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吸血鬼驾驶的直升机还悬飞在峭壁外的原位，这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
它靠近石头表层，让她们迈上去，钻入机舱内。其间，爱琳身手敏捷地直接将林繁星拽了上来，意外地没有拽痛她——这让她更为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境。但是爱琳不会给她怀疑的机会，在她坐稳后立刻将一杯冻奶茶从她的纳戒注释2中取出，交给林繁星，说道：“给。”
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再说，这转换也太快了！
吐槽归吐槽，林繁星实际还是默默地接过杯子，吮吸着。冰冷甜腻的奶茶口感和爱琳的血液有点相似，大约是因为“冻”奶茶嘛。她寻思着，爱琳的声音就在她左侧响起：“你被吓到了？”
林繁星无声地摇头。
“好吧。”栗发女孩耸耸肩，一脸不相信。继而又好奇地问道，“第一次来精灵腹地，有何感想？”
感想？简直不可形容的多。
她判断了很久，最后总结道：“不可思议。”精灵们比想象中更美丽、宫殿比想象中更神秘庄严。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一种违和感。她尝试着说了出来，“总感觉，精灵们身上好像缺乏了某种物质。虽然很失礼，但那是活力？缺乏活力。”
爱琳闻言若有所思：“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活得太久了。”
那么，那种不近人情的错觉也是因为这个？
林繁星这时想起了什么：“欸？说起来，你也……”
“别闹。”帝姬的女儿露出那种危险的笑容。立即让林繁星住口了。看来是秘密。
她们安静了一会。耳边只有窗外剧烈的风声和引擎的震动。从这个高度向下俯瞰精灵之森，很美。一种不同于人类大陆的暖冬的美丽。不敢相信在二月这个月份，竟还会生长着嫩绿的树冠。于是借由着升起的感慨，她转向爱琳的方向。栗发少女安详地屈膝坐在一旁，一手托腮，侧颜如画。
“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找到浣清溪？”
“捉到她，控制她。”爱琳侧着脸，简练地回答道。“然后我会想办法安排偷袭任务——一面消减再生人的数量，一面从根源切断再生人的制造。母上大人叫它扬汤止沸加釜底抽薪。”
林繁星梳理着至今为止的信息：浣清溪负责给新生的再生人消除原本的记忆。只保留“啸天是主人”这样的错误记忆片段，从而令庞大数量的再生人成为啸天手下的军队。如果控制住浣清溪，再生人的记忆将不会被改变，他们便也会追寻自身存在的意义，而不是直接归顺啸天。于是啸天花费心思建造的再生人大军，力量也会大大被削减。但其中有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你并不反对‘制造’再生人，只反对让他们成为啸天的爪牙？”
爱琳眨着眼转过脸，“为什么要问这个？”
林繁星微微向她靠近了一些：“我想——和你稍微谈一点深奥的事。反正离回去还剩下不少的时间。不可以么？”
“深奥的事——和我？”爱琳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好啊。那么从刚才的问题回答吧——我本人是中立态度喔。我不像柳无咎那样反对再生人的制造。因为用制造出的新身体了结亡灵原本的执念，我认为很‘仁道’。”
仁道这种词从爱琳口中冒出来，感觉有点假。
“我能明白亡灵的心思，能明白那种执念。”爱琳如此说着，一副怅然的样子。
林繁星立即想起苏苏讲述的、有关爱琳的拉斐尔的故事。不好，惹她伤心了。林繁星决定转移话题：“那——柳无咎又为什么反对呢？”
“因为亡灵有着亡灵的规则。不触碰、不改变生者的世界就是他们的规则。若是亡灵复活，不知会上演多少冤冤相报的错事。柳无咎是个尊重规则的人，他认为每个种族有每个种族的规则，这样才是正确的大陆。”说到这里，爱琳收起认真的神色，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和那群老骨头一样。”
“其实你是更有爱的那一方，对吗？”林繁星微笑道。这段解释不难听懂，因为从小到大也是艾伯伦重复过很多遍的。如爱琳这般不在乎规则的，只是少数。
栗发少女的动作一顿，大大的褐眸很僵硬地睁着，睫毛漂亮地根根竖立。
而后她就笑了：“第一次被人说我‘有爱’。”
林繁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
“但是呢，所谓有爱的东西，大多是母上大人的想法呢。比如这次的偷袭战。”
“什么意思？”这是爱琳在林繁星面前少有地提到了偷袭的计划。
“采用精锐对精锐的方式（吸血鬼VS再生人）。这场战争不应该是由普通人类的肉搏作为炮灰的形式。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战场。”爱琳眼中写满了“深奥”两字，凝视向林繁星，“我们选择最小的战争规模、最少的损失——因为未来，这片大陆会是苏苏和我们的所有物。想要得到它，就需要保护它，苏苏是这样说的。”
林繁星僵直在原地。
苏苏和——我们？她刚才说的是“我们”？那么，林繁星也会在“我们”的其中？
从谁的手里，保护大陆什么的——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深奥问题。
简直是千斤重担。
“说了好多深奥的事情，怪费脑子的。”爱琳舒展笑容，仿佛这样可以抹去几秒前的话题一样。“冻奶茶好喝嘛？”
“好喝，意料之外。我以为奶茶只有热的好喝。”林繁星恍惚地说道。然而，刚才的话题并不是沙画，在她心中理所当然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那印记的称谓，叫做“义务”。
另外一方。
柳无咎深深地埋着头，坐在床尾处。形容憔悴。
然后，他公寓的门猛地被推开了，是非常大的力道，以至于门直接装上后方的墙，发出更大的响动。从这个开门方式来看，很明显来者是谁。这人径直甩上门，走到柳无咎身前，抱臂站着。“你还打算消沉多久呐？”
他抬起头，带着黑眼圈看向那有着一头棕褐色长发、长发中支楞着一对金黄□□耳的挺拔身形。她站在他面前，样子冷淡又生气。他于是苦笑地开口说道：“——影斜。我还真是禽兽不如。”
“我听说了。”兽人娘的一只耳朵抽动了一下，显示出她的不愉悦。“是那女孩的香袋有问题吧。朱莉娅·黑尔，是她吧？”
“影斜，你别冲动，是我理亏。”
影斜夸张地左右顾盼着叹气：“我就知道迟早会发生这种事！也知道你会包揽全部的责任！她就是这么算计好你的！”
“对不起。但这真的是我的错。没能抵制住一个香袋，也很差劲，对吧？”
她凝视了他几秒，而后刷地，双臂伸出，蓦然搭在他肩上，棕色的眼睛认认真真、精神抖擞地直视他：“我可以拿贞洁保证，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但是，如我所说，你打算就此消沉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两天没有出入中心王朝了。两天没有出席会议了。现在，路易斯家族鼓足了势力要搞事，你却在一间小卧室里追悔莫及？”她顿了一下，“来吧，柳无咎，那女孩要什么？钱？地位？我们都可以搞定。打起精神来去处理你的烂摊子，懂吗？”
他有些愕然。
“影斜你——”
“放心，我是你的契约兽，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相信你的。”兽人娘的狮子尾巴在她的牛仔裤后面上下摇动着，有力得像鞭子。
柳无咎皱眉，沉默片刻。
“虽然也想按照你说的处理，但是。这回没那么简单了。”
影斜放开他：“什么意思？”
“朱莉娅她——想要的是婚姻。”
影斜的两只耳朵和一条尾巴顿时倒立起来，炸了毛：“啥！”
柳无咎干笑着，带有自嘲意味地缓缓颔首：“她说喜欢我，恋慕我。想要名正言顺的关系。也就是，做人类首领的夫人。”
“什么！”影斜的脸都吓到变形了。“那家伙居然想上位！”
“你想想，我若拒绝她，她会干什么？”
朱莉娅·黑尔会干什么是非常清楚的。利欲熏心的女孩们会公布内幕，让他身败名裂——即使不会这样严重，也会极大程度上影响到人类首领的名誉。这简直就是骑虎难下的选择。影斜沉思着：要不然解决掉那女孩，要不然就必须答应。
前方案，绝对会被柳无咎否定；至于后方案……
她虚虚瞄了一眼柳无咎，他像是人类的小男孩一般紧握着床单一角。
“你有更好的目标？”
“不。我有喜欢的人。”他低声道。
影斜不太想问是谁。准确而言，是哪个。
她只是将手放在柳无咎肩上，焦虑但是尽量温柔地说：“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注释2：纳戒——具有储存功能的魔法道具。纳戒的质量越好，容量越大。有些名贵的甚至可以储存活物。比如爱琳的。