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双精灵王
那是将树干和峭壁作为基石建立起来的一座王宫。
林繁星看到了由纯粹的木头和纯粹的岩石构筑的天然宫殿，巨木的枝桠是宫殿的地基、被打磨平整的岩面是蜿蜒的道路。和在玛格丽高塔里的辉煌完全不同——这里古朴、神秘，到处泛着非同寻常的光芒。有如萤火般的火把是光明的来源，光线虽然稍显黯淡，但她的视力已经足矣看清。
她不禁赞叹出声，显得很孤陋寡闻。
叫做那莱的精灵王子微笑着告诉她：“这里的王族专用的神木王宫，普通贵族都不会有住在这里的资格哦。”
“那么普通精灵是住在哪里？”
“在森林中，平原里，丘陵中。我们不太关心。”王子风轻云淡地说道。
不关心是指……
“来这边。”他带领着他们走上一条宽阔的石板大桥。那条巨桥通向的正是整座王宫里最明亮的地方，一座偌大的坚石刨面撑起的平台。不不，它过于豪华，叫做“平台”也未免太过寒酸。林繁星能够看到脚下的峭壁缝隙，感到寒栗。大约精灵中并不存在平衡力太差的家伙，她这样想着，爱琳和那莱已经踏上那座“平台”。然后那莱深深地鞠下一躬，礼貌地说：“就到这里了。恕我先退下。”
爱琳有点心不在焉地点头。
她继而抬头，看向平台之上，由虬劲的榉木枝制作而成的宝座。
——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宝座，那上面，正端坐着两位仪容威严、形貌端正的年长精灵。
左边的精灵金发碧眼，身穿盛大的长袍，即使没有站起来他的身高也能够突破人类的常识，肩膀宽阔，有着偏长的高贵面庞。肤色像阳光照到雪地时反射的光线一般白得耀眼。和标准的冰族一样，他的眼珠呈现出海一样的深蓝，眸子里仿佛流转着千年的沧桑韵味，能够勾魂摄魄似的定在林繁星二人身上，很是肃穆。
右边的则有一头微微鬈曲的红发。不是朱莉娅姐妹那样鲜亮的颜色，而是非常深沉、将近于古铜色的红。他肤色比起左边的那位也更深一些，脸庞显示出隆重刚毅的棱角，眼眸狭长，是尖利的棕色。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年迈但是威武不减的雕鹰，令人望而却步。
“真是好久不见啊。”爱琳打了招呼。
金发的精灵王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身后的一排吸血鬼保镖。
“那是——血族？”他问——冰火双精灵王的名字众所周知，这一代名叫“那瑟”。
“没错，如果你记得的话，我们路易斯家族刚刚将血族笼络为属下。”爱琳提醒他。奇怪的是，她并没有露出那招牌性的标志笑容。反倒是一脸冰冷，冰冷到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那瑟不悦地沉下脸来：“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可不欢迎吸血鬼。”
爱琳挑眉，立即再次亮出赦免令。她没有说话，但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却也令人相当恼火。她就这样毫不畏惧地冷声道：“我今天来只是来问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浣清溪。你们的孩子，为什么在啸天那里？”
这时红发的精灵王兰斯基出了声：“在回答问题前，不如我们先来谈谈条件吧。你今天带了这么多血族来展现你的‘诚意’，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说吧，什么条件？”爱琳挑衅一样地扬起下巴。
那瑟平静地说道：“你们招收血族作为战争的矛，不关我们的事情。但是他们当中只有一只关系到我的尊严。你也清楚吧——罗伊斯在哪里？”
欸？罗伊斯吗？
爱琳的褐色眼睛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闪过肆虐的杀意。可是也仅仅是不到一秒。而后她
毫不动声色地否认：“罗伊斯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她的脸色冷得连林繁星都感到了恐惧。
林繁星记起来了。原本的爱琳·路易斯——她在选拔中第一次见到的爱琳·路易斯，就是这样的表情啊。没有聚焦的大大褐眸，没有表情的漂亮脸庞，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一派厌世的神色。她第一次在节目直播时露出笑容时还吓了林繁星一跳。后来的她笑得却太粲然，令人忘记了最初的、冷漠的她。
现在看来，林繁星已经并不清楚到底哪一种才是爱琳的面具。
哪种又是面具下真实的她。
“你用不着信任我，我只需要你们回答我的问题——我再问一遍，浣清溪为什么在啸天的阵营里？”
“那么我们也没有义务回答你。”
“是吗？”爱琳终于阴冷地微微笑了。“你知道，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我母上大人有你的赦免令，但是并不代表着你有我们的。在和啸天的战斗前先干掉你们，如何？”
如此激进，如此卑鄙。
“你不过是苏苏·路易斯手底下的一支利箭而已，这决定权还是在她手上的。”火王兰斯基回复她。
“可是她是我的母亲，您觉得一个母亲会放任他人对他的女儿出言不逊吗？您想想之前的兽人族——”
兰斯基皱起眉，一脸嫌恶，似乎在表示对她口中怀疑的那种行为的厌恶。
爱琳则扭过头，对林繁星做出鬼脸：“哎，我可一直都很不擅长对付他们的呢。”
林繁星看着她喜怒无常的样子，不禁困惑。
露骨地互相威胁，一点也不像是爱琳和精灵王这样周旋在权势中的人会做的事情。
“浣清溪不属于我们直辖的范围。”冰王叹着气说道。“不如你和水王本人直接谈。”
爱琳的左手嘎嘣一声。捏紧骨头的声响。
又是嘎嘣嘎嘣的好几声。吓得林繁星连忙抓住她。
“很好星儿，你就这样抓着我的手。”爱琳沉沉的目光定在一片虚无上，杀光溢满眸子。“这样我就不会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打裂他的脑壳。”
“到底怎么啦！爱琳，你要做什么？”林繁星紧紧依言抓着她。
那瑟突然看着两人，声音直线地低了下去：“这个反应，你果然知道罗伊斯呢。”
嘎嘣！
爱琳的手在林繁星手掌中猛低震颤了一下。她感到她的肌肉都要绷紧了。
“爱琳，你冷静点！”
“而且你不光知道，而且很熟，不是吗？”冰王说道，“既然这样，把罗伊斯交给我们，浣清溪就是你的了，怎么样？”
罗伊斯？为什么？
林繁星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就在她发呆的同时，听到了惊人的声音。
——爱琳用纯粹标准的强调啐道：“去你*的。”
去、去你*的？
她在骂人？帝姬的女儿？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那瑟和兰斯基的表情都没有浮现出惊异，似乎已经习惯了。
“你们给我记住了，在浣清溪面前，你们能够信任的只有我。我才是那个不会被她的异能修改记忆甚至谋反的人。”爱琳低沉地说完，转身离开，“你们会怀念这次机会的，老骨头们。”
她径直走向那座巨桥彼端。身后的一众吸血鬼保镖丝毫没有质疑，直接跟随而去。
留下林繁星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地直冒冷汗。
那瑟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他闭上双眼，叹息般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
爱琳略微回头，一只褐色眼睛轻轻闪着光。
“浣清溪，就在这森林里。”他说道。肩膀垂下去，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
“森林？”爱琳皱起眉，“她不应该在啸天的庇护下吗？”
兰斯基和她对上了目光：“她并不属于啸天，她两边都不属于，她既背叛了我们，又背叛了啸天。”
奇怪？林繁星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了。
她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追查作为啸天有力手下的浣清溪的行踪，但是实际上她却并不是啸天的手下？这就好像为了狩猎来到林区，之后却发现这是禁猎的季节一样。
爱琳听后，高高地挑起了眉：“那么她就是单干咯？”
竟然露出了愉悦的笑。
“不错，很有趣嘛。”栗发少女燃起了某种兴致般，笑容略显峥嵘。
或许是因为话题结束，双精灵王忽而移开视线。
今天的第一回，他们目光定在林繁星身上——之前她几乎以为他们没有看到她，她就仿佛透明的存在。可是现在，那一蓝一棕的眼睛确实上下打量着她。半响，兰斯基转向爱琳，问道：“这位——就是龙女？”
林繁星双肩一抖，原本就绷得很紧的后背挺直得更厉害了。
“这是真的？”那瑟如此问。
真的？难道还有假的……不不，曾经好像是有的。那时的浣清溪作为冒充龙女的选手参加了选拔，却因为林繁星的出现而不得不提前退场……
“我们还没有无聊到造假的地步。”爱琳淡淡回答。
那瑟闻言吁气，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上次的假货也是啸天伪造的，和精灵族无关。他从那时起就在企图建立王国，理由也已经想好。爱琳·路易斯，他和你一样，都对龙女保有‘正当理由’的想法，以此开战。”
栗发少女别开眼眸：“但我们的是真货。”
兰斯基仔细地眯起眼，从林繁星身上分辨着什么。林繁星不习惯被这样的视线一直盯着，于是有些颤抖地举手表示：“让我展示龙的中心鳞片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此时她的心声：拜托不要让我犯尴尬症！也不要用鉴定宝石的那种仪式来鉴定我！
“算了，不用了。”兰斯基赦免般地说道。
“呼”林繁星长舒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这孩子和上几次扮演的龙女都不一样。”兰斯基缓缓道，“她身上有种‘容纳’之气，这是龙族身上所独有的，他们能够包容万物，将万物纳入心脏，既而收服万物。”
爱琳凝视着他说道：“——不再是那样了。”
“是啊，龙族灭亡了啊。”红发的火王感叹道，“这孩子是最后一个了。好好珍惜吧。”
爱琳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再次牵起林繁星的手。她的那只手冰冷、坚硬，似乎毫无生气。但是确确实实地微微握紧了。她牵着她旋身，对吸血鬼保镖们打了一个手势，扬颜笑道：“这个不会辜负你的。今天真是多谢了。”
“保重。”双精灵王只说了这一句作为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