  皇上闭了闭眼睛,眼底却是一脸苍凉血色。

  黑衣人一直在暗中布局下棋,不紧不慢的走着每一步!十年前就对他下毒!继而消失无影!

  十年后,病入膏肓的人换成了他儿子!

  黑衣人却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一旦此事揭穿,太后第一个不会允许他的血来救东曜!黑衣人这是断了东曜的活路!

  而林简也终是明白,父皇之前为何偏偏单独召见了林冬曜。

  “慕星,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慕华这时还有心思小声叮嘱满月,可满月整个人却是完全放空的状态,根本听不到慕华说了什么。

  她眼中,此刻只有林冬曜。

  他日渐消瘦的身姿,苍凉沉重的眼神,竟然都是因为当日为了救太后挡下的那一箭所致!她一直以为他能重新站起来,就是已经好了!

  没想到——

  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当初决绝的赶她离开吗?

  满月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底血色与清明坚定并存。

  即便猜出了全部,她也会找他当面说清楚!

  她已不再是以前的令狐满月,凡事看透不点透!有些事,即便心知肚明,也要面对面开诚布公的说清楚!

  她不会再给他任何逃避转身的可能!

  林冬曜!这一次,你没有机会离开!

  满月眼底坚定神采,一瞬扰乱了林冬曜的心。

  若在之前,即便她猜出全部,顶多是一抹不屑冷笑,继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他不提,她就不会主动开口提一个字!

  可现在,她坚定执着的眼神告诉他,这件事,她不会跟他算完!

  这一刻,林冬曜竟是头一次有种逃避她眼神的感觉。

  因着黑衣人一番话,大殿内涌动诡异紧张的气氛,都是猜不出黑衣人究竟要跟皇上打什么赌!

  “十年前,你对我下毒,继而逃之夭夭,十年后,你卷土重来——不!确切的说,这十年来你一直都没有离开!靖亲王谋反,表面看东合才是他暗中的帮手,实际上,你才是幕后黑手!包括前阵子宫中安妃和欣妃中毒,也是你所为!是不是?朕不明白,你早不动手晚不动手,既然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又有这么多机会,为何早不对朕下毒?”皇上厉声质问,并不关心黑衣人究竟要跟他打什么赌!他现在迫切想要知道黑衣人的身份!究竟是谁,可以隐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而无从察觉!

  黑衣蒙面人环顾大殿四周,旋即若有所思一笑,

  “林真睿,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来?”蒙面人此话一出,太后震惊的看向皇上。

  还有一个儿子?什么意思?

  而站在耶律皓身后的翰祺却是面容一凛,眼底杀气凛然。

  其他人则是好奇的等待黑衣人揭晓答案。

  这会子,就连满月都以为黑衣人说的是可能没有死的林冬合!

  唯独皇上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你究竟是谁?”皇上咬牙开口。

  “林真睿,我知道你太多秘密!不过我最感兴趣的还不是你的性命!而是这个老太婆的命!”

  蒙面黑衣人一手指着太后,另一只手仍死死勒着林南徳的脖子。

  “南德!”

  这是,大殿外传来一声声凄厉嘶喊。

  众人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子正踉踉跄跄的朝大殿跑来。

  “求求你!放了我的儿子吧!我做你的人质!求求你放了他吧!南德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跑进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南徳的母妃——静妃。

  静妃之前一直修身养性呆在深宫不曾露面,连太子大婚那天都未曾露面。可今天为了自己儿子,竟是不管不顾的跑了出来。

  这寒冬腊月天,静妃一路狂奔,连鞋子都没穿。

  蒙面黑衣人对哭喊的静妃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

  “母妃!你快起来!孩儿没事!母妃身体虚弱,这么冷的天,母妃快起来!”林南徳与静妃母子情深,如何能看到母妃为了自己如此遭罪。可他被黑衣人挟持,自身难保,根本无法照顾静妃。

  满月此刻却是紧盯着黑衣人,等他说出林冬合的下落。

  “林真睿!我跟你打赌!即便我现在没有林南徳这个人质,我也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里,带着我的人大摇大摆的离开!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林真睿还有一个儿子——比太子还要年长两岁!此刻就在□□京都!就在我的掌控之中!”

  黑衣人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满月猛地看向林冬曜,见他也是一脸震惊,太子更是探寻的看向皇上。

  既然连他们都不知道!

  而皇上的表情是说不上的复杂沉重。

  太后则是陷入了诡异的沉思当中,似乎是在回想与黑衣人所说之人有牵连的怀疑对象。

  “慕星,你乖乖站在我身后,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少一根寒毛。”如此紧张的时刻,也只有慕华还能想着这一出。

  满月垂眸不语,一旁的年政却是在慕华身上狠狠补了一刀,

  “有你在,才危险。”

  “年政——你、”慕华咬牙瞪着年政。

  二人身前,苏康皱了下眉头,似乎对二人关系产生了怀疑。

  满月也觉察到了什么,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现在想要知道的只是林冬合究竟是生是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那里是万丈悬崖,但如果之前一切都是林冬合设计好了的呢?

  满月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林冬合的小心翼翼和卑鄙无耻!林冬合眼见斗不过自己,斗不过渐得人心的林简与根基深厚的林冬曜,而继续强撑下去,很有可能连他最后的家底也彻底输光,如果林冬合借着庞锐铲除他隐藏在京都异国军队的时候上演了一出诈死的话——那么就能解释当初掳走她的人,为何会提醒她林冬合还活着。

  现在看来,一直在背后支撑东洛的最大幕后主子并非皇上林真睿,而是林冬曜!

  那么那些黑衣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林冬曜最后一张王牌!

  林冬曜当初竭力阻止自己进宫,甚至不惜制造出她和身边的人都死了的假象来诱导所有人,他就是在等这两个月的时间查清楚林冬合是否诈死!

  而她当时进宫的话,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所以满月今天没有做过多的乔装,眼睛的颜色已经无法改变,只在眉毛和喉结上做了修饰,如果有人执意要试探她的喉结,那就要看看这人是谁了!

  连太子都能沉住气,偏偏那个翰祺沉不住气!

  如果是林冬合的话,一定想要确定她的身份!

  满月寒冽紫眸冷冷落在对面翰祺身上,翰祺却是藏身耶律皓身后,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刚才有些草率和着急的试探。

  这时,就在众人对蒙面黑衣人说的话议论纷纷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手里的林南徳,林南徳身子本就虚弱,脖颈还受了伤,身子软软的滑坐在地上。

  静妃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林南徳抱在怀里。

  “母妃——我没事。没事——”

  林南徳声音越来越小,静妃眼泪都已流光。

  “立刻带八皇子下去服药!”

  林冬曜沉声下令,脸色铁青之中泛出丝丝苍白憔悴。

  满月此刻再看他的脸色,终是明白他日渐消瘦的原因。

  终是明白,那天他不回头的原因。

  她一直以为的感情就是自始至终的不离不弃,就如她上一世受过的伤害,被妹妹陷害,被夫君抛弃,所以这一世,她不需要感情,而她所认为的感情便是不离不弃生死相守。

  林冬曜却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她重新认识关于感情的另一种相处方式。

  也许他想告诉她,让你走的更远得到的更多,才是我一生追求!若我不能陪你一生呢?那就在我有生之年,为你备满天下一切,让你无忧此生。

  静妃抱着虚弱昏迷的林南徳离开了大殿,一众侍卫正要蜂拥而上砍杀蒙面黑衣人和他的手下,这时——皇上一声历喝,阻止了众人。

  “住手!让他离开!”

  “皇上!难道你要放虎归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太后。

  “皇上!此人决不能放走!”临国公也站出来阻止。

  皇后现在生死不明,临国公憋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眼见黑衣人说还有一个比太子还年长的皇子,若放过黑衣人,岂不是证明了黑衣人说的都是真的?而皇上对这个皇子显然也是十分看重的!

  若是如此!那太子地位岂不堪忧?

  皇后已经不知死活了,若太子的地位再保不住,那临国公府迟早就是第二个庞侯府的下场!

  “皇上!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临国公这话是代太子问的。

  也是大殿之上,包括四国使者所有人想知道的答案。

  黑衣人却是仰天大笑,任由身前身后都是明晃晃的长剑,却是笑的癫狂得意。

  “林真睿啊林真睿!十年前我没能杀了你!让你还未出生的骨肉救了你,今天你也杀不了我!你还有接受世人的质疑和责备!哈哈哈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你不敢说出那个儿子是谁?不是吗?你为了保护他,就要放我走!不是吗?!”

  黑衣人得意大笑,旋即转身朝外面走去。

  皇上却是不下任何命令。

  “皇上!不能让他走!”

  太后厉声阻止。

  如黑衣人所说,这一刻,所有人对皇上都是充满了质疑。连完全相信他的太后此刻也满心愤怒怀疑。

  “母后,让他走。”

  林真睿摇摇头,面色凝重。

  “哀家不是你母后!哀家当不起这个太后的称号了!”太后现在已然猜出黑衣人说的是谁!

  太后最初只是怀疑林真睿是因为那个女人才会厚爱庞锐,现在看来——竟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母后,放他走!稍后儿臣跟您慢慢解释!”显然,皇上是铁了心要放走黑衣人。

  林简眸子若有所思的看向林真睿,突然觉得这一刻父皇如此陌生,像是从未认识过一样。

  而林冬曜则始终回避满月视线。

  即便父皇可以救他,现在已被黑衣人点破,看似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还是没办法给她任何保证和承诺。

  他坦然的度过了十九年时光,却在最后的日子里,无法面对自己最爱的人。

  以她的聪明,或许已经将整件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无法面对她此刻坦诚到令他心慌的眼神。

  这样的令狐满月,曾是他渴望拥有的,却为何来的如此不是时候!

  不是在他可以无忧无虑爱她的时候!

  “皇上!放他走?!皇上真的能说出这种话?!皇上,你究竟是要放他走!还是要哀家这个母后!皇上自己决定!如果皇上今儿放走了他,从此以后,皇上都不必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

  太后咬牙开口。

  皇上一直是出了名的孝子,先皇早逝,多年来,一直是太后辅佐皇上度过几多危难,母子齐心。

  如今,太后如何能接受,她一直尽心尽力保护和辅佐的皇上,瞒下了她这么大的秘密!

  “母后!他必须走!”皇上却是斩钉截铁,不肯退让。

  太后身子剧烈的踉跄了一下,显然被皇上坚决的态度气到。

  “好好好!皇上!哀家真是太高估你我多年母子亲情了!皇上不要哀家这个太后!也好!哀家何苦还厚颜无耻的继续留下来呢!哀家不做这个太后了!皇上!你就先在下令,将哀家贬为庶民吧!”

  太后话音落下,皇上脸色愈发难看。

  一口腥甜的气息涌上胸口。

  林冬曜见此,急忙上前护在皇上身前,

  “皇奶奶,如今四国使者都在此,先让他离开,他还会再回来的!父皇的身体要紧。”林冬曜沉声劝着太后。

  黑衣人选在今天发难,四国使者都在,京都的笑话是被人看定了,若父皇再出岔子的话,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皇奶奶,父皇身体不适,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林简也沉声劝着太后。

  只不过他与林冬曜的心态注定无法一致。

  林简从未想过,父皇竟会隐瞒他如此多的事情!难道父皇已经开始怀疑他将来要对林冬曜不利?还是说——这么多年来,父皇都在做着两手准备,那个比他还要年长两岁的皇子才是父皇真正选定的接班人!

  而他不过是一颗傀儡棋子!一直摆在明处愚弄世人!

  一旦到了父皇认为最重要的时刻,那个幕后的皇子就会现身,取而代之!

  尽管心底疑问如山,林简也不会在此刻提出质疑甚至不满。他已经集聚了足够的势力,他要伪装好自己,伪装自己对这个威胁自己地位的皇子没有敌意!

  “皇奶奶,您也不要说气话!”林简对太后使了个眼色,太后终究是跟皇上母子亲情这么多年,如今知道皇上外面还有一个皇子却是瞒着她,太后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和无私,如何能承受得住?

  可是看到林简的态度,太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了。

  “哀家现在说话还有用吗?呵——”太后冷笑一声,别过脸去,多一眼也不想看到皇上。

  “不行!不能让他走!必须将他就地正法!”临国公却始终不依不饶,甚至带人堵住了黑衣人和他手下的去路。

  黑衣人今儿出现,就是选在四国使者都在的时候,并且抓住了林南徳,其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内乱,这一出好戏一旦演开了,四国使者不但知道□□皇上和柔怀王爷染病在床,还知道林真睿外面还有一个大皇子,而实际上所谓的长子太子,其实是二皇子!

  四国使者若有异心,还不趁此机会出手?

  今天这出戏若不是演的足够场面,如何能逼得林真睿在众人面前承认!

  现在林真睿什么都不说,肯放了他就是对全天下宣布,他林真睿的确是有一个皇子流落在外,并且年长太子两岁!

  这既是丢了□□的脸,也是引起了□□内部巨大的波动。

  现在谁还敢说太子的位置稳如磐石?

  蒙面黑衣人对带人拦在身前的临国公不屑一顾。

  “临国公,你这是要带头造反吗?知道林真睿外面有个皇子比太子还年长,担心太子地位不保,这是要明着忤逆□□皇上的话了?”

  “你少在此危言耸听!家父是代皇上铲除妖孽!”纳兰彦这时站出来开口,他比临国公还紧张想要黑衣人性命,最好是生擒黑衣人,从他口中这流落在外的皇子是谁!然后一网打尽!

  父亲年事已高,他还年轻!若是林简不能当皇上,他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纳兰彦和临国公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不肯让黑衣人离开。

  “临国公!纳兰彦!你们要造反吗?”林冬曜代皇上开口教训二人。

  “柔怀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这都是为了皇上好!决不能让如此妖言惑众的阴险小人就此离开!如今四国使者都在,这岂不是打了我大□□的脸?”

  临国公虽然一贯也比较打怵林冬曜的冷酷无情,可现在这关头,他宁可得罪林冬曜,也不会让黑衣人离开。

  况且林冬曜不也得了重病吗?

  一旦林冬曜死了,林南徳还年幼,那还有谁跟太子争皇位?

  “临国公!是不是打脸你代表不了大□□!你连你临国公府都代表不了!你所有荣誉身份地位都是父皇给你的!是父皇才能代表□□,代表所有子民!”

  林冬曜语出冷酷严苛,一时竟然临国公哑口无言。

  临国公若是反驳的话,就等于给了林冬曜给他定罪的机会!现在太后都不说话了,临国公也要三思才行!

  目睹此景,黑衣人不觉得意冷笑,

  “呵呵——林真睿啊林真睿,你聪明一世,却是忘了不能辜负女人这个道理!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妻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那个儿子现在何处?安全与否?不用担心,只要我安安全全的离开京都,他就平安无事!我倒真是意外,你竟是对外面的私生子如此在意,甚至超过了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太子——看来你是没听过,自古多情空余恨这句话了!”

  黑衣人字字句句都在故意刺激林简。

  纵然林简心下已成霜,在面上他也不会表露分毫出来。

  父皇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必要再去追问到底是他重要还是外面的兄长重要!黑衣人想要刺激他发作,他偏不!

  可临国公和纳兰彦却看不懂这个道理,他们一心想要知道黑衣人说的皇子是谁!如果放走了黑衣人,他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了!

  “皇上!真的不能放他走!太子才是□□的皇孙贵族!这黑衣杀手危言耸听,妄图在这么多人面前丢我□□京都皇室的脸!这种人决不能留!”

  临国公说着,一个眼色,纳兰彦就要动手。

  这时,鸾凤与林真睿视线交织,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是多情之人,却也是深情之人。

  他或许欣赏自己,但最为怜惜最为情根深种的还是他第一个女人!对他而言,自己是他的红颜知己,是冬日雪山中可以相伴走出困境的知己,可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面却留给了他第一个女人。

  鸾凤静静看着林真睿,四目交织,她眼底如水平静,如烟云释然,看尽了世间繁华权欲,她长途跋涉而来,只为看他最后一眼,不为当日任何怨念痛苦,只为看一眼曾经以为是一生挚爱的那个人。

  这么多年,她身边不乏各种男宠,他也是后宫三千。

  他们各自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们无法在千帆过尽之后,拥着余生平静度日。

  林真睿眼底对鸾凤有歉意,有深情,有满足,有挂念。

  她的大度释然,才是给他最大的安慰。

  也许她始终相信,不争不夺,也有属于自己的将来。

  而正是她在感情上的这份淡漠,真真入了他心底,令他心酸动容。

  若他们彼此身份是普通凡人,那么他们将是彼此相拥一世的不二人选!

  世人常说,生迟生早,你恨他君生我未生,她恨你我生君已老,却又有谁对于相逢明明是最好的时候,却偏偏无法在一起而唏嘘感叹良多。

  鸾凤这个名字,注定刻在他心底很深的地方。

  若说舒巧茹是他一生挚爱,此生难忘,那鸾凤则是可以令他会心微笑,此生无悔的女子。

  他是一代帝王,多情,却也深情。

  此刻,除了太后,无人知晓鸾凤和皇上之间曾发生过的故事,更加无人看懂他们近在咫尺却注定相隔千里的眼神。

  “临国公!纳兰彦!如今——是不是连哀家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太后咬牙开口,不得已站出来阻止临国公和纳兰彦。

  纳兰世家是她一手扶持到现在的,太后开口,临国公和纳兰彦果真是安静了下来,虽然面上还有不忿,可之前反应最激烈的太后都沉默以对这件事,他们若继续下去,则是连太后的支持也失去了。

  眼看着黑衣人要大摇大摆的离开大殿,林真睿眼神复杂却又平静。

  该来的总会到来,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十年前就对他下毒的人,到现在还活着!而且还在皇宫安排了如此多的内应!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一定要在四国使者前来的时候令他颜面尽失威信扫地,令他失去内外支持,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他现在既担心庞锐安全,也想知道黑衣人的真正身份。

  随着黑衣人带领他手下的死士一步步退出大殿,满月视线突然凝结在黑衣人腰间悬挂的腰牌上!

  蓦然,她只觉得后背一股冷风寒冽而起!

  那腰牌——

  是她送给姑姑的!

  怎么会在黑衣人身上?

  这腰牌是庞锐从大漠戈壁的商队中捎回来的,整个□□只此一块,满月看到之后甚是喜欢,因为可以辟邪镇宅,满月就将腰牌开光之后送给了姑姑,姑姑也很喜欢,却是一直小心珍藏不曾拿在外面。

  所以其他人都不曾见过这块腰牌。

  腰牌的绳扣是满月亲自编织上去的,手法也跟其他腰牌不同,所以满月更加确定这腰牌是她给姑姑那一块,若不是黑衣人刚才抓住林南徳的时候被林南徳扯乱了衣襟,也不会露出这块腰牌!

  难道黑衣人还抓了姑姑?

  可皇上的大皇子跟姑姑有什么关系?

  满月担心姑姑安危,却又不能出去阻止黑衣人离去。

  不得已,满月在慕华后背轻轻写下:“派人去侯府,看令狐泉安危。”

  写完了,满月垂眸不动声色的站着。

  慕华挑了下眉毛,轻轻点头。

  可她身边的人只有单于道安,况且东洛的人对京都也不熟悉。

  慕华只好硬着头皮在年政背后写字。

  年政起初感觉到有一根手指在自己后背写字,说不出的酥麻感觉袭遍全身,虽然只是在后背很小的区域,可那一根小小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在他后背画着戳着,带给他的感觉却迅速传遍全身。

  酥酥麻麻,莫名悸动。

  只是很短的时间,年政额头就莫名冒出了冷汗。

  更要命的是不过十一个字,慕华这个迷糊蛋竟然写错了四个,涂涂改改,好在年政定力好,要不然早就——

  年政深呼吸一口,等到慕华写完了,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分明是要将她拆骨入腹也不为过。

  慕华吐了吐舌头,继而不服的挑了下眉毛!

  现在可是令狐满月的事情,年政跟她拽什么?

  拽毛啊!

  慕华说的很多,牵扯上满月的事情,年政的确不敢耽误,立刻跟暗中的隐卫使了眼色,而苏康也觉察到年政的变化,虽然没看到慕华在年政背后写了什么,但慕华刚才的手势分明是在年政背后写字通知他什么。

  不管是不是跟伴读慕星有关,既然殿下要他保护慕星安全,他就不能放过任何疑点。

  苏康也对暗中隐卫使了眼色,令因为跟上年政出宫的隐卫。

  满月这边,目光始终没离开黑衣人的腰牌,但眼看黑衣人就要走了,她忍不住上前探了探身子,却被慕华紧紧拉住。

  “怎么了?慕星?”慕华紧张的小声问着她,担心她要冲出去。

  满月摇摇头,身子站定在原地,脸上的担忧却没有隐去。

  尽管她只是很细微的动作,站在不远处的林简和林冬曜却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尽管他们人在皇上和太后身前挡着,可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满月。

  林简早已下定决心,不论她是谁,不论男女,都要将她留在身边!而林冬曜则是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无法面对,却阻止不了心底的挂念和担忧。

  慕华看了眼林冬曜的反应,自己则是长舒口气,

  “还好我刚才拉住你了,你要走出去的话,万一那些侍卫误伤了你,可如何是好?吓死我了刚才——”

  慕华一手紧紧拉着满月的手,另一只手紧张的拍着胸口,如此动作,看在林简眼中却是一瞬火冒三丈的感觉。

  林简并不知道慕华是女儿身!在他眼里,早已将慕星看作是满月的化身!看到慕华拉着慕星的手,林简眼底杀气凌然而起。

  正在这时,当众人以为黑衣人真的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承乾宫大殿时,大殿外蓦然响起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声。

  “搅乱了我□□内外,拍拍屁股就想走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随着说话的声音落下,一抹白衣身影翩然而入。

  而黑衣人则是带着手下步步后退,不得已被逼退回到了大殿当中。

  庞锐一身白衣翩然而至,许久不曾露面的他,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一席胜雪白衣,纤尘不染,皓月清眸,璀璨生辉。

  比起林简日渐戾色浓重的眼神,比起林冬曜无畏淡然的放弃情绪,庞锐却是轻松惬意,洒脱自得。

  庞锐一出现,黑衣人显然受了不小的刺激,步步后退之际,身躯更是颤抖的厉害。

  这时,皇上突然推开身前的林简和林冬曜,唇瓣颤抖,哑声道,

  “泽锋。你——”

  “我没事。区区乌合之众还想掌控我,可能吗?”庞锐悠然一笑,似乎对皇上的称呼并不陌生。

  而太后却是一瞬凄厉出声,

  “皇上!你病糊涂了是不是?”

  太后此话是在提醒皇上,庞锐的身份绝不能揭穿。

  林简和林冬曜相视一眼,继而视线重新落在满月身上。

  或许他们一早就该猜到,黑衣人所说的——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庞锐!

  “太后,朕没有糊涂!朕清醒的很!他是朕的皇长子——林泽锋!”

  事已至此,皇上并不打算隐瞒下去。

  即便他不说,黑衣人也会说,而庞锐在这会出现,也是想证明给世人看,他的真实身份。

  “皇上!你!”

  太后出声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偌大的承乾宫大殿,一片哗然之声。

  尘封二十余年的秘密,在此刻揭露,皇上心下,一半释然,一半阴霾。

  一时间,庞侯府继承人成了皇长子!这不等于告诉世人,庞侯是为皇上养了多年的儿子吗?

  而庞侯府满门灭门,只剩下庞锐和管家,如今看来,当年的惨案究竟是灭门还是有心为人,也值得商榷。

  满月视线落在庞锐身上,过去俩个月,他将他们共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在做生意上极有天分,也有一套他自己的管理运作,虽然满月失踪两个月,但庞锐每个月还是会将账目送到太子府。

  只是,满月从不曾想过,再次相见,竟会是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而他的身份——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皇长子!这将林简这个做了快二十年太子的人置于何地?

  也难怪太后会如此愤怒失态!

  太后心目中,未来一国之君的人选不外乎林简或林冬曜。如今林冬曜病重,自然只剩下林简。可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庞锐,竟还顶着庞侯的身份!这不摆明了让天下人嗤笑□□京都视皇权贵族如儿戏吗?

  庞锐眼神此刻也慢悠悠的落在满月身上,几分探寻,几分疑惑,更多则是满月熟悉的属于他的云淡风轻。

  直觉告诉她,庞锐并没有改变!

  也许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直以来他都在暗处笑看风云。

  只是,满月却有些怀疑黑衣人和庞锐的关系!

  黑衣人抓了庞锐,大庭广众之下威胁当朝皇上,而现在庞锐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黑衣人的如意算盘看似是落空了,可皇上也不得不承认了庞锐的身份!

  如果庞锐早些时候出现,或许场面就不会如此尴尬,但庞锐偏偏是在黑衣人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走出来,就好像一个挖好的陷阱,最终皇上和黑衣人都被庞锐赶了进来。

  庞锐视线这一刻却是坦然温润。

  眼前这一幕,对于满月来说,暂时来看没有太多的影响。

  只是庞锐这个人,满月却越发的看不懂。

  “这是朕的大皇子——林泽锋!泽锋二字是朕二十一年亲自为他选定的名字。泽被苍生,一抹锋芒。”

  皇上在太后嗜血的眼神中,沉冷出声。

  这一刻,大殿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简和林冬曜同时垂下了眼眸。

  却是一个自嘲仇恨,一个无奈苦涩。

  满月紫眸寒芒落在林冬曜身上,这一刻说不出是悸动还是心酸。

  当林简眸光抬起,正好迎上满月看过来的紫眸时,林简眼神却充满了疑惑与迷茫。

  这双紫眸所流露出来的神情是完全陌生的感觉。难道一个人的转变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天差地别?

  他不相信!

  除非不是同一个人!

  林简陷入一种自我否定和混沌之中。

  当他前一刻已经决定,不论男女都要留下她的时候,就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林冬曜抬眼之际,却是飞快移开视线,纵然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也可以一眼找到她的存在,但此时此刻,他的秘密已然暴露,说不定她已经猜到了事情经过,现在正磨刀霍霍,随时找他清算旧账。

  看似是皇上不得已认子的一出大戏,一场□□皇室丑闻,实则却是拨动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弦。

  庞锐一步步走上前,走过黑衣人身边时,没有任何停顿。

  黑衣人身子看似僵硬的立在那里,却是隐隐发抖。

  显然,他完全没有料到庞锐会出现!他算准了一切,唯独遗漏了庞锐!他以为庞锐一定会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躲起来!谁知——

  “父皇,儿臣——来晚了。”

  庞锐一声父皇出口,太后当即翻着眼白晕厥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七手八脚的忙乱。

  太后被他抬了下去,这下不用等皇上下令,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临国公和纳兰彦更是率先冲上去要将黑衣人拿下。

  “外公!舅舅!”

  见此,林简立刻上前。看似是帮忙,却是有意阻止临国公和纳兰彦。

  他们对付黑衣人,未必有胜算!

  林简现在想要知道的是——黑衣人和庞锐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能依照这一点打击庞锐,那庞锐将永无翻身之日!

  他不会承认庞锐是林泽锋这个身份!

  □□的皇子就只剩下他、林冬曜、林南徳!

  林冬曜与林南徳都熬不了多久,未来只有他才是□□唯一的皇子!

  临国公和纳兰彦却陷入疯狂之中,一心想要将黑衣人置于死地!

  皇上此刻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二人疯狂的出击。

  “父皇,让儿臣去!”

  林冬曜正要上前,却被皇上拦下。

  “让展滔去!你的身体——朕不会让你再冒险!”皇上毫不犹豫的拦下林冬曜。

  “展滔!捉活的!”

  皇上忍住身体不适,再次下令。

  展滔得令快速上前。

  大殿中,刀光剑影,冷兵器碰撞出刺耳尖锐的声音,耀眼寒芒眩晕夺目。

  庞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现在既不走到皇上身边,也不加入讨伐黑衣人的战斗中来。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将成为众人眼中焦点,反倒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戏,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人群中,两道阴郁视线愈发狰狞扭曲。

  翰祺站在耶律皓身后目睹事情整个经过,此刻,他隐在宽大衣袖下的大手握紧了拳头,指甲扎进掌心,血腥味道在四周扩散。他却浑然不觉。

  没想到——没想到,老家伙在外面竟然还有一个儿子!呵——竟是连太后那个老太婆都不知道的!老家伙藏得如此好!竟然就是庞锐!

  林泽锋?!

  哼!原来,在老家伙心目中,即便对林简和林冬曜失望了,也还有一个林泽锋!而他这个儿子——不过是他们的陪衬!

  翰祺眼底杀气凛凛。

  这一刻,他蓦然发现对面满月看过来的充满嘲讽的视线。

  一瞬,他急忙移开了视线,将身子完全挡在耶律皓身后!即便如此,刚才那一眼对视,他明明是隐在暗处,乔装打扮成了北辽的国师翰祺,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可对面那个一双紫眸的伴读——为何如此眼神看他?

  这一刻,翰祺——确切的说是林冬合,才意识到自己以为的躲在暗处,其实却是着了令狐满月的道了是不是?

  她故意不做乔装,只以一双紫眸和喉结迷惑他!一旦他出手试探,就等于是暴露了自己!

  难道令狐满月已经知道自己还活着了?

  不可能!

  他当日制造的假死假象那般逼真!蒙蔽了所有人!令狐满月不可能知道!

  这一刻,翰祺只觉得身前挡着自己的耶律皓仿若透明!他一直当自己永远不会暴露,却在这一刻被令狐满月嘲讽的眼神揭露了一切!

  他不甘心!

  也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令狐满月诡计多端,谁知道她是否是在试探?

  况且,那双紫眸,如何看都不像是假的!

  难道是其他人为了引他出来,故意找到一个与令狐满月有几分相似的伴读来试探他?

  这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的话,那只能是林冬曜或是林简!

  林冬合现在猜不透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他更多是不相信紫眸的真是令狐满月!当所有疑点看似存在,又看似被他推翻了之后,他整个人仿若暴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最后的底线也即将崩盘。

  林冬合的如意算盘打了这么长时间,却终究因为好奇露出了马脚!

  满月现在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北辽皇子耶律皓身边的国师翰祺,即便不是林冬合,也与林冬合有密切的关联!否则不会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试探自己!

  满月就是故意要制造出一种真真假假难以捉摸的情形给他!就是故意以之前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每个人都是何反应,一目了然!

  林冬合疑心重,不肯相信任何人。凡事即便亲自验证了也不会相信,所以满月明白,即便是自己是原本的模样不差分毫的站在他面前,林冬合也会怀疑真假,索性就这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让他一会肯定一会否认!

  大殿之中,黑衣人培养的死士死伤大半,可羽林卫这边也损失惨重。黑衣死士下手狠绝毒辣,血肉横飞的场景吓坏了不少世家千金,就是一些大臣也吓得瑟瑟发抖。

  四国使者这边,一方面担心各自安危,另一方面又想继续看这出戏究竟演到什么情况。

  鸾凤看向林真睿的眼神,坦然依旧。或许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出彼此心目中,那隐藏了二十年不曾变过的真情。

  只是,林真睿此刻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时日无多,能给她的也只是一眼释然肯定,再无其他更多的付出给她。

  鸾凤也不求他的任何承诺和给予。

  二十年前,她跟他一夜春宵,事后也没有任何索取,只是喜欢彼此在一起那一刻的欢愉和享受。都知不可能,都知彼此出现的不合时机,也许只是一场露水迷情,多么契合,多么贪恋,也只在彼此相处的那时候。

  过后,不思量。

  北辽这边,耶律皓只知道大殿上喊打喊杀的,但他真的是坚持不了多久,身体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钻来钻去,疯狂的啃噬撕咬他身体每一寸肌肤。

  他整个人虚弱的无法站立,不得已转身紧紧抓着翰祺袖子,向他求救,

  “国师!国师——本皇子——本皇子受不了了——太难受了——国师救救我——救救我——”

  翰祺一边说着,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就像是癫痫发作。

  翰祺皱了下眉头,眼底阴郁满布。

  他现在不想引人注意,可耶律皓如此动作,让他如何隐藏?

  不得已,翰祺只得带着耶律皓步步后退,到了僻静的角落,翰祺趁人不备,抬手打晕了耶律皓。

  眼底是说不出的厌恶不屑。

  如此废物皇子,若在之前,连被他利用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他现在身不由己,也不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在他身上。

  打晕了耶律皓,翰祺将他交给北辽其他护卫,就说皇子身体不适晕倒了。

  等翰祺再次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惊觉对面慕华身侧竟是空无一人!

  之前的慕星、年政,还有苏康都不知去向。

  “该死!去了哪里?”林冬合暗暗咒骂,四下看着,却不见踪影。

  林简还与黑衣人在大殿中颤抖,林冬曜原本一直逃避满月视线,所以有意不看向她的方向,等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时,只看到慕华一个人还傻傻的站在那里盯着大殿中央。

  林冬曜的心,倏忽降到了谷底。

  因为年政和苏康同时消失,太子一直与黑衣人缠斗无暇顾及,年政离开的时候也没打任何招呼,他暂时不知几分凶险,心却不由得提了起来。

  眼下这情况,他想要立刻去找她,可父皇的身体——

  大殿中,血雾飞溅开来,黑衣人带来的死士只剩下三人还围在他身边。

  黑衣人却没有丝毫畏惧,仿佛还握着最后的秘密没有公布出来。

  一旁,庞锐安静看着眼前一幕,纵使血肉横飞,也仿佛与他无关。

  这不过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直接的砍杀罢了,死士忠心耿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而林简与临国公、纳兰彦却是为了各自目的,不肯放弃。

  这与他在大漠戈壁每日目睹的人与狼的搏杀,又算得了什么?

  人始终有七情六欲,有难弃的杂念,而大漠狼群却是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只为生存下去。

  眼看黑衣人身边再倒下一个黑衣死士,黑衣人手中长剑挽出一个凄厉剑花,沙哑声音苍凉而起,

  “大漠狼烟起,红颜三千灭。宁臣狼烟中,不走回头路。”

  随着黑衣人吟出的这四句奇怪的诗词,庞锐眼神倏忽一颤,面容一瞬凝结如霜。

  这首诗——

  知道的只有三个人!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庞侯府的老管家吗?他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即便他在庞侯府呆了很多年,他也不会知道这首诗的!

  不会!

  不会是他!

  一直不动如山的庞锐,下一刻却是纵身跃起,不顾大殿之中刀光剑影,在皇上震惊的表情中,几乎是冲到了黑衣人面前。

  而临国公和纳兰彦都是受了伤,一直就在找机会对付黑衣人,没想到庞锐却自动送上门来!他们原本想解决了黑衣人再从长计议解决庞锐,谁知庞锐突然冲出来,庞锐此刻还背对着纳兰彦,如今纳兰彦手中长剑只要稍微偏差分毫,就能对庞锐性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一片混战之中,也很难看出是谁对庞锐下手。

  “东曜!去保护泽锋!”

  这时,皇上沉声下令。

  其实林简的位置比林冬曜更加有利于保护庞锐,可到了危急关头,皇上还是更相信林冬曜!

  “——是,父皇!”

  林冬曜迟疑了一下,领命上前。

  他并非有意怠慢皇上旨意,只是满月突然不见了,他整个人都发慌。

  林冬曜上前的时候,纳兰彦手中长剑已经到了庞锐劲后,林冬曜甫一出现,纳兰彦手中长剑来不及收回,若不是林简及时挑开长剑,纳兰彦这一剑就刺中了林冬曜。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黑衣人突然劫持了庞锐为人质。

  “泽锋!”

  见此,皇上皱紧眉头,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蹭蹭蹭地步走出来,与黑衣人对峙。

  黑衣人手中长剑还架在庞锐脖子上。

  刚才那一刻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林冬曜都没反应过来,若非黑衣人手法太快,就是庞锐有意配合被抓,否则不可能在眨眼间将局势扭转。

  “外公,你跟舅舅先退下!”

  见此情景,林简压低了声音警告临国公和纳兰彦。

  临国公也是一把年纪了,刚才拼了命的搏杀,现在累的气喘吁吁地,而纳兰彦刚才刺向庞锐那一剑险些刺中了林冬曜,现在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握剑的手忍不住发抖。

  二人退下后,林简眸子眯了眯,扫了林冬曜一眼,继而下意识的看向慕华身侧。

  只一眼,林简身体仿佛定格在原地。

  她呢?

  不管是他还是她!总之都是他要定了的人!

  去了哪里?

  苏康和年政也不见了!

  而这时,慕华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一门心思的留意战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年政和苏康都不知去了哪里,慕华后知后觉的回身想要问问满月,

  “慕星,年政去了——”

  “啊!慕星?!慕星呢?!”

  慕华怔怔的看着身后,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单于道安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挤到了一边,这会跑过来不见令狐满月,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二人同时看向林冬曜,眼神抖成了筛糠。

  眨眼的功夫,令狐女官就不知去向,他们不知如何跟王爷交代!

  而林冬曜的脸色此刻也阴沉到令人生寒的地步。就是身经百战如单于道安,这一刻也是后背生寒,不敢面对林冬曜冰冷寒冽的眼神。

  慕华更是着急的眼圈泛红。

  “将军,现在怎么办?”慕华小声问着单于道安。

  “年政和苏康也在,应该不会有事。我们现在无法离开,大殿外面都围了起来,也许她还在大殿之中。”单于道安分析了一下,沉声道。

  慕华却仍是担心满月。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时刻拉着她袖子才是,现在可如何是好?我真是没用!”

  慕华说着,抬手狠狠地捶了下自己脑袋。

  单于道安皱眉道,

  “皇子,事已至此,说再多于事无补,我会安排人手在大殿中搜寻。皇子就安守此处,若她回来也好及时告知于老夫。现在这般情况,皇子就不要再添乱子,只需要等在原地即可。”

  单于道安声音低沉浑厚,若在平时,慕华听了绝对是不屑一顾,可现在——她却是乖乖点头的份儿。

  “林真睿,我今日目的已然达到,注定你将会众叛亲离!二十年来,你得到的太多了,注定要在今天失去全部!”

  黑衣人说着,长剑架在庞锐脖子上,步步后退。

  皇上脸色愈发难看,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让他走!不准伤泽锋分毫!”

  皇上的命令这会子还是管用的!不管将来他会不会众叛亲离,但现在他还是□□京都的国君。

  眼看黑衣人就要逃之夭夭,林简眼底,却是说不出的自嘲讽刺。

  他堂堂□□太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未来的一国之君非他莫属,可现在却出来了一个庞锐——不!是林泽锋!

  比他还年长两岁的大皇子!

  林泽锋才应该是太子吗?

  林简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可笑且讽刺!

  在他身侧,尔若从刚才的血肉横飞中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从西域王身后探出身子,看向太子的眼神却充满了痛快和讽刺。

  其实,她还是爱他的!

  可每每她的爱意换来的不是对方的失踪,就是不理不睬,甚至是巨大的羞辱和折磨。

  她那么喜欢甯郎,甯郎却宁肯死也不留在自己身边!

  她欣赏崇拜林冬曜,可林冬曜即便瘫痪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对于她,也只有警告没有半分怜爱。

  而她恨不得将全部的感情都交给林简,林简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暗中设计伤害她!她被庞锐废了武功,右手手掌到现在还有一块丑陋狰狞的疤痕!她的肋骨即便好了,每逢下雨阴天都会隐隐作痛,她还曾经为了消除林简对他的误会,跪在冰冷的地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可到头来,她换来了什么?

  林简何曾正眼看过她?

  哪怕是一个刚刚嫁进太子府的张秀惠都比她得到的信任多!

  哪怕只是一个与令狐满月有着几分相似的伴读,即便是男儿身,他也看的目不转睛!

  她算什么?

  她是堂堂西域公主啊!在他眼中为何连条狗都不如?

  现在看到林简如此境遇,她竟是说不出的痛快肆意!她内心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越爱,越恨。

  越恨,越巴不得他的毁灭。

  反正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还活着做什么?

  凭什么让她看到他风光无限,背后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是冷嘲热讽?

  尔若眼神愈发阴郁狰狞。

  见此,西域王叹口气,沉声叮嘱尔若,

  “即便多了一个庞锐,林简也还是□□的太子。只要林冬曜一倒台,庞锐斗不过太子的。”

  西域王如此说,是为了提醒尔若,不要以为多了一个林泽锋,林简就会失势。或许皇上只是对林泽锋有着太多的愧疚才会如此袒护他。

  尔若眼神闪烁扭曲寒光,旋即咬牙道,

  “是吗?那我就等着看他何时倒霉?我等着看他还如何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尔若认定了林简要输给庞锐,只要她肯帮忙,林简必败无疑!

  西域王觉察到尔若想法,不觉压低了声音提醒她,

  “你想让父皇临阵倒戈帮助庞锐?尔若,别太天真了,有太后在,有令狐侯府在,庞锐想要扳倒太子都不容易!而且庞锐与我们之前也有诸多不睦,我们何必自投罗网呢?”

  西域王的担心并不多余,庞锐为人看似洒脱温润,实则却能隐藏这么久才现身,城府究竟有多深,谁能知道?

  “父皇,没有永远的敌人!皇位面前,我不信他不动心!”

  尔若说着,不由握紧了拳头。掌心曾经被刺穿的地方那丑陋的疤痕凹凸不平,时刻提醒着她,林简曾对她做出的无情伤害。

  这辈子,若她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将林简踩在脚下的机会!

  “尔若,听父王一句话,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西域王虽然知道尔若那句话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改变立场。

  这时,黑衣人架着庞锐到了大殿外,随即他扔下袖中的几个□□木桶,在□□炸开的一瞬间,带着他仅剩的两个死士消失在大殿外。

  庞锐一身白衣被□□的浓烟染成了黑色。

  众人的惊呼声伴随着浓烟散去,庞锐安然自若的站在原地,只那眼神,却再也不是之前的云淡风轻,不争不夺!

  他还是想不通,那个人为何知道那首诗?

  除非他是——

  皇宫御花园

  年政和苏康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也会跟丢人。

  他们一路都跟着令狐女官,保护她安全,可到了这里却同时跟丢了。

  虽然苏康不确定那伴读是不是令狐女官,但太子殿下的吩咐,自然不能怠慢。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林简和林冬曜同时到了御花园。

  年政和苏康走到各自主子面前禀报。

  “继续派人找,你随本太子去未央宫。”林简神情阴沉的可怕,虽然他还没说如何责罚苏康,可苏康已经感觉到阵阵凉意透入骨髓。

  林简走之前,看了林冬曜一眼,彼此眼底却都是一分了然。只不过,林简的多了一分试探。

  现在连父皇都信不过,更何况是林冬曜?

  “五弟,这次的伴读你也要跟我争吗?”林简听似轻飘飘的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威胁警告在其中。

  林冬曜寒瞳闪烁一下,幽幽道,

  “太子,我时日无多,又能争什么?只不过是跟太子一块确认一下,看看她究竟是谁罢了。”

  林冬曜并不跟太子正面冲突。

  反正这事情的整个经过,只有他知道。

  “如你所说,最好。否则,只怕只有兵戎相见一条路可走!”

  林简扔下一句狠话,转身离开。

  昔日那个让人时刻有如沐春风感觉的温润太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冬曜视线从林简背影上移开,看了眼苍茫夜色。

  不知不觉,午宴已经到了晚上。

  连他都没想到,竟会莫名多出来一个大哥。还是他一直不曾怀疑的庞锐。

  林泽锋?

  林冬曜闭了闭眼睛,不管是谁,不管未来谁是太子,都与他无关了。

  “王爷,属下无能。”年政愧疚开口。

  “不是你的原因,她不会有事,现在回去。”林冬曜如此说,年政不觉一惊。

  “王爷——”

  “未央宫。”

  林冬曜并不回答年政的疑问,现在还不到答案最后揭晓的时候,也许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所以上天要惩罚他,让他早早失去一切。

  但他却宁可用自己一切身家去换与她平淡度日,只可惜——有些奢望,再多的付出也无法买回。

  ——

  林冬曜离开后,满月自暗处出来。

  下一刻,两道身影从暗处缓缓走出来。

  “姑姑。”满月出声,表情复杂的看向面前的女子。

  在她身后出现的两道人影,正是她的姑姑令狐泉,再就是跟在她姑姑身边多年的丫鬟乔青。

  “你真的是满月?”令狐泉的声音难掩激动和颤抖。

  在这之前,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满月了。

  “是我。但我没想到,姑姑会跟黑衣人有关,我也没想到,姑姑身边的乔青竟是比年政和苏康轻功都要厉害的武林高手。姑姑——你还是我认识的姑姑吗?或者说——我自始至终就没看懂过你。”

  满月语气出奇的平静,因她此刻内心无奈唏嘘多过一切。

  令狐泉垂下眸子,眼底情绪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乔青也低下头,主仆二人似乎有太多难言之隐。

  “姑姑,自从有一次你进宫之后像是哭了很长时间,我就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但我一直在等姑姑信任我告诉我,我也很想帮助姑姑。但我没想到的是,姑姑竟然跟黑衣人有关联——这已经关系到整个令狐侯府的安危和清白了。

  其实在侯府,我最在意的不是爹爹,而是姑姑。惊烈是男孩子,现在跟在太子身边,他会有自己的前程和成长。但满月时刻都记得,两年前我刚回来,是姑姑一次又一次的信任我,支持我,我才能在老夫人和二夫人手下坚持到现在。所以这一次,无论姑姑跟黑衣人关系如何,我都相信姑姑。我都会站在姑姑这一边。”

  满月一番话,说的令狐泉不由红了眼圈。

  终是没忍住眼泪,别过脸去,擦拭着泪水。

  “满月,这件事情牵扯的不仅是侯府,还有很多死去的人,姑姑现在还不能说——你给姑姑几天时间,姑姑需要解决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才能告诉你整件事情。”

  令狐泉对满月此刻是充满了愧疚和感动。

  满月没有质问她,也没有怀疑她。

  到现在这种情况,还肯站在她这一边。

  “姑姑,我知道你信任我,所以我才这么说。我知道姑姑是故意把那个腰牌送给黑衣人,因为姑姑一直相信我没有死,你也想过,今天这种场合,说不定我会在暗中出现,一旦我发现黑衣人身上的腰牌,我就会格外留意你是不是在暗处,所以我现在来找你,是想帮你。”

  满月的话让令狐泉欣慰不已。

  她现在掌握的这个秘密,是连令狐鸿熹都不能知道的,所以她才将满月引来这里,的确是需要满月的帮助。

  “满月,黑衣人并非表面看的嚣张可恶,其实他也是可怜人。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可怜之人也会有可恨之处,但姑姑已经走错了第一步,到现在没办法回头。姑姑想请你保护你父亲,姑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其实姑姑刚回到侯府的时候,境遇与你差不多,那时候王爷去世,姑姑身边又无子嗣,若非你父亲尽了一个做兄长的责任,只怕姑姑也没有立足之地。姑姑还想请你照顾一个人。”

  令狐泉这番话说的,像是在交代后事。

  满月脸色倏忽严肃起来,

  “姑姑,不管是你交代的,需要我照顾的人,还是你自己,我都不许你们有事!我不会看姑姑在这件事情上是对是错,我只看姑姑对我曾经的好!我不管外面的人说我是非黑白不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说的永远不能代表我令狐满月!姑姑,你一定不能出事!你只有跟我保证这一点,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满月的话再次让令狐泉泪如雨下。

  “满月——姑姑很庆幸有你这个好侄女,姑姑也很开心看到你平安无事。姑姑答应你,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在我不方便露面的这段日子,你帮姑姑照顾好你父亲,还有——闫青青。”

  令狐泉终是说出另一个名字。

  “姑姑,我一早也猜到你对闫青青的态度,并不简单。”满月轻叹口气。

  令狐泉自嘲的笑了笑,“满月,你那么聪明,知道也不点破,更不试探追问姑姑。越是如此,姑姑对你越是说不出的感激和信任。”

  “姑姑放心,我会安排人保护她,不会让黑衣人有机会利用她要挟姑姑。”

  令狐泉的心思,满月一点就透。

  令狐泉点点头,眸中泪光闪闪。

  “姑姑不能在此久留,刚才太子和柔怀王都来了,想必黑衣人也走了,姑姑也要离开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其实令狐泉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满月说,可现在的情形——注定是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保重了。

  “姑姑,你也是。”

  满月也有很多话要告诉令狐泉,但最终也只是一句保重。

  她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出戏,演到最精彩激烈的时候,竟会将她最重要的人卷进来!

  不止是姑姑,还有林冬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