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现在好像能够完全看清了。
她的床尾，坐着一个栗发的身影。少女正一手托着腮，任由平顺的长发搭垂在林繁星床铺上。随后，褐色的眸子微微转了过来：“呼，你终于醒了。”
林繁星努力张大眼皮：“爱琳，在看护我？”
栗发少女凝视着她，点头道：“嗯。”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自己，没有看到有任何异常。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圣娴冰呢？”
“在调养中。”爱琳简单易懂的回答道，“也有人在看护她，所以没关系，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但是我这里的时间不多——你知道，要见你的人正排着队呢。”
她叹气：“哇，好像我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一样。”
她很庆幸看到的是爱琳。因为如果是柳无咎的话，大约会尽力安抚她，而爱琳会说实话。
“我们的‘入塔拯救计划’到头来算是成功了，对吧？”她向爱琳露出自以为灿烂的微笑，真心想要庆祝一番。不管中途遇到了火焰女（朱莉安娜）还是奇美拉怪兽（亚伯）他们都成功地带着圣娴冰回到了中心王朝，可喜可贺。
爱琳如蝶的眼睫下垂着。
并不开心的样子。相反，她的声音很低：
“为什么？”
林繁星惊讶。“什么‘为什么’？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爱琳纤细的双腿重叠在一起，紧紧地贴合着，仿佛在体现她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一般。“你那时——为什么要冲上去？就好像替我挡住了一招那样。你不明白我是什么体质吗？你不知道我会自动愈合而你不能吗？”
极为平静的语气。
要是冷香这样对林繁星说话，想必林繁星已经冒出了冷汗。
但是她确实不明白爱琳指什么。“那时不是单纯因为爱琳要被攻击了呀。是我自愿想要抱住圣娴冰，因为我更不愿看到失控的没有理智的圣娴冰。之后，她自己也会后悔啊——所以，不是爱琳的错。”
栗发少女突然用冰凉的语调说道：“当然不是我的错。是你——你太——…”
她别开眼睛，没再说下去。
林繁星也没有兴趣追问。“好啦好啦，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嘛。”
爱琳蓦地抬起眼帘，对上了林繁星满是疑惑的双眼，她看到爱琳的眼眶微微发红。
“欸？”
“你的法力——没有了。”她接近无声地说道。
林繁星呆然重复：“法力？你是说……”
“你的翅膀，你的尾巴，你的角——都没有了。”爱琳扇动着睫羽说，“你可以试试看。”
她不解地准备化形。
然后——化形失败了。
她的翅膀和尾巴没有延伸出来。皮肤也没有出现漂亮的水蓝色斑鳞。
“那时你被贝斯她攻击了，还记得吗？”
“我只是抱住了她……”林繁星呆呆地说，“感觉她的身体很冰。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爱琳皱眉。“我用了一切办法治好了你身上的外伤，但是翅膀是不可能接回去了。准确而言，你现在不再是半条龙了。你是人类。”
有如晴天霹雳的话。
“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是的。”
林繁星头脑简单地又问道：“那么，再进行龙化吧。”
爱琳的整张脸都侧开了。“时隔太短，会要了你的命。”
“……真的都回到原点了啊。”林繁星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回想着陪伴了她不长时间的翅膀和尾巴。虽然并不长，但是她本都习惯了肩胛骨后方的瘙痒，那是翅膀在跃跃欲试地想要挣扎出来；她本都习惯了尾巴在两腿间摇晃时带来的凉意；她的每一条内衣上都开了洞；那件标准的有翅膀张开时的空间的运动衣也还在。
而她本人，则被打回原形了吗？
她鼻子发酸。
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对不起她的翅膀和尾巴。对不起她那时龙化的痛苦。对不起爱琳和柳无咎。
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怅然若失吧。
“对不起……”
“不——不，”爱琳惊异地看着她，“是我应该说对不起。”
“欸？”林繁星的大脑又短路了。
而爱琳则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我要的时间到啦。轮到下一个人了。”
爱琳走后，如她所说，柳无咎立刻从守候的门外走了进来。
她坐了起来，但是和林繁星的想象不同，他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嘘寒问暖。相反，他有些严肃的脸色代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将一只手习惯性地按在了林繁星肩头，说道：“有一个很关心你的人想要来看看你，我可以让他进来吗？”
林繁星点头，心想无非会是路般或熊雄等等。
而后，柳无咎打开公寓的门，她看到了微微驼着背走进来的灰白头发老人。
老人穿着开襟的牛仔衫，前面的一个啤酒肚轻微腆着。但是身材却很高大，在布满皱褶的脸上，一双灰蓝的眼睛锐利地闪着光，仿佛他身上只有这眼睛的部分还很年轻。
林繁星几乎时脱口而出：“艾伯伦——爷爷！”
他“咚”地一声，沉重地坐在她床上。而后缓缓抚摸着她盖在身上的被褥。隔着一层被子，这粗糙的触感也格外令人怀念。
“丫头，我都听说了。”他开口道。
林繁星吓了一跳。听说？听谁说？还有艾伯伦为什么在这里？她不是在梦里？
“听——听谁说的？”她紧张地问。
“听柳无咎那个很靠谱的小伙子说的——我们很早前就认识了，丫头。”
称人类的首领之一的柳无咎为“靠谱的小伙子”？林繁星惊呆了，然后从才发觉这其中有什么深刻的、她并不了解的误会。“早就——认识”
艾伯伦长叹着气：“我就知道你会和人类的上层混在一起，丫头——你有这个资质。”
他刚刚说了人类。仿佛她不应该是一样。
她挺直了后背：
“爷爷，你到底听说了多少？”
“全部。”他深邃的蓝眼睛直视着她。
林繁星一震。“包括……”
“包括你的身世。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那么你是说，你捡到了是半条龙的女孩，并巧合地抚养了她？”这话有些直接，但是她实在不知除了直接的方式还有什么办法说出口。
“不是巧合。”艾伯伦一字一顿地说道。
欸？
“我是你父亲的熟人，在很久以前就是了。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介意，丫头。”他诉说着可怕的话语。尽管含情脉脉。
她颤抖地道：“因为我是龙女，才能够是你的孙女？是这样吗？”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孙女。”
“你……也知道我龙化的事情？”
艾伯伦露出无奈之色：“在你不停地说谎告诉我你很好的时候我就在怀疑啦，之后才联系了柳无咎。才知道你这丫头在做什么蠢事。我本来想要让你远离龙的生活，单纯地当一个人类。但是，看来终究这个世道是不允许的啊。”
林繁星带着震惊说道：“是你要我来这里选拔的。”
“是啊。这片大陆需要你，丫头。”
“不——不需要我这样又废掉、被打回原形的废物。”她苦涩地说，“我现在的状况，爷爷你也已经听说了吧。”
艾伯伦加重力道抚摸着她，这是从她十六岁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像是哄孩子一般地哄劝她：“星儿，你的三个兄弟姐妹中你是最棒的那个，我可以肯定，如果你父亲在的话，也会为你的样子自豪的。”
林繁星第一次听到兄弟姐妹这个词。
“他们……”
“是的，已经不在了。”艾伯伦悼念般回答，表情沉重。
“那么……”林繁星试探着问，“我妈妈呢？爷爷认识我妈妈吗？”
艾伯伦在她意料之中地摇头。“我只是你父亲的仆从而已。顶多是个受信任老家伙。你妈妈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他说着，蓝眼睛低垂下去了。
林繁星暗自皱眉。虽然本来就没有抱着什么希望。
“对不起……我需要时间慢慢接受一下？”她不确定地说。
“当然，当然。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附近的。”艾伯伦点头道，“好不容易来这里见到你，我想多陪陪你。”
“你可以住在我的公寓里！”她喜出望外。
“和一个老头子同居？”艾伯伦想也未向地拒绝，“不了，丫头，我有柳无咎那个孩子给我的房间。离你这里很近，有什么事情记得联系我啊。”
林繁星只得垂头丧气地应答道：“好——吧。”
艾伯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公寓的楼道里。
柳无咎从刚刚的回避模式走了回来，轻轻超她耸肩：“一些事情都不一样了，对吗？”
“不，”她保持着丧气的姿势道，“是‘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