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腹黑嫡女 >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继续前进,按照原计划进行。”满月沉声下令。

  在林冬曜的人来到秀水镇之前,她就为离开做好了准备,有些准备即便用不着,也要提前准备好。

  她在离开的路上设置了陷阱,她的马车可以绕过陷阱,但林冬曜的人十之八九会中招。

  这一次即便被他怀疑,也要先离开再说。

  反正他出来找了一年,就是一直都没放弃找她。

  “主子,前面的陷阱——出问题了?!”

  这时,车夫的声音带着疑惑不定在车外响起,马车还在奔跑,满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带人去看看。走另一边。”

  她事先准备了两条离开的道路,还有另外一条。如果那一条也出了问题,就真的要重新返回秀水镇了。

  “主子,另一条路的陷阱也出问题了。”

  马车才前进了没一会,车夫再次送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掉转车头,回秀水镇!”

  不得已,满月下令回去。

  若继续前行,迟早被林冬曜的人追上。而且陷阱既然被破坏了,前方等待的是什么还未可知。

  陷阱肯定不是林冬曜的人破坏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藏在暗处的土匪!这一伙土匪比她预计中的还要难对付。竟然能破坏了她两处陷阱。

  土匪十之八九是误打误撞的破坏了她的陷阱,还以为这是林冬曜设置好了要围剿他们的。

  既然陷阱是在这附近被破坏的,往前走的话,碰见土匪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打起来,想不让林冬曜发现她都难。

  这一年来,满月第一次走得如此艰难。

  疾驰的马车调转车头返回秀水镇。

  一直在她后面追赶的隐卫,见马车回来了,先是一愣,继而看清了挑起车帘的人并非王妃,遂皱着眉头目送马车返回秀水镇。反正只要人还在秀水镇,他们就有机会继续监视。

  马车内,满月对替身使了个眼色,旋即依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她一共准备了两个替身,这下子都用上了。但接下来呢?莫非她跟林冬曜真的要在这个秀水镇重逢?

  重又回到熟悉的医庐,满月想起之前自己陷阱被土匪破坏,不由叫来了隐卫。

  “让冰儿写一封匿名书信送到柔怀王那里,告知他土匪的大体方位。”

  “是,主子。”

  隐卫得令退下。

  满月眸子闪烁几下,说不出是烦躁还是什么。

  土匪一日不解决,林冬曜都会留在这里。既然她有了土匪的线索,自然是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早日解决了这股土匪,也好离开秀水镇。

  再晚几天的话,林简就来了,到时候两边的人看着她,她更加走不了。

  ——

  客栈内,林冬曜看着面前书桌上展开的信纸,一行娟秀小字看似普通,内容却令他惊讶。

  这小小的秀水镇,还真是卧虎藏龙。

  竟然有人暗中匿名书信给他,提醒他土匪活动的范围和方向。他才刚刚回来扑了个空,所谓土匪入村,到头来竟只是几个稻草人在村子外面装神弄鬼。那几个稻草人并不是村民安置的,也不会是土匪放置的,应该就是这村子里的人放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这伙人应该是跟写匿名书信的人是一伙的。

  这些人现在还看不出是敌是友,最起码动机不明就要格外小心。

  杨晓黎已经从抓获的土匪探子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再加上这封匿名信,不出三天,他就能将土匪一锅端起。

  只是,他现在反倒是不着急了。有人似乎急着让他离开这里,不管是谁,他都要一看究竟。

  这时,杨晓黎再次送来一封书信。

  “主子,是安妃娘娘送来的。”

  “拿来。”

  既然是安妃送来的书信,他自然会看。

  只是每次安妃信中内容都差不多,林冬曜倒背如流。

  信笺展开,安妃信中劝他早日放下,满月离开已是事实,不论一年还是十年,他继续找下去都是徒劳,她也不会再回来,林冬曜也不可能再找到她。一个人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活着的人当接受现实,早日回归曾经的生活当中。

  安妃还提到了邱蓉,邱蓉虽然曾经犯错,但对他真心不假,愿意等他一辈子。

  安妃如今以太妃身份住在宫中,眼见昔日太子林简都有了大皇子,皇后腹中也有了骨肉,安妃也希望林冬曜能及早回来。令狐满月真的不在了,但至少邱蓉对他是一心一意的。

  看完书信,林冬曜折好交给杨晓黎。

  他注定又要让母妃失望了!

  也许只有他自己能了解,他此刻心境。不像找寻,更像流浪。

  漫无目的,要找的人存在或是不存在都无法确定,他看似是在追逐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的线索,心下却是无根浪迹的感觉。

  ——

  与此同时,行进中的马车上,林简和张秀惠各自坐在马车一边。相比曾经对张秀惠冷漠疏离的态度,这次出行,林简与张秀惠之间,话语明显增多。

  他会主动询问张秀惠制作沙盘时的考量,过程。张秀惠解释的时候,也会加上自己一些大胆的想法和假设,涉及的已经不仅仅是沙盘上的演练,还有更多实战中的设想。

  她很清楚,若不是在怀孕期间也不曾停下制作沙盘,一旦她生下大皇子,不出一年,她就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离开林简身边。林简是一国之君,如何能允许一个跟他国皇子有情感纠葛的女人留在身边位及贵妃!

  所以哪怕是临盆在即,她都不敢有任何松懈,日夜不停的忙碌准备。林简不来找她,她反倒暂时松了口气,他一来,也许就是她大难临头的时候。

  好在,她及时赶在林简出手之前制作完成。

  她只有做到林简需要什么,她能拿出什么,方有机会留在他身边。所以,她从两年前重生开始,每天琢磨的都是各国形势强弱分布,可在林简面前提及的时候,又不能太过明白直接,更会引起他的怀疑,很多话只能点到为止,让他自己去接,否则照样会给她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张秀惠正在出神的时候,马车受惊忽然朝一边颠簸倾斜,张秀惠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本能的惊呼一声。

  下一刻,她整个人却落入一副宽厚温暖的怀抱。

  “皇上——”张秀惠眸光如水,还带着一丝惊慌。

  林简松开她身子,沉声道,“小心一点,这一段是崎岖山路,难免颠簸。要不你坐过来。”林简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那里,曾经只会留给他的令狐满月。

  “谢——皇上。”

  张秀惠面颊一红,旋即低垂着眸子,一步步朝林简身边移过去,可她还没站稳,马车再次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比刚才那一下还要剧烈,张秀惠整个人重重的趴在林简胸前,鼻子狠狠地撞上他弹性紧致的胸膛。

  “行了,朕扶着你坐下,省的下次你再撞了其他地方,这马车上,也只有朕身上撞了才不会疼,其他地方有你受的。”

  林简皱了下眉头,第一次主动扶着张秀惠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张秀惠垂下的眸子却闪过一丝迟疑。

  即便撞在了他的身上,她也疼得想要落泪,鼻子酸酸地,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他又是否知道,他早已撞进了她心里。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的气氛却比之前尴尬和沉默了很多。虽说坐在林简身边,是与他距离更近了一步,但他的心不属于她,再近的距离也是虚幻一场。

  到了傍晚,张秀惠白天在马车上颠簸的离开,再加上才生下大皇子没几个月,正是需要静修养身体的时候,这一路颠簸下来,难免有些头晕恶心。

  马车停稳了,她撑着身子正要自己起来,却再次落入林简温暖宽厚的怀抱。

  他什么都没说,薄唇轻抿着,面无表情的抱着她下了马车。

  张秀惠抬头看他俊逸阳光的面容,恍惚伤感的感觉更加浓重。

  他对她这么好,只怕不是出于真心。

  他对令狐满月的感情那般深厚,深厚到可以为了她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即便令狐满月伤了他,险些害死了他,他依旧会放她离开。

  这般深重执着的情感,又岂会因为她做的一件事情而改变?

  林简此刻并不知道张秀惠内心想法,他抱着她进了房间,将她放下,正欲转身离开,张秀惠突然抓住了他胳膊,在他疑惑的神情中,自嘲的笑笑,旋即笑着问道,

  “皇上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假装的?皇上想早一点知道令狐满月在哪里,所以假装对臣妾好,令臣妾感激心软,相信皇上心中有臣妾的位置,让臣妾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希望。皇上,您可否不要如此给秀惠这般虚幻的希望,您能接受秀惠就是接受了,不能接受的话,您还是之前的态度,秀惠也能忍耐。秀惠只是害怕皇上给的不存在的虚幻希望。”

  林简看着张秀惠蓦然一笑,一瞬纯粹澄净的无邪笑容,深深印在张秀惠心底。即便这一刻他的笑容并非发自内心,她也可以深刻心底。

  “皇上,若找到令狐满月,臣妾无所求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都可以,臣妾只求皇上放过臣妾家人。求皇上答应臣妾。”

  说着,张秀惠跪了下来。

  “好,朕答应你。”

  林简没有迟疑,若真的能找到满月,他也不会为难张阁老,但张秀惠威胁他就范这件事,他必须追究。

  “谢皇上恩典。”张秀惠含泪跪谢。

  “朕对你态度如何所为何事,不需你再议论!”

  “是,皇上。”

  “你休息吧。”

  话音落下,林简转身离开房间。直到房间的门被重重关上,张秀惠才缓缓起身。

  这一场情感的较量,远比她想象中要困难重重,可能真的是她上一世罪孽深重,所以这一世要承受上一世林简所承受的双倍痛苦和折磨。

  ——

  五天后,林冬曜顺利引出躲藏秀水镇附近的土匪,在这中间,更有一股未知的数力量暗中从中协助他,这股暗中的力量似乎是希望他早日解决土匪,早日离开秀水镇。

  土匪头子和军师都被生擒。林冬曜看着二人却觉得面熟。

  “你二人可曾在京都街头卖艺?还曾搭救过跳江的女子?”

  林冬曜沉暗出声,土匪头子和军师同时抬头诧异的看向林冬曜。

  堂堂柔怀王,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情?

  “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兄弟既然落在王爷手里,也就没想着还能活下去!我们无话可说!”

  军师面带不屈,语气坚决。

  “呵——你二人怎成了悍匪?不是要闯荡江湖名扬天下吗?怎么当土匪也算名扬天下?”

  林冬曜冷笑一声,看向二人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你是那天赠与我们兄弟二人银两的恩公?!”

  军师瞪大了眼睛,终是认出了林冬曜。

  “大胆悍匪,竟敢对王爷无礼!”

  杨晓黎低喝一声。

  “王爷——竟然是您?”另一个土匪头子也认出了林冬曜。

  “你二人当日是如何答应本王的?”林冬曜寒瞳眯起,冷声质问二人。

  “当日本王见你兄弟二人在街头卖艺,技艺超群,人品出众,更是不惜在严寒冬季下水救上落水轻生女子。可你二人现在却落草为寇!当真是对得起本王当日赏识!”

  林冬曜语气满是嘲讽。

  “回王爷,草民兄弟二人自是感激王爷当日赏识之恩,但当日救上的落水女子,却哭诉被县老爷强抢为妾,我兄弟二人心中不忿,自是要为那无辜女子出头,谁知那女子临阵倒戈,不相信我兄弟二人,害我兄弟二人被朝廷通缉,这才落草为寇。”

  兄弟中的哥哥白熊就是土匪头子。

  弟弟白狼充当军师。

  “回王爷,草民兄弟二人这多年来虽然为土匪,但向来只劫财不劫人,而且劫的都是为富不仁恶贯满盈之徒。这次草民兄弟二人之所以出没秀水镇,也是因为收到消息,有一小股土匪要袭击秀水镇村民,草民兄弟二人原本想搭救村民,可王爷的人突然出现,草民当时并不知王爷就是当日恩公,草民想退出也来不及了,只能等在远处,等王爷离开,可王爷一直不走,草民就只能一次次派出探子试探,草民猜出王爷是想分化我们,但王爷不知道我二人是兄弟,如果不是王爷最终知道了草民等人的藏身之处,也不会——”

  白狼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林冬曜。

  林冬曜点点头,沉声道,

  “你二人所作所为,本王会亲自调查清楚。本王有话问你们,在本王来之前,秀水镇医庐内的女医师是否只有一人?你们可曾发现医庐与现在有何不同?”

  林冬曜此话一出,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白狼想了想,道,

  “回王爷,草民手下兄弟前些日子有感染了伤寒的,一直不好,草民乔装之后带着兄弟去看病,当时那女医师是坐在帘子后面,不露出面容,也不说话,问话写方子都是身旁的丫鬟代劳。可后来王爷来了之后,看病的虽然还是那个女医师,相隔的帘子却撤了,女医师都是自己说话自己开单子。这是最大的不同。”

  “她不自己写药方?不开口说话?不以真面目示人——呵——这果真是她的作风。是她——”

  林冬曜的心,这一刻像是一颗巨石落地。

  只要他找的人还在这个世上,他就不会停止寻找!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确定的感觉,真的是她!

  “杨晓黎,先带他二人下去,查清之后依法处置。”

  林冬曜沉声吩咐杨晓黎,旋即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杨晓黎轻叹口气,看了眼兄弟二人,

  “王爷曾敬重你们是条汉子,只可惜,你们虽讲仁义,但终究是匪,现将你二人关押起来,查清你二人所说虚实,再做发落。”

  杨晓黎对其他隐卫使了个眼色,隐卫立刻将兄弟二人带了下去。

  ——

  林冬曜再次来到医庐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然抬头看向二楼窗户。

  二楼临街的窗户敞开一半,窗前空无一人。

  这里距离他之前居住的客栈二楼正好是遥遥相望,可他之前驻足窗前的时候,却从未看向这里。难道他错过了什么?

  “主子,要不要上去?”隐卫在身后小声询问。

  这一刻的他,却比五天前追着她狂奔的时候要冷静太多。

  “不必。”

  他沉声下令,旋即转身走向几十米相隔的客栈。

  如果她真的就在这里,那她躲他躲的如此辛苦,即便他现在带人冲进去,她也会拼尽一切的反抗,他不想她有任何危险。

  只要他在这里的一天,她就没办法离开!

  “派人去查一查五天前本王追赶马车的那条路上有何异样?立刻去查。”

  林冬曜怀疑,她那天走了一半突然调转车头回到秀水镇,是因为在前方遇到了什么阻碍。

  难道暗中通知他土匪隐藏位置的人就是她?

  这似乎也解释了她为何会突然折回!看来是她的逃跑计划被土匪搅黄了!

  ——

  医庐二楼,满月倚窗而立,却是站在林冬曜看不到的地方。

  他刚刚站在楼下,又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她一清二楚。但她想不通的是,他如何会怀疑到自己这里?还如此肯定?就算是之前她为了离开设计的那一出分头行动,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确信自己在这里!

  她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看林冬曜这样子,他是要在这里长期留守,不准备离开这里了?如无意外,再过五天左右,林简就会到达秀水镇。到时候三方势力都汇聚在此地,又多了一方找寻她的势力。

  可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林简来,既是她的困局,也是她的机会。小小的秀水镇,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容纳这三方人马在此步步为营的设计一出出大戏呢?

  千算万算,她唯独没算到林冬曜会留下不走!

  现在土匪都被抓了,他还不走,他不走,她就走不了,林简再一来——

  不过才一年,就要撞上了吗?

  ——

  五天后

  林简的车队到了秀水镇。

  马车停下,林简自车上走下,环顾这隐匿于群山环绕之中的小镇,眸色愈发深沉。

  前方不远处,林冬曜翻身下马,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兄弟二人,这一年来,只在太后薨的时候见过一次。因为令狐满月,他们之间似乎再无任何话好说。

  “五弟,看来朕的血真是养人,五弟如今红光满面,是有喜事吗?”林简率先开口,眸子含笑,唇角弯起,在正午骄阳下负手而立的他,像极了几年前,满月第一眼看到的那个阳光无邪的太子爷。

  医庐二楼,满月静静看着眼前一幕。

  □□京都最强大的两个男人,在这小小的秀水镇相遇。曾几何时,他们每天都可碰面,在热闹的□□京都,在锦繁鎏金的皇宫之中。却是谁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此偏僻地方遇到。

  他已登基为帝,他则是浪迹天下的落寞浪子。

  “皇上既然说到这里,也就知道臣弟等在这里所为何事?”林冬曜墨瞳沉暗,他跟林简彼此都不想看到对方,但为了令狐满月,他必须面对他。

  “五弟的心思又岂是别人能猜透的?不过朕终究与你是兄弟,五弟若有求于朕,朕也会尽力帮你。五弟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朕知道的岂会不说?”

  林简笑了笑,话说的好听,却明显的没有一点诚意。

  “一年前,她没死。是不是?”

  林冬曜也不拐弯抹角。

  一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直面林简,询问他满月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一年前若他开口问,林简什么也不会说。

  林简上前一步,眉梢眼角笑意不减。

  “你以为一年前不问,等到现在才问,朕就会改变说法了?五弟,你没听过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朕是一国之君,又岂能反复无常?”

  林简故意为难林冬曜。

  林冬曜越急于知道什么,他越是绕着弯子涮着他。

  令狐满月是他放走的,所以这出戏无论怎么演,都是他摆弄林冬曜!

  “皇上不必反复无常,只要皇上在此即可。有些话早已是心照不宣,我知道皇上答应了她什么事,她也答应了皇上。但这一切都止于我找到她为止。我找到她的那天开始,你们之前所有过任何条件都将作废。”

  林冬曜同样回给林简一个浅笑,在他一贯冷酷刚毅的面庞上,这一抹笑意说不出的坚定自信。

  林简瞳仁闪了闪,隐在宽大袖子中的大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

  等他能找到她再说吧!

  医庐二楼,满月闪身退到一旁,坐下后,头疼的厉害。

  一旁的冰儿见了,急忙上前,

  “主子,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开一张方子,冰儿去抓药。”

  满月摆摆手,无奈道,

  “医者难自医。我这是心里的事,任何方子都无用。”

  “是,主子。”冰儿懂事的退下。

  须臾光景,满月头疼的感觉却愈加厉害,这秀水镇实在太小了,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就连四周空气都变得紧张浑浊。就如同她的心一样,已经狭窄到容不得任何人进入停驻,一时间,所有问题都摆在面前。

  “主子,柔怀王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写的是您的名字。”

  冰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满月皱眉,林冬曜这封信不论写的是什么,都是对她心理的一种试探。

  “信原封不动的放在医庐外。”满月揉揉太阳穴,既然是心理上的试探,那就别怪她反其道行之。

  不看,不思。不念,也就无争。

  虽然这无争只是暂时的。

  林冬曜在客栈二楼看到丫鬟将书信原封不动的放在医庐外,却是意料之中。

  “主子,那书信——”杨晓黎在林冬曜身后欲言又止。

  王爷为何不能直接冲进去找人呢?如果王妃真的在里面,他们这帮隐卫绝对不会还手,任由王妃处置,只要能从医庐内找到王妃。

  可王爷却宁愿这样拖下去。

  “无妨,再送去我让你们准备的饭菜。”林冬曜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吩咐着杨晓黎。

  “是,主子。”

  杨晓黎立刻带人将王妃爱吃的饭菜送到医庐外。

  冰儿瞅了杨晓黎一眼,主子刚才就吩咐了,再有任何东西送来,一概拒之门外。

  “这是我家王爷派属下送来给二楼的姑娘。还劳烦这位姑娘送上去。”杨晓黎说话的功夫,定睛打量了冰儿几眼,这丫头一双大眼睛鬼精灵一样的眨着,只是垂首不语的时候像是王妃,再就是背影体态像,其他的倒是完全不同。

  冰儿被杨晓黎打量的有些烦躁,冷眼白了他一眼,凉凉开口,

  “怎么王爷身边的人都喜欢直勾勾的盯着人看吗?还是王府没有女人,平日看的太少,这会子少见多怪了?”

  冰儿一副无辜的模样抢白着杨晓黎。

  杨晓黎嘴角抽了抽,无奈的摇摇头,

  “姑娘莫误会,刚才若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姑娘像王妃,这是不争的事实,属下跟随王爷多年,亲眼见证王爷对王妃的一番深情。刚才只是有所感悟罢了。这些饭菜——姑娘能收下吗?”

  杨晓黎语气淡淡的,却字字句句都是发自内心。

  “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以后别送来任何东西了。”冰儿瞥了眼饭菜,能在这偏僻的地方做出如此丰富精致的菜色,也是下了一番苦心,只可惜,主子不会收的。

  “东西我代王爷送来了,也是不会收回的,放在这儿了。姑娘看着办吧。”

  杨晓黎端着饭菜径直进了医庐,放在了看诊的台子上。

  见此,冰儿自然不悦。

  “我都说了不要了!你还拿进来干什么?这是看诊的台子,不是放饭菜的!你——”

  “若弄脏了,我帮姑娘擦干净就是。”

  杨晓黎说着,也不用任何抹布,就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台面。其实台面已经很干净了,杨晓黎如此做,倒是让冰儿无话可说。

  “你——”

  冰儿都不知该说什么。

  堂堂柔怀王手下怎么如此赖皮!

  “好了好了!不用你擦了!你出去吧!饭菜我自己处理。你们京都人怎么如此啰嗦,说个话都不明白。”

  冰儿狠狠地白了杨晓黎一眼,几乎是将他轰出了医庐。

  杨晓黎转过身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浅笑。

  主子让他放的东西已经放在医庐的桌子下面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会就会有效果了。

  杨晓黎还在得意之中,冷不丁一道黑影从头顶越过,他本能挥手挡开。下一刻,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

  砰的一声,杨晓黎虽然全力躲避,但因为他是用手挥开的,头发和袖子还是被□□炸的焦黑一片。

  身后传来银铃一般的欢快笑声,正是来自冰儿,

  “王爷手下的隐卫也不过如此,你以为趁乱放上慢引信的□□,本姑娘就发现不了了?告诉你!本姑娘早就看到你袖子里的□□了,就看你准备怎么下手!你想趁机引起医庐混乱,好让王爷趁机进来!哈哈哈!这下失算了吧!就让整个秀水镇的百姓都来看看你这个一等隐卫现在被烧成了黑炭头的可怜模样!”

  冰儿声音本就清脆,嗓门也大,伴随着刚才那一声巨响,她这一嗓子,登时喊来了无数围观的百姓。百姓们本就好奇王爷何时会走,虽不知当今圣上来了,但对远在□□京都的王爷自然好奇,这下却是看了王爷隐卫的笑话。

  杨晓黎脸上也被熏了黑色,他随手一抹,那张脸比小猫还要花哨。

  “你——你这个鬼丫头!你——”杨晓黎哪受过这种罪,他可是跟在林冬曜身边十年的一等隐卫,多少年来未曾失手,却是输给了一个黄毛丫头。

  杨晓黎恨不得现在有一道地缝,他好钻进去。

  “本姑娘不是什么鬼丫头!本姑娘有名字!冰儿!记好了,黑炭头哥哥!”

  冰儿一口一个黑炭头,杨晓黎捂着脸几乎是跑进了客栈。

  客栈二楼,某王爷和皇上自然将刚才一幕看了个清楚明白。

  林冬曜对着门外还来不及换衣服的杨晓黎低喝一声,

  “还不滚进来!!”

  杨晓黎顶着一张黑漆漆的面孔耷拉着脑袋走进房间。

  “主子——”

  “我可曾让你擅自行动?在医庐内放什么□□?如果能放的,还用等到今天皇上都来了?”

  林冬曜冷声教训着杨晓黎。

  杨晓黎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

  “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但凭主子处置。”

  “罚你三天不准洗脸更衣!就这么顶着现在的样子,也好张一张记性。”林冬曜声音冷沉,听起来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杨晓黎也明白,他们家王爷已经很长时间不会开玩笑了。

  “——是,主子。”

  杨晓黎抱拳领命,原本是下意识的想要抹一下脸上的黑灰,却蓦然记起主子吩咐,脸不能洗!不能洗也就不能碰!

  “滚出去!”

  林冬曜一挥手,杨晓黎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了。其他隐卫在外面都听到了王爷对杨隐卫的处罚,都是抽着嘴角,想笑不敢笑。

  一想到接下来三天杨侍卫都要顶着这张黑漆漆的脸,外加焦黑的袖子和头发,他们忍不住就想笑出声来。

  “杨隐卫,那鬼丫头可是王妃的替身,这过去一年,很有可能她都是王妃的替身,领着我们团团转,耍着我们这些所谓的一等因为玩了一年,你在那鬼丫头面前擅自出手,岂能吃到好果子?王妃那般精明的主子,选出的人岂能差了?”

  隐卫飞鹰呵呵一笑,极尽能事的揶揄黑面杨晓黎。

  “杨隐卫,你可不要小看了女人!谁说女子一定不如男儿!以后可不要再如此大意了!”

  隐卫迟重拍拍杨晓黎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杨晓黎却是瞪着眼睛挥开了迟重的手,“别乱动别乱动!主子可是吩咐了,让我保持这样子三天不换,你给我动了,主子怪罪下来,为你是问!”

  杨晓黎倒是抓住了迟重的不是。

  迟重也是爽快人,当即哈哈大笑就要走。

  “鬼丫头!我就不信会输给你?”杨晓黎忍不住低语了一句。

  另外一个一直没吭声的隐卫苍爵挑了下眉毛,悠悠道,

  “迟重,飞鹰,我们打个赌吧。就赌杨隐卫下次还会不会输给那个冰儿!”

  苍爵一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是唯恐天下不乱。

  “赌什么输不输的,多没劲。我看就赌杨侍卫能不能让冰儿喜欢上他,如果冰儿喜欢她了,那我们这边也多了一个帮手,能帮我们一起说服王妃早日出现,回到王爷身边,可别让王爷再继续奔波寻找下去了。”

  迟重若有所思的看向杨晓黎。

  杨晓黎则是有些傻眼。

  这怎么都说到男女感情上了?

  “你们打赌就打赌吧,牵扯我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们说的。”杨晓黎当即出身抗议。

  “杨隐卫,你就答应了吧!难得我们几个兴致这么高!来来来,也不赌大的,就上好的花雕一坛。主子平时都不许我们喝酒,一年就那么三两天可以开怀畅饮,若这次在找到王妃回来这事上,杨侍卫因此立下了汗马功劳的话,那主子一定会奖赏我们开怀畅饮的。

  杨侍卫,主子不许我们赌博喝酒,可没说不许我们打赌,呵呵——杨隐卫就别如此扭捏了!就这么定了!”

  飞鹰快人快语,丝毫不给杨晓黎开口辩解的机会。

  杨晓黎刚才就被□□炸的头晕眼花的,又被林冬曜训了一顿,现在还没转过弯来,冷不丁被林冬曜的三大隐卫轮番轰炸,杨晓黎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

  ——

  医庐二楼

  冰儿正眉飞色舞的跟满月讲着刚才怎么把杨晓黎用粘土站在案几下面的□□拿出来,然后又加了锅底灰和泥巴一块扔在了他头上的经过,当着满月的仔细讲了一遍。

  满月饮着茶,头疼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主子,属下刚看到,那杨晓黎离开客栈的时候,竟然还顶着刚才被炸的样子,也不知道换换衣服洗一洗,别提有多狼狈了。”

  冰儿眨眨眼,笑的天真无邪。

  “不是他不想换,是有人不让。”满月轻声道。

  “哦?主子说的是王爷?王爷不许他换?那这么说——王爷是不知道杨晓黎偷偷放了慢引信的□□在我们这儿?呸!这个杨晓黎真是胆大包天!”冰儿很聪明,满月一点就透。

  “嗯。”满月点点头。

  “主子,那您猜王爷会让他顶几天?”冰儿继续发问,好奇的等着满月开口。

  “最多三天吧。他会念在杨晓黎的出发点是为了及早引我出来才会如此做的,所以不会怪他太多。”

  满月语气淡淡的,不起波澜。

  冰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哦。那还真是便宜了那个杨晓黎!敢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哼!”冰儿现在看杨晓黎是横竖不顺眼了。

  “主子!主子!皇上带人进了医庐,看样子是要上二楼了。”

  这时,门外响起隐卫焦急的通禀声。

  冰儿吓了一跳,急忙看向满月。

  满月却是稳稳坐着,不动分毫。

  “不必拦着,他进不来的。”

  有林冬曜在,林简若有行动,林冬曜势必也会采取行动。

  他们虽然都是来找她的,但在其中一方擅自行动的时候,另一方的制约作用也就显露明显了。

  “冰儿,你坐下来,陪我品茶看戏。”

  满月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冰儿坐下。

  “是,主子。”冰儿痛快的答应着。

  不过虽然坐了下来,冰儿心里头始终是七上八下的,这医庐就屁大点地方,皇上要真的上了二楼,随便推开两三间房间就能找到主子,这可是耽误不得的时候。

  “别跟屁股着了火似的,让你坐就安稳坐着,难道主子我还能坑你?”满月瞥了冰儿一眼,神情态度说不出的轻描淡写。

  冰儿嘿嘿一笑,小声道,

  “主子,冰儿已经不担心了,你看——王爷这不朝这边来了吗?”

  “那就继续看戏吧。”满月垂眸看了眼杯中清茶,楼下已经响起了林简和林冬曜对话。

  “怎么五弟也来了?看来这医庐二楼真的有好看的光景!”林简停在一楼,回身看向林冬曜。

  “皇上若要上去,那就一起吧。”林冬曜上前一步,看向林简的表情没有丝毫紧张或是不悦。

  反倒是林简皱了下眉头,沉声道,

  “五弟的意思是,若朕不动,你也不动。朕若要动一下,你也要跟着一起,是不是?”

  “皇上,她不想见任何人。但是臣弟可以等,等上多久都可以,一辈子也可,但皇上不行。臣弟可以继续在这里等下去,皇上迟早要回去。”林冬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决不允许林简单独上去,大不了耗日子,显然,林简耗不起。

  “林冬曜!朕是皇帝!一国之君!以往朕是太子,你也在朕之下!朕为她做出的牺牲,岂是你能想到的?有些事情,朕做了,即便后来你做再多,也是徒劳。”

  林简毫不示弱,与林冬曜针锋相对。

  “你若真的肯为她付出一切,就不该打扰我跟她在一起,你想要看到的并不是她的幸福,而是你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为她不顾生死又如何?你是她最终想要的人吗?”林冬曜步步紧逼,直戳林简心中要害。

  “——”这一刻,林简无话可说。

  他的确不是令狐满月想要的人!但他能给她幸福,只是她不要!

  “皇上,可以走了吗?这医庐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人,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想来这些天,她也没休息好,既要想着法子的离开这里,还不能碰上面,不是吗?”

  林冬曜语气淡淡的,轻描淡写却让二楼的满月眼角狠狠地跳了一下。

  林冬曜若要毒舌起来,其他人又岂是他对手?

  林简率先离开医庐,林冬曜看了眼二楼的方向,眸光深深,留恋无限。

  二楼

  “主子,皇上和王爷都走了。”见满月久久未动,冰儿轻声提醒她。

  “冰儿,你去皇上那里走一趟,就说我要见一个人。”

  “是,主子。您要见谁?”

  “带他来的人。”

  ——

  一刻钟后,一身绯色长裙打扮的清新秀丽的张秀惠站在医庐二楼房间外。

  冰儿将她请了进去。

  “令狐女官,我来了。”张秀惠垂下眉眼站在窗前。

  满月却是无所谓的随意态度,

  “坐吧。不必局促。这一年来也多亏了你告诉我那么多侯府的消息。”满月招呼张秀惠坐下来,同时吩咐冰儿退下。

  冰儿狐疑的看了张秀惠一眼,显然是不放心张秀惠,担心她会对付自家主子。

  “令狐女官,我——”

  “行了,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的人你自然是没办法跟上了,你有你自己的推理方法,这个我不过问。不过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满月抿了一口清茶,紫眸璀璨,神秘多变。

  “你想让我帮你在皇上和王爷眼皮子底下离开这里?”张秀惠眨眨眼,脸上的表情不是为难,而是无奈。

  “令狐女官,现在我有任何动静,皇上都会知道。我想帮你,但实在是——”张秀惠摇摇头。

  她现在还不知道皇上稍后要如何处置她。

  “我明白。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回去传话给皇上就行了。你回去告诉皇上,我不会见林冬曜,即便我要离开这里,走之前我也会见皇上一面。明日傍晚让皇上想办法引开林冬曜的人,我会在秀水镇后山凉亭恭候皇上。”

  满月平静开口,张秀惠却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

  “令狐女官,我会按照你说的告知皇上。至于其他的,我不会打探,也不会再多加猜测。这或许是我跟皇上最后的缘分了。”

  张秀惠苦涩一笑,旋即起身站在窗前,看向对街二楼客栈的方向。

  “无论如何,都是我曾经欠了皇上的。既然是来还债的,也就不该有任何怨言。”

  张秀惠喃喃低语,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客栈二楼那个上一世她深深伤害的男人听的。

  也许,这几句话,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听到。

  “我答应过皇上,不再见林冬曜。只因皇上曾为我付出一切,是我倾尽一生也无法去回报和补偿的。若不见林冬曜,是皇上唯一要求,我一定会答应他。也许你欠了他的只是上一世的情债,但我这一世欠他的恩情,也是无法在这一世偿还干净。

  生生世世的轮回,世间男女,又有谁能算得出下一世的恩怨情仇呢?不经历过一世看尽繁华痛苦折磨,又如何会懂得平淡简单才是福气?”

  满月在张秀惠身后悠悠开口。

  张秀惠脊背明显一僵,这一刻却没有勇气回头。

  令狐满月刚才说也许是她欠了林简一世情债——她如何知道的?难道她跟自己一样——

  不!不会的!

  也许她只是感悟到此罢了。

  “张姑娘,不必多想,有时候,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年轻,道路还长,这一世的情债,何不顺其自然?”满月试探的开导张秀惠。

  张秀惠摇摇头,转过身迎上满月紫眸,虽然感激她说的话,但却无法阻止她继续追寻下去。

  “如果他是我真正深爱的人呢?他就在我的面前,我躲不开,避不掉,他也选择了我,但我只能说,他还有更多其他的选择,所以我很清楚,我面前要走的路很艰难。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走下去,陪在他的身边。

  就像柔怀王,他都不知你是死是活,却能始终不放弃找你的信念。劝人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话,拿得起放得下,可感情真的不是拿起放下这么简单,曾经犯过的错,受过的痛苦,付出的真情,比刀子刻在心里头还要清晰深刻。”

  张秀惠此刻,也陷入一个无法走出的困境。

  若她上一世对林简心存的只是愧疚,那她大可用别的办法补偿他,可她偏偏在上一世最后一刻发现自己爱上了林简。

  也许,那一刻正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魔咒和困局。

  ——

  与此同时,□□京都,柔怀王府

  一身男装的慕华已经在院子里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了,可年政还没喊她休息,她就要继续坚持下去。

  其实这一年来,慕华都是留在□□京都柔怀王府,一直跟在年政身边习武训练。

  东洛王身体每况愈下,未必能坚持几年,可慕华却始终是急躁贪玩的性子,东洛王这才恳求林冬曜亲自训练慕华。

  林冬曜要出门找寻满月,年政留守京都,慕华自然就跟在年政身边,日夜相对的魔鬼训练。

  这一年来,年政从未将慕华看作是女子训练。

  她是东洛王唯一的女儿,将来新一任的东洛王,若她不能在这几年时间成器,东洛如何能度过东洛王去世后的危机。

  慕华这一年成熟很多,可贪玩随意的性子还是偶尔暴露出来。再加上这一年来,年政都没有让她休息一天,慕华想念父王母后,甚至连自己平时最烦的单于道安都觉得是比年政要英俊潇洒无数倍。

  单于道安虽然啰嗦,但从不会如此可怕无度的训练她。不管刮风下雨雷电天气,年政都是一如既往的严格训练她,好几次她生病了,年政也不许她休息,直练到她晕倒为止。

  坐在院中椅子上的年政慢悠悠的品了口香茗,可是在寒风中扎着马步的慕华却是好几个时辰滴水未进,现在不要说是一口香茗,就算是下过雨后地上的脏水,她也不嫌弃。

  “知道你这次错在哪里了?”年政挑眉,语出冷淡。

  从令狐女官出现在自家王爷身边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年春秋,年政也由三年前那个谨慎严肃的少年侍卫,成长为今日成熟桀骜的一等隐卫。

  王爷离开王府之前吩咐他,要在最短的时间令慕华成才,所以他才会日夜不间断的训练慕华,即便她生病了也不许她休息。

  可慕华昨儿竟是偷偷跑了出去,只为了一口京都白家的鲍鱼糕。她将来是要统领整个东洛的,若还是如此意志薄弱嘴馋懒散,势必会影响整个东洛。

  东洛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与□□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年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更加不会放松对慕华的训练。

  “我——我不该偷偷跑出去吃鲍鱼糕——我知道错了。年侍卫。”

  慕华认错态度倒是不错,主要是昨晚的鲍鱼糕吃的很爽,现在被罚也心甘情愿。可她太小看年政的手段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行了,既然你喜欢吃,你瞧瞧——我都让人给你买了什么来?”

  年政一挥手,王府侍卫顿时捧出了整整十碗鲍鱼糕。

  慕华正饿的前胸贴后背,看见鲍鱼糕顿时两样放绿光。

  “马步继续扎着,吃吧。”

  年政知道慕华饭量大,可也最多是五碗鲍鱼糕,就算现在饿了,十碗也是极限。

  慕华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年政,他这是怎么了?傻了是不是?他不是一贯不许她胡乱吃外面的东西吗?这次不但给买回来了,还一次买了十碗!

  慕华也有怀疑,可饿字当头,先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再说。

  “哦——谢年侍卫。”

  慕华就这么扎着马步大快朵颐。

  转眼间,八碗鲍鱼糕就见了底。

  年政笑笑,沉声道,

  “看来是真饿了。继续吧——”

  语毕,他一挥手,侍卫再次送上来十碗鲍鱼糕。

  慕华愣了下,当即傻眼。

  “年侍卫,呵呵——多谢你好意啊!我——我吃饱了。”

  慕华摆摆手,这才意识到年政刚才下了一盘多大的棋。

  “我有说过要你吃饱之后就不吃了吗?继续,别停下。一共二十碗,吃到吐也继续吃。别跟我客气——你不是能耐很大的能骗过那么多侍卫隐卫出去吃鲍鱼糕吗?好!今天就吃个够!”

  年政摆摆手,示意慕华不要耽误时间,早点吃完还可以早点休息。

  慕华看着剩下的十二碗鲍鱼糕,就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难吃的食物,连带刚才吃下去的那些也有种要翻涌着吐出来的感觉。

  “年政!你这个阴险的家伙!你——你臭不要脸的!你竟敢阴我?有本事你罚我继续扎马步!你——你让我吃这么多——你想撑死我?!你还不如让我训练的累死算了!!”

  慕华马步也不扎了,气的跳脚的喊着。

  年政依旧不紧不慢的开口,

  “你也知道吃多了吃不下的道理!可你又是否知道,很多时候,为了多吃那一口,就能断送性命的道理,你当自己还年轻,可有想过整个东洛,还能陪着你任性妄为多久?即便是我这小小的侍卫都知道,东洛若有危机,势必会影响到整个□□京都,国之将亡匹夫有责。那么你呢?若你敢说东洛兴衰荣辱与你无关,那你现在转身就走,滚回你的东洛,继续当你的糊涂大皇子,再也不要回来这个王府,我自会将一切禀报王爷,若王爷有所责备,所有责任都由我年政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你这娇生惯养好吃懒做的大皇子。”

  年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针对慕华的自尊心,不将她自尊狠狠地摔下来一次,她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慕华一瞬面红耳赤,一肚子的话却没有一句可以反驳年政的。

  她一直不想面对自己女扮男装是未来的东洛王这一现实,但年政骂醒了她。

  她不敢面对的正是她此生都无法去选择的。

  如果父王还有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她都可以继续做她的逍遥皇子,不过问东洛任何事情,可偏偏父王只有她一个孩子,还是女儿!

  “我吃!我一定全都吃了,不让你小看我!!年政!我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了!我不会让你再有机会用刚才那些话侮辱我第二次!!”

  慕华重新扎好马步,开始吃剩下的鲍鱼糕。

  前面几碗还行,越到最后已经是一边吃一边吐,吐了继续吃。

  一旁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可年侍卫不开口阻止,谁也不敢多话。

  吃到最后一碗,慕华吐了个稀里哗啦,连带肚子也像是被刀子搅动一样的痛着。

  “吃完了之后,将这里打扫干净再走。你一个人,不许找任何人帮忙。”话音落下,年政起身离开、

  慕华还在毫无形象的大吐特吐。

  一边吐着,心里头一边狠狠地骂着年政十八代祖宗。她想通是想通了,但跟年政的私人恩怨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

  秀水镇

  看似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三天,也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这小小的秀水镇,自然没法跟皇宫的高墙大院相比,但在这里,张秀惠却觉得远远比皇宫舒服自由太多。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一天天等下去,林简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林冬曜可以无止境的等待下去,可他不行。

  张秀惠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去碰触林简的霉头。

  大多数时候,她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偶尔下楼走走,却是遇上了林冬曜。

  林冬曜更像是在这里等着她。

  “王爷。”张秀惠微微福身,态度恭敬。

  “贵妃不必多礼。本王有话问你。”

  林冬曜开门见山。

  “王爷请问。”张秀惠轻舒口气,若能帮上林冬曜和令狐满月的话,还能让皇上放下现在的执着,她自然愿意帮林冬曜。

  “她——答应了皇上什么条件?”

  林冬曜语出沉暗。

  张秀惠单独见令狐满月他是看到的,如果不是林简默许的,张秀惠也没胆子去见她。

  他断定张秀惠知道很多事情,而以张秀惠所处的位置来看,她自然也希望林简能放下对满月的执着。

  “终生不再见王爷。”

  张秀惠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林冬曜身子蓦然僵住。

  “王爷,王妃欠了皇上的人情,并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还清的。一年前,王爷病重危在旦夕,皇上又何尝不是?不管是皇上还是王爷,左右都是人命关天,王妃已经自私的选择了王爷一次,再也没法子再闭着眼睛自私的选择王爷一次。因为王妃始终记着自己最初的目的,就只是要保住王爷性命,她做到了,皇上也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所以王妃才会远远避开,让皇上演了一出火烧坤宁宫的戏给世人看。但王爷的决心却超乎任何人——所以——”

  “不是本王的决心超乎任何人,而是因为——她心底也存着跟本王一样的信念,我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将来是注定一生一世的。即便是我如此,她也会以同样的法子来找我。我也是来到秀水镇之后才想通的,其实她是站在我的角度做的整件事情,如果是她的话,会如何找我,如何解决整件事情。她在跟我玩一个残酷无奈的游戏,其实她也明白,到最后,我们还会在一起。这一世,都不会再分开。”

  林冬曜淡淡打断张秀惠的话,一瞬间,豁然开朗的感觉。

  既然已经知道她为何会避开自己,那他也想通了横在他们之间最后的困难。

  “王爷,臣妾很羡慕您与王妃的这份心意相通。”张秀惠沙哑着嗓子开口,心下说不出的酸涩惆怅。

  秀水镇,客栈二楼

  “主子,三思!”话音落下,苍爵已经率领一众隐卫跪在了地上。

  “主子,就让属下代替主子像王妃证明主子的决心吧!主子真的没必要亲自如此!王妃一定会明白主子的一片苦心的。”

  飞鹰说着拿起桌上的剪刀就要动手。

  “你们都出去!本王心意已决!再有人多说一句,立刻离开本王身边!从此以后都别让本王再看到他!”

  林冬曜声音低沉坚决,面容却平静无波。

  “主子!!”

  迟重无奈的喊了一句。

  “全都滚出去!”

  林冬曜挥手,脸上的表情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主子!既然您要如此,那属下等愿意陪着陪着主子一起!”

  “你们要陪着本王?哼!说得轻松!难道本王的王妃将来也要分你们不成?还不滚出去!!”

  林冬曜铁了心要令满月回头。

  隐卫一个个的退出了房间,苍爵飞快的朝飞鹰使了个眼色。

  “迟重。你在这里守着主子,我跟飞鹰去对面一趟。”

  话音落下,苍爵拉着飞鹰飞快离开客栈。

  迟重则是紧张的盯着紧闭房门,不知主子何时行动!

  ——

  医庐

  见飞鹰和苍爵走来,冰儿毫不客气的拦在了门口。

  “这大中午头的,几位就不能让人休息一下吗?”冰儿语气甚是不悦。

  “姑娘,我们来看病。”苍爵轻咳了一声,朝飞鹰使了个眼色。

  飞鹰立刻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的表情。

  “是啊,姑娘。这医庐不接待的应该是杨晓黎那样不知好歹的人,可不是我们呢!您看我这肚子疼的厉害,姑娘,就让我进去吧。”

  飞鹰一副痛苦难受的模样看着冰儿。

  冰儿呵呵一笑,

  “听你说话声音洪亮,你可比普通人都要健康结实。想糊弄谁啊?赶紧回去吧,小心重蹈你们那个杨侍卫的覆辙。”

  冰儿自然不会上当,更加不可能放他们进来。

  苍爵和飞鹰相视一眼,同时无奈的摇摇头。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既不敢硬闯,也不敢大声喊叫。只是我们家王爷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以最大的牺牲换王妃回心转意了。”

  不得已,苍爵决定说出实话。

  “你们究竟什么意思?别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赶紧走!”冰儿对他们心升警惕,能在堂堂柔怀王身边做三大隐卫的,他们说的话岂能轻易相信?

  “姑娘,我们不骗你!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家主子,一年前是不是答应了当时的太子殿下这辈子都不见王爷了。王爷现在知道这件事了,王爷很有可能做出自残的举动来改变他自己,令王妃回心转意。劳烦姑娘就去告知你家主子一声,若去的晚了!可真就来不及了!!”

  此刻,飞鹰脸上的焦急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分伪装。

  冰儿略有迟疑,若柔怀王真有个什么不测,她家主子又岂会不伤心?

  “我的责任就是看好这个医庐,至于你们说的其他事,那是你们的事情。”冰儿想起满月的嘱咐,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决。

  “这位姑娘,你——”

  “王爷!您——你真的——”

  正在这时,对面客栈内突然想起迟重的惊呼声,苍爵和飞鹰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朝客栈跑去。

  “哎!你们又耍什么花招?你们——”

  冰儿喊着跑的不见影的两个人,见二人闪身离开速度之快,完全不像是演戏。

  “主子!主子!对面好像出事了!”

  冰儿快步跑上二楼,却见满月正推开房门。

  “怎么了?”

  见冰儿跑的气喘吁吁的,满月奇怪的看着她。

  “主子,好像王爷出事了,您——您要不要看看?”

  冰儿指了指对面的方向。

  “能出什么事?先进来吧。”

  满月转身重新回到了房间。

  冰儿急忙推开二楼窗户,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捂住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主子!王爷——王爷他——”

  冰儿指着正朝这边一步步走来的林冬曜,后面的话因为震惊说不出口。

  满月快步走到窗前,在看到医庐楼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也是怔愣了好一会。

  “主子,王爷——上来了。”冰儿轻声提醒满月。

  “我知道了,你让所有人都退下。”满月缓慢的摆摆手,这一刻,眼神都是静止的。

  “是。”

  “还有,别拦着他。”满月又补充了一句。冰儿一愣,旋即用力点点头。

  主子吩咐不用拦着王爷,那就代表原谅王爷了吗?

  冰儿三两步跑下楼,正好撞见林冬曜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王爷,主子有请。”

  冰儿不敢怠慢,说完之后,带着其他人迅速退下。

  这医庐虽然不大,可一时间只剩下满月和林冬曜两个人,还是显得特别冷清空旷。

  他并不急着上楼,不知他现在这样子,她还能一眼认出吗?

  二楼一间房间的门缓缓打开,满月却不急着走出。

  这一刻,空气都仿佛凝结了。

  “令狐满月,你可能要重新认识我了。我现在是相国寺的俗家弟子——法号:重遇。重生再遇前世今生的意思。我已剃度,但身份却是俗家弟子,可以娶妻生子,可以随时还俗。但我已非林冬曜,从今往后,整个□□,再无林冬曜这个名字,即便再有,也与我重遇没有任何关系!我今日剃度,潜心向佛,从此不再造任何杀孽,只为盼回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令狐满月!

  如果你一定要为了答应林简的条件,而一生不能见我的话,那我就换一个身份,舍去之前所有荣耀地位,只为你还清林简情分!而我现在这样,你若不嫌弃,我便在此等你。等到你出现为止。”

  他一身僧人装扮,如墨青丝一夕之间不见踪迹,是他亲手剃度。这是他跟满月之间的事情,必须由他亲自解决。

  □□很少有人知道,相国寺住持出事之后,新的住持虽然选举出来,但皇上一直是暗中将相国寺的大小事宜都交由林冬曜打理。

  所以若他以相国寺执掌而非住持的身份为自己剃度,也合乎规矩。

  只是他现在这样子,她看了会怎么想?

  可他真的是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来!

  “满月,若真的能重生一次的话,我必定会选择重生一次再来见你,不令你为难。可这世上,又哪来的可以不用喝那孟婆汤就可以再回到曾经的地方。我更害怕,即便我回来了,你却已经不是现在的你。所以我唯有如此——”

  林冬曜的声音沉沉的回荡在医庐每一个角落。

  二楼响起轻然的脚步声,一抹蓝衣身影自二楼楼梯口缓缓走下。

  翩然蓝衣,脉脉如空。

  隔了一年再见,却恍如隔世。

  明明是朝朝暮暮都在想的人,却不知该如何面对重逢这一刻。

  更加不知说出口的第一句是什么!

  他想抬脚走上去,她却对着他摇摇头。

  一步步走到他身边,距离越近,他眼角酸涩紧绷的感觉越是明显。

  这一刻,呼吸也变得沉重浑浊。

  “你怎么现在才肯出来呢?令狐满月——为了找到你——我一直都在希望失望和希望中度过每一天,你能想到那种滋味吗?所有人都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了,葬身坤宁宫的大火。只有我不肯相信,不去接受,执意要出来找你。

  你却一直躲着我避着我,我每到一处,都会画下当地风光,再画上你我画像在上面,就如同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走遍了这□□江山。因为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找到你,等我老了还找不到你,那时,我说不定会忆妻成狂,变成一个人人害怕的疯老头子,那时候我可能记不清楚太多事情,所以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去看看那些画,说不定我可以骗了我自己,当画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我老了,糊涂了,但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在。那时候想起来,至少我会欣慰你陪了我那么长时间。满月——这是我所到每一处画的——”

  他静静看着她,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戳中他的心,也如清泉热流进入她身体每一处,代替血液在她体内流淌,代替呼吸支配她继续生活下去的能力。

  她走完最后一级台阶,抬手将他手中那一叠画纸抽出,扔在一边。

  “这样不怕别人笑话你吗?笑话你堂堂柔怀王竟然剃度出家?”她抬手轻柔触摸他头顶,以往这里青丝密布,而今,指尖落在上面,却是无尽微凉的空气来回窜动。

  他的手盖在她手上,也落在他头顶。

  “头发还会长出来的,只是——我虽是俗家弟子,却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侮辱佛门,我心甘情愿剃度吃斋,诵读佛经。可俗家弟子也可娶妻生子的,不是吗?大不了我以后在你面前都戴着帽子——日子久了,你也就看惯了。”

  他平静一笑,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渴望。

  “不会。这样挺好,至少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我每天看到的你都是一个样子,日子久了,也会平淡无趣不是吗?现在这样子——很特别,我能接受。”

  她轻声开口,就像在哄着快要入睡的孩子。

  旋即,轻轻揽住他的头,将他揽入自己怀里。

  他听话的将耳朵贴在她胸口,听着她跳动迅速的心跳,他的心跳,却逐渐趋于平稳。

  “我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其实,我只是表面告诉任何人,我相信你还活着,但更多的却是我的一种自我放弃。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到任何没有跟你共同回忆的地方想你。”

  林冬曜在她怀里喃喃低语,倒真像是一个找到家的孩子撒娇的感觉。

  “是不是很累——这里?”满月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

  “再累也要撑到最后一刻。”

  他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可你现在这般装扮,我若保着你,感觉怪怪的。还是等你换了衣服再说。”

  话音落下,满月倏忽松开手。

  他们的距离回到刚才。

  “那我现在就去换。不过你要一直在我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时隔一年,他更加不舍得松开。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你还怕什么?”她眨眨眼,紫眸流光溢彩。

  “不是害怕,而是舍不得再跟你分开。人始终是要面对生老病死的,即便天天在一起,时间也越来越少。我必须要珍惜,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年了。”

  他重重的叹口气,可过去一年的苦苦追寻,又岂是一声叹息能化解。

  “以后要去哪里,都是你说了算,我全都听你的。”他牵起她的手,重重起誓。

  “先回去看看关心我们的人。别让他们担心了。”满月轻声道。

  其实,既然京都的人都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她不回去也可以。但一想到姑姑和父亲因为自己担心难过,还有惊烈——林简也是一直瞒着他的,如果现在不解释清楚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都听你的。”他完全听之任之,没有任何意见。

  “你也要回去看看安妃,其实安妃也不喜欢那个皇宫,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为你坚持着,你感觉不到吗?”

  满月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冬曜皱了下眉头,眼神恍惚一下。

  “好。”

  从过去到现在,他的确忽视了母妃很多很多。如今父皇不在了,母妃孤独一个人,也是时候跟他们团聚了。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

  林简看着林冬曜走进的医庐,这么长时间过去,林冬曜都没有出来,林简的心,已然沉底。

  身后,张秀惠眸光颤动,林简沉默了多久,她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你——满意了?这不是你想要看见的结果吗?他们大团圆了——而朕,也该回去了。”

  林简终是开口说话,却是阴森低沉的语气,寒气徒升。

  “皇上,臣妾早就说过,只要皇上肯放过张家其他人,臣妾愿承担所有罪责,但凭皇上处置发落。”张秀惠见过林简发怒生气的样子,可是像现在这样,颓然的接受现实,不去阻止,还是第一次。

  “朕又能如何发落你?即便杀了你,她也不会再回头。她跟老五见面已是事实。张秀惠,你才是最狠毒的那一个。千里迢迢的带朕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朕亲眼目睹她和林冬曜双宿双飞!若不是你在客栈跟林冬曜说的那些话,朕那五弟还想不出现在的法子,不是吗?呵——张秀惠,这最毒妇人心的称号给你才最合适。”

  林简极尽讽刺挖苦,将张秀惠描述成蛇蝎一般的女子。

  张秀惠跪在林简面前,垂眸不语。

  “你不怕死,是不是?那么比死还痛苦的是什么?生不如死吗?”林简冷冷开口,看向她的眼神说不出是复杂还是恨意。

  “皇上,臣妾不过就是个普通女人,哪里可能不怕死。皇上太抬举臣妾了。臣妾只是心寒了而已。皇上说臣妾蛇蝎心肠,可臣妾若真的如此,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带皇上来这里,苦心经营这场戏给皇上看,那臣妾不是自寻死路吗?不管皇上信不信,臣妾都要说,臣妾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绝无二心!也绝非皇上口中所说的最毒妇人心!”

  张秀惠无法容忍林简对她的否定。

  即便之前,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否定她轻视她,可那时她一直在忍着,那是在皇宫!如果说,他今天真的要处置她,那么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她也不害怕跟他针锋相对了!反正从皇宫出来那一刻开始,她就预料到这一次凶多吉少了。

  林简凝眉看向张秀惠,这一刻反倒是来了兴趣。

  确切的说,他也没想过要杀了她!

  这个女人留下来,利用的价值大过一切。

  “即便是朕的父皇,也未必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妃子,所以你说——朕怎么舍得让你死呢?张秀惠,朕会好好地留下你这个皇贵妃,未来的日子里,朕还需要你做很多事情。”

  林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看到了张秀惠的优点,这正是他最需要的,而他也毫不避讳的让张秀惠知道。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太子爷,而是今日的一国之君。

  “那臣妾真的要谢谢皇上不杀之恩!谢谢皇上给臣妾机会继续留在皇上身边!”张秀惠抬起头直视林简,眼神态度毫不示弱。

  “你别太得意了,你让朕看了这么一出好戏,那么接下来,朕也让你看一出朕亲手设计的好戏。你瞪大眼睛看好了!”

  话音落下,林简单手钳住张秀惠下巴,就用这个姿势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张秀惠顿时觉得自己下巴都要从整张脸上脱离开来。

  像是生生的要撕开她下巴和脖颈。

  即便如此,她也忍着痛不吭声。他越是要让她痛,她越要忍着。

  “皇上,您设计的好戏可未必如臣妾的那般——臣妾是希望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皇上呢?您是要拆散令狐满月和柔怀王——是不是?”张秀惠决绝迎上林简冷笑寒瞳,语带质问。

  “张秀惠,朕可以留你,但不代表你什么话都可以在朕面前说!朕的确可以接受有人在朕面前肆无忌惮,但永远不会是你!”

  林简冷冷丢下几句话,旋即起身离开房间。

  “即刻启程,回京都!!”

  话音落下,林简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与张秀惠之间,纠葛感情远未结束,只是朝向了另一个或许是更加错误的方向前行。

  林简已经把话挑明,将来,他与张秀惠就只是利用的关系。

  太聪明的女人,他此生也就只能接受一个令狐满月。

  ——

  回程的马车上,满月睡醒一觉,掀开眼帘,某人俊颜就在她面前放大数倍。

  满月抬手,自然的摸了下他脑袋,触手的感觉已经熟悉,说不出的舒服自然。

  他任由她摸着他剃光的头发,眼底尽是宠溺呵护的神情。

  “头发过个三两年就又长长了。”他以为她是着急他现在这样子,不方便出去。

  “不会,我挺喜欢。是你自己说的要重新开始,那就要有个重新开始的样子。而且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反倒是省事了吗?”

  满月笑笑,想要起身,却被他瞬间压在身下。

  他最喜欢与她身体没有一丝空隙的接触,眸对眸,鼻对鼻,恨不得跟她是连体婴儿一样,时刻都不分离。

  “还有好几天才能回到京都。”他叹息一声,这一路颠簸的,他也不好要求满月跟他在一起,即便他现在可以每天抱着她入睡,但因为是在外面,自然比不了京都,他不忍委屈了她,一直忍着。

  忍的他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可以!

  满月抬手环住他腰身,自然的抱住了他,腾出一只手在他后背轻柔摸索着。

  “你如果等不及——现在可以。”

  她轻声开口,眸子望向她,带着一丝浅笑。

  他则是深呼吸一口,“我也想。但我不想将来想起我们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这颠簸的马车上,我怕委屈了你。”

  他更紧的抱住了她,倒是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我是看你难受。要不——我帮你——”她的小手缓缓下移,到了他小腹那里。葱白小手仿佛通了电,不过是轻轻碰触下他小腹,就给他说不出的悸动感觉。

  “满月——”他原本想要让她停下来的,可她的小手却仿佛施了魔咒,让他一时呼吸凌乱急促,拒绝的话也卡了壳。

  “你要怎么帮我?”他哑声道。

  “用手啊。”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可说出口的话却足够他目瞪口呆。

  “——好。”某人深呼吸一口,一个好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你躺下。”她说着,从他身下撤出,而他却是僵硬着身体,一时之间,倒成了她在教他。

  他别扭的躺下来,看着她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趴在他身上,小手则是有快有慢的一下下动着。

  唇瓣交织,她再次主动奉上的吻令他周身热血翻涌。

  ——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却是春光旖旎无限。

  但满月小手离开他身体,他不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留一丝空隙。

  “下次换我用手——”他说着,隔着衣服撩拨她。

  “你那里能用,干什么用手?”满月白了他一眼,说出口的话却让他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的确还好用!

  很好用!

  要不然刚才她手里的是什么?

  他现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京都,尽快完成他们的终身大事。

  马车外,杨晓黎正全神贯注的驾车,完全不知道车内刚才发生了怎样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虽然不是正式的男欢女爱,却也是激情荡漾,令人心潮澎湃。

  “杨晓黎,若不是我家主子在王爷面前求情,你现在还要顶着你那个黑炭头呢!”冰儿也坐在马车外,斜睨了杨晓黎一眼,对这个手下败将是一脸的不屑。

  杨晓黎忍气吞声专注驾车。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都呢,听说那里很热闹,白天晚上都有很多人,不像我家里,一到天黑,想要找一只猫猫狗狗都难。”

  冰儿自顾自的说着。

  “你家在哪里?不是秀水镇吗?”杨晓黎终是好奇的问了她一句。

  “不告诉你!你专心驾车!我家主子可在里面坐着呢!那可是王爷的心头肉,你个车夫可瞪起眼睛来!”

  冰儿一副完全不将杨晓黎放在眼里的样子。

  杨晓黎忍不住呛了她一句,

  “什么王爷?!主子现在就是主子!以后都没有王爷了!这是王爷的原话!”

  杨晓黎算是逮到机会揶揄冰儿了。

  冰儿不在意的嗤了一声,

  “好,是主子,不是王爷。不过——杨侍卫,你能不能说一说,你家主子跟我家主子在京都都是怎么相处的?还有王爷——厄,你家主子为何如此宠爱我家主子呢?”

  冰儿从来没听满月提过在京都的事情,她们这一众属下也从不过问。

  杨晓黎则是学着冰儿刚才的样子嗤了她一声,旋即凉凉开口,

  “天机不可泄露。想知道自己问。”

  “哼!不说算了!”

  冰儿也没打谱杨晓黎能告诉自己,不说就不说,反正现在可以去京都了,以后她有的是机会知道。

  ——

  马车内,某人搂着满月柔软馨香的身子安然阖上眸子,鼻子却不忘嗅着她身上好闻的薄荷香气。

  “满月,刚才你只是用手——就已经令我,若我们真的在一起,我是不是会为你疯狂?”某人说着,还不忘捏一下她柔软腰肢。

  “你想一次一晚吗?”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因为是你,有何不可?”他笑了笑,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总是她在教他和引导他。

  这男女之事,不是该他来引导的吗?

  “满月——我有件事想问你。其实也不是一件事,而是有些话想说。”

  林冬曜突然睁开眼睛,眸子柔柔望向她。

  “你说吧。”满月也隐隐想到了他想问什么。

  该来的始终要来!始终要面对!

  她如此安然平和的态度,倒让他一时之间又不想再问了。比起解答他的疑问,他倒是更想去坦诚迎接他们的未来。

  “关于我对林冬合的了解?”

  林冬曜开了个头,却吃吃不说后面的话。满月既然猜到了,也不想继续拖下去。

  “你很了解他,完全超过对任何人的了解。而且这种了解还是在很早之前就有的,似乎是我才认识你没多久,你对他的了解就超过了任何人。”

  他并非怀疑满月和林冬合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看到横隔在他们之间,有关于林冬合的存在,他才认为有必要问清楚讲明白。

  “如果我说——我可能真的不是你所应该认识的令狐满月呢?”满月清眸望向他,这一刻,沉默在彼此眼底蔓延。

  她要说的将是她最大的秘密,一旦开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深爱着她,可又是否能接受那样一个她!

  “告诉我,全部一切。我都想知道。”他认真看着她。

  “过去的事情,在曾经的我看来,以前是令我痛苦仇恨的,可在经过了与你的相处之后,很多仇恨都已变了味道,恨意仍在,但我不会再用别人曾经对我的伤害和痛苦来折磨自己。”

  满月的话,听的林冬曜越发心惊肉跳,他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更加惊心动魄的话等着他。

  “满月,如果不想说,就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将来我也不会再问关于你与林冬合的任何事情。”

  林冬曜突然抬手触摸她微凉面颊。他不知道在她与林冬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真的如她说的那般痛苦纠结的话,那他提起来,对她而言,也是痛苦的回忆。

  他不能这么自私。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现在的确是令狐满月。却是经历了两世轮回的人。你怕不怕我?我重生了一世,两世为人!上一世——我含冤而死,所有最亲的最爱的人,都死在我的面前,间接因我而死,我被林冬合与令狐平雪亲手害死,我带着满腔怨恨的重生,我回来了——只是,上一世,我却活到了二十多岁。

  这才是真实的我——”

  她语气平静到令她自己都觉得紧张。

  在这之前,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这个秘密说给这一世的任何人听。

  但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神奇,你以为你永远不会说的秘密,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合适的人面前,偏偏就给了你无形的力量,坦诚在这一刻。

  他久久未动,从身体到表情。

  沉默彻底填满了宽敞舒适的马车。

  她的紧张有增无减。

  默默看向他漆黑墨瞳,动也不动,就像是因为她说的话而彻底冻结了他整个人一般。

  “我重生在三年前的贺家,贺姨娘用冷水把我泼醒的那一刻,原本那时候另一个懦弱的我已经死了,但偏偏活过来的是上一世受尽了折磨侮辱的令狐满月。我是回来报仇的,我一步步处心积虑接近太子,利用太子跟你,达到我打击林冬合与令狐满月的目的。

  在侯府,老夫人和二夫人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为了自保,也为了铲除侯府对我不利的人,我算计着逐个击破,从二夫人到令狐平雪再到老夫人,她们的死都与我有关。虽然她们算计我在先,但的确是我在暗中出手送了她们一程。

  我手上也照样沾满了鲜血!二夫人中毒到神经错乱,我在当中设置了很多步,我亲眼看着令狐平雪在我面前被活埋,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挣扎,我就只是看着,就像是看一滩烂泥一样。令狐子璐的眼睛也是我间接害瞎的,我知道刘孟良和刘彩云要给令狐平雪和令狐子璐出头,所以我暗中动了手脚,让令狐子璐瞎了一只眼睛,还被送出了侯府。

  我做完这一切,在老夫人昏迷的时候,我故意在她面前说出了这些事情,因为大夫说过,她现在虽然昏迷,但还能撑过一段日子,就是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我自然知道什么话能刺激到她,我把自己是如何害了二夫人、令狐平雪、令狐子璐,甚至老夫人最喜欢的令狐捷,都是被我设计赶出了侯府,至今下落不明。你说,听了这些,老夫人如何能不提早咽气?

  还有太多太多,相国寺的住持,丁菊茗和丁岚茗姐妹,也是因为这一世我的重生而死,如果我还是上一世的令狐满月,也许她们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我一步步地走着复仇的道路,我很清楚明白,谁可以利用,谁可以投靠,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的心都是麻木的。我眼前看到的,只有报仇二字。”

  满月静静说着,语气平静到,这一刻,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和林冬曜彼此的心跳声,就连马车压过地面的轱辘声,以及车外的喧嚣声都听不到了。

  他却还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硬且沉默。

  她的心,缓缓沉下。

  但既然说开了头,又如何能在这段故事上打住?

  “你知道吗?令狐鸿熹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我,侯府关于老夫人和二夫人的那些事,是不是跟我有关!我当时慷慨激昂,义正言辞的否认了,我连令狐鸿熹都骗了,因为那时我对这个父亲也是充满了恨意和冷漠。如果不是他点头同意将我放在贺家,我也不会差点死在贺家。

  我以为——我会一直带着仇恨走下去,直到我报仇了为止。可你赶走了我,从那时候开始,我突然想通了很多,再到后来,我被你的人秘密带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时候,我继续去想通以前很多没有想通的地方,我告诉自己,仇我还要报,但我将来的人生不能是这样继续下去。

  可——可是,就在我想找你当面说清楚一切的时候,你却带着邱蓉出双入对,再后来,我知道你生病,我知道了你的苦衷。我以为,我是可以做一个正常人,陪你走完接下来的时光。可我真的是低估了感情对我的影响力,我宁可做一个卑鄙小人,做一个无耻之徒,我也要厚着脸皮以蛇蝎心肠利用太子对我的信任,取他的血,救你的性命。

  最终我成功了,但我没脸继续留下来,所以我躲了起来,我想要治病救人,赎我对太子犯下的罪孽。也许——全天下的人,这一次都会相信,我真的死了。但我却是用我的方式来揣测你的心。如果是我,我会不会继续找你呢?是不是一定要见到尸体,或者就这么一直找下去呢?我终究还是跟你耍了心眼,我知道你会继续找我,我就一直躲着,我也知道,无论我躲到哪里,你都不会放弃。

  这天大地大,我也不怕!你会找到我。一定会。”

  满月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

  她一直是冷静沉默的性情,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也不想说出这样的话来。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单纯的像个婴孩,只有眼泪承载了太多沧桑痛苦。

  “原来——原来如此。”

  他清了清嗓子,简单的四个字却说了两遍才说清楚。

  即便他可以说是这片大陆上最沉着冷静的人,可在满月这般复杂神奇的故事面前,他的心也难免波动剧烈,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平静的只是表面。

  内心波涛翻涌,难以平复。

  “对,就是这样。”满月点点头,一滴泪啪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像是晶莹的莲花盛开在沃盛的土地上,开出的花朵胜过其他任何土地的娇艳明媚。

  可他的手却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为她擦拭眼泪,也没有将她拥入怀里。

  他保持之前的动作,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浅单薄,

  “所以——上一世,你与林冬合的关系,其实是——”他眸子终于动了一下,问出口的话却让满月的心再次如遭重击。

  她想要忍住眼泪,可是当她掏心掏肺的时候,他却关心的只是她究竟跟林冬合是什么关系时,她整个人都像是浸在了十二月的冷水里面,寒彻满身。

  “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她反问他,声音如坠冰窟的感觉。

  他定定看向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眼角面庞的眼泪。

  “怎么哭了?别哭——我都不怕你说的故事,你更不能哭。不是一直都有我在吗?你怎么就能忘了,这一世,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何曾离开过你,何曾质疑过你,即便是我得了重病,我也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你,照顾你。

  你刚才说的,都是你做过的事情,你觉得是错的,又怎样?难道你都不知道吗?在我林冬曜眼里,你令狐满月做什么都是对的,谁都不能说你半个不字!从我在贺家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被你吸引了,尽管那时我不承认,但我从在贺家墙头上看到一个瘦弱单薄的小身影,一边低头想着坏主意一边冷着脸晾晒那些衣服开始,在我心里头,你存在的位置就无人能取代了。”

  林冬曜倏忽抱紧了她,在她额头落下绵长深情的一吻。

  满月却是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我重生那天,在贺家墙头,我总感觉有个人看着我,是——是你?”

  原来那天她的感觉没有错,当时真的有人。

  “嗯。”

  “那我现在回答你,我跟林冬合上一世的关系,其实我——”

  “原来你是这么来到我身边的。这是上天对我眷顾吧,如果不是你,我这一世可能会重复上一世的英年早逝,是不是?至少也会不明不白的死在林冬合手里吧?不只是我,还有太子,还有父皇,都会如此。是不是?”

  他的聪明腹黑在这一刻同样令人胆寒心惊。

  满月只不过说了几句上一世的事情,他就隐隐猜到了不好的结局。

  的确,如果不是她,或许他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冷漠以对,权利地位,在他看来,可有可无。他也就更加不关心林冬合究竟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了!

  所以,她该是他的救命恩人才是。

  满月却是执拗的摇摇头,继而语气冰凉,

  “没有我,也许上天还会给你安排别人,像是邱蓉,像是其他女人。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占了这一世令狐满月的身体,我的令狐却是上一世二十多岁的令狐满月,上一世的我,历经沧桑磨难,那颗心成熟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纯情女子,我经历了太多太多,从嗜血杀戮到男欢女爱,都是如此。你懂了吗?

  林冬曜!你究竟能不能面对这样的我?你能吗?你能回答我,我是人还是鬼妈?我是干净的,还是沾满了鲜血从鬼蜮走了一遭的蛇蝎女人吗?你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了!你想好了吗?想好了以后怎么面对我?抱着我?跟我继续走下去吗?你没有想好吧——其实在告诉你实情之前,连我都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你,如何应对你。

  也许以前我习惯了步步为营的去算计去估量,但这一刻,我真的没想好,也不知道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我还能如何谋算掌控?所以,我放弃了。你说吧,该你了,林冬曜!你不要只是看着我,你说话!说!!”

  满月突然有些激动地扯着他领子,眸子如水,眼泪倔强的在眼眶内打转,不肯落下。

  原来,将自己最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此血淋淋的晾晒出来,赤城的晾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这一瞬间,竟是如此无助孤单。就像是被全天下的人都嫌弃了,唾弃了。

  甚至是抛弃了。

  只因,在感情之中,很多时候,你所在意的那一个人,往往,他承载和占据了你的全部生活,喜怒哀乐,无时无刻都是他牵引和掌控着你。所以,他的沉默,便是全天下的沉默,他的抛弃,便是全天下对她毫无保留的抛弃。

  过去她不懂,这一刻,却比任何人都感同身受。

  陷入感情之中,无男女好坏之分,神仙与凡人,同等待遇。

  这一刻,满月终体会,没有退路,是怎样一种感觉。

  “你在埋怨我,刚才没有及时给你回应?”林冬曜重重叹口气,能感觉到满月此刻对于周遭一切的抗拒。

  “你究竟想说什么?”满月闭了闭眼睛,原来,将所有秘密公开出来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做人,即便是在自己最在意的人面前,是否也要保留一丝秘密。

  “满月,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即便之前在侯府发生的事情,你也是为了自保。若她们不出手,你又如何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呢?在我看来,你没有错。任何错都没有!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指责你令狐满月,在我眼里,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我承认,刚刚听你说的前世今生,我的确没有马上做好准备。这样吧——为了补偿刚才我的错误,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

  林冬曜轻轻抚摸她微凉面颊,直至将她面颊捂的热乎乎的。

  满月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你以为我是在编故事吗?所以你也要编一个跟我差不多的故事来安慰我?”

  “不。我不会编故事骗你。你说的我全都相信,但没有人天生就是冷漠无情的个性,凡事皆有因有果。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好像是对全天下的人和事都不在乎,包括父皇和母妃。

  其实,就像你经历过的一切,凡事都有因果。差不多十年前,母妃曾被人挟持出宫一次,那一次,我为了救母妃,亲手杀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杀手还是孕妇,但我当时救母妃心切,根本顾不了那么多,我也无心去观察那个杀手身形动作为何与旁人有些不同,我完全杀红了眼。

  我亲手挑开她的肚子,看到——看到一个已然成型的胎儿掉了出来——当时,在我看来,所有一切都是黑暗的,那一年,我不过十岁。也还是个孩子。后来,母妃没事了,但自那以后,我的脾气比之前还要冷漠,我用了三年时间,才逐渐走出那个阴影,在那之后,我不再争名夺利,也不在乎父皇和皇奶奶如何看待我,更加无心皇位。

  我渐渐懒散无畏,但我同时也很清楚,即便不争,我也会是太子和林冬合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我有一个得宠的母妃,还有一个天下第一才子的外公,所以我暗中准备了很多,只为有朝一日能保护母妃,保护外公一家。仅此而己。但曾经那一幕,注定了,是我这辈子都没把发抹去的痛苦回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母妃都不知道,当时她被黑衣人劫持,我也不曾告诉过她,哪怕后来我经常会在夜里做噩梦惊醒,我也不曾告诉过她。

  满月,每个人心底都有可怕的回忆,只会说给最亲的人听,但其实有时候,即便是最亲的人,为了不令她担忧,也会隐忍着不说。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是想在我面前坦诚无畏。我都知道,所以更加明白你的心意。

  听我的,别胡思乱想了。只有你松开我的手,我这辈子都不会松手。”

  这是他尘封十年的秘密,也是他过去二十年最大的阴影。

  曾经足以影响他过去多年每时每刻的心态和感知,可在这一刻说给她听的时候,却已是放下了全部的负担和压力。

  “其实你没必要说这些。”满月摇摇头,突然觉得莫名的压力落在身体的每一处。

  究竟在相爱的人之间,是该有所保留,还是坦诚到可以揭露任何不堪过往的地步,她还是无法把握。

  “满月,我说这些,只为了让你不再胡思乱想。只要你能解开心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我知道了。”她点点头,不想他继续担心下去。即便心里的的结一时半会还没解开,但他们既然已经选定了彼此,就要认真且负责的走下去。

  ——

  十五天后,皇宫,琼华池

  林简自秀水镇离开,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在路上鲜少开口下令,只一味赶路。去的时候,他与张秀惠同乘一辆马车,回来却是他在前,张秀惠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被远远地甩在后头。

  皇宫琼华池,雾气腾腾之中,林简坐在水中,久久未动。

  即便四周热气萦绕,也无法驱散他心底寒气。

  手腕上那道伤疤狰狞丑陋,正是他曾为自己深爱的女人做出的最大的牺牲。

  只是,在这份感情中,他注定输的一无所有。确切的说,自始至终,他也没得到过她的任何回应。

  只不过是做的一场梦提前醒了。

  可即便是在梦境中,他又得到了什么?依旧是一颗空空的心,得不到她的慰藉和温暖。

  这一世,真的累极。

  若有来世,上天可否不再如此捉弄他,让他可以早一步认识令狐满月,让他可以有机会进入她心底。

  他很清楚,这一世,他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只能等待来生。

  来生再遇见她,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

  可——真的会有来生吗?若有,又能遇上令狐满月吗?

  林简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在令狐满月这个名字面前,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傻子,可以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只为了换来也许可能存在的一次机会。

  这时——

  “皇上,柔怀王和令狐女官的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半个时辰就会到达丞相府。”隐卫自暗处闪身出来,低声禀报。

  林简挥挥手,雾气蒸腾之中,眸光蓦然黯淡了下来。

  “东洛的慕华——有消息了?”忍下心头黯淡,林简声音愈发低沉。

  “回皇上,在京都曾有人发现东洛大皇子慕华的踪迹,后来却是跟丢了。但慕华出现的地方却是离柔怀王府很近。”

  隐卫说的正是慕华偷偷离开王府跑出去吃鲍鱼糕那一次。

  林简微眯了寒瞳,旋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年政也是迟迟不露面,竟是躲在王府训练起了东洛的大皇子。朕那五弟这一招倒还真是瞒天过海。只可惜,那个慕华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甘寂寞的坏了他的好事。”

  林简冷冷开口,眼底精芒闪烁。

  “派人盯紧了柔怀王府,再有慕华动静,不惜一切代价抓回来。”林简咬牙下令。

  “是,皇上。”

  “还有事?”见隐卫还不退下,林简皱眉冷声开口。

  “回皇上,属下刚刚来前,看到皇后娘娘去了惠妃娘娘的璇玑宫。”隐卫如是禀报。

  “不必管。退下。”

  林简眉头一皱,语气有些不耐。

  隐卫无声退下。

  “赫尔若,你是一天也不肯消停!”林简握紧了拳头,重重击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代表他心底怒火和厌恶。

  若不是西域还不在他掌控之中,他岂能容忍尔若的存在?这个女人,无风都起浪,留下来只会坏事!

  待他得到西域的那一刻,就是赫尔若卷铺盖滚蛋的时候!

  ——

  与此同时,丞相府

  安妃现在住在丞相府,□□的规矩是允许妃子在皇上驾崩之后回到原籍。百年前,还有妃子殉葬一说,但在林真睿父辈开始,已经废除了这一制度。

  宫里的女子本就困了一生,若皇上驾崩之后,还不能走出这个皇宫,那未免太过残忍。不过,也不是所有离开皇宫的妃嫔都能有所依靠,像安妃这般,家大业大的,即便回到丞相府,在府中也是地位显赫。可有些妃嫔却宁愿留在宫中老死,也不愿回到势力凉薄的家族。

  回去,就意味着一无所依,倒不如在宫中数着日子,一天天熬下去。

  因为满月和林冬曜回来,丞相府上上下下早就准备了很多天。

  安妃和丞相更是亲自出门迎接。

  林冬曜带着满月走下马车,安妃笑着看向走到跟前的一对佳人,虽然早就做好了接受林冬曜剃度的准备,但亲眼看到了,一时还是难以适应。

  “你这孩子,若不是为了满月的事情如此,母妃倒真的不会原谅你。”安妃说着,却是率先握住了满月的手。

  “满月,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快!拿个手炉过来。”安妃急忙命令身边的人给满月准备手炉。

  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递了过来。

  “王妃,请用。”

  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满月抬头看向举着手炉的邱蓉,旋即摆摆手拒绝了。

  “不用了,一会就暖了。母妃,丞相,让您二人等在这里,是满月的罪过,天气寒凉,二位快进去吧,莫折煞了满月。”

  满月一边说着,一边歉意的看向年事已高的安丞相。

  这安丞相可是出了名的高傲自负,如今都能站在门口迎接她,着实令满月过意不去。

  “外公,母妃,快进去吧。”林冬曜上前一步扶着安解,走在满月和安妃身前。

  “我外孙回来了,还带了媳妇回来,我与你母妃不得出来盯紧了吗?倘若你再走了呢?”安解语气能听出对林冬曜的不满和责备。可终究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大手却带着颤抖的握紧了林冬曜的手,如孩童一般,当真是害怕他真的会又走了。

  安解历经新皇登基,也渐渐看开了天下争斗,如今这般年纪,想的就是能早日抱上重孙子,安享晚年,不再理会纷繁复杂的恩怨斗争。

  满月和安妃跟在后面,邱蓉低垂着眉眼跟在安妃身后,手里还捧着刚才那个手炉,脸上是被拒绝的尴尬,以及见到林冬曜之后的激动。

  她等了一年,他回来了!虽然是因为找到了令狐满月才提前回来的。但对于邱蓉来说,她早就在心底下定了决心,无论林冬曜人在哪里,她都会留在安妃身边继续等下去。

  “满月,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母妃真的不会说太多激动的话,但母妃心里真的高兴,能见到你们一起回来,母妃之前的担忧还有写给东曜的书信,其实那都是为了让东曜及早回头,可没想到的是,他真的找到你了。”

  安妃拍着满月手背,为自己曾经写信劝说林冬曜而愧疚。

  这感情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却还是不如东曜坚持执着。

  “母妃,您当时也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情,满月明白。满月心中不会有任何芥蒂,母妃放心好了。”满月笑着宽慰安妃。

  “母妃明白,你这孩子懂事。”

  邱蓉跟在二人身后,听着她们闲话家常,完全是个局外人。属于令狐满月和林冬曜的感情壁垒,密不透风,外人如何也没有机会寻到缝隙。即便是很细小的裂缝都没有。

  安妃和满月说着话,走进大厅。

  邱蓉脑袋垂得更低,紧跟其后。

  大厅内两道熟悉的身影蓦然闯入满月眸中,她愣了片刻,旋即快步走上前,几乎是扑进了令狐泉怀里。

  “姑姑。”满月激动开口。

  没想到姑姑和父亲都来了。她还想稍后再去令狐侯府见他们。

  “满月,都是王爷安排的。如此你就不用来回奔波了。这一路上不也累坏了吗?”令狐鸿熹在一旁沉声解释。

  满月这才抬眼细细的打量令狐鸿熹和令狐泉。

  终究是岁月不饶人,这才一年光景,父亲和姑姑却好像苍老了好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